《寄生前夜 作者:[日] 濑名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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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前夜 作者:[日] 濑名秀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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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让一下!”
  浅仓从喋喋不休的两个人中间穿过,拼命地往楼上冲去。




第三章

  动完手术之后,安齐麻理子一直躺在床上,尚未完全清醒。一切都由医护人员照料。现在,她还不清楚自己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看什么东西都像是戴着一副多余的近视眼镜似的。昨天,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麻理子已经在病房里了。荧光灯从灰白色的天花板上散发着光亮。当发现这里好像不是手术室而是病房以后,麻理子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立刻来了位戴口罩的护士。她仔细地观察了麻理子的脸后,喊了一声:“医生!”
  这声音在麻理子的耳朵里产生了嗡嗡的共鸣,麻理子皱了皱眉头。她感觉头部的前端很痛,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扭曲起来,天花板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要紧张。手术已经做完了。”
  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是,这个声音不一会儿就化作了剧烈的头痛。
  自那以后的几小时里,麻理子似乎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旁有两个护土好像正在做着什么护理。
  麻理子想尽力把头抬起来,其中一个护士发现后对地说:“啊,别动!刚做完手术,就这样好好躺着。”
  的确,稍微动一动,头又痛了起来。麻理子只好放弃,重新把头靠回到枕上。她的身体很烫,全身无力,而且眼睛发花,就跟感冒的时候一样。大腿内侧之间好像夹着什么异物。睁眼一瞧,护士正在麻理子的大腿部摆弄着类似管子一类的器械,麻理子把自己的下半身转过来—看,发现这根管子从大腿处一直延伸到了体内。麻理子有点不好意思,把脸扭了过去。此外,腹部左侧好像也是被管子似的东西穿刺着,可能是用来从体内导出积液的吸管吧。以前接受移植的时候曾听医生解释过。另一个护十抓住麻理子的手腕,在上面贴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一会儿工夫,手腕的脉搏就“咚咚”地跳动起来。“给你测测血压。”
  护士轻柔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两个护士又继续测量着各项生理指标。体检的过程中,麻理子始终闭着双眼,按照护士的吩咐接受检测。肚脐的左下方还有些僵硬的感觉。本想用手摸摸,可是护士正在测血压,没有办法。也许这就是新植入的肾脏吧。麻理子呆呆地展开了联想。肾脏。
  麻理子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终于回想起自己接受移植手术的事来了。晚上突然打来的电话,去医院,做检查。然后是输血,听医生和护士谈有关移植的事宜……
  “给我的人怎么样了?”麻理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原本的声音被卡在喉部,从嘴里冒出的单词沙哑含糊,根本听不懂。
  护士放下手中的工作,猜测着这一令人费解的发音。
  “给我的人呢?”
  麻理子竭尽全力用挤出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给你的人?”两个护士对望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肾脏给我的人!现在在哪儿?”
  “哦……”
  其中一个护士终于弄懂了意思,她会意地冲麻理子笑了笑。
  “不必担心!手术很成功。把肾脏捐给你的那个人在天国也会感到高兴的。她一定会说希望你早日康复!”
  “不是这个!”麻理子不耐烦了,“告诉我,那个人确实死了吗?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肾脏给我吗?”
  两个护士被问得有些狼狈。只好强作笑脸,哄麻理子说:“麻理子呀,不要太激动了!你看你手术后有一点发烧哟……”
  麻理子一把拽开护士的手,大叫起来。然而正要抬头的一刹那。强烈的眩晕猛然袭来,麻理子不得不合上了双眼。当时叫喊的声音一晃而过,自己也没听清说了些什么。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父亲坐在床边,正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自己。
  “没事了,手术做得很成功。”父亲说着,对麻理子生硬地笑了一下。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样子有些别扭。口罩遮住了嘴,只能勉强看到他的眼睛。从他游移不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并不镇定。他的视线显然不在麻理子身上。
  麻理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把眼闭上了。
  “三十七度六。移植手术后体温一般都会升高。不用担心,我给她开一点药。”
  和父亲同时进入病房的还有—个叫吉住的医生。两年前麻理子接受移植的时候,也是由他负责的。麻理子使劲闭紧了眼睛,不愿看到这个医生的脸。
  这一天全天都有护士轮流看护麻理子。每隔一小时就要测量—遍尿量和血压,并调整输液量。麻理于迷迷糊糊地在护士的安排下做着各种检查。其间,吉住时不时地过来查看数据,问麻理子一些问题。昨晚手术之后,麻理子服用了被放射性同位素标志过的药物,用以检测血液是否已经流进新植入的肾里。当然,这些事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吉住用温和的语气告诉麻理子,目前还没发现急性肾小管坏死和感染症的征兆,但身上的各种管子还需要再保留一小段时间。这时,麻理子紧闭双眼,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麻理子的病房是一个不大的单间,人口位于墙边的死角处。进门便是用以洗漱的水槽。有人进来之前,总会先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麻理子的嘴里塞着吸管,医生要她通过这根吸管吃糊状的流质食物。那些食物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反正不是太难吃。
  “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吃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了!”
  听了护士的鼓励,麻理子微微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两年前做移植手术时的事来。
  “请问,我可以吃橘子吗?”
  那时的麻理子兴奋得几乎有些忘乎所以了。她对着吉住罗列了一大堆食物的名称。
  “苹果呢?土豆片呢?我可以大口大口地喝酱汤啦?还有冰激凌、巧克力,这些都没问题吧?”
  有时,麻理子能感觉到尿液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因为导管尚未拆除,所以不仅膀胱有胀满感,而且排尿时依然会有痛感。然而,即便如此,还是可以体会到尿道变暖的感觉。麻理子意识到,现在是自己在排尿了。哪怕仅仅是一丁点尿液,只要自己觉得就快要排尿的时候,麻理子马上就会集中身上所有的注意力。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整整一年半,麻理子还没有从自己的体内排出过一次尿,代替它的是每周三次的透析。在厕所里自己是怎么解小便的呢?以前,想尿尿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这些问题,麻理子一时半会儿还答不上来。时断时续地,麻理子进入了梦境。梦中的她依然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房间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病房的门紧关着,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是从下面的门缝里透来一缕淡淡的蓝白色的光。那是走廊上电灯的光线。麻理子不住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哦,想起来了,明天要接受移植手术!虽然不能翻身,但双手还是可以活动的。麻理子轻轻地把手移到了自己的小腹部。突然,麻理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怦怦直跳!这绝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另一个独立的生命正在反复地跳动!麻理子把手放在远处,集中精神想要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它在自己的体内狂躁不安,拼命地想要冲出来!这时,“啪嗒”一下,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种似有似无的声响。
  庥理子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变化。正当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的时候,“啪嗒”,再次响起了怪声。
  这声音是从走廊那边传来的。是穿塑料拖鞋走路时产生的微小的回音。原来是有人在外面走动,麻理子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一想,又觉得不对,麻理子顿感毛骨悚然。如果是人在走路的话,这样的步调也太慢了!
  “啪嗒”,又响了一下。
  麻理子一边按住怦怦直跳的小腹,一边凝视着房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她觉得体内的异物跳得更快了。
  “啪嗒”。这声音越来越近,麻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风声、摩托和汽车的噪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脚步声和麻理子体内的跳动。脚步声马上就要到了。“啪嗒”!
  这时,麻理子醒了。
  护士连忙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并帮她擦去了额头的汗水。从梦里回到现实之后,麻理子不由得有些后怕,大声地哭了起来。
  半夜里,麻理子的体温超过了三十八度。这天晚上,发着高烧的麻理子又多次梦到了相同的情景。
  第二天,麻理子已经可以稍稍坐起来了。病床下面好像安装有调节器,可以调整床板的倾斜度。床板由前后两截组成,结合处位于腰郎。麻理子上半身下的床板被调整为三十度。—大早,护士和吉住就进来采集尿和血液。
  父亲也来了。
  “昨晚怎么了?做噩梦了?”吉住一面测量着脉搏,一面笑着询问道。他那张笑脸就仿佛是粘在皮肤上似的,看了叫人很不舒服。
  麻理子心想,这个医生还没原谅我呢!她把脸背了过去。
  “好了好了,小妹妹,你说说话不行吗?算我求你了!”吉住一个劲儿地上前搭话。
  听他管自己叫“小妹妹”,麻理子更是觉得恶心。两年前,他也是这么叫的。当时自己还在上小学,倒也无所谓,可现在,自己已经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了,这个医生居然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点发烧。”吉住似乎已经不再指望麻理子的回答了,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小便里混有血液。而且,昨天一天的尿液里共检测出蛋白质二点七克。这种状况如果持续下去的话,当然不好。不过,很快就会没事的。移植以后,短时间内普遍都会出现血液和蛋白质溶入尿液的情况。我估计明天体温就能降下来。你现在已经可以小便了,由此看来手术效果相当不错。目前电没有出现感染,你放心好了。”
  吉住的声音在麻理子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麻理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两年前的情景。满脸狐疑的吉住的表情。还有父亲的目光。
  麻理子闭着眼睛,使劲地摇头。然而,两人的面容却总是挥之不去。麻理子实在是无法忍受,终于大叫起来:“医生,这次移植又失败了你才高兴吧!”
  吉住吓了—跳,前倾的身体一下子退了回来。后面的父亲和护士瞪大了眼睛,一时都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你就是这么想的!”麻理子大声地吼了起来,音量之大,竟盖住了吉住的声音,显然是感情失控了,“你觉得上次的失败都怨我,你觉得我是个坏女孩,所以希望这次也失败了才好!”
  “麻理子,别说了!”
  父亲觉得尴尬,赶紧插了一句。可是,麻理子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她打开了话匣子,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吉住想用手把麻理子稳住,正要上前,麻理子见状立即大哭大闹,就是不让他靠近。护士慌慌张张地跑来帮忙,想要让麻理子好好躺在床上,麻理子则奋力挣脱。这时,插在麻理子腹部一侧的导管被压得扭曲变形。说时迟,那时快,立刻有一阵剧痛从体内向麻理子袭来。麻理子惨叫—声,猛然把脸扑到枕上。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做傻事,终于冷静下来。只躺了一小会儿,麻理子的背部和腰就开始隐隐作痛。护士知道后,马上给麻理子调整了卧姿,然而痛感却没有消退。高热和疼痛使麻理子变得神志不清,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天晚上,麻理子又做梦了,她躺在黑暗的病房里,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了那种“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缓慢的步伐一步步地朝麻理子的房间逼近。麻理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从门下的缝隙处透过来的光线。不知为何,那声音让麻理子十分恐惧。
  一定是护士过来查房吧,麻理子这样自我安慰着。然而内心深处的不安却无法抹去。她满脑子都在想,是谁要到这病房里来?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某种可怕的东西!它正朝这儿走来。
  麻理子觉得身体里有两样东西以难以承受的速度飞快地跳动着。
  —个是她的心脏“啪嗒”,“啪嗒”,伴随着声音的接近,极度的恐惧使得心跳剧烈地加速,另一个是钻进麻理子小腹里的异物。每听到一次“啪嗒”的声响,它就会快活地跳动一番。这两种跳动的声音在头部和耳朵里回荡,麻理子感到浑身发热。疯狂的跳动分别在胸部和小腹内持续。麻理子的身体就快要裂成两半了。
  “啪嗒”。
  门下的缝隙里,倏地冒出个人影。麻理子吓得屏住了呼吸。人影没动,它就站在麻理子的房门前。
  影子改变了方向,它正在转向麻理子的病房这边,转向的时候发出一阵轻微的“啪嗒”声。
  麻理子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与之相反,寄宿在小腹里的东西倒是欣喜若狂,在麻理子体内来回地转圈。腰在颤,床在摇,麻理子汗湿了后背。紧盯着房门的麻理子惊呆了。
  门上的把手一点点、一点点地在旋转。悄无声息地、缓慢地在旋转。慢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可是,它的确在旋转。门外的东西想进来。“砰”、“砰”!
  麻理子的小腹猛地鼓了起来。一瞬间,病床的反弹力把麻理子的身体微微地抛向空中。
  是肾脏!
  麻理子觉得植入体内的肾脏想要出来。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麻理子仍然死死地盯着门把。
  渐渐地,她终于猜到了究竟是谁想要进来。
  麻理子绝望了剧烈的心跳戛然而止。
  静静地,门开了。光线照进屋里。
  麻理子发出—声尖叫,醒了。




第四章

  利明处理完圣美的丧事,第二天就到学校上班来了,与往常一样,他八点二十把车停在药学系的停车场,八点半来到自己的研究室。其他人还没有来。利明打开电灯,坐到自己的桌前。
  从圣美遭遇车祸到现在已经一周了,利明的桌上摆满了经销商们送来的各种新产品的宣传资料。要是平时的话,利明会简单浏览一下有关新型克隆载体或细胞因子的英文介绍。不过,他现在可没有这个心情,随手就把它们统统放到旁边的架子上去了。这时,“咯吱”一声,研究室的门打开了。利明抬起头向后望去。
  “………”
  浅仓佐知子右手捂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满脸惊讶地望着利明。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双方都觉得似乎有些尴尬。
  浅仓的嘴唇嚅动着,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东瞧瞧西看看,把目光从利明身上移开。
  利明慌忙笑了笑,把手一举。“……早!”
  浅仓这才缓过一口气,总算消除了紧张。
  “……早上好!”浅仓笑眯眯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首先,利明对自己由于长时间没来上班而给大家带来的麻烦表示抱歉,接着他又对葬礼时给予热心帮忙的浅仓表示感谢。
  “这点小事,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浅仓露出了微笑。
  “你把最近的研究数据拿给我看看。”
  浅仓高兴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在大学的理工学系里,都由研究员来带学生。学生通常是根据负责指导自己的研究员的研究课题来决定自己的实验内容。在药学系也是一样。利明所在的生理机能药学讲座每年都要指导十名本科四年级学生,利明的讲座里除教授以外,还有副教授,讲师各一名,以及两名助手,他们分别承担指导四年级学生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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