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半数以上的仪器都闲置在实验室的架子上。为了方便观察研究现在架子上已摆满了各种小装置。由于没有学过显微镜学,我不知道如何使用那些仪器,而且有些在理论上掌握的东西到实践中没什么用处。即便如此,我还是满腔热情地追求,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实验。虽然研究很艰难,但一年以后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我都堪称是一位蛮有成就的显微镜学家了。
我将每种物质的标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在此期间我成了一名发现者——当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发现者,因为那时我年纪尚小,但不管怎么说我还称得上是一名发现者。
就是我粉碎了埃伦伯格认为团藻是动物的理论,并证明了他所谓有眼睛有肚子的单孢体只不过是植物细胞形成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即使到了成熟期,它们也没有繁殖能力,或者说没有真正的生殖活动。没有生殖活动有机体即使发展到比植物更高阶段也是不完全的。
也正是我解决了植物的细胞和纤毛为何会旋转成纤毛状这个问题,虽然温汉姆先生和其他一些人说我的解释只不过是眼睛的错觉罢了。
尽管有了这些发现,当然是很艰辛和痛苦的,我还是不满足。每走一步都会发现自己由于仪器的不完善而受到限制。和所有活跃的显微镜爱好者一样,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常像别人一样抱怨那些人用智慧制造了显微镜,但同时也带来了这么多缺陷。我不断地想,像自然界中的一切,但由于我的显微镜能力有限使我无法探索自然奥秘。我彻夜难眠,想象着要是有一台功力无穷的显微镜该多好,有了它我就可以透过物质的表面深入到原子。我恨恨地诅咒那些低劣的透镜,可我却不得不使用它们。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发现一些完美透镜的制作秘密。这些透镜的放大功率只受物体可分解性的影响而不会受物体形状和色彩偏差的影响。简言之这些透镜不会出现可怜的显微镜家常碰到的麻烦。我深信一架制作简单,只有一个透镜却有无限放大功能的显微镜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也许要将复合透镜提高到那么高的水平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只不过是对简单透镜的缺陷比较成功的弥补办法罢了,如果这些缺陷克服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我成了一名创造性的显微镜学家,开始了新的追求。我对所有能想象到的物质进行实验——玻璃、宝石、燧石,各色各样玻璃质材料合成的人造水晶——总之我制作了无数个类型不一的透镜,却发现自己仍停留在原地。除了制造玻璃的知识外我什么也没学到,我差点要绝望死了。我父母则惊讶我怎么一下子如此想在医学上有所作为(其实从到了这个城市后我连一节课也没去上过)。这种病态的追求费用高昂,使我生活极为窘迫。
有一天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我在实验室里试验一小块钻石——因为钻石极强的折射能力,比起其他东西来我总是优先考虑它们——这时一个法国小伙子走了进来。他住在我楼上,也偶尔登门造访。
我猜朱尔斯·西蒙是个犹太人,他身上有许多犹太人的特征:喜爱贵重的珠宝、漂亮的衣服和舒适的生活。西蒙身上终有一些神秘的东西,他常常出售一些东西,而且跻身于上流社会。也许兜售比出售更合适些,他常常只卖一件东西,比如说一幅名画,一件珍稀的象牙雕刻,一把决斗用的手枪,一件墨西哥骑士穿的衣服。我刚来时布置房间那会儿他就来拜访过,结果买了他一盏古色古香的银灯。他说那银灯是意大利金匠切利尼由真品。做工倒确实不错。我还向他买了其他一些小玩意摆在起居室里。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从事这种小生意。很显然西蒙很有钱,他可以买下这座城市中最好的房子——不过我想尽量不要与刃巧些迷恋于上流社会的人讨价还价。最后我得出结论,这种兜售只不过是做大生意的幌子,我甚至怀疑我这位年轻的邻居涉足于奴隶买卖,可那不关我的事。
这次来西蒙显得很激动。
“啊,老兄!”他高声叫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就接着说:“今天我目睹了这世界上最最令人惊诧的事情。我去了那个那个——喂,拉丁文中小动物狐狸叫什么来哉?”
“沃尔帕斯。”我答道。
“啊,对对对,沃尔帕斯。我今天去了沃尔帕斯女士的家。”
“那个巫婆?”
“对,就是那个巫婆。天哪!这女人好伟大呵!我在一张纸上写了许多最秘密最秘密的问题——这些秘密一直深埋在我心底——你猜发生了什么?这女妖精竟然对这些问题作了最真实的回答。她讲出了我连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说的事情。我还怎么想,我都惊呆了!”
“西蒙,我是不是该这样理解:沃尔帕斯女士回答的那些问题全是你背着她偷偷写下来的,而且那些事情除了你之外绝无第二个人知道?”
“啊,远不至这些,远不至这些,”他略带惊恐地说,“她跟我讲了——哦,”稍一停顿,西蒙突然话锋一转,“我们干吗要说这些荒唐事呢?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生物现象,老实说我是不大相信的。老兄,我们还呆在这儿干吗,最近我弄到了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绝美东西——赫赫有名的伯纳德·帕利斯制作的一只花瓶,瓶上还有绿色的蜥蜴,就放在我房间里,上去欣赏一下吧。”
我机械地跟着西蒙上楼,可思绪早就飞到帕利斯和他的珐琅质花瓶之外去了。虽然我也喜欢帕利斯的作品,可现在我要的是在黑暗中寻找伟大的发现。西蒙不经意提到的巫婆沃尔帕斯使我有了新的主意。如果招魂说是真的话事情会怎么样呢?也许通过与我身体以外微妙机体的对话,我能实现梦寐以求的目标,这目标也许是我一生的精神劳作都无法达到的。
当我从西蒙手中买下帕利斯的花瓶时,我脑子里正在盘算如何去造访沃尔帕斯女士。
第三章 列文虎克的幽魂
写信预约并承诺支付一大笔钱,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沃尔帕斯女士终于在她的住处单独接见了我。沃尔帕斯是一位长相粗俗的女人,长着一双犀利、冷酷的黑眼睛,嘴和下巴却异常性感。她默不作声地在底楼一个房间里接待了我。房间里没什么家具,中间放着一张普通的红木圆桌。沃尔帕斯坐在桌旁,对我的到来她显得很冷淡,好像我是来给她家扫烟囱的工人。她压根就没想引起我敬畏的心情,一切显得简单而实在。与鬼魂世界接触对她来说真像吃饭、开车一样熟悉。
“你是为与鬼魂接触而来的,林利先生?”巫婆面无表情地说,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是的。我已与您预约过了。”
“你想要什么形式的接触?书面的吗?”
“是的,我希望是书面的。”
“有特定的鬼魂吗?”
“有。”
“你曾认识他?”
“不,不认识。他早在我出生之前就离开了人世。我只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信息。与别人相比他能提供更好的信息。”
“你坐到桌边来好吗?林利先生?”巫婆说,“把你的手放在桌上。”
我照她的吩咐做了。沃尔帕斯女士坐在我的对面,手也放在红木圆桌上。这种姿势保持了大约一分半钟,突然一阵急促的敲打声噼里啪啦地落在桌上,落在我的椅子背后,落在我的脚下,落在玻璃窗上。沃尔帕斯泰然地笑了。
“你真幸运,今天晚上他们很活跃。”她说道,“诸位神灵愿意与这位先生交谈吗?”
一阵有力的敲击声响起。
“林利先生想交谈的那位神灵在吗?”
一阵乱糟糟的敲击声。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沃尔帕斯对我说,“他们叫你把想交谈的那位神灵的名字写下来。”
“是这样吗?”她又加了一句,对着那些看不见的鬼魂说。
传来确实如此的肯定回答。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飞快地在桌子底下写了列文虎克这个名字。
“这位神灵愿意用书面的方式与林利先生交谈吗?”巫婆又问道。
稍候片刻,她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抖得连桌子也摇晃起来。她说有个鬼魂抓住了她的手要写字。我赶紧递给她几张纸和一支铅笔。她的手松松地握着笔,不一会儿便在纸上以一种独特的,不自觉的姿势移动起来。稍后她将纸递给我,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他不在这儿,已派人去叫他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沃尔帕斯女士缄默不语,其间啪啪的敲击声都不断响起。之后巫婆的手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在一种神奇力量的支配下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交给我,只见上面写着:
“我已在此,请问吧。”
列文虎克
我惊愕不已。我在桌子底下写的名字沃尔帕斯根本没有看到,而纸上的名字与我写的一模一样。像沃尔帕斯这样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列文虎克这位伟大的显微镜之父的名字。我想这也许是生物现象,但这种设想很快就被否定了。我在纸上列出的一长串问题,沃尔帕斯都没有看到。为了简单明了起见,我将我问的问题和列文虎克幽魂的回答按它们先后顺序列出来。
问:显微镜能达到完美的境界吗?
答:能。
问:我是否命中注定要去完成这项伟大的任务?
答:是的。
问: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看在您对科学热爱的份上,帮帮我吧。
答:搞到一颗一百四十克拉的钻石,经过长时间的电磁流作用,它内部的原子会重新排列。你可用这块钻石磨制万能的透镜。
问:通过这块透镜能有伟大的发现吗?
答:发现是如此之伟大以至于它之前的发现都渺若尘土。
问:可是钻石的折射能力很强,图像成形在透镜中,这个困难如何克服?
答:从视轴处看透镜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图像形成在可穿透的空间,它本身就像一个目光可穿越的管子。
啊,有人召我回去了,晚安。
我无法形容这次非同寻常的交谈对我产生的巨大影响。我感到非常困惑。任何生物理论都无法解释透镜的发现一沃尔帕斯也许通过生物关系进入了我的思想,看到了我提出的问题并作出相应的回答。然而生物学不可能使她知道磁场电流能改变钻石晶粒结构从而弥补钻石原先的缺陷,然后将其磨制成完美无缺的透镜。某些想法确实在我脑海里闪现过,但即便如此,我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在脑子极度兴奋异常的情况下我别无他法,只能改善原先的信仰。带着痛苦、紧张和兴奋的心情离开了巫婆的家。她送我到门口,并希望这次交谈令我满意。敲击声跟随我俩穿过客厅,回响在廊柱、地板甚至门楣之间。我仓促地表示满意,然后逃也似地冲入凉爽的夜风中。我步行回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得到一颗一百四十克拉的钻石。我所有的家当翻上一百倍也买不起这么大的钻石。再说这样的钻石很稀有,且具有历史意义。也许只有东方或欧洲君主的王冠上才有这样的钻石。
第四章 钻石晨眼
我回屋时看到西蒙的房间亮着灯。一股隐约的冲动促使我上楼去看他。我不打一声招呼推开他起居室的门,他正背对着我凑在一盏长索灯①上。很显然他正在仔细地观察手中的某样东西。我的进去猛地吓了他一跳。他匆忙地将手里的东西往上衣口袋里一塞,满脸通红,窘迫地转过身来。
【① 长索,旧时法国的光度单位,以19世纪法国发明家B·G.长索的姓命名。】
“哇!”我叫道,“在瞧哪位漂亮妞的玉照啊?喂,别不好意思,我不会叫你拿出来给我看的。
西蒙尴尬地笑笑。往常这种时候他肯定要辩解一番。这次他没有否定,还叫我坐会儿。
“西蒙,我刚从沃尔帕斯女士那儿回来。”我说道。
西蒙的脸突然变得像一张白纸,神情呆若木鸡,仿佛一股电流突然击中了他。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不连贯的词,又踉踉跄跄地冲向放酒的小壁橱。我对他的反常表情很惊讶,但当时我沉浸于自己的想法之中,因而没有十分在意。
搿西蒙,你说沃尔帕斯女士是个妖精真是对极了。”我接着说道,“今晚她告诉我玉数不可思议的事,或者说是告诉我这些不可恩议的事情的方式。哇!要是我能得到一颗一百四十克拉重的钻石该有多好啊!”
我发出这个愿望的感叹声未落,西蒙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我。他奔向挂着几件外国兵器的壁炉,抽出一把波纹刃口的短剑,凶狠地在胸前挥舞着。
“不!”西蒙用法语吼道。他一激动就会冒出法语来。“不!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你去问了那巫婆,想从我手中夺走宝贝!除非我先死!我,我是勇敢无比的!我不会怕你的j”
西蒙用颤抖的声音激动地大声嚷嚷使我目瞪口呆。我马上明白自己无意中触动了西蒙内心的秘密,不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我觉得很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使他放心。
“我的好西蒙,”我说,“我真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去沃尔帕斯女士那儿是向她请教一个科学上的难题,而解决这个难题必须有一颗一百四十克拉的钻石。今晚上我们根本没提到你,我可以说连想都没想到过。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如果你真有很多值钱的钻石,你也用不着怕我。你不可能有我要的钻石。如果你有的话,你就不可能还活在这儿。”
我的一席话一定使西蒙释然了,因为他的表情立即变得愉快起来,但这种愉快很做作,并夹杂着对我行动的怀疑。他笑着请我原谅他的冒犯,说他有时候头脑要发晕,一晕就要语无伦次,可这种犯病来得快走得也快。他边解释边放下手中的武器,并竭力装出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
所有这一切根本骗不了我。我习惯于遇事仔细分析,这种小把戏怎能难得倒我。我决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西蒙,”我笑着说,“我们喝杯红葡萄酒吧,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我楼下有一箱洛桑葡萄酒,香味浓郁,色泽红润得像科多尔灿烂的阳光。我们干上几杯,怎么样?”
“好极了!”西蒙笑着答道。
我倒好酒,我们俩人便坐下来开始喝酒。这是有名的法国陈年佳酿,产于1848年。那年战争频繁,葡萄酒也产得最多——而且纯正浓郁的葡萄汁似乎为当时的制度注入了新的活力。第二瓶酒喝到一半时,西蒙开始不胜酒力,头往下沉。我却仍然头脑清醒,习习的凉风似乎为我的四肢增添了活力。西蒙的话越来越模糊,他开始用法语哼起了调情的小调。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诵唱,我突然从桌旁站了起来,微笑着镇静地用双眼盯着他说:“西蒙,刚才我欺骗了你。今晚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最好讲实话。沃尔帕斯女士,确切地说是一个幽魂通过沃尔帕斯女士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西蒙恐惧地颤抖起来,酒醉也吓醒了。他立即去拿放下没多久的波纹刃短剑,但被我用手挡住了。
“你这恶魔!”他激动地叫道,“我完蛋了!我该怎么办?你永远不会得到它!我发誓!”
“我也不想要,”我说,“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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