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牙之卷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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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牙之卷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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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扬并非没有留给五狄部准备的时间,“真武侯”姬扬从不是一个背后下刀的人,他的信使早半日从海安大营出发,带去了他的战书,然而当姬扬冲到五狄部帐外时,他看到的只是一群毫无抵抗的牧民——他的信使在黑夜中迷失了方向。尽管准备仓促,但当风炎铁旅的军旗出现在草原的尽头之时,站在己方阵前的五狄部主君还只是沉浸在对往昔荣光的追忆之中,他激励自己的士兵说我们是草原的驰狼,东陆人是篱下的黄狗,我们骑的是高大的骏马,东陆人骑的只能算是羔羊。三十年前我们五狄部打到东陆去,三十年后东陆人到北陆来让我们打。当风虎的铁甲在第一抹穿透薄霭的晨光中熠熠生辉的时候,五狄部的主君还在耻笑胤军完全不懂骑兵机动性的重要,居然会蠢到给马披甲。
  五狄部的主君高高举起马刀,五狄部在号角和呐喊声中勇敢地向风虎铁骑发起冲锋,向风虎铁骑倾泻出一轮又一轮的箭岚,然而东陆的骑兵并未像他们意料中如秋风中的衰草齐齐折断,能够轻易穿透四层皮子的利箭在风虎铁骑的铁甲上纷纷弹开,而他们胯下的战马具备着极为明显的北陆马血统特征。两军正面交锋风虎铁骑如利箭楔入五狄部的阵中,突破之后便分别向两边转向四十五度斜向冲出后重新列队再次冲击,在风虎铁骑的连续冲击之下,五狄部溃不成军。
  《风炎事录》记载:“(姬扬)破五狄部,追击百里,歼敌四千,余寇北亡。”
  五狄部退向细屿河,并向九煵部、阳河部乞援,援兵尚未抵达,李凌心又来了,不过这次他带的不是骑兵,而是两千名精锐步兵。胤军在北陆安插的斥候早已将北陆的水源、草场摸了个透,绘制成图,这张地图甚至详细到记录了几个主要部落历年来游牧的路径。早在姬扬与五狄部开战之前,李凌心就计算好了五狄部可能的退路,并率领部队提前出发,赶在五狄部之前做好了准备。入夜后,李凌心带着士兵们扮作蛮族模样悄悄潜入大营,以右臂缠白绢为记,在马厩、军帐等处一齐点火,五狄部大乱。李凌心乘势击杀千余人。
▲李凌心的部队在右臂缠了白布,但事实上蛮族也有在胳膊上缠布的人,这造成了一些混乱,但只是翻起了一点小浪花。
  三十年前最早进入东陆的五狄部就这样迅速地败亡了,他们还残存的子民将东陆人的恐怖散播到草原的尽头。更让草原民族的勇士们吃惊的是,他们败在一支东陆的骑兵之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问一个生长在瀚州的人,天下最强的骑兵是什么,夸父的六角牦牛骑兵是个很大的挑战,但是青阳的虎豹骑、硕北的白狼团那才是真正有力的角逐者,至于东陆人,让他们忙三百年也别想训练出一支好的骑兵。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仅仅三十年,整整一个蛮族部落就败了,败在东陆人的骑兵脚下。那个天才的东陆骑兵将领烧掉了五狄部的帐篷,就在灰烬之外三里的地方下营,还放走俘虏,让他们告诉其他的蛮族人,风炎铁旅的军旗已经插到了五狄部的边上,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后方稳定之后,大军分为三路,第一路由淳国公敖庭慎、姬扬率领,以诸侯军为主,共七万人,沿铁线河北上继续追击五狄部;第二路由叶正勋率领、以羽林天军十二卫中的骁骑卫为主,共两万人,渡铁线河搜寻蛮族;第三路由梁轻侯、彭千蠡率领,以羽林天军十二卫中的领军卫、千牛卫、射声卫为主,共八万人由海安大营向东进发;其余部队由苏谨深率领,一边巩固后防、保护后勤,一边沿铁线河缓缓前进。
■梁轻侯
  梁轻侯本名梁良骥,世袭平凉伯,即使在将星如云的风炎大军中,爵位也甚高,也因此能与猛将彭千蠡共同统领东路大军。他在稷宫中本因为家世显赫,被其他同学疏远,但此人性情豪爽,自号轻侯,一来二去,竟与同学打成一片,甚至共同狎游,虽然为世家所侧目,却让他在军中人缘颇好。梁轻侯善布营,与彭千蠡一攻一守,堪为绝配。
  五狄部与九煵、阳河部合兵,与胤军战于扎拉木得。是役,姬扬以重甲枪兵居中,风虎铁骑、出云骑兵分别担任左右翼,重甲枪兵之后则有紫荆长射并矩石车,其余部队作为接应。这场战役成为了蛮族久驱难散的噩梦,数十年后,幸存的阳河部主君回忆起这场战争时仍惊慌地打翻了面前的酒觥,密集的箭雨和牛羊一般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包裹着金属铠甲的风虎铁骑将蛮族军拦腰截成两段,出云骑兵则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一次次从蛮军侧翼掠过,倾泻如雨的箭岚,抽丝剥茧般冲刷着蛮族的士气和耐心。当英勇的蛮族骑兵终于冲到胤军阵前时,等待他们的是豪猪般锋利而密集的枪阵。蛮族军用手弩射倒了第一排的重甲枪兵,但这只能使枪兵的阵形更加紧密。蛮族军放下手弩,擎着长枪和狼牙棒、挥舞着马刀绝望地冲向重甲枪兵,然后被钉死在长达两丈的长枪构成的钢铁荆棘之上。蛮族军溃败,前军被围歼,后军仓皇逃窜,姬扬追击三百余里,大胜而归,九煵部主君莫干亦战死。
  彭千蠡率领的第三路大军是东陆正统的步骑协同大军。彭千蠡的布阵是以千牛卫组成空心方阵,中间是射声卫弓箭手,在他们后方则是领军卫骑兵。临敌时,首先由轻骑兵在前方骚扰,诱敌军追击,然后从左右散开,射声卫开始齐射。然后骑兵从一侧冲出,此时若敌军分散包抄两翼则集中自己的骑兵,以数量优势歼灭其中一翼;若敌军与千牛卫正面冲击,则直接从侧翼切断敌军骑兵。彭千蠡是一员猛将,作战时身先士卒,在他的率领下,第三路军稳定地向西突进,将真颜部、黑水部向西北方不断地驱赶。

真颜请降  
  在九煵部的大军随着他们的主君莫干被消灭之后,九煵、阳河、真颜三部联合大军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阳河以及相对完整的真颜。然而真颜虽然富庶,人丁却远较其他部落稀少,甚至阳河部的残兵也比真颜部能够调动的所有战士都多。此时已取代战死的梁轻侯做了西路大军统帅的彭千蠡判断,阳河部虽然战力还多,但是经过一场大战,已经被打寒了胆,反倒是真颜部的士气未颓,威胁更大,因此将下一步的战略目标指向了真颜部。兵贵神速,彭千蠡欲趁前日大胜、士气高昂之机尽快袭击真颜部,在修整一日之后,便令大军再次向西突进。
▲龙壁将军彭千蠡此刻还是一个勇武的青年,作为风炎朝硕果仅存的两名元老,他与苏瑾深一直活到了喜帝年间。
  青茸原西的巴彦产托,在蛮族语中意为富饶的水土,正是真颜部的夏场所在。彭千蠡率大军开拔至巴彦产托东面三十里处下营,并派出斥候骑兵前去打探敌情。打探回来的消息让彭千蠡吃了一惊,这些斥候未曾遭遇任何阻挡就接近了真颜部的帐篷,帐中的妇孺老幼如平日一般生活做饭,似乎战争是离他们很远的事情一般。而一名游骑在潜伏了大半日之后,返回途中遇到打猎归来的一队蛮族牧民,其中一个扛着一头鹿的牧民甚至向他笑了一下。
  根据随军史官的记录,彭千蠡当时“面色大变”,当即下令后退三十里下营。简单想来,彭千蠡纵然武勇过人,但是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凡是士兵,无论经历了多少操练,只要没真正上过战场,见过流血死人,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老兵。刚上战场的新兵,即使装备再精良,武艺再高强,都会恐惧,因此战场上活下来的往往不是那些最强壮的,而是最勇敢的。正因为如此,蛮族人才是东陆的大敌,相比东陆那些征召来的可能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农民,蛮族人整天骑在马上,吃的是自己打来的猎物,最不济也杀过放牧的牛羊,他们是天生的战士。然而,彭千蠡知道,即使身经百战的战士,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也会恐惧和紧张,可是眼前这个人数不甚多的部落,分明就面临着没顶之灾,却连妇孺都能保持镇定,过着正常生活,简直太恐怖了!如果不是军事教育被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彭千蠡知道那不可能——就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东陆的大军。
  那么真颜部的后招是什么呢?
  没有,他们没有后招。抵抗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在拔营第二天的清晨,真颜部的使节到了彭千蠡的大帐中,递交了降书。降书是用东陆文字写就,文法却颇有不通之处。
■降书
  大胤朝皇帝钧鉴
  我真颜部世居瀚州,久慕王化,大军到处,我部望风而降,绝无抵抗。今大君到部,我当倒履相迎,望君以慈悲为念,使真颜部得全首领,则不胜惶恐之至。我部愿为大军牵马执辔,以为驱策。
  原来真颜部唯一会写东陆文字的合萨在扎罗木得一战中死在乱箭之下,主君瑞科只能召集起他的学徒们,试图拼凑出一份降书。族内的牧民们听说不用打仗了,都很高兴,却不知道其实降书还只是几个人肚子里的腹稿。在彭千蠡下令大军后退三十里的同时,瑞科才得知东陆人来得这样快,他们的斥候已经打探过附近的情形了,情势紧急之下,瑞科命学徒们连夜拼凑出了降书,派使节送往彭千蠡帐中。
  等着大打一场的彭千蠡突然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降书,顿时不知怎么处理才好——他从来没想过蛮族也会投降。还是射声卫中郎将管仲良先安抚了蛮族使节,又提议向尚在海安大营的白清羽请示。
  根据《纪事本末》的记载,深恨蛮族的白清羽起初是不愿意受降的,他的忧虑是“若是连青阳部都跟着降了,还打什么”,而苏瑾深则力劝白清羽接受投降,否则即使以胤军的势大,三面受敌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现在的战事还算顺利,可是一旦陷入僵局,不但前线的将士需要安抚,后方的宗祠党们未必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反不若接受投降,藉此分化蛮族,方为上策。白清羽沉思良久,传旨封瑞科为“北顾君”,算是接纳了真颜部的投降。

“独眼”末路
  在拔除了莫干这颗前进路上的钉子之后,瀚州草原才真正恐惧起来。五狄部的失败还能归于他们的自不量力,无论在蛮族眼中东陆孱弱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也没有人会指望仅仅靠一个新兴的部落就挡住东陆的大军;然而九煵部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大部落,他们的主君莫干就是三十年前带领族人扫荡了菸阳粮仓的人,是真正的草原勇士,可是如今这个部落的主力和他们的主君一齐消失在了风虎骑兵的铁蹄之下。姬扬,这个习惯赤膊上阵的东陆将军,用枪与血让昔日的“蛮蝗”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铁蹄”。那些曾被郭纯卢耻笑的穿铁甲的马匹,现在跑在北陆信使的口中,逛遍了整个瀚州的所有草原。北陆的蛮族人称呼自己为“蛮”,他们勇敢直率,有着狐狸般的敏锐直觉、狮子般的雄心壮志,可是他们并非永远不会畏惧——东陆人已经踏平了五狄和九煵两个部落,两个三十年前最先侵犯东陆的部落,真颜部甚至派使节向东陆皇帝献上了降表。还有谁能阻挡东陆人前进的脚步?东陆人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该迎战至死还是投降以保全性命?这样的问题压在每一个北陆人的心头。
  在蛮族人惶惶不安的时候,苏瑾深正安坐帐中,对自己的应对十分满意,他劝服了白清羽接受真颜部的请降。他告诉白清羽,他们的目的是征服而不是灭绝,如果白清羽的最终目的是北都城,他就不该将整个蛮族视作他的敌人。事实也证明苏瑾深是对的,蛮族各部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犹豫了,他们在北都召开了库里格大会,可是各部的首领还没决定他们的立场,而白清羽的目标却从未动摇。姬扬演练枪术时,白清羽曾问过为什么他的刺击无人能挡,姬扬回答因为他的枪刺出的时候,就知道要往敌人身上哪个部位去,可是对方并不知道,所以需要猜测,而猜测会使动作迟缓。因此当对面的敌人因为顾惜生命试图挡下刺击时,就已经慢了。白清羽现在觉得,他成了刺出致命一枪的姬扬,而蛮族,就是那个必然会倒下的对手。然而白清羽还是低估了蛮族人的勇气,有时候,也会有人明知挡不住枪刺,也会拼着性命挨下一击,同时给对方留下同样的伤痕。这个拼了自己性命的人,叫做示乌哥。
  “独眼”示乌哥,是在东陆人北上之前另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他的名声来源于凶残与滥杀,他是一个马贼、劫匪兼刽子手,执行的是自己宣判的死刑。示乌哥全名龙格拔山·示乌哥·枯萨尔,是真颜部上一代主君图格哈的私生子,同时也是最小的儿子。自幼养在母亲帐中,直到十岁时才被接去图格哈的帐里。未婚先孕的单身母亲在蛮族部落中的地位是很低下的,示乌哥从小就生活在白眼和口水当中,身份甚至不如富人家的奴隶,靠着给人牧羊为生。在很小的时候,示乌哥就意识到他是家里惟一的支柱,艰苦的生活让示乌哥锻炼出了坚忍的意志与强悍的肉体,到他十岁的时候,比他大三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他,示乌哥成了让附近的大人都很头疼的孩子王,穷苦的牧民子弟都愿意听他的话,同时给富人们添些麻烦。然而孩子王的时代很快过去了,不知消息是怎样传递的,图格哈突然发现他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孩子,于是派人将示乌哥接回了他的帐里。很快,示乌哥就发现,遭人白眼的孩子王时代是他难得的幸福时光,一万个人的白眼也比不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兄弟的一个恶毒眼神——他的出现打碎了他们多年的算计。即使是个私生子,最小的儿子继承父亲的一切依然是草原上不可更改的习俗。而其中让示乌哥最不喜欢的,就是他有些耳背的四兄瑞科。和示乌哥脱缰野马般的性格完全不同,瑞科就像草原上狡猾的狐狸,示乌哥从来不明白在他堆起笑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后来的事情证明示乌哥的感觉是对的,当“聋子”瑞科以真颜部的主君的身份坐在他的大帐中时,示乌哥只能带着他的兄弟围着火堆睡在冰冷的草原上,又或者拼了性命袭击下一支商队。
▲示乌哥的左眼是被他的哥哥瑞科砍瞎的,这件事只有他们兄弟知道,在那次让示乌哥离开真颜部的内斗中,瑞科亲自砍伤了这个弟弟的一只眼睛,刀疤从前额一直延伸到面颊。
  在东陆人打过来之前,示乌哥平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带着他的三千个兄弟从九煵、阳河和真颜三部的围剿当中突围而出。每当需要一些乐子的时候,示乌哥就会想象瑞科扑进他的空帐篷时脸上的表情。而东陆人的到来显然破坏了示乌哥这不多的乐趣——他们在扎拉木得打垮了三部的联军,曾经让示乌哥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全身而退的三部联军。最重要的是,瑞科向东陆人投降了,带着本该属于他的真颜部。因此,当示乌哥手下的游骑将那个自称不是细作的东陆使节推到示乌哥面前时,示乌哥没听任何解释就拔刀捅死了他——这个可怜的使节甚至没来得及将劝降书从怀中掏出来——示乌哥不能容忍做东陆人的狗,尤其不能容忍他的身旁还将蹲着瑞科。
  此时姬扬率领的中路前锋在回到海安大营做了短暂的修整与补给之后,再次北上,正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对手。他不知道的是,一只独眼已经在草场深处盯上了他。姬扬率领的骑兵在短短的数次接战中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他们高昂的斗志在面对悍勇的敌人时也丝毫不见减少,而严密的防护更使他们在面对面的冲锋中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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