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有这么厉害?”瞧李大夫推崇小石头,杜怡不禁嫉妒,止不住地嘀咕起来。过片刻,又道:“厉不厉害,尚要看药方到底有没有用。若被他一番胡说,蒙混了去。那一脉堂的颜面,便全丢尽了。”说是这样说,心下不禁寻思,李大夫固是对爹爹,都没这般尊敬,今日对这招人厌的家伙,竟而推崇已极。莫非这家伙,有甚邪门的惑心本事?
闻她诋毁小石头,李大夫不服,说道:“大小姐,此言差矣。石大夫适才之语,便足已明示他医术神妙,堪称无双。那药方,老朽不用看结果,就已知必有良效。哈哈……”
杜怡一跺脚,气恼地掉转头。她再是刁蛮,然遇到德高望重的李大夫,也不敢无礼。只得避了开去,以免再受打击。此刻,田嫂是千恭敬,万感谢,对着小石头连喊恩人。
小石头的出奇表现,引起堂内众多医者和病人的留意。要知道,李大夫是一脉堂内名望和医术,仅次杜雍的医者。他都这么百般推崇,那这年轻小伙,决计有着天大的本事。
一名观望甚久的中年医者走上前来,抱拳道:“石大夫,在下有一病人,因为惊吓而得恙,病愈后眼睛睁着闭不上。在下屡用宁神之药,无奈那妇人依旧如故。此病之异,在下生平未见,不知石大夫可有良方救治?”
他这一问,倒是解了小石头窘围。田嫂见他有正事,自不再纠缠。
思忖良久,小石头蹙眉,暗想,这病确实大为古怪。当下走来走去,全神凝思。忽而,脑中灵光突现,朗声道:“用酒煮郁李仁给她喝,直到喝醉,就能治好了。”说这话时,他脸色欣喜,意气风发,令人不免思起,名将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过如此尔。他就等如是医界中的长胜名将。每一病例,好似每一场战争,只须有他在,决计是胜券在握。
为他刹那显露的气质和风度倾倒之刻,闻者却是愕然。如此怪异之症,治法居然简易若斯。教大伙一时,很难相信自己的双耳。
那大夫道:“石大夫,就这么简单?”这问题,着实问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
“嗯,不错!”看看周围,情知众人疑窦难解,他道:“之所以这样简单,是因为眼眸和肝、胆两内脏相连,人受到恐吓,内气在胆内郁结不通,胆气总不能下行。郁李仁可通郁结,其药力随着酒进入胆中,郁结散了、胆气下行了,眼睛也就能闭上了。”
迷惑半天,答案竟是这么简单。哪大夫猛一拍自己脑袋瓜子,懊恼地道:“哎呀,怎地我就想不到呢?”
时下之人,伊始便如是见到一个飞人,在空中飞翔转折,引得大伙心生歆慕。之后,方知飞人原是在背上吊了钢索。虽然答案揭破,并不怎么神奇,但那飞人的勇气和之前的风光,却让人又妒又羡。而那大夫偏似个穷研数学题的莘莘学子,在一道题上苦费岁月,蹉跎半生,依旧惘然不解。然小石头竟用一个,他平时并不放在眼内的细小方程,解了这道难题。此种滋味,教他又苦又涩,又欢又喜。
见着小石头再次风光,杜怡冷哼一声,道:“看不出,你这家伙,倒有些本事?”
小石头苦笑,心道这杜大小姐,怎地总针对我?难道我曾得罪过她?正想开口,猛闻得门外有人喝道:“一脉堂的石神医可在?”
大伙听了均目视小石头。
那人是洛亲王府的管事。甫一进一脉堂便大声寻起人来。
小石头晓得自己名声不显,自不会想到旁人寻得便是自己,只道是同姓之人。故而,大伙是看着他,他却游目四顾,试图找出哪位所谓的石神医。
李大夫忽道:“石神医在此,你寻他何事?”
见他用手指着自己,小石头愕然,道:“找我?”
大伙见他憨憨傻傻,与适才意气风发,言谈间便口到疑除的模样,简直形同两人,不由哈哈笑起。李大夫道:“当然寻得是你,在这一脉堂内,有你这位石大夫,还有谁敢称自己为神医?”
“可……”话未说完,那王府管事,已迎了上来,对小石头道:“石神医,我家主子洛亲王有请!”
“洛亲王?”小石头疑惑。
王府管事道:“不错,杜神医也在王府,是他向王爷举荐你,替咱小主子治病!”
“哦!”恍然大悟,小石头说道:“那就去吧!”
“请!”
出门那会,街上有一年轻女子时巧看见小石头。哪女子先是目露惊讶,继而拭拭眼睛,再次打量,直到万分确定。才欢天喜地的往回而走,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坐上马车,不多时到了洛亲王府。
先见过了杜雍,然后再由杜雍引见给洛亲王夫妇。司马睿是病急不忌,只要说是能解儿子危厄的,别说是个人,固是一块顽石,他也会千方百计地设法请来。几人在厅内会面,小石头得杜雍关照,甫一见面,便朗声道:“在下石康,见过洛亲王!”说着一个弯身长揖。
司马睿笑着摆手:“免礼,免礼……请先生……”话未说完,待见着小石头抬首,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端详半天,方道:“你……你是石康?”
不晓他何以面现异色,杜雍和小石头均感诧异。
小石头道:“嗯!在下原叫小石头,前几日改名为石康。”他直道司马睿以前认识自己,是而极为老实地解释明白。但心下又生怕这所谓的洛亲王与隗斗大有干系。毕竟他能和大秦二皇子相交甚笃,难保不会和大周的亲王,也私交极好。
忐忑不安里,司马睿神色沉肃地摆手道:“不、不……”又问:“你不姓赵?”虽说在问,但面色显得很是肯定。一种揭破他人的神情,油然浮现在他脸上。
“姓赵?不,怎么会?在下自小到大,一直姓石!”小石头暗想,这王爷问的煞是稀奇,别说今生,纵是前世,我姓的也是石。
见他言出诚恳,神态自然,不像在胡说。司马睿未免头晕。心想,莫非,真是我认错了?抑或是我老眼昏花?不会啊!横看竖看,这小子明明就是震北王世子赵岩。语气不像,但形容一模一样;气质不似,可那小子素喜滑头,而且口舌花花。难保现下不是在耍弄本王?
又忖,罢了,罢了,若要他亲口承认,怕是极难。不如教他立时为润儿治病,倘能治愈,多半是本王错认,若依旧徒劳而返,那这小子无疑便是赵岩。如是一想,即笑道:“呵呵……石大夫与本王一友生得相似,无怪本王诧异。请、请……不管石大夫到底是何人,反正只要你施妙手救得小儿,本王必重礼相谢。”
小石头释然,当下谦谢一番,由洛亲王亲自引路,领到小王爷房中。
此时,王妃花见羞又躲入后帐,围在小王爷周侧的均是丫鬟。小石头走上前,轻声道:“各位姐姐,请让一让!”丫鬟们先是一愕,继见他颜容俊美,气质高华,不禁人人羞喜,衣袖拂脸地散开。且“咯咯”地笑了数声。倘非瞧着王爷便在左侧,而且小王爷依旧昏迷不醒,她们不定会笑上良久。
司马睿暗道,还说他不是赵岩?如此嘴甜舌滑,又生得一般无二,哼……汴梁城内惟有一人也。待见小石头像模像样地坐在榻上,为润儿把脉。又想,这家伙何时又学了歧黄?他老子要他练刀练剑,吃不了苦不说,反而潜逃离家,一去经年。恁许年不见,也不知这家伙是否文采依旧,稍倾,本王倒要与他好生叙谈,叙谈。呵呵……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身为宣德皇幼弟的司马睿,也素好歌词诗赋,而那震北王世子赵岩,当年才冠京城,有汴梁神童之美誉。二人昔]日,倒有过数次诗歌相聚。后来军功盖世的震北王可不愿唯一的儿子只晓风花雪月,于是要他勤修兵学。但赵岩此人生来聪慧绝伦,可在武艺上面却没天赋,一套世间最为普通的刀法,足足练了三月,仍是半招不会。这么一来,震北王大怒,胁令他倘若刀法不成,从此不得走出家门半步。此事,当年在汴梁传为笑谈。
即便后来宣德皇打圆场,但生性坚拗的震北王依旧不置可否。直至后来,北疆军情有急,震北王出征。世子赵岩竟也跟着失踪。伊始,旁人只道震北王带他一同出征,要他多加磨练。孰知,两个月前,震北王遭北狄埋伏,殁于沙场。新皇仁秀帝,要诏世子赵岩,承继震北王爵。可是寻来寻去,世子赵岩依然不见踪影,非但王府不见,震北军里也是没有。
如此,仁秀帝下旨,限震北王妃三月内寻出世子赵岩,否则,将按无人承继之由,从此在朝中剔除震北王爵。
把着小王爷的细小手腕,小石头静静地听着他的脉搏。过半晌,抬起头道:“王爷,小王爷之病很是麻烦。他原是偶染小恙,殊不知,大量服药后,反致他病症恶化。且忽而温性,忽而寒性,寒热之冲,让小王爷经脉阻塞,经络滞淤,乃待死之像。”
司马睿一惊,问:“先生可有妙法?”
小石头道:“办法倒有,只是耗时极长。在下先用艾针炙法让小王爷醒来,你们可准备些莲子粥给他服下,以增他抗力。”说着,走至案边,取笔写了张药方。递给司马睿道:“王爷,这付汤剂,你可吩咐丫鬟们早晚各一碗予小王爷喝了。在下则需每日卯时前来为小王爷施以针炙。若一切正常,旬日之后,小王爷势能恢复康健。”
司马睿大喜,问道:“吾儿真能有救?”
“嗯!”小石头笑着颔首。接着,行回榻前,取出长短不一,粗细有别的两支伯高针,用迅雷之速插入小王爷司马润的哑门、劳宫两穴。不过片刻,又取数针,涌泉、太溪、中脘、环跳、三里、合谷……接连插满。
第94章 直情径行
这几针,有的凌空弹射,有的以手捻入;时而疾如电闪,时而缓徐如伸;别说司马睿,即便杜雍也觉眼花缭乱。又过须臾,小石头掐指,口中“甲己子午,乙庚丑未”的算了片刻。双手探出,在司马润身上来回抚了一遍,收回炙针。
斯时,司马润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司马睿惊喜交集,若非小石头未说可以上前,不定他早已跃上,搂住儿子,好好疼惜。
小石头低喝一声:“小王爷,莫要乱动,在下正为你施以炙针。”说完,刚收回的炙针,又以极快之速,插向司马润的内关、巽溪、照海、临泣等穴。但见他手舞影动,颜容沉肃。出手时而绵密,时而疏悠,没来由的给人一种脱然高蹈,不染一尘的高人神秘。
与此同时,一股恶臭倏然而现。而小王爷司马润却是睁眼醒来,看着小石头,讶疑道:“你是……?”
小石头收回针灸,起身道:“王爷,速为小王爷净身沐浴,并在屋内焚以檀香,驱除恶臭。至于汤剂,可在酉时服下。”
司马睿见到儿子醒来,早就高兴莫名,闻着小石头嘱咐,他是兴奋地点头不已。连道:“神医,神医啊!本王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医术……”
见他高兴的有些糊涂,王妃花见羞从后帐出来,吩咐丫鬟们照着小石头所说之法,快快施行。跟着朝小石头衽裣一礼,柔声道:“石神医妙手回春,救得小儿,司马氏有礼了。”
“不敢、不敢……”小石头红通面颊,接着退出屋外。屋内确实臭气熏天,洛亲王夫妇囿于儿子得救,一时并未觉着,待闻着屋外新鲜气氛,方有所感。忙带小石头等到得会客大厅。方进门,司马睿便是大礼叩谢,连道感激。小石头再次谦让。
杜雍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感谢来、感谢去了。王爷,你看老朽为你举荐的神医如何啊?”
司马睿笑道:“当之无愧,当之无愧……”
杜雍大笑,又问小石头:“石兄弟,你适才的针刺手法,直望得老朽眼花缭乱。不知是何针法,竟有恁许神妙之效。”
小石头:“在下起初用的是回阳九法,让小王爷先行醒神;之后嘛,则是飞腾八法,照八卦之数理,为小王爷增加抗力,让他聚元凝神。说来,其实均属小技,当不得大伙赞扬。”
“什么小技?能起死回生,妙手救人的针法岂是小技?”对他始终如一的谦虚,杜雍当真是摇头叹息。虽然佩服他谦谦有礼,但总这么虚怀,在汴梁城内又如何能打响他的名望。杜雍是急在心头,恨不能立时为他洗洗脑,让他晓得,这个世间可不仅用谦逊,便能闯出天地的。
可他那里知晓,这回阳九法和飞腾八法在元虚传予小石头的诸多炙针手法里,确属雕虫小技。要知道,元虚真人一生穷研歧黄,昆仑典籍里又多仙家医典。他阅遍古今,纵观天地,褒贬仙凡诸家医道,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既取古医中的堂堂醇正,又研巫术里的神异诡秘。最终糅合贯通,成昆仑一脉特有的丹医之术。小石头实地仅得元虚五成医术,然在方今世间,偏已能傲视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与之并肩。由此可见,元虚医术是何等恢弘若海,深奥苍茫。
约定明日时辰,告别殷殷挽客的洛亲王,小石头二人坐上马车,迳直回一脉堂。
车辆堪堪停在门口,即有一满脸络腮的莽汉在门边大声喝道:“王妃,王妃,世子来了……世子来了……”说完,那莽汉极是粗鲁地上前掀起马车门帏。对尤带惊疑的小石头笑道:“哈哈……世子,俺老孟可逮到你了……”说着,大手伸出,便想拉拽小石头下车。
“住手……”一声脆斥,及时喝住他。莽汉回头一看,见是最最尊敬的王妃,忙收手肃站。口里呢嚅着:“王妃,俺老孟是怕世子再逃了。”
叫他住手的,是一宫裳丽人,年约四十许。目似秋水,眉比远山。姣好的美色上虽稍带倦颜,且有几丝沧桑。但肌肤白皙,柔滑如玉,大有春秀芙蓉骤开盛夏之感。不过她笑容全无,秀面含煞,让人一看,便知定是长居上位,以致培冶出了非同一般的威严。
她皱着娥眉,轻声责道:“孟光,你有多大力,我不知道么?岩儿若教你一抓,只怕不是骨断手残,便是缺肢折臂。我能不喊住你?”
孟光讪笑道:“知我者王妃,嘿嘿……老孟卤莽了。”接着回首,朝小石头道:“世子,对不住。一下看见你,老孟有些失态,高兴地忘了。嘿嘿……恕罪,恕罪……”
错愕之余,小石头默然。眼前两人,一个不识。何以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世子?
这时,从一脉堂内陆续出来很多人。先是六名侍女,堪一出门,便围在王妃身后。紧接着,则是常笙、子伏和杜怡。最后就是一脉堂的诸多大夫和病人,其中便有李修李大夫和曾向小石头提过疑问的哪位中年大夫。
王妃美眸流盼,向后瞥瞥,随即高声道:“岩儿,还不下车?难道要娘亲自来扶你?”
小石头依旧惘然。杜雍却识得眼前夫人,究竟是谁?打着哈哈道:“下车、下车……石兄弟,一脉堂到了。你别总赖在车上啊!”
“嗯!”小石头紧随他下了马车。
下车后,杜雍当先作揖,笑道:“老朽杜雍见过震北王妃!”
王妃素手摆摆,“免礼!”看看小石头,见他始终不动,不免暗生恼意,说道:“杜大夫,我家岩儿多蒙你照应。据说,他在你这儿已得了一个神医的头衔。恭喜,恭喜啊!”
杜雍一愣,转目朝小石头看去,口里却道:“那里,那里,全是世子自己聪颖。几日盘恒,老朽不无裨益,学了不少。”心想,乖乖,原来石兄弟就是震北王世子?老朽被他偏得好苦。还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