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辞一完,又道:“只是此人的伤势,曾受到感染,某些不知名的……毒素,已侵入到经脉。”他原想说病菌,然一思不对,即改口称之为毒素。
这会,猛又想起,刚才杜雍所说的话语。心想,既然此伤兵脉象紊乱,五行颠倒,难用药物解救,倒不如以真元疏虞,让他百脉畅通,气血旺盛,如此一来,岂非就等如是增加了此人的免疫力和抗病菌能力。搞不好,兴许大有生机。
思至此,不免兴奋。即道:“两位前辈,晚辈有一刍荛之见,只是不知管不管用。”说完,脸露难色,明眼人一见,即晓他是生怕法子不灵,到时,反而害了伤兵。
杜雍生来爽快,倒非是嫉才妒贤之人。一听这话,立马嚷道:“那就好,那就好……先生既有妙法,还须快快施救。在场诸人里,论医术,反正就属先生最为神妙。倘先生都束手了,那此人终究一死。由得如此,毋宁试上一试。”他无法之下,居然极力推崇小石头的医术,这么一来,倒也颇减自己束手无策的羞赧。
众人闻言,无不颔首。
那伤兵也道:“先生尽管施为,我的性命,早就不算是活着得了。能活就是幸运,但万一不幸,就算死了,却万万不致怪到先生头上。”一番视死若归的话语,众人听了,个个钦佩。
小石头暗道,罢了,罢了,管他呢,若我不救,此人终是一死,可万一法子灵验,无疑能让他再活个数十年。当下道:“诸位,既然你们均是赞同,那在下便试上一试。时下,还请诸位退开几步!”
众人散开,小石头跃上木塌,把那伤兵扶正,道:“盘膝坐好,凝神静气,切不可胡思乱想,即便疼痛,也不能呼喊。可记得?”
伤兵“嗯”了一声,照他话语,静下心思。
小石头说完后,双掌即置于他肩头的‘云门’、‘中府’两穴。值此一瞬,雄浑的真元,徐徐吐出。异变之后的真元性擅变易物质,其威力非同小可。囿于此人双臂已断,手经脉实已凝结,真元自不能透入。只得先经枕后的风府穴,然后再沿眉心、太阳、期门、华盖、至气海,随后徜徉于商曲,逗留片刻,即直贯中极、鹤口、海底、最终由涌泉流回。
这些穴道遍属足阳明经,足少阴经,以及足太阳经,虽有少数太素力行经手诸脉,但无非是打通支脉,然后随着各大经,缓缓地壮大脏腑。其间,任脉的华盖、中极和督脉的风府,尤为重要。这三处穴道,实乃连接诸脉的气血交贯。按武学原理,这三处穴道倘稍加受力,轻则周身瘫痪,重则一命呜呼。
然而小石头一来对武学常识不甚了了;二来玄微精妙的太素力岂是寻常武学真气可比;竟是轻巧过关。与此同时,伤兵体内的情形,也反映在小石头脑海里。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更有那跳动的心,搏动的肾,蠕动的胃……五脏六腑清晰可见,比之任何现代仪器,都要来得明明白白。
正暗自讶异,渐渐地,经脉与脏腑开始模糊,在他脑里,显现出了更为细小的细胞粒子状。这是一个不可言状的世界,处处透着神奇,血色的细胞,兰色的液汁,暗色的剖析截面,螺旋形的构造,一切的一切,让他愈加怔忪。几乎迷恋在这从无见过,但又隐约熟矜的世界里。
蓦然想起此趟目的。
立时寻找起了败坏肌肤,导致免疫下降的恶劣细胞。换作别的大夫,多半寻不着,但小石头却凭着现代医学知识,按图索骥地找到了它们。看着这些可恶的恶劣细胞正在攻击健康细胞,且尤有余力地腐蚀着周围脏腑。瞧趋势,数目愈益增多,所占的地盘,也越来越大。
心地纯善的他,不禁焦急万分。
原想用真气缓行消灭它们,可他初堪学成,双手能以极缓之势吐出,已是到了极致,再想用之消灭肉眼难见的残秽细胞,未免蹙蹙靡骋,力有不逮。几番试探,均无功而返。
当下攒额思索。
众人见他忽而神色不豫,心旌不由吊起,人人着急异常。
良久,小石头收回双手,从浑圆戒里取出两枚长有二寸许的彩针,迳往伤兵的左、右膺窗两穴刺去。在外人眼内,直觉光影一闪,他手里便多了两枚长针。至于从何处掏出,却无一人得见。甚至有人暗道,这大夫厉害,不仅医术精妙,且连戏法也变得好。
眼见彩针插入,杜雍按捺不住,心中暗惊,差点失声。膺窗两穴属足阳明经,实是人体致命穴道,别说如许长的彩针,即便在肌肤处微加重力,也是有死无生的份。
惊骇里,众人依旧抱着希望。皆因他适才的妙手回春,中规中矩,迥非蒙骗。叫做子玄的老大夫,朝杜雍狠瞪一眼,继而孥孥嘴,要他全神贯注,细心留意。杜雍讪讪一笑,认真注视。
以彩针发劲,透过针尖,真元力变得愈加细微。尤其彩针内隐有玄奥妙衍的聚元阵法,真元力透过,非但轻易贯通,更且威力倍增。
很快,又寻到了导致病变的残秽细胞。这当儿,着实算是步线行针,半点都差虞不了。倘若不知利害的胡搞一气,即便能把坏细胞杀死,却难保良好细胞也能保存,俟时,伤兵固是没了伤口感染,可最终也难逃一死。
现代医术诚然也有人体开刀,但像这样不差累黍地灭杀残秽细胞,却是交给药物去完成,焉有靠人力去进行。饶是有着现代手术经验的小石头,也是遍体淋汗,周身湿透。虽然手未抖,可发出的真气偏生瑟瑟而颤,步步为营。
刻下,究竟是妙手回春抑是针底超生,众人不得而知。营帐内静得如荒芜星球,若死一般沉寂。没一人敢大声呼喘,俱是屏气慑息,紧张地看着,期盼能有奇迹发生。
当此一刻,确实显现出了异变真气的厉害之处。这些细胞尽管生命力顽强,然遇着宇宙本源能量无疑见之则亡。大块大块的残秽细胞,顿即榱栋崩折,被一一灭杀。紧接着,小石头又以异变真元的物质特性增强了良好细胞的生存能力,让他们,更活跃,更健康。最后用神念,浏遍伤兵的周身各脉,直到再没不适之处,方缓缓收回真元。
众人见他微笑起身,尽皆长吁一气。
杜雍问道:“先生,如何?”没听到确切回应,他依旧很难相信,恁难的伤势居然被个年轻人用针灸给轻而易举地治好了。
小石头道:“幸甚,还算及时!呵呵……”
众人笑起,人人面含欣慰。
另一老大夫子玄,忽然长揖一礼,“朝闻道,夕死可矣。还望先生释惑!”
小石头大慌,忙扶起他,道:“不可、不可,前辈如此,教晚辈情何以堪?”
杜雍道:“先生神技,老朽等由衷佩服。唉……数十年,钻研歧黄,殊不知,误人良多。今见先生,老朽不禁回想往日无治之人,若先生在场,只怕皆能得救。”
“过奖,过奖……晚辈汗颜!”小石头谦虚着。
一小兵忽道:“先生,他怎地仍未醒转?”指着那堪堪接受了手术之人。
小石头笑道:“毒素虽去,但体质尚弱,在下制了他昏穴,让他好生安睡。待一觉醒来,保证无恙。”
众士兵闻言,又是一番恭维。对这年轻神医,真是打心底里钦佩。
子玄适才就想说话,然被杜雍抢了去,此刻逮住空闲,立时问道:“先生适才所用的彩针,可是传之轩辕年代的伯高针?”
这些彩针均是元虚留下,平时放在浑圆戒里。要他练习时,也未谈及此针由来。时下被人一问,不免张口结舌。
见他如此,子玄只道他不愿深谈,想及那伯高乃上古大神医,更是轩辕帝驾前名臣,他所用的炙针自是世间瑰宝,岂能随意露白。当即会心一笑,道:“老朽妄言了。想那伯高针乃是轩辕帝驾下四大医官之一,伯高大贤所用。据说,大贤与轩辕帝一同御鹤飞升,想必早已带至上天,世间凡尘再不会有了。”言下为人间失一至宝甚是唏嘘。
小石头尴尬地笑笑,道:“或许吧!说来惭愧,晚辈的彩针是家师给的,只晓是救人用的灸针,至于何名?家师并未谈及,是而,晚辈也不尽知。”
子玄又道:“哦!尊师何人?能让老朽等一闻大名?”想到徒弟都有忒大本事,那么师傅势必更为不凡。不禁很是迫切地想知道。
正踌躇着要否说出师傅姓名,蓦闻帐外有人喝道:“伤兵都好了么?怎么大夫们全都像死了一样?”说话间,进来一大汉。浑身玄色重甲,头上未带盔,锅底似的容颜上,一双炯炯大眼,精芒毕露。下巴处有些淡淡地络腮,直连双耳。高大若山的身材,刚一进大帐,掀起的门惟处居然透不进半丝光亮,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一见之下,小石头大喜,此人正是当日酒店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郑恩。
众士兵见之,口呼将军,尽皆作礼。
郑恩手一甩,大大咧咧地道:“免了!”朝着杜雍大声道:“喂,我说你大夫,这营里的伤兵,可全治好了没有?”
见他吃相惊人,杜雍悚骇,抖着声音回道:“好、好了……全好了……将、将军!”
“哈哈……好了就好!”用手猛一拍杜雍肩膀,直把他震得矮下数寸。杜雍哧着牙,暗自呼痛,心道,这将军真大力,老朽要快些闪了才是。见他蹙眉,郑恩想及自己之力,不免歉疚,讪笑着为他整整衣裳,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将军听着伤兵全好了,嘿嘿……一时兴奋,有些高兴过头了!”
小石头在旁一乐,暗道,郑大哥没变,依旧那么豪爽。
即便心忿,杜雍不好翻脸。说道:“将军爱兵如子,老朽佩服!小小疼痛,无碍、无碍……”暗道,幸喜自己练过些医家导引术,否则,早被他一掌给拍残废了。
“当真无碍?要不要看看?”郑恩关心道,说着上前,就要替他解衣察看。
杜雍大骇,立时连蹦数步,其动作,迅捷灵敏,比之年轻人尚要利落三分。但听他道:“不、不……老朽自己晓得,没事、没事!”刚一见面就受了莫大痛苦,时下那敢再任他查看伤势。万一他又是兴奋过头,只怕老命今日就送在这了。他心里想着,朝老友子玄看去,却见他正幸灾乐祸地偷笑着。这么一来,郁闷至极,暗骂老友不义,居然任自己吃苦。
狠狠瞪眼的结果,便是子玄站出,说道:“将军,既然营里的伤兵,俱已治好。那老朽等便告退了!”他见杜雍都瞪眼了,担心着,自己倘再不发话,只怕二人的儿女亲家要吹!
郑恩道:“好、好……其它营里的伤兵也全好了。你们这些大夫,一起走就是。”
趁众人叙话完毕,小石头插上:“郑大哥,别来无恙吧?”
郑恩一愣,循声看去。默然半晌,猛发大笑,“哈哈……原来是小兄弟啊!这些年过得可好?”说到这里,“咦!”了一声,问道:“小兄弟,你怎在此处?难道,你也是大夫?”
小石头点头微笑。
杜雍笑道:“岂止是大夫那么简单,这位先生,实乃当世名医!”
“哦?”郑恩疑惑的大眼顾盼,想问问属下,那老头言语是否当真?待见众士兵认同地竞相颔首,他又忍不住地拍向小石头肩膀,笑道:“小兄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呵呵……了不起,了不起!”两个了不起,居然接连两拍。
这两拍,小石头原可躲过,但想郑大哥这么高兴,自己也不好拂了他兴致,旋即稳身而受。他不闪,杜雍却惊,抢上前,问道:“先生,怎么样?可疼?”
小石头感激他关心,微笑道:“无妨!”
郑恩醒悟,悚然收手,待见小石头面不改色,登时大笑:“小兄弟,好样的!是个汉子!走……今日高兴,大哥请你去饮酒。如何?”
见及昔日兄弟,小石头也是兴奋。朗声道:“好,兄弟便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大哥一人喝,也无聊!”说完,想起在属下面前,岂可坦诚自己适才在饮酒,不禁面颜赧赧。拖着小石头出了营帐,一溜烟地跑了。
第90章 兄弟重逢
待他走了,众士兵相视看看,忽而皆笑。其实,主将的德行,他们早就知道,只是忍着不说。殊不知,他今日囿于兴奋,竟是自己坦白。想想,觉得当真发噱,由不得他们不轰然而笑。有些伤兵,直笑得牵动伤口,方是罢休。
随着郑恩到了卧帐,只见帐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酒坛子。有些个坛子,尚从里面,往外滴着酒液。帐内气氛,几如到了酿酒的酒肆一般。郑恩铁腿一扫,踢飞靠在席前的空酒坛,然后用手在上抹抹,笑道:“兄弟,坐坐!我这里简陋了些!”
小石头安然就坐。心道,岂止是简陋?呵呵……也不知他恁多酒坛,究从何处得来?正想着,却见郑恩翻起床榻,原来下面竟是一大大的窟窿。而窟窿里却藏着装满酒的坛子。瞧到这里,不免失笑,心道,郑大哥也是个酒鬼,明知军中法规,不能喝酒,他偏偏偷着饮。呵呵……
面浮笑意地看着,待郑恩回头,小石头忙即正颜端坐,生怕他见自己偷笑,而觉尴尬。
郑恩端着两个酒坛,放在席边,笑道:“兄弟,这可是董太守偷偷孝敬我的洛阳桂花酿,温醇而甜美,实为天下一绝。呵呵……你尝尝!不过可惜就是没有五色鸳鸯虾陪以佐味,否则,怕是打你耳光也不愿轻弃。”说着,用力一扣,抓破坛上封纸。
帐内顿时酒香四溢,熏人直醉,闻之就教人馋涎欲滴。
“五色鸳鸯虾?”小石头诧异。
郑恩一边倒酒,一边道:“这桂花酿是用洛阳城北五十里处的空桑泉水酿就。其水清冽碧透,味甘质纯,水里尚产一种虾,呈红、白、黄、墨、紫五色,且俩虾相抱相游,故谓“五色鸳鸯虾”。嘿嘿……这可是皇帝小儿才能吃到的珍品。咱们只能想想,却是吃不到地。”
“哦!”
“喝酒,喝酒……”倒好酒的郑恩大声说道。
“请……”小石头举碗。
郑恩爽声笑道:“请什么请,喝干就是。”说罢,手中大碗仰脖而尽。看他咕噜咕噜,喉结乱滚,小石头骇然,心道,酒这么喝法,他也不怕醉?无奈余,只得学他一样。刚喝了几口,呛了下,用袍袖拭拭。却闻郑恩催道:“兄弟喝啊!好酒,好酒……”
好不易喝光碗中余酒,郑恩再倒。小石头怵目,忙道:“不、不……大哥,小弟够了,够了!”
“哎!够什么够……咱兄弟二人自蜀中一别,已隔数年。今日能见,实为高兴,岂是一碗酒便能解得了兴的?”郑恩吹胡子瞪眼,偏要他再喝。
一番醇醪,小石头熏熏欲倒,郑恩却是谈兴大发。从当日蜀中分别,说到他洛阳投军,后赖当时的周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周天子看重,被选入禁军。三年后,由于功劳积升,被破格提拔为禁军副统领。又在大周争储中,力挺嫡长子。在他登基后,瞬即升为大周精锐部队,雁翎军的统领。
小石头打趣道:“呵呵……大哥厉害啊!升官像是坐飞机!”他自醉了,舌头有些打结,而且糊里糊涂,连飞机都说了出来。幸喜郑恩也有些迷糊,没听清楚,道:“坐飞鸡?呵呵……不错,是坐飞鸡!来、来、来……兄弟,咱们继续喝!继续喝!”
便在这会,由于头疼得难受。太极螺旋形的檀中穴缓缓自转,真元力陡然运遍周身。所到之处,酒精尽去。与此同时,小石头当然也清醒过来。眼见郑恩兀自在那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