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人为他助威。今日,被小师侄害得遭百姓嘘声,内心着实苦闷。连带着对楚王世子越发不喜。
小石头甫脱大险,此刻囿于刚使出天罗武学,因而修罗阴罡陡然大盛。但感一股炽炎之劲从腹结穴急冲章门穴,继而沿着手少阴诸脉,直达双手的劳宫穴。彼竭我盈之余不由自主的便是一招《炎阳拳》里的举火燎原。这一招,正是他仅会的一式拳法。
《炎阳拳》外形瞧来阴柔,内劲偏是刚阳威猛。他软绵绵地一拳,楚王世子费解,先前瞧小石头身法神妙,本道到其它武学必也精深。谁知竟击出这等样的草包拳术。他和小石头斗了足有大半时辰,一直未捞到硬碰硬的机会,眼下有此良机,又见他拳劲绵弱,实与粉拳不遑多让,自是大喜。嗤笑一声,喝道:“来得好!”
金火两性的拳头,同时猛贯而出。但求一举败敌,亦可在众人,尤其是美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不想,拳风堪触,蓦觉不妙。只感小石头的拳劲阴柔绵转,尽管无声无息,仿佛威力不显。然生生不休,一波接着一拨,好似永无穷尽。自己即便接下初劲,但后面,那如长江大河般的倾泻拳劲,势必能把自己击为齑粉。想到这里,神色大变,拳势居然自缓,迳直伫在原处闭目待死。
小石头那一拳原是随内力运转,自行而使。突然见他放弃抵抗,陡即大骇。他思起当日曾用此招融烧闻人离的尸身,情知威力不凡,定非楚王世子能凭肉躯硬挡。尤其不想在长安城内闹出人命官司,当下硬生生地收转拳劲。可惜他整套《炎阳拳》并未习完,更未达到前后贯通,运转自如的上乘境界。猛地一收,拳劲既没尽数收敛,且劲道猛施猛收下,反而伤了自身脏腑,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溅得衣衫前襟点点鲜红,怵目惊心。
而楚王世子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被中年秀士硬拽向后,竟是毫发无损。
旁观众人均不懂武功,即便雷倩也是稍稍涉猎,其间奥妙,大伙自然不解。只道是中年秀士仗着功力高深,在救援楚王世子时,出手暗袭,使得小石头遭了内伤。当即噪嚷不休,为小石头打抱不平。
见小石头吐血,又听得大伙的责骂,中年秀士心下着实喊冤,登想上前用内力为他疗伤。却不料,甫行数步,便见大伙迳自涌将上来,把小石头围在中间,人人目露愤色,紧望着他。尽数怀疑他想把小石头击毙当场。众人尽管毫无武功,可一腔热血偏教中年秀士无法解释,而且百口莫辩,刹那间,便被众人坐实了他的不良动机。
处此情形,中年秀士顿感郁闷。他生平未遇过这种有力难使的尴尬处境,直觉人言可畏这句话,委实金玉良言,半点都不差。只得无奈地站在一旁,当大伙的讥屑如清风飘过,无闻无视。众人知他武功高强,故而,骂得诚然凶狠,却没一人敢上前拉扯。这么一来,大伙只顾怒骂,中年秀士却是闭目不语,锻炼起了涵养工夫。
这时节,楚王世子刚逃大难,心下兀自忐忑,也未开口分辩,更何况,他对小石头突然吐血负伤,也是大为不解。而小石头由于内劲回冲,脏腑受创。此刻正在运气自疗,一时也不能为他们解释。此间原由,实在惟有中年秀士一人瞧出些奥妙。
须臾工夫,小石头缓吐一气,在他浑厚内力的运行下,那一点伤势眨眼即愈。
见他自疗竟是忒快,中年秀士不禁微感吃惊。毕竟时间愈快,便代表着内力愈是深厚。只是瞧他年岁不大,至多弱冠,何以内力居然与自己不差轩轾。其中古怪,教他好生稀奇。可昆仑与崆峒虽同为道宗一脉,但敝帚自珍,各隐绝技,素来已久。若自己直接相问,对方决计不会说出。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一般对武学上的疑题,如没个确切解释,当真心痒难耐。
思来想去,蓦地被他想出一法。抱拳道:“诸位,这位小兄弟其实已然无事。为何诸位依然把他围得紧紧,难道当他是个弱女子么?”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果然,那雷府家丁已是神完气足,心下一松,当即散开。潘国舅却是挂心,念着自己的一条性命尚是他搭救,岂可不闻不问。道:“小兄弟,怎样?”
见大伙这么关心自己,小石头内心实感温馨,自许掌柜逝世,这样的感觉便好久没有了。应道:“尚可!”说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意示好得很。
大伙会心而笑,潘国舅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到这里,忽而指着楚王世子,“不然,我势必和那小子没完。”
楚王世子经片刻略缓,心境已然大好。此时听得潘国舅出言不逊,迅即沉颜肃容,冷哼一声。大伙听他哼哼唧唧,均想,你有甚自傲的,若非有人帮你,怕是早被我京城的人给揍扁了,那里还能摆谱?心下皆鄙夷得很。
小石头不晓潘国舅的性格,自当是说笑。但旁人却与他交往甚久,知他生性直爽,向来说到做到,一言不二。听他为了一个雷府家丁,竟愿和楚王府翻脸,不由尽感钦佩。同时,那些公子哥们也为自己能交上这么一个朋友,而感到高兴。
雷倩瞧小石头受到大伙的关爱,虽说疑念依旧,却也为他欢喜。心想,看他口愚舌顿,木衲已极,一望便是个淳朴的家伙。这么一人,那是决计不会对自家不利的。又想,当日初见他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想必囊中羞涩,过的不好,才会到我雷府投身为仆。不过,今日既教我发现了他的不凡之处,那么定不能再视他为奴。像他这样出身名门大派的武学高手,爹爹若晓得,势必欢喜得紧,兴许要待他为上宾也不定。
她这厢暗自思量,那边的二小姐,却是无趣得紧。她二姐喜文恶武,先前小石头与楚王世子一战,已是耐足了性子,不言不语,在旁等待。然斗完后,看着事态非但没有结束的趋势,且仍有继续下去的样子。这么一来,教她怎生忍受得下去。当即在软轿里,柔声道:“小妹,我们该回府了,若晚了,爹娘要着急了。”尽管芳心急噪,可语声兀自清绵脆响,抑扬顿挫,教人一闻便不由神夺。
众多公子哥们包括潘国舅,一听之下,眼光瞬时发亮,露出狼一样的神色。至于,小石头早被他们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雷倩见及,心中暗笑,刚想回应二姐。
不料,一旁的中年秀士早有定计想试出小石头为何有那般浑厚的内力,听她们要走,如何肯依。
迅即道:“且慢!”望了望楚王世子,又道:“在下这位师侄,虽说他学武不精被人教训实是咎由自取。但身为师叔的我,却不想被人看扁我崆峒派。故而……”他原先顾盼众人,此刻猛地盯着小石头:“小兄弟,在下散宜生想与你切磋几招,不知你敢不敢?”
大伙陡闻,均感吃惊。
小石头愕然,他素来不愿与人斗殴,起初与楚王世子比武,确实出于无奈。可眼下这种无休止的打斗,倘若再继续下去,如何是个完啊!思至此,推诿道:“前辈,晚辈功力浅薄,如何会是你的对手。若你怨责晚辈与贵师侄动手,那么晚辈愿意站着不动,硬受你一拳,就算赎罪好了。”
他这番话虽是出自心底,但旁人听来,却是赖皮已极。众人越发惊愕。
散宜生嗔道:“你当我是何人?难道会出手对付一个不还手的晚辈么?休把我看轻了。”他这怒态,说来完全是做作。依他的涵养功夫,别说小石头这么几句话,固是有人在他面前挖了他家的祖坟,若他不愿动火,想必也会眼睁眼闭,只作未见。
小石头道:“晚辈无知,言语不敬冲撞了前辈。只是晚辈功夫弱不堪言,如与前辈动手,确也玷污了前辈的清名。”其实,他每言每句,均是言出由衷,但落在旁人耳里,偏是刺耳得很。
散宜生道:“休要多言!在下师侄适才用本派的《五行拳》败在你手。此趟,在下也不用别的武技,仍用《五行拳》便是。你出招吧!”语声甫落,同时吸气,双手虚握。左手拇指向内,掌心向下,依旧是金性劈拳,右手外旋半周,呈火性炮拳,屈肘收于腹前。
尽管是同样的拳术,同样的架势。散宜生刚一摆出,即有一股威压的气势,如泰山压顶迳向小石头扑去。大伙虽知他是个武学高手,同时也是名门大派崆峒一脉的耆宿。可他不显武功时,在大伙眼里便是一个身着白色旧袍,一副落拓仕子的模样。不想,堪堪使了架势,那股凛然自威,仿佛能压倒一切的气势,教大伙陡生出此人万夫莫敌,所向披靡的感觉。
小石头是满心不愿,可惜在内力气机的吸引下,不由自主地便双足轻挪,做了《龙行八法》的起势。
散宜生不知他仅会这一门堪能拿出手的绝艺,只道他囿于尊敬前辈,不愿与自己互相对攻,内心暗赞。欣赏之下,对他的好感大增。淡笑道:“既然你不愿先出手,那我就厚着颜面了。”
只见他左拳猛地劈击而出。
在此瞬间,小石头明显觉得周遭空气仿佛骤然裂开,在自己与他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存片丝的空气,几乎被他挤压殆尽。怵目惊心之下,不敢再单用步伐御敌。急忙一个“懒龙打滚”,身子如陀螺急旋,向后疾翻疾退。
散宜生瞧他闪得巧妙,赞道:“好个《龙行八法》。”
他原道小石头的年龄和辈分,能会些步伐已是一桩稀奇事,没料身法也会。毕竟《龙行八法》是昆仑一脉的至高轻攻,若非高等弟子,那是决计学不到的。但转念想起小石头浑身匪夷所思的浑厚内力,心道,现今别说他会用《龙行八法》,纵是突然使出昆仑旷世剑技《驭剑术》。我也毫无诧异。只是昆仑一脉何时出了一位绝顶的年青高手,偏是教人好生费解?他却不知,若小石头当真入了元虚真人的门下,其辈分却是与他相同。
值此时刻,散宜生想法虽多,但手上未停。其实,他硬逼小石头比武,为师侄报仇是假,想探探小石头的功底倒真。他那金性劈拳堪堪在小石头的奇异身法下落空,右拳却已后发先至,且手泛红光,炽炎烈烈。尤其火炎中锋的一点白焰,更是骇人无比。只见所到之处,周遭空气“嘶嘶”作响,顷刻化为水雾。这一拳,在众人眼里,犹如天帝划雾,神将判罚,无可抵挡。
大伙长吸一气,却觉口舌干燥,心旌怦怦,为小石头担忧不已。
浓浓水雾里,倏然而来的一拳,且是白炎燃燃,炽炽炙天。
小石头大悚,没想到真正的绝顶高手,单单一拳便有此威势。心急慌忙里,原是陀螺般的急翻急退,陡即一个跃身,随后折身向左侧而行,如一条泥鳅滑溜穿越。这式身法正是《龙行八法》里的‘金龙嬉云’。说来,其形应为龙,可小石头初学乍练,步伐虽已精熟,身法却是夹生得很。是而,落在众人眼里,尽管不算难看,但与龙形偏是相差太甚。他一连串的翻滚腾挪,均在空中完成,其间半足都未沾过地面。
《龙行八法》的神妙,散宜生自然了解,然旁观之人大多不晓。如此华丽优美,神奇绝妙的身法,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叹为平生奇观矣。而且,瞧小石头这招躲得好生险巧,眼看那散射白炽烈炎的拳头从他腰际下掠过,一时皆感欣慰。又见散宜生这般厉害,此刻已不敢期盼小石头能胜,只望他能挨过几招,然后无恙而归,即已皆大欢喜。
与此同时,见小石头应变及时,甚至可谓佳作。散宜生不禁暗自嘉许,面含微笑。
不过,他仍不想让小石头轻易过关。但见他原已和小石头毫厘之差的拳头,骤然诡异地返转,以令人讶异的角度,反手一挥,如推浪滚涛,涌起层层内劲,迳向愈来愈远的小石头击去。这拳却是《五行拳》里的水性钻拳。
如此变起仓猝,教小石头怛然失色。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一奇怪招式。但《龙行八法》被众多绝顶高手倍加推崇的地方,也就是施展之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在空中任意变换方位,移挪腾宕、随心所欲。当下不遑多虑,顿从‘金龙嬉云’变为‘舞龙乘风’。
便在这时节,散宜生霸道绵柔的水性钻拳竟已袭至。然而,任他攻势再是如何奔腾汹涌,小石头恰似柳絮轻飘,迎风而起。随着拳劲,在空中一翻一腾,一飘一荡,总离他尺许范围,拳劲终究不能伤他分毫。
散宜生大喜,他见小石头韧性十足,迥非寻常年轻高手,一遇自己便一败涂地。斗得兴起下,寻思着,看他到底能接自己多少招?思至此,跟着一声清朗长啸,悦耳万分。索性运起六成功力,不再怕伤了他。这会儿,但见他碾转绕环,环顾八方,一招一势阴阳互渗。时而劈拳如金斧破山,大开大阖;时而钻拳如水滴穿石,刚柔相济;时而崩拳如矢箭电射,一泻千里;时而炮拳如火炎笼地,刚猛霸道;至于五行拳中的唯一御式土性横拳,却已尽数放弃。
第34章 炙手可热
他这么进攻,小石头的压力越发的大。身法使得已是左右支拙,勉强而已。众人看到这里,不满之声顿然响起。均道,散宜生虽为崆峒耆宿,竟是干出这等欺压晚辈,以大凌小的事来。刹那间,嘈噪盈耳,骂声喧嚷。
散宜生偏是只当不知,兀自攻得欢快,打得酣畅。
他这人武功强是强,据闻在崆峒五老里,也仅次于当代掌门散桑真人。然他青年时曾遭遇一场大情变,故对世上俗事厌烦已极,江湖上压根就极少看见他的身影。若非其余四老常常做些大事,怕是他的名号早被江湖人忘记。数十年里,他寄情于山水,忘情于武学。不是寻幽探胜,便是钻研武道,以此想把前事尽数忘怀。
今日能遇见一个可以和自己搏斗数十招而不落下风的晚辈,内心着实愉悦,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他那会当真?不过他是个性情中人,这些年非但没有破除情障,反而愈发深陷。只是他这深陷,可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深情留驻心间,以待来生罢了。
这次与小石头偶遇,也是一场缘分。他原本不想前来,只是迫于师兄散桑真人的亲情压力,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对此次的保护人物,楚王以及自己的小师侄楚王世子,却是不喜得很。故而,只是远随在楚王世子的后头,不愿与他同行。只到见他久久未战下小石头,恼他败坏了崆峒名声,方勉强出来,指点几句。
又斗了片刻,小石头在他的威压下,《龙行八法》却是愈练愈熟。说来,小石头的内力半点都不逊他,只是临场经验和功夫火候,差他极远。但他仅用六成功力,而且每招每式均不含杀手。时间一长,等如是在和小石头陪练一般。可以说,这样的机缘,小石头也是能遇而不可求。毕竟像散宜生这样的高手世上能有几人?更何况,倘若让小石头知晓对方决不会伤他,这练习的结果,势必差之远甚。
这番搏斗,其华丽远超适才的那场比武。一个是陡见后起之秀,猎喜心下,打得酣畅淋漓;一个是为保自身,不得已而为之,偏是尽显潜力。周遭的旁观者被他们掀起的劲罡,不得不朝外直退。原是十来丈方圆的空地,随着二人的忘乎战斗,竟是空出数十丈,足比起初宽敞了好几倍。
场中只见灰影屹立,不动如山。但每一拳击,却如长河倒泻,无坚不摧;另一黑影,宛若神龙摇摆,在空中四处腾舞。既如黑龙闹海,又似龙嬉层云,无片刻落足地面。整个形姿大起大落,奔放跌宕;偶尔时刻,偏又小巧刁钻,快慢参差。这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