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他将欲出门际,邴占元道:“赵兄请留步!”
小石头一惊,回头问道:“邴兄,何事?”
邴占元道:“小弟也没事,咱们一起走!”说着,也向王家父子拱手作别。这么一来,项猛、王彦昌也均离桌而起,说是一同离去。至于他们的长辈,自是微笑颔首,均道:“小孩子家没心思吃饭,就让他们出去玩耍就是。”不过那些小姐们却是失望已极,心下定了主意,回去后便找爹娘,让他们为自己说媒去。常言道,先下手为强,若是晚了,岂不徒惹己忿。
四人出了厅堂,唤了各自的护卫家丁,行到王府大门。
王彦昌道:“小弟连累赵兄了!”
小石头道:“没什么,只是对几个联句而已,王兄莫放心上。”心下却想,幸亏今晚运气忒好,否则,将是一场大灾祸。丢了面子事小,引起旁人怀疑,那才衰霉透顶。
项猛道:“几位老兄,既然咱们这么谈得来,不妨寻个去处,再喝喝酒,聊聊天。如何?”
小石头有约在身,道:“项兄,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说吧?”
邴占元笑道:“哦?这么晚了,赵兄还有事?难道是去快活不成?嘿嘿……”
小石头一愣,心道,三人里就他思想最为下流。当日刘茵出场,也就他说人家像大楚馆的乐伎舞女。王彦昌笑道:“要说快活,不是小弟自卖自夸,汴梁城内除了我家的大楚馆,还有那里?莫非赵兄去那不成?呵呵……”
“不错,就是大楚馆!”小石头想,反正不是甚么隐秘事,当下坦然而说。
王彦昌道:“既是这样,不如咱们同去?”
“好!小弟赞成!”项猛大声道。邴占元却是笑容浮现,道:“王兄,是你做东么?”王彦昌道:“当然,到了小弟的地盘,难不成还好意思唤诸位老兄自掏荷包?”
“哈哈……正是,正是,那小弟叨光了!”邴占元一副欠揍的色狼相。能有免费的娱乐,即便豪家子弟的他,也觉划算得很。
“喂,你们打算去那啊?”
四人一愕,回头看,又是留兰郡主。王彦昌干笑道:“表姐,咱们只是随便聊聊,不去那。稍后便各自回府。”
刘茵黠笑道:“是么?你们这梆人会这么老实?听说人家赵世子,打小就风流惯了得。”此刻几欲宴终,除了数个头发花白之人仍在席间高谈阔论,像她们这些年轻人百无聊赖余,势必寻了借口迳自回家。
小石头暗道,怎地说说,又绕到我身上?那打小风流的是赵岩,可不是我小石头。见她说话倒是对着王彦昌,可眸光偏生朝着自己。心想,这女人好烦,亏王妃尚要我和她亲近些。若真这样,只恐我将不得半点自由。惊悚下,讪讪转首,避开她的眼神,只做未见。
见他们神色各异,显是有甚秘密,刘茵一笑,道:“好,有甚事,明日再说。告辞!”又对王彦昌道:“表弟,若真有好去处,你不对我这个表姐说,哼哼……除非我不知道,否则,有你好看的。”
王彦昌忙道:“不会,不会……表姐蕙心纨质,小弟那敢欺瞒。就算再多几个胆子,也是决计不敢的。”
刘茵扑哧失笑,道:“看你,装什么熊样?好了,祝你们玩得愉快!”正说着,忽然一青年从王家院内奔出,高声道:“刘郡主,刘郡主……”刘茵回头见着,面色顿变,立即带着两位侍女,乘上马车离去。等那青年出门,刘家马车已然跑得甚远。
青年在后顿足不已,显是惆怅。瞧着小石头在侧,居然狠瞪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王彦昌长吁一气,拭拭额头,道:“幸好一物降一物,否则,咱们全完了。”
邴占元谑笑道:“王兄,原来你这么怕你表姐?”
王彦昌道:“难道你不怕?我表姐要么不缠上你,不然,那就是魔女的化身。不教你头疼欲裂少层皮,她决不会放过。”小石头失笑,没想留兰郡主在他心里,竟是这么一副悍样。私底下想想,觉得倒没说错,确是刘茵的真实写照。不过那青年又是何人?倒是奇了,刘茵竟会忌惮若斯?
王彦昌看看天色,又道:“不说我表姐了,咱们走,去大楚馆耍耍。”
邴占元大声喝好,当下一众人,加上各自护卫家丁足有二十余人迳向大楚馆迤俪而去。
第114章 楚馆寻欢
大楚馆建在金水门附近,紧靠金水河,与王家府邸并不远。只是走了半条街。只见远处灯火通明,足足燃亮了半边天。到近前,丝竹管弦不绝于耳,隐有女子高唱又有仕子清吟,真是好不热闹。
巷子头前分布着一个又一个的店铺。家家户户均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商贩们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吆喝。有摆弄泥人的,有油炸肉串的,也有各式各样的玩物小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行人摩肩接踵、流连忘返,不时尚有货郎跳着担儿上前问买。
至巷子中间,商贩渐少,只见一片连绵的建筑,犹如宫室般的嵯峨高耸。这里,带刀佩剑之人已然很多,多是粗犷汉子,其中僧人道士,文人墨客也是不少。有些江湖鸳侣并肩闲逛,或买脂粉,或购刀剑。垂髻儿童执风车奔跑,耄耄老者在后仰天大笑。
小石头道:“王兄,这里好生热闹。”
王彦昌道:“赵兄,这里只是大楚馆的一角,到了前面,那才叫热闹呢!”
“哦?呵呵……”笑归笑,小石头心中却想,也不知那疯老儿究在何处?大楚馆占地之巨,令人咂舌,倘若一一找来,怕是寻到天光也难寻着。到了玉楼金殿似的大楚馆,只见边上竟有数排虽然崭新,但比之大楚馆未免寒酸的房舍。
当下定睛打量,才知这些房舍竟是一家家的客栈,其间庞太尉一手承建的英雄馆也在里面。寻思着,倘若稍后到了寻欢阁,也不知会否遇到青城诸人。若是碰到,一场厮杀怕是终究难免。但转念一思,青城派皆是出家的道士,想来总不会去那莺歌燕舞之处。如是一想,松了心旌。
大楚馆是汴梁城夜里最为热闹繁华之所,在这里既能纵情声色,又能一览汴梁风光。
百年前,汴梁商人为东周太祖军暗供武器,输送辎重,可说居功至伟。因而,周商在周太祖登基后,便是极力扶持的对象。如此,大周是商人多,富人也多。因此而衍,四国初立那会,东周最为强盛。倘非宣德帝一力扬善宣仁,嫌恶暴力;再者秦皇雄才伟略,许是这三十年里,东周已然一统天下。
方今四国:秦,军事最为杰著,无一国可与之单独抗衡。唐,文风斯靡,堪称学士之国,无奈国人懦弱,崇尚空谈。被他国笑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国。汉,最为弱小,但国人勇气超卓,征战沙场,往往奋不顾身。只是地狭民困,资源缺乏,事有难为。周,自太祖便扶持商人,是以,经济最为繁盛。周商不仅在本国发展,更至其它三国。愈甚者,直接与北狄、西戎、东夷进行商贸。如此一来,京都汴梁是整个大陆,人口最多,经济最富的城郢。
商贾多了,经济富裕了,这汴梁城的娱乐重地大楚馆自是多姿多彩,绚丽无比。当日小石头被隗斗追杀,正是白昼,未领略至美。直觉人多船多,没其它感想。
此刻踏着青石板路面,一路走来,酒楼、茶馆、客栈多不胜数。
耳际时又传来柔美清婉的江南丝竹;明快流畅的大漠琵琶;此起彼落。古色古香的茶艺馆,内间泛黄的灯火四下摇曳,随之淡淡的茶香飘忽而至;吆喝震天的大棚酒铺,敞衣露胸的江湖豪汉,酸瘪旮旯的白发学子,或惬意,或洒脱,或郁闷,或爽笑……
这些景象,就如一幕幕古装电影在小石头的眼前闪掠,在他脑海里回放。以上的尽管正经,但两边尚有各式的二层楼榭,挂满无数灯笼。杂着屋后金水河升起的阵阵暮霭,或红、或黄、或粉红……楼上楼下,那些既妖冶又清纯的脂粉女郎手执绣花绸扇,倚着门槛,朝向行人献笑招手,展示着各自的迷人和妩媚。笑声欢语,尘杂喧嚣,余韵萦萦,又是美不胜收。
小石头悚然,闻着那近乎赤裸的挑逗,极感恶心。当下快步疾行,深恐被人拖着似的。邴占元却是小眼眯缝,笑嘻嘻地道:“王兄,这大楚馆的财富可是给你王家找到了!”王彦昌笑道:“邴兄,你家的邴氏船行也不错啊!时下,那家商贾运货,不找邴氏船行?”
邴占元道:“那只是小钱而已,与你家的大楚馆一比,那就差远喽。”
王彦昌道:“钱多有甚用?小弟其实很想和邴兄一般,入得兵学堂,然后为国效力。可惜……唉……”这会,他显得萧索懒散,迥非之前的意气风发。
经一番盘恒,小石头对他好感大增,慰道:“王兄,你胸藏锦绣,才识高人,总有机遇的。今日之洒脱,皆从先年之不如意得来;今日之不如意处,安知非异日之洒脱乎?世人皆说,春秋不用孔子,乃春秋之不幸,后世之大幸;高祖乃用韩信,高祖之大幸,韩信之不幸也。是以人生多舛,殊非易行!”
他已问过奚方,得知如今这片大陆楚汉之前的历史与以前那空间一模一样,之后汉室江山却也不长,仅是短短数十年而已。其间有一大盛期,唤作魏朝,足足绵延千年之久。眼下四国的开国皇帝,以前都是魏朝的领兵大将,趁魏朝末帝宦官专权那当儿,起兵造反,推翻了魏室江山,进而瓜分大陆,形成如今这个四国争霸的局面。
听了这番话,王彦昌张嘴结舌,愣了好久。过半晌,方道:“赵兄一席话,明含哲理,小弟深服。不过……嘿嘿……”说到这里,突又嘻皮笑脸道:“赵兄,等你执掌军权之后,可愿小弟到你麾下效力?”
小石头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只是震北军一事尚需皇上点头,时下连我自己都不知能否去呢?呵呵……”
王彦昌忽然大声道:“赵兄,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掌了震北军,小弟就能到麾下效力。”
小石头道:“不错,是我说的。不信的话,咱们击掌为誓!”说着,亮起右手。王彦昌倒也干脆,伸手拍去。“啪”的一声,二人哈哈大笑。
在旁的邴占元和项猛却是不断恭喜二人。他们地位不同,不像王彦昌是庶出。而且家中势力并不弱于王家,是以决计不会像王彦昌一般,问小石头讨官做。
谈笑间,转进英雄馆边的一条巷子,眨眼到了大楚馆的寻欢阁。这里与英雄馆确实只有一墙之隔。小石头暗想,这庞太尉忒也缺德,参予刀剑大会的可不单是武林群雄,其间尚有僧人道士。他倒好,一慨安排在妓院边上。难道是想测试下出家人的修行火候?思忖余,寻欢阁的老鸨迎将出来。
这老鸨不愧头先一个老字。瞧岁数足有四十出头,尽管头发不白,但皱纹极多,显是操劳偌大业务所至。身上穿得无比光鲜,蜀锦绸衫,指大的珍珠项链挂在脖子上,头上插满了金银之器,委实俗不可耐。较之长安万花楼的老鸨绮姐,可谓天差地远。
不过,王彦昌倒是尊敬异常。未待她出门,已然迎上去,笑道:“五姐,今儿个,带了几位朋友。您看有没地方安排下?”
五姐笑道:“昌少爷,瞧你说得,你带朋友来,难道五姐会没地方招待?咯咯……”她瞧着王彦昌身后之人均是矫矫不群,器宇轩昂,情知必非常人。何况,邴占元与项猛,她是识得的。只是赵岩以前常在春霄楼风流,这寻欢阁却是没来过。是以五姐今日见了,自然不识。拿块大红绢帕,捂着嘴笑了须臾,又道:“昌少爷,跟五姐来!”说完,返身即走。硕大的臀部一摇一摇,很有旋律,却无法教人兴起美感。
寻欢阁前面楼宇广袤,绵延起伏,后面延伸出一些伫水高台,让客人得以俯视绿洲,遥望曲水。高台与楼阁之间的走廊,则布满了撩人而露骨的风情女子。看这些阵仗,小石头心道,无怪大楚馆比不过万花楼,诚然规模宏大,女子众多;但论起构思的精巧和氛围的含蓄,万花楼是繁华而不艳,迷人而不腻;大楚馆却是一派色情,连个遮遮掩掩都没有。
摇头余,五姐把他们四人和一众护卫家丁安排在最东首的高台。登临此台,凭栏观景,只见金水河两边画舫连舻,河畔人烟稠密,处处金粉楼台,确实繁华一片。
小石头道:“王兄,大楚馆不愧为汴梁佳地。你我今日往这一坐,既可欣赏轻歌曼舞,又能高樽美酒,可谓快乐之极。”
王彦昌笑道:“快乐的还有,如今只是刚开始。哈哈……”又对老鸨道:“五姐,今日的头牌姑娘是谁啊?”
五姐道:“今儿的头牌姑娘是外来的。”
“外来的?”王彦昌诧异。
“是啊,昌少爷。此趟老爷远去长安,和万花楼的绮姐打了招呼,每月跟她们借个姑娘来使使。这月借来的可是万花楼满香艇的胜施姑娘。
“啊?是她?”小石头惊思,不由想起那清澈悠远的剪水双眸和那曼妙生姿的绝代风华。暗忖,咱们也算有缘,每次逛青楼,总能遇上她。这会,王彦昌道:“五姐,既有此绝色,那你唤她来便是!”五姐道:“昌少爷,你有所不知,胜施姑娘可是老爷请来的贵宾。她在相思闺,不出来见客的。”
“不出来见客?那她来干什么?”王彦昌愕然。
五姐笑道:“她在相思闺见客啊!今儿那里已有很多位公子了,有庞大公子,庞五公子,李公子还有……”没等她扳着手指说完,王彦昌道:“五姐,不用说了。这位胜施姑娘如此大的架子,本少爷倒是生了兴趣。带咱们去看看。”
他这厢话音甫落,猛听得对面河畔有人喝道:“小隗子,你是追不上老子了。磔磔磔……”
随着声音,只见得金水河上正有二人一前一后如飞燕掠水,踏波而来。至近前,众人方是瞧清。前面一人头发灰白,约莫六十余,穿着件极是寻常的葛麻衲衫。别他没怎特殊,就脸上那通红通红的酒糟鼻,显目无比。老远看去,即便眼神不大利,也能看得分明。后面一人,却是神色狰狞,一边追逐,一边兀自破口大骂。
小石头瞧着心中一凛,后头那人不是接连追杀自己足达三次的隗斗,还有何人?没想冤家路窄,一至若斯。在此等烟花之地,也会遇着。实难兴起有缘之慨,暗自寻思,自己怎地就这般倒霉?再举目微仰,但见前面那酒糟鼻的滑稽老儿,正是当日在秦国二皇子府有过一面之缘的惊霓子。当日他捉弄自己和雷倩,害得二人几乎被抓。只是后来,突又良心发现,竟是救了自己二人,言辞间尚且露出颇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
随距离渐近,二人的喝骂谑笑愈发响亮。入在耳里,小石头恍然,眼前这惊霓子分明就是晌午在大佛寺前嬉弄自己并且偷盗百姓水果的那个疯癫老儿。思及此,不禁好笑,心道,这老儿当真诙谐,做起事来又不顾半点身份,惫懒到连小贩也去欺负一下。
二人均为一代宗师,轻功高绝,眨眼已近高台。与此同时,附近的寻欢客和卖笑女早已骇得瞠目结舌。亲眼见着两个大活人,竟如仙人似地凌波而来,固是从不信邪者一时也不免怔然,只道二人是甚鬼怪一流。
刹那间,寻欢阁的临水一侧,出奇得静,与楼阁靠街一侧的语笑喧阗,形成鲜明的对比。男子的狎猥声,调笑声;妓女的撒娇声,亲嘴声;全然尽杳。纵是拉二胡,弹琵琶,吹箫操琴之人也都忘了继续奏乐。只是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