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黑子来说,只有大地震才能让洞顶那条缝隙再次裂开,那样他才有希望从那条缝隙逃出,重新见到自己的亲人。
黑子骂几句后,知道大地震无望,把长发一甩,跳上一根石笋,又纵上一块从洞壁伸出的巨石,十指紧扣洞壁,开始攀爬。洞壁上有很多凸凹,虽然很滑溜,可黑子早就掌握攀爬技术,他像猫一样敏捷,三两下就爬到五、六丈高度,然后扭回头向四周张望,嘴里喃喃地念道:“到底那些透气孔在哪?”
对,那些透气孔到底在哪?要不然这么多年,假如没有新鲜空气,那自己早就被闷死!
黑子横著爬动一会儿,然后对准水潭跳下,在空中接连几个漂亮转体后,一头扎进水里,溅起一团水花。黑子睁开眼睛,在水里细细地搜索,他又游到水潭角边那条凹槽里,用石头上下敲击。
这是他另一个困惑,很明显,凹槽是通向自己无法探知的山洞外,水潭的鱼儿就是通过这条凹槽进出这个山洞,否则这么多年那些鱼儿早就被自己吃光,更何况鱼儿吃水潭里那点微生物小虫子肯定是不够,黑子料定这个水潭应该只是那些鱼儿繁殖场所或者休息场所,外面一定有一条暗河。
他记得老人说过,笔架峰上有一个洞眼,总是常年不息流淌清冽的山泉。洞眼深不可测,有人曾用绳索栓上铁块测试过,据说放二十丈绳索都没有放到底。这个洞眼就是通往外面世界的通道,黑子自信凭藉水性,一定能顺利的从洞眼里逃出去,可是要怎样才能从这个山洞进入那个洞眼呢?
这条凹槽仅容自己伸一条腿进去,自己用石头敲打捶击岩壁已经好几年,可是这岩壁明显比那些自己用来敲击的石头坚硬很多。几年下来才把这个凹槽外侧扩大一点,而这个凹槽到底有多长他也不知道。只是通过敲击岩壁可以猜想到,最起码岩壁也有好几丈长度。要想用这方法出去无异于异想天开。
黑子把耳朵紧紧贴在岩壁上,在三年前他发现只要自己屏声静气就能听到隐隐约约流水声,这些年来当他实在心里难受时他就会去聆听那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水声;这水声、这缝隙,还有那些神秘透气孔,一直支撑他要逃离死亡囚笼的坚定信心。
……时间犹如长河流转不止息……
万里长空似乎承载不起这阴沉昏暗的层层叠叠乌云,极力扭动身子,呼哧呼哧吞吐凛凛朔风,灰褐色的云上下盘旋翻滚,天空压得越来越低。山上黄茅如波浪摇荡起伏不息,无数枯枝残叶在空中萧萧扬扬。
“生命就是落叶,就是蝴蝶。”一个五官清俊长发披肩有如少女,面色却极其苍白的少年,站在路边伸手抓住一片飞到他面前的落叶,喃喃自语道。
云层中突然出现划闪而过的金蛇,随后石破天惊的炸雷声响起,很快豆大雨点劈劈啪啪洒落下来,整个视野变成一片混沌翻腾的江海。这个少年身穿并不合体还很破旧的衣服,他对眼前这无情的凄风冷雨恍然不觉,没有寻求一处躲避场所,反而光脚行走在这条马路上。一辆货车呼啸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溅起路面上一处水洼,他也不躲不闪,任由这污秽的泥水溅满全身,用手把脸上一抹,继续孤独的走在这条马路上,通往陌生的前方。
阴雨中,夜来得格外的早,不多时,天地就成为漆黑一团,风还在刮,雨却逐渐停下来,只有点滴细小的雨丝在飞扬,消失在夜幕的旷野之中。少年感到怀里那个小家伙突然挪动起来,他脸上顿时露出天真笑意,对胸口上隆起的一团东西说道:“蝠儿,不想睡觉?想出来玩?”
说话间,一个长对大耳朵、满嘴獠牙,遍身银白有大老鼠般大小的生物从他怀里钻出。它全身包裹一层非常薄的软膜,锋利爪子勾住他衣领,对他呲牙咧嘴,发出刺耳的唧唧声。少年用手轻轻的拍拍小生物脑袋,道:“去吧,去找吃的吧! ”
这只小生物似乎听得懂少年说话,立刻弹离他怀抱,腾开那层包裹全身的软膜,就像一只银色精灵在他头顶上方盘旋飞舞,银光闪闪;少年对它“嘘”一声将手一挥,小精灵迅速飞进茫茫夜空。
这是一只蝙蝠,一只神奇的蝙蝠!在这个星球上几乎所有蝙蝠都是黑色或者褐色,唯独这只蝙蝠是银白色,体形也远比其他种类蝙蝠巨大,在空中飞翔时就如同一只银雕!
少年用手指打一个呼哨,这只被他称做“蝠儿”的怪异蝙蝠转瞬就飞到他面前,上下翻腾奇特舞蹈,一会儿之后蝠儿慢慢向前飞,少年放开步子追去。
黑暗夜色下,暴雨过后的田野到处都是泥坑水洼,行人就算有照明用具也得谨慎的慢慢行走,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跌进这些泥坑水洼里。可这少年没有使用任何照明用具,他在这雨夜奔跑,速度快得惊人,看上去简直就是在这些泥坑水洼间做百米冲刺。
不一会,这一人一蝠就来到一条宽约五丈的小河边,看见小河少年登时面露喜色,将衣服脱光,一瞬间就扎进河中。银色蝙蝠也在河面上追逐挥动手臂游水的少年,不时地从河面飞掠而过,又不时钻进水面。少年哈哈一笑对蝠儿招手,那蝠儿飞近少年的手,爪子一松就掉下一个东西,少年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条小鲫鱼,他想都不想就把小鲫鱼放进嘴里喀嚓喀嚓地吃起来。
看到少年吃下它所抓猎物,蝠儿似乎非常高兴,越发加快抓鱼速度,少年也毫不客气,蝠儿抓多少他就吃多少,十多分钟之后少年用河水洗乾净满是鲜血的嘴说道:“好了、好了,蝠儿,你自己吃吧,我吃饱啦!”
蝠儿随后抓起一条小鱼飞到河岸边岩石上,用爪子勾住岩石,将软膜包裹身子,张开血红小嘴,露出狰狞的牙齿,也如少年一般撕咬吞食小鱼。
少年游到岸边把那些衣服拿起来,站在水里漂洗衣服。
雨后的河水浑浊发黄,河面漂浮很多枯枝草叶,泛起白色的泡沫波浪,在这无边夜色笼罩下向东流去……
老张在马路边开小饭馆已经有十年,在这十年中他招待过无数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客人,听闻无数奇闻异事,也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怪人,对那些怪人怪事他早就习以为常,然而今天他却实在吓一大跳。
他老婆也感觉今天晚上外出打麻将夜归回来的老张,有些魂不附体,平日里,他半夜三更回家关门时,总是很注意不弄出吵醒自己的声响,而且也会很老实的把手脚脸都洗乾净后才上床睡觉;今天却大不相同,只听见老张把门“砰”一关,然后没命地冲进卧室,连鞋子也不脱就钻进被窝死死搂住自己,全身发抖。
最初她还以为是老张今天来兴致,所以才这么猴急要和自己作乐,她还有些撒娇地要老公去洗洗再来,老张对她撒娇没有反应反而牙齿直打冷颤,她这才发现他满脸惊恐之极,像是受到极大惊吓似的。她慌忙道:“老张、老张!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啊?”
老张把她抱得更紧,差点让她透不过气来:“你放开啊、放开啊,抱这么紧干什么?”她拍打老公死死勒住自己身子的手。
“你干嘛啊?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她被老公异乎寻常的反应吓坏,连忙出声催问。老张头还是没有应答,她急得大声叫唤:“你们快来啊,老张出事啦!快来啊!爹、娘!刘师父!”
整栋房的人瞬间全部被惊醒,纷纷进房察看究竟。有的拿来热毛巾敷在老张额头上,有的就使劲用手指掐入他人中、虎口,这样折腾好一会儿之后,老张才长长出一口气,语声哆嗦的说道:“有鬼!有魔鬼!有怪!鬼怪!”
“瞎说什么!这个世界只有天神,哪有什么魔鬼怪物!”老父亲对老张言语极其不满:“你天天在外面打牌赌博,你都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胡说八道!”
“真的、真的!……他披头散发……身穿黑衣服……两只眼睛绿莹莹会放光……
脸白得就像纸……还有一只会飞的怪物也是白色……就在他头顶飞旋……”老张双眼僵直,死死盯住天花板上的电灯泡,手也使劲抓住老婆的手,这明亮灯光和亲人话语似乎给他一点安全感,但他表情依旧还是那般惊恐:“那个魔鬼对我说话……他声音十分可怕……我转身就跑……那个怪物还追上来要咬我……”
“你这不是半夜三更说梦话瞎折腾我们吗?”老父亲根本不相信儿子所说,他把这些话当作是梦话疯话。
“真的、真的!你们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啊!”心里一急,老张说话也就不结巴。
“那你说说那个魔鬼都对你说些什么?”老婆看到他那神态,已经相信三分。
“他对我说……对了,我是在前面那个交叉路口撞见他,他叫我一声大叔,然后就问去古风市应该走哪条路!”
“那他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得懂?”老父亲问道。
“嗯……是、是,我听得懂、听得懂。”
“这不就结了吗?你这个蠢猪,会说人话的能不是人吗?能问去古风市怎么走的东西难道不是人吗?这不过就是一个赶夜路有长头发的人罢了!”老父亲当场做出结论。
“那,那个会飞的白色怪物又是怎么回事?”老张情绪逐渐镇静下来,却还有些疑惑。
“鸟儿不会飞吗?啊?会飞的白鸟是怪物吗?”老父亲斥责自己儿子:“这个世上有什么鬼什么怪?我告诉你少去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打牌赌博,夜不归宿。
今后天黑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好好侍奉天神!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学好,尽说些乱七八糟疯话,当心哪一天天神降罪惩罚你!”
那个赶夜路的是人吗?走夜路为什么不带手电筒?他脸为什么那么白?他又为什么两眼睛会放绿光?那个会飞的白色怪物是鸟吗?老张在饱受父亲一顿斥责之后,虽然没有像刚才那样惊恐,可情绪舒缓下来,心头却依旧浮闪出这些疑问。
某个怪异少年此时正走在这茫茫夜色中,一条平坦马路笔直地延向远方,路两旁整齐的树木在时疾时缓的寒风中哗哗作响,不时有黏附在枝叶上的水滴被风摇落在他头上身上。
一道闪电骤然在天空燃亮,照得眼前道路一片通明,紧接又是一连串车轮滚过般沉闷雷声遥遥响起。
正在戏耍的白色蝠儿似乎非常畏惧这雷鸣电闪一般,立时就惊惶失措地往少年怀里钻,少年呵呵一笑把它捧在手上,温存道:“蝠儿,蝠儿,你怕什么啊?有我保护你呢!”
小蝠儿不理会少年这么多,照样将软膜紧紧包裹全身,只露出它的嘴脸,对少年唧唧叫唤。少年一笑把它送到自己唇边,亲热地亲吻一下,有几分伤感道:“蝠儿,咱们不能休息,得赶路,咱们黑山的家已经被摧毁,外公外婆舅妈他们也全死去,埋在那里。黑山被封闭,这里的人又把咱们看成疯子怪物叫化子,咱们要去古风市找楚爷爷找舅舅,找到楚爷爷和舅舅就能找到妈妈,那咱们也就能回家。蝠儿,你说是不是?”
银白色的小蝙蝠眨眨血红的大眼睛,转动毛茸茸的大耳朵,唧唧地响应少年,似乎它真的听懂他的话。
在距离古风市三百里的维都市,位于饮食街与市区主干道相交叉的黄金地段──“维都海鲜酒家”二楼一间豪华包厢内,四个男人正围坐在一张酒桌上喝酒。黑子舅舅就在其中,不过他的神情和那三人相比之下就显得非常卑微,在那三人高声笑语时,他却从头至尾始终保持一脸恭敬讨好的笑容,还不时充当起服务小姐,为那些人把盏添酒。
“我说皮传高,前天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今天该给我个答覆吧!”一个瘦黑男人盛气凌人地望向黑子舅舅道:“你坐下、坐下,给我说说倩倩小姐是不是已经答应下来?”
黑子舅舅的笑容立刻僵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畏畏缩缩地道:“郭……郭老板……我……我……”
“我、我、我、我个屁!郭老板问你话,你好好回话不就是啦!”一个胖男人瞪眼睛手指指黑子舅舅,面色不悦道:“郭老板这样做是帮你全家过上好日子,你最好不要说出什么让郭老板不高兴的话来!”
黑子舅舅知道今天酒宴决不是好酒宴,看这来意不善的三个人,他紧张的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你抖什么抖?现在又不会吃你!”一个面貌阴鹫的彪形大汉腾地站起,走上前把黑子舅舅压在凳子上,然后用刚劲有力的手掌暗暗抓紧他瘦弱肩头:“我说皮老板,你怎么说以前也是老板,也见识不少大场面,今天你怎么就这么害怕?郭老板喜欢你家丫头,那是她福气,跟郭老板就一辈子衣食不愁,你为什么不说服你女儿答应?”
剧烈痛楚从肩头传来,黑子舅舅突然软瘫成烂泥,扑通跪在郭老板面前,哭丧脸哀求道:“郭老板郭老板!我求您啦!倩倩才这么小,高中还没有毕业,您就高抬贵手,看在我以前输那么多钱给您份上,您就放我们全家一条生路吧!”
“放你一条生路?那他妈谁放我一条生路?”瘦黑的郭老板恶狠狠地道:“你输钱?你输什么钱给我?啊?”他嘶地拉开皮包,把一张纸拍在桌上:“皮传高,你看清楚,十万块现金,三分利!你今天把钱给我我就放你走!你要是不给我,那就对不起,我不能放你,你还欠洪得胜五万高利、方自强六万高利,我郭东威一放你他们就会把你带过去,那我他妈的不人财两空啊!”
“那……那怎么办啊?”黑子舅舅哭哭啼啼,只知拚命磕头哀求。
“看得起才叫你一声皮老板,看不起你的话,你连狗屎都不如!”面貌阴鹫的男人把黑子舅舅从地上搀起:“我告诉你,老皮,我们可是五、六年老朋友。是老朋友我也就直说,这样才对你有好处。洪老板和方老板那都是些什么货色?要不是有郭老板给你做担保,你早就被他们做掉!而你宝贝女儿也已经早就被他们抢走!你想,一个女孩子早晚都要跟男人,假如她跟郭老板,那你欠我们和欠外面的那些赌帐也都可以一笔勾销,郭老板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开个小店做点小生意,将来把儿子送去大学,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何乐而不为?是不是?”
“我真的求求你们,郭老板,您就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黑子舅舅万般无奈。
“还?你拿什么还?三分利,利滚利,息滚息,你还八辈子都还不掉!”阴鹫汉子阴森地道:“听我没错,老皮,肯定不会害你!只要你跟倩倩小姐说清楚,她一定会体谅你这个含辛茹苦把她拉拔大的父亲!你不是总说她孝顺吗,那她就一定会答应郭老板!”
郭老板眼见戏演得差不多,就冷声说道:“我他妈打心眼里就喜欢你女儿,今天看在你女儿份上就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到你家去。”
他对那个胖男人使一个眼色,胖男人会意,走到黑子舅舅跟前,拿出两百元现金塞到他手里,道:“你别妄想逃跑,要是你敢逃,抓住就会断你脚筋!回去给你儿子、女儿买点礼品!”
黑子舅舅万念俱灰,他真想把自己两手全部剁下来,就是这双禁不住赌博诱惑的手,害自己落到现在这种万劫不复的深渊!
苍白少年正站在一片绿荫遮盖的街道旁,两眼几分神往的盯住对面那雕刻著“平远市第十六中学”几个金光大字的校门,他清晰地听到校园里正传出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这是令他在那些孤独岁月里无限怀念的声音。如今六年过去,今时今日这声音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少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