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凝气向下一压,不见任何腿部曲伸借力的动作,人已腾空飞跃,像一条划过夜空的黑色直线,似缓还急地飞临另一个尖顶之上。
不一会,我便轻松挺立在尖顶之上,意态悠闲地与另一边的人影相距十数米,冷然相对。
“雅伦诗殿下飞书传诏亚历前来,有何事相商?”我平静地说道,内心却如波澜般起伏,对这个令我梦萦魂牵的女子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却又深怀戒意。
“亲王殿下需要对雅伦诗采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么?何必将故人相见的气氛弄得剑拔弩张呢?”
随着如歌似韵的嗓音响起,雅伦诗淡淡一笑,如一朵盛放在深夜中的百合花,高洁而美丽,驱散了深夜的寒重,暖暖地、温柔地触摸着冷寂的人心。
这淡淡一笑,有着强烈的亲和力。
“是亚历有点拘束了!如此良辰美夜,玉人相约佳期,正是情话绵绵的烂漫时分,亚历却差点破坏了如梦氛围,唐突了佳人,难怪殿下嗔怒问诘呢!”
我也抿嘴一笑,暧昧地说道,然后肆意审视眼前的玉人:依旧的娇颜如花,眉目如画,宛如希腊神祇般的美丽与典雅,将近三年的岁月让她更添成熟迷人的风韵、和令人不敢亵渎的高洁气质。原本月白的典雅束身衣裙被月华涂染成淡紫色,在雾气中临风摆渡,裙裾开合与皱褶间,将雅伦诗动人的完美曲线和修长浑圆的玉腿映衬得若隐若现,使雅伦诗在高华的气质中平添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还真是亚历一贯油嘴滑调的作风呀!才正经了一句话,却马上就故态复萌!”雅伦诗依旧浅浅地笑道,对我的话却不以为忤。
我略作苦笑状,说道:“我在殿下心中的印象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劣呀!不过,平素的亚历还是蛮正经的,只是面对着殿下,才不克自持,这就叫做情不自禁呀!”
雅伦诗终于受不了我过于直白的言辞,凝结了笑容,正色说道:“亚历山大王,请不要再调笑雅伦诗了!在你,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在我,却是生命中无法承载的游戏!请不要和雅伦诗玩你这种情爱的游戏好么?雅伦诗实在玩不起,也沾不得呀!”
我幽幽一叹,肃容道:“只是一场游戏吗?亚历从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最弥足珍贵的回忆,原来也只是虚幻若梦……请殿下说明今晚相约的目的吧!”
听了我的话,雅伦诗的神色微微一变,却说道:“短短数年间,你像一道彗星般崛起,从一无所有到取得今天惊天动地的辉煌成就!可见我当年对你评价还是过低了……我终于明白当时你说‘与其跟随风的脚步,不如自由自在地起舞’的意思。你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更非愿意和光同尘、与草木同枯之士!你昔日说的种种,都是你的推搪之词,因为你要求的东西远远超过我当初的许诺。但是,你所走的路已严重影响了我殿的目标和利益了!今天,你已成为南大陆中最大的变数!我殿无意让这种不明朗的局面再持续下去……”
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冷然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我已成为神殿的障碍了?所以神殿有除去我的打算了?殿下这是代表神殿向我发出警告吗?”
“亚历……”雅伦诗神色略显不安的说道,“你的老师‘圣王’奥思都与我殿有着深刻的渊源,作为‘圣王’后继者的你,也同样受到我殿的尊敬,更何况,你也有恩于雅伦诗……我们实在不愿见到你与神殿为敌的一天……
“但如果你按现在的路再走下去,迟早有一天会与我殿产生根本的利益冲突的!在全人类的幸福面前,你与我之间的一份情义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为了人类的和平和统一,我也将不得不与你为敌!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放弃你眼前短暂的利益,带着你的家人,与我一起入主北国,共同拥立众神选定的圣伦共主,缔造人类的新纪元吧!”
“圣伦共主?是指克利斯凡吗?”我淡然问道,心中浮现起克利斯凡恶魔般的笑容和气傲苍天的身影,他的确有成为一代霸者的条件:绝对的冷酷无情,为了霸业,甚至连爱人也可以放弃!
雅伦诗点了点头说道:“克利斯凡。特兰奇斯殿下是特兰奇斯帝国的三王子,是帝国当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论才智还是魄力,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同时,他也是众神选定的‘命定之子’,从小便被我殿圣女选入神殿为神官,由圣女培养成材,现在已是神殿的大祭司和暗察使。凭借过人的天赋和北国雄厚的实力,加上众神的眷顾与我殿的全力支持,克利斯凡殿下终将问鼎天下,结束圣伦分治的乱势,带给人类永远的和平。如果你愿意为殿下效力,你必定会成为殿下逐鹿天下最重要的臂膀,你的名字必将铭刻在圣伦大陆的伟人祠里,与克利斯凡殿下一起为世人所景仰,受万世所传诵!”
克利斯凡会成为我无法跨越的高山吗?虽然雅伦诗在我面前如此推崇他,令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我亦不得不承认,克利斯凡的确有这种霸才。
我散漫地一笑,道:“原来雅伦诗殿下是来为克利斯凡做说客呀!能让殿下如此推崇备至,必是超世俊杰!不过,你太高估我亚历了。我时至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与我心爱的女子团聚。我对大地并无太大的野心,对于我偶然在乱世中激起的一个小小的涟漪,雅伦诗殿下和神殿又何必太在意呢?”
雅伦诗轻叹了一下,轻启樱唇说道:“你还是不愿与我坦言相对呀!亚历,你一直在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意!我是抱着诚意而来的,希望能够消弭彼此之间存在的裂痕,达至你与神殿的和解,化戾气为祥和,免却人间即将发生的一场惨烈战争,避免造成更大的死亡!一切都是为了苍生之福,为了人间之正道!你知道克利斯凡殿下相当器重你的!只要你能够放下执念,雅伦诗愿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我不由想起克利斯凡说过的话,只要我愿意跟从他,我甚至可以得到雅伦诗,得到这位我一切梦想缘起的女子!不过,假如我放弃今天的一切,我过去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呢?那些用生命作嫁衣,将我搀扶到这里的人们,不是白白牺牲了吗?如果在强权下屈服,我将一辈子活在失败的屈辱与克利斯凡的阴影里!这样的我,既配不上雅伦诗,而利冰兰更不会原谅我!让雅伦诗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成为委身于我的躯壳——拥有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女子,对我又有何意义?即便这个女子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我紧吸了一口气,冷峻地说道:“如果执念可以放弃的话,我亚历就不会走到今天!如果要放弃我的执念,亚历的存在又有何意义?谁有资格来决定我所走的路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凭什么说克利斯凡就能带给人类永恒的幸福?谁能肯定我亚历就不能带给圣伦大地新的未来,开创人类新的纪元?”
“亚历,你还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吗?”雅伦诗脸色苍白地说道。
“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是你!珈蓝神殿凭什么来界定善恶与是非?众神又何德何能决定人类的命运和未来?人类自己的事,应该由人类自己去作出判断和选择!我老师已经被众神出卖了一次,我不想再成为下一个被出卖的对象!殷鉴不远,当在夏灭之后!”我冷冷地说道,强大的气势冷凛发散,令雅伦诗竟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亚历,请你清醒一下吧!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毁了自己!你这样背经叛道,偏离神义,沦为魔道,只会落得悲惨的下场和万神诅咒的结果!”雅伦诗语重深长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将深邃的目光直透雅伦诗澄澈的黑瞳,坚定地说道:“雅伦诗,该清醒地认清是非的是你!你也不过是局中人——你又何曾清醒地审视过你与神殿所做的一切是否已经背弃了人类,成为众神奴役人间的傀儡?让人类成为众神为盛宴而准备的牲畜,就是你所说的人类之福祉吗?如没别的事,我要告辞了!”
我转身欲走,雅伦诗却轻唤道:“亚历,你这样做,会成为神殿、北国和众神的公敌的!”
我却不在乎地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必然的结果!为了我坚持的理念,为了我所爱的人,纵千万人吾往矣!能够与克利斯凡这样的人物争霸天下,亚历也不枉此生,虽死无憾!雅伦诗,你且拭目以待,看鹿死谁手!”
“你等一下,如果谈判决裂,我殿的人不会放过你的!”雅伦诗急急地阻止我离去,澄净的目光中出现了某种茫然,语气中竟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这个让我自己去担心吧!”我哂然一笑道,“克利斯凡或许是一个无可匹敌的霸者,但并不是一个可以带给人类未来的君王,更不是一个可以带给你爱情与幸福的男人!苞随这个绝对冷酷无情的人,为一个魔王图谋霸业,何其不幸哉!”
说完,便纵身从尖顶上向下一跃,留下神色迷惘的雅伦诗独自幽思不绝。
在我身形下坠的途中,八道人影像鬼魅般朝我飞纵合拢,清冷的剑光带着凌厉的剑气,伴随着数道光系魔法中“光矢”的夺目强光,向我冲击而至!
“好一份临别赠礼呀!”我在半空中爽朗地大笑,身影化为八道残像,“未名”飞流荡舞,在空中带起一片飞溅的血流,映着紫色月华下如雨散落,形成一幕诡异至极的风景!
“不劳神殿诸神官远送了!”我话声一落,脚一坠地,便星跃弹走,身形如飞而去,瞬间消失在夜风中。
“可怕!此子不除,将来无人能制!”一位胁下受伤渗血的圣龙武士倒吸着冷气说道。
其余圣龙武士和长袍打扮的神官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有人说道:“我殿第一次不顾名声采取暗杀行动,却是以如此惨烈的失败告终!”
第二章光与暗
第二章光与暗
圣伦历一八九四年五月十日,摄政王爱蜜莉公主殿下召集紧急朝会议政,并向诸大臣公布了由我和利冰兰统领帝国全军出战的消息,以及我所提出的、对帝国君臣而言异常苛刻的条件。
帝国诸大臣对我的要求相当震惊,但在现实的危机面前却又不得不妥协,间或有反对的声音,却在战云密布的压力下成为一种可以忽视的微弱呻吟。毕竟在远虑与近忧之间,人们首先会选择的还是先避开后者。
我冷冷地注视着脸如土色的群臣,在自身权力获得最大限度的巩固和强化后,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色。
当我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同时,也落定了我作为“帝国历史上最大的野心家”的名声。
“司马昭之心呀”,一些帝国老臣和贵族会后作出了这样的评语。今后,“英雄的光辉”和“僭越者的骂名”
宛如光与暗一样紧紧伴随我未来的生命。
但作为当事人的我,并没有任何愧疚方面的觉悟,因为眼前这一切均是我将要冒上生命危险去获得的——地位的实质化必须经由未来战场上血与火的代价来巩固。也就是说,我必须在凶险的战场上存活下来并取得胜利,才会拥有真正的成功。否则,任何权力与地位也不过是由谎言吹出来的美丽泡沫,一戳即破!
我默默接受了爱蜜莉公主的任命后,爱蜜莉公主问道:“亚历,现在你能够说说自己的打算了吗?”
我微微一笑,说道:“回陛下和公主殿下!目前我国由于三方同时遭受叛军的攻击,形势相当危殆。但东部战线并不足虑,逆贼詹姆斯的部队不足五万人,除了发挥滋扰和牵制的作用外,并无力西进,而且自詹姆斯之下并无有能力的将领,区区五万人也根本无法发挥奇兵的作用。帝国的主要危机来自北部和南部战线。
“阿鲁顿纠合了北方蛮族的部队,军力超过二十万,实力最是强大,而且还有一支不足五千人、攻击力却异常强大的蛮族魔兽部队。但阿鲁顿却并不是目前最大的威胁——凭齐科夫元帅的能力和手下的二十五万帝国军,驱逐阿鲁顿虽不可能,却能稳稳守住北部防线,可保暂时无忧。而艾提芮亚与沙杜夫大公的联军虽只有十五万人,但在军事天才卡洛斯的率领下势不可挡,一再击破我军防线,直接危及帝枢安全。”
说到这里,我将目光停留在为儿子的安危而担忧不已的帝国宰相脸上,才说道:“由于兵部尚书的无能,使我军遭至开战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失败,让卡洛斯将军把战线向北推进了五百里!可见,艾提芮亚军才是帝国中枢的最大威胁!因此,能否守住南部战线,击退卡洛斯,将成为这场战争成败,乃至帝国存亡的关键!只要南部之危一解,阿鲁顿与詹姆斯再无作为!若非卡尔安吉轻莽躁进和好大喜功,帝国何至如此?!帝国之危,危在用人不当!”
听我说到这里,马塞洛。莫拉雷斯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泣道:“罪臣无能,教子无方,偏听偏信,误信非人,方有今日帝国之危!罪臣万死亦难辞其咎!请陛下、公主殿下、亲王殿下乃念罪臣风烛残年,一子已为国捐躯,膝下仅余此一不肖儿子,给卡尔一条生路吧!”
爱蜜莉公主幽叹一声,说道:“宰相请起,不怪你……若以论罪,当初决定任用卡尔出征的是本宫,本宫才须负主要责任……”
我却冷哼一声说道:“卡尔安吉的罪责当由军事法庭论处,宰相大人向陛下乞罪或乞恩,也是战后之事,此时多议无益!现在卡尔安吉要做的,就是率领余下的帝国将兵死守住南部防线,藉助德维利格山脉和周围的丘陵地形,紧扼住松克斯平原的入口,绝不能让卡洛斯部队进取一分!待我和冰兰大军到达后,方一举击退敌人!”
马塞洛哆嗦着说道:“帝国军新败,士气低落,恐怕……恐怕守不住了!如果不让帝国军撤回,恐将遭致全军覆灭,那卡尔就……请亲王殿下收回成命……”
我森冷地答道:“我只是要他挖深壕,垒高墙,不理卡洛斯的任何挑衅,屯兵不出,死守不攻!如果连这点都办不到,那就让他履行帝国臣子的职责,恪守帝国军人应尽的义务,光荣地战死吧!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在帝国的荣光下阵亡,以告慰那些因他的无能而失去生命的无数帝国士兵的英灵!”
马塞洛伏倒在地上颤抖不已,却不敢反驳。爱蜜莉想说安慰的话,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下午,在我的直接干预下,几道诏令由帝廷发出,迅速传至帝国全境,这些诏令的主要内容包括:
一、“征兵诏”。动员年满十八岁以上的帝国男性公民加入帝国军队,保家卫国,凡每户有一男丁参军的,全家免除三年税捐,凡每户有两人参军者,全家免税十年,而每户有超过三人参军的,全家免税三十年,并免除终身徭役。
二、“免罪诏”。敕免在阿鲁顿、艾提芮亚、詹姆斯政变中除直接参与者和主犯外的所有受牵连的人员,其中因受蒙骗被策反、已被俘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一律无罪释放,并重新编入帝国军队。
三、“诸侯诏”。召请西部各国诸侯出兵,西北诸侯各部受齐科夫元帅节制,西南各部受亚历山大亲王节制,同时檄文天下,讨伐叛逆,共赴国难。
四、“减赋诏”。全国税制由十五税一改为二十税一,凡叛军占领区居民反抗逆贼并成功脱离逆贼统治,宣布回归帝廷的,区域内一律免税三年。
这几道诏令犹如投入波澜中的大石,激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为帝国中枢赢得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