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双方终於再度发动攻势,凌厉的剑锋在空气中劈砍、挑刺、直斩、横扫、推挡、击实、分合、交缠、荡开……发出一连串急骤刺耳的交鸣声,迸射出如雨飞散的豔丽火花,破开了帝都之夜的寂静黑暗……
生死悬於一线,凶险间不容发,双方的剑技均褪去华丽繁复的招式,化为简洁干净的攻势,却招招致命,式式惊心,把剑术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将自然的简洁之美呈现於剑光简单的直线与弧线交替变换之中……
突然杀伐骤止,我与克利斯凡再度停止下来,双方跳开一段距离後遥指相对。
双方身上的汗水在黑夜里蒸腾成两团氲氤的雾气,连脚下的冰雪也开始化开、蒸发,干燥的空间因而变得湿润起来,在重重的雾气中,我们的身影愈显虚幻飘忽,若隐若现。
在先前的一轮交战中,我们均以纯粹的剑技应敌,没有辅以魔法,一方面表明双方都对自己的剑术过於自负,另一方面也因为之前的一战过於剧烈,间不容发,无法分心发动魔法。
在静谧中,双方身上的气势更加凌烈,激荡成猛烈的劲风,瞬间吹散了雾气,我们的实影也因之清晰呈现於众人眼前。
我和克利斯凡都意识到凭正常的剑技无法力敌,此时的间歇代表著真正的决战将要开始!
「亚历山大,你是我迄今为止所遇最强的对手!」克利斯凡语气带著某种热切地说道,一双瞳孔不断放大,迸射出嗜血者的光芒,嘴角挂著一丝浅浅的微笑,却无法为他冷森的脸容添上一丝暖意,反而令人觉得那是死神在微笑──这就是被後世称为「恶魔的微笑」、掀起大陆无数腥风血雨的克利斯凡标志式笑容。
我却慵懒地说道:「蒙大祭司殿下如此评价,是亚历莫大的荣幸。殿下也是亚历毕生罕遇的对手。」
「因此,本座要用绝技杀你!」克利斯凡收敛了笑容,双目中淡紫色的光芒冷幽幽的如同鬼魅。
我却针锋相对地说道:「彼此彼此!」
接著对左拉奇等人下令:「你们向外撤到宫城城脚,贴墙而坐,瞑目内视,切记无论听到任何怪异的声浪也不可张开眼睛,直到我叫你们为止!」
我知道接下来交战中,就算只见到影像都足於让他们破胆致死,唯有希望帝宫四周的「封神结界」足於保护他们的安全。
「放心吧,他们有我照顾!你将面对空前的对手,实力之强,超越你想象,只能靠你自己了!」当听到卡妙悦耳如音乐的声音,我终於松了口气。
「亚历山大,今天我将教晓你何为强者!」
说完,克利斯凡双手持剑正对著我,吟诵起咒文:「主宰万物的神灵,请听从吾之祈求,向统御宇宙八方、亿万星宿的最高神主──神王宙斯传达吾最虔诚之祈祷,赐吾以灭世之火,以吾之名召唤──「宙斯之剑」!」
空间异象突现,天地震动,夜空中暗蓝色的星星变成了妖异的紫红色,本来只是一弯新月的月亮也突然变成一轮圆月,如一火紫色的太阳高悬中天,将大地涂染成一片紫色的世界,而克利斯凡全身则被更强烈的紫红光波所笼罩,闪烁的紫色电流诡异地环绕全身,他手中的怪异长剑也化为一道刺目的紫红色光芒,剑身隐现一段铭文:天之所授,神王之手,宙斯之剑。
此时的克利斯凡全身蓄满恐怖至极的强大的力量,给人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将发出的一剑,将具有毁天灭地的实力!
同一时间,我也以「长剑」斜举,催动魔法咒文:「一切力量的源泉,六大元素的灵魂,一切的创造与一切的毁灭,所有的终结和所有的开始──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光辉印记,以吾之名解开所有的封印,在吾之身前跳动衍生与寂灭天地的华丽舞蹈,以吾之双手发放──「忒修密。终极辉煌之刃」!」
无数象光一样的七彩能量碎片如星星般在我身前跳动凝聚,随著我手中「未名」富有节律地摆动,这些七色的能量之星便和应著天地间某种至美的旋律,形成绚丽的能量之舞,营造著华丽璀灿的景象!
而我背上也逐渐展开两扇金色的光翅──这是我内在剑斗气外发所形成的有如实质的能量之翅,最後,所有的能量高度凝聚,变成最夺目耀眼的白光,并不断扩散开去,抹去了帝都建筑上的紫色光华,将天地映得一片明亮,更将帝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我手中的「未名」与克利斯凡的长剑同时指向对方,终於发出了不知应称之为剑术还是魔法的一剑!
挟以无比澎湃能量的紫色火流与白色光涛在空中交击,然後从能量接合的中心处轰然爆裂、炸开,失去控制的能量狂乱外溢,形成飞散的光线、能量乱流和凌烈的暴风!
刺目的光芒与震耳欲聋的响声令我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视觉与听觉。
在连续巨响与光波消散後,我的视觉和听觉才回复过来,而此时我的身体已被能量乱流和烈风刮到帝宫广场数百十米开外的地面──我躺在地上,身上的衣物支流破碎,并布满细细密密的血痕,艰难地挣扎著,似乎已无力站起。
而在身前则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百数、似乎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见证了这一场可怕的、非人类的战斗──「忒修密。终极辉煌之刃」与「宙斯之剑」首次交锋,却是这种可怕的结果!
在大洞的另一面,半跪著的克利斯凡虽然神色狼狈,疲态尽露,却很快就直立起身体,用滴血的右手紧紧握著长剑,冷幽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人却只是静静地站立著,未采取任何行动,恍如化石。
良久,我才仿佛苏醒过来,急促地喘息了一会,艰难地爬起,流出的鲜血将我染成了血人,神态极是狰狞可怕,但人虽勉强站立,双脚却是强烈地抖动著,气息显得极之虚弱。
双方的优劣立判!
见我起来,克利斯凡才发话道:「你还要再战吗?」
我注意著周身的情况,沈默了一会,才惨然道:「我败了!此刻我已无力再战……你带著阿鲁顿和他的人离开帝宫吧……我答应不再插手,我也无力阻止……当然,皇帝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能否安全离开帝都,我却不敢保证!」
「你总算不糊涂……你也出乎我意料的强大,只是你与我相比,还有著无法跨越的距离……你答应不亲自出手就可以了,我也不会再插手的──如果这样阿鲁顿还无法闯出帝都的话,他因自己的无能而致死也是活该!」克利斯凡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胜利者的盛气凌人与骄傲之色,反而露出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欣赏与认同的表情。
「大祭司殿下,你可以走了……请你代我向雅伦诗殿下问候一声……就说──昔日故人应犹记,画师笔下寄真心……如无他事,亚历就此与大祭司别过!」我神色落寞萧索地说道。
「亚历,你是个人物──难怪雅伦诗会赏识你!舌如巧簧,纵横经纬;剑气如虹,变化龙腾──君是良才美玉,我之前是小觑你了。如此才俊,用之得当,纳於贤君之侧,入可为辅弼宰相,出可为经世名将,创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如今却陷入靡烂衰败、尸居余气的帝国,犹如明珠投暗,宝剑藏锋──可惜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如你愿随我,我将令你一舒抱负,大放异彩!」
克利斯凡一时间竟动了爱才之心、延揽之意,我不觉一笑道:「追随你?和你一起做阿鲁顿时走狗?我没有兴趣!况且他也不会容我。」
克利斯凡对我无礼的话却没动怒,只是当我提到阿鲁顿时,轻蔑地一笑道:「阿鲁顿算什麽东西?我意指随我北行,入北大陆为臣──北国物宝天华、人杰地灵,是你栖息的最好之所!放眼南大陆,无一国有作为之君,就算让你成为帝国驸马、出将入相,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难成气候!」
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还是没有兴趣!我无意放弃自己的家园和事业,飘泊他方……」
「亚历山大,我这是器重你!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你不要不知好歹、自绝其路!随我北向侍君,我将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是何等重大的恩典和机遇,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业!」克利斯凡见我断然拒绝,终於脸上变色,但愤怒却忍而不发,仍对我好言相劝。
而他这一番话,却解开了我心底的另一个谜:原来是他!此人虽然凉薄刻毒,生性嗜血,却威凌霸气,帝皇风范溢於言表,而且有著令人折服的气度。
「大祭司殿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亚历的心意希望你能够明白!」我断然答道。
「亚历,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将阿鲁顿交给你处置,甚至可以帮你抓住他!」克利斯凡却仍不肯放弃。
「因人成事,却不是我的风格。」
「亚历,你是个聪明人,却怎麽总在做糊涂事!扶植没有希望的帝国,不过是枉费心思而已!」
未容我再度表示拒绝,克利斯凡紧接著说道:「你不要急著拒绝!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草率下决定,想清楚再给我答复!我走了,但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克利斯凡正欲举步离开,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回头异常严肃地对我说道:「亚历,我知道你喜欢雅伦诗,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你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如果你答应成为我的臂膀,我愿意主动放弃她,取消神殿暗定之约,并全力玉成你们之间的好事!我克利斯凡以众神的名义起誓,一诺千金,绝不反悔!我可以作出这样重大的牺牲,可见我对你的器重,希望你相信我的诚意,好自为之!为友者,你我并肩作战,驰骋天下!为敌者,下次你我见面之时,则是你殒命之日!」
说完,从容举步离去。
望著他远去的背影,我一直怔怔出神,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与克利斯凡的决战,在帝都造成了一场大型的地震,是夜,帝都有大片的房屋轰然倒塌,如果不是有著无形力场──「封神结界」的保护,恐怕帝都普鲁斯特今晚就会在人间永远消失了。
第四十六章红色二月
第四十六章红色二月
当克利斯凡消失后,我缓缓吸进一口气,才慢慢呼出,一个吐纳的循环间,脸上的疲态尽去,本来黯淡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双目中闪烁著慑人的熠熠神光,随著胸腹有规律地起伏,皮肤上浮现出淡蓝色的光芒,鲜血不再外溢,伤口瞬间愈合,莹白无瑕的肌肤上没留下任何伤痕,只有身上残破的衣服尚能见证著先前惨烈的战斗。
我唤醒了昏迷不醒的左拉奇等人,左拉奇和一众“银缨”将士以惊惧与震撼的表情面对著我,目光中充满著对神祗般的虔诚与敬意。
我浅笑一声,对众人说道:“我们回去接应陛下和利将军,宫外的战场就交给齐科夫将军和其他‘银缨’将士吧!”
这时帝宫的诡异气息和黑寂气流完全消失,表明大魔导师波切蒂诺与“影子傀儡师”鲁西奥的战斗已经结束。
在恢复明亮的大殿上,孤零零地伫立著波切蒂诺瘦瘦削削的身影,冷峻幽寂的面容上一片青灰色,神色萎顿不堪,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年,在他身前十数米外的地面上有一摊黑色的斑驳血迹,而鲁西奥却已不知去向。
“魔导师阁下,你没事吧?鲁西奥呢?还有陛下和利将军呢……”我问道。
波切蒂诺见我进来,缓缓转动了一下身子面对著我,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鲁西奥败了,受了重伤,却逸走了;我胜了,却生机已绝,快要死了……死前仍能与‘影子傀儡师’一战,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伯爵……大人……保护陛下的任务要由你来完成了……”
说完,从口中咯出一口鲜血,气息断绝,已然死去,站立的躯体良久才倾倒地上,死前脸上犹带著开怀的笑容──含笑长逝,也算死得其所。
一代大魔导师波切蒂诺的生命以光辉开始,最后也以辉煌终结,用传奇编写一生的壮丽史诗。
※※※
我从偏殿找到了脸色苍白、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利冰兰与奄奄一息的南湛布琦二世,利冰兰虽然处于精神游离的境界,却仍然能够绵绵不断地张开魔力场,维持著自己和皇帝陛下的生机。
我轻轻呼唤著利冰兰的名字,听到我的声音,利冰兰终于苏醒过来,慢慢张开双眼,当美瞳里映印出我的身影时,她脸上露出了劫后逢生、宛如隔世重逢的美丽笑靥。
我扶起利冰兰,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倾诉著彼此的思念和爱意……
我携著利冰兰逐一清点伤亡人数时,发现偏殿上除了利冰兰与南湛布琦二世外,所有的皇家卫士中竟无一个生还者──足见波切蒂诺与鲁西奥这一战的凶险,不仅波切蒂诺因而殒命,连旁人也被波及送命。
利冰兰告诉我,当时他们想籍由偏殿的侧门离开,但甫一进入偏殿,整个室内空间出现异变,不仅失去了方向,还有一股黑暗与死亡交替的气息铺天盖地扑来,他们都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只能以魔法力苦苦支撑。
对于两人决战的情景,后来利冰兰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们躲于偏殿,远离决战的中心,远远望去,眼内只见鲁西奥的身体不断变形,最后化为无数道黑色的利刃直指波切蒂诺的胸腹。而大魔导师阁下则张手成抱状,吟诵起魔法咒文,最后大袖一挥,无边的黑暗笼罩大殿,我们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只能感受到沈重得可怕的压力充塞在空间,浑身有如被砸碎似地疼痛起来,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浪,令人心律紊乱,意识一片模糊,此时,我感觉到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去,而我则凭著意志力强行张开魔力护住陛下和自己,最后,连我也失去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过来时,发觉全身凉飕飕的,衣襟皆被冷汗浸透。
而此时的大殿上,只见无数的黑色光束纵横交错,整个大殿的空间在黑色的光波中剧烈地震动,不断拉伸收缩,仿佛已经不存在于我们的现实空间,而陷入某个别的次元之中,我也在那刻再次失去意识……当我再度恢复意识时,却见波切蒂诺一双蓝幽幽地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宛如鬼火……“
“黑色的光?”我惊异地问道。
“是的……”利冰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那是一种比黑暗还要黑暗的东西,似光却不是光的怪异能量流,虽然也是黑色的,却在黑暗的大殿中清晰可辨,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那时,我发现身边的人已没有了呼吸,而我竟还生存的原因,因为就算我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尚能不断地张开全身的魔力,将自身与陛下置于魔力的保护下……”
说到这里,利冰兰用无限深情的目光看著我,说道:“亚历,是你救了我!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活著与你相聚,绝对不能刚与你重逢便再度失去你!正是这种强烈的信念,使我就算意识已经失去,但在潜意识中一直不肯放弃生存的信念,始终源源不断地催发魔力,坚持到最后……那次除我与陛下外,跟随我们的皇家卫兵中再没有一个活著的人……”
听到这里,我便再度张开怀抱,以炽烈的爱情来抚慰劫后余生的利冰兰……
※※※
最后,我在圆形殿柱的柱角发现了身体缩成一团、体温尚存却没有气息的爱蜜莉七公主。
我用精神能量察视了一下她目前的情况,发觉她应仍生存,只是被某种奇特的魔法将生命之气内蕴,在体内形成内息循环,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