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湛布琦二世面容憔悴,苍白如纸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双唇也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紫色,气色比数月前更加灰败,深陷进去的双眼已变得浑浊不明,完全失去了神采。
看到皇帝陛下气若游丝的样子,大家更坚信他们的皇帝陛下在病魔的折磨下,大概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该是到了尽快决定帝位继承人的时候了──在皇帝的十数位子嗣中,谁是最终的人选,虽未揭盅,却已是呼之欲出了。
当皇帝出现在大殿上时,整个喧嚣的大殿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就算这个坐在皇座上的老人如今只是个奄奄一息的、垂死的病人,但始终还是处於帝国权位顶峰的帝王,其威仪仍在,是容不得丝毫亵渎的。
在皇帝身边紧紧陪伴著另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色金边魔法袍,年约六旬,须发皆白,容貌冷峻古肃,身材矮小,却有著逼人的气势和某种神秘的气质。而衣领上的六道金边斜纹,则代表了他魔法公爵的身份,魔法公爵是皇室给予魔法师最高的礼遇,比同级爵位的贵族地位犹高半级,接近於亲王的身份。
他就是法拉蒂斯帝国宫廷首席御用魔法师、大魔导师波切蒂诺。波切蒂诺是帝国硕果仅存的三位大魔导师之一,是奥思都魔法学院首席教授、副校长,据说有著皇族的血统,为上一代皇帝庶出,曾在二十年前追随缪西。尤加麾下时,在北方战争中使用一招禁咒──「寂灭空间」,顷刻间将蛮族建立的石头城「巴格隆达」化为残垣败瓦,轰动全大陆。
「巴格隆达」在蛮族语中是「永不坠落」的意思,被蛮族倚为铜墙铁壁,可见其坚固程度了,却在波切蒂诺强大的魔法面前「永远坠落」了。因而大陆魔法公会以全票通过,授予波切蒂诺「大魔导师」称号。
阿鲁顿带著利冰兰来到南湛布琦二世面前,准备接受父亲的祝福。
皇帝艰难地坐起身子,举起颤抖的右手,轻轻拂过阿鲁顿与利冰兰的额头,但当他的目光掠过儿子志得意满的脸时,竟有一刹那变得无比冷森与刻毒,而投注到利冰兰脸上时,却变得充满欠疚与愧意,并带著详和与慈爱。
「儿子,如你所愿……冰兰,朕……」南湛布琦二世有气无力地说道,声音因而变得断断续续。
利冰兰的娇躯却轻轻震动了一下,她已经明白皇帝未说完的意思,那是「对不起」三字,包含著南湛布琦二世对自己最深的负疚。
「现在有请众神教大主教班德拉斯阁下为新人主持婚礼,举行众神之认可仪式。」宰相克拉克姆公爵宣告婚礼仪式正式举行。
宴会中的王公贵族们主动让开了一条从殿心到大门的过道,众神教银袍大主教班德拉斯在十六名黑衣主教的簇拥下,宝相庄严地穿过人群,直走到大殿中央,轻踩双翅虎刺绣红毯,从容拾级登上南湛布琦二世皇座前面的棱形广台──「登极台」。
当班德拉斯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时,十六名黑衣主教则在他身後张开成新月形,手擎烛灯,口诵铭文,脸容肃穆俨然,让人顿生虔诚礼拜之心。
阿鲁顿二王子以近似强制的方式将利冰兰大公带到班德拉斯面前。
班德拉斯大主教打开众神教的圣典──「可兰华之书」,然後以平缓庄严的语气对两人说道:「吾以众神之侍奉者的名义,见证众神认可之婚礼。你们必须在众神的声音──「可兰华之书」面前,以虔诚的赤子之心互许终生。」
接著,班德拉斯将目光转向两人,对阿鲁顿说道:「众神之信子阿鲁顿。法拉蒂斯,你是否愿意娶利冰兰为妻?并在可兰华之书面前立誓,不论贫贱富贵、荣辱生死,始终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永结同心?」
「我愿意!」阿鲁顿答道。
班德拉斯点了点头,转向利冰兰说道:「众神之信女利冰兰,你是否也同样愿意嫁与阿鲁顿。法拉蒂斯?并在「可兰华之书」面前立誓,不论贫贱富贵、荣辱生死,始终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永结同心?」
利冰兰张口欲语,却发不出声音,娇美的脸上一片焦急凄切的神色,苦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鲁顿却抓紧了利冰兰的手,急急地说道:「她愿意!」
却见利冰兰的秀瞳里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然之色。
但德高望重的班德拉斯大主教却在此时说话了──「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众人以迷惑与惊异的表情等待著事态的发展。
连阿鲁顿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班德拉斯诡异至极的言辞,让阿鲁顿立时一楞,失去了主张。
而利冰兰却在这时候笑了!无比灿烂的笑容破开了冰霜,馥郁芬芳地绽放在大殿上,如无数清幽洁丽的兰花团团盛开,看得阿鲁顿不由得由楞转痴。
第四十四章、重逢
第四十四章、重逢
我绝对不同意!」
班德拉斯斩钉截铁地说道,伸手往脸上一抹,颜脸瞬变,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班德拉斯苍老慈和的脸容,而是一张年轻俊逸、威凌霸气的脸。
「亚历山大!竟是你?!」阿鲁顿难以自信地喊道。
「梅因斯特之王!」
「那个放荡的伯爵……」
「他想干什麽?」
众人也惊呼出声,大殿现场呈现一片混乱。
但乱糟糟的状况中却夹杂著爱蜜莉一丝微弱却清晰入耳的喝采声:「真是处处出人意表的亚历呀!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亚历对著爱蜜莉的方向微微一笑,却已在阿鲁顿无比震愕的一瞬间,将利冰兰拉到了身边。
「放开利冰兰,她是我的妻子!你这个杀千刀的贱民杂种!」阿鲁顿狂怒地咆哮。
亚历似乎对阿鲁顿的话置若罔闻,所有的关注仿佛已经投放到身边的伊人身上,用那双象星空一样深邃、象皓月一样明亮的黑色深瞳,深深地、无比怜爱地凝视著利冰兰。
利冰兰轻偎在他身边,用十指柔夷轻轻抚摸亚历如希腊雕像般俊美的脸,此时利冰兰的两片柔唇微微地蠕动著,似乎在无声地向她的爱人诉说著衷情,而在她原本清冷的冰蓝色眼眸里,有眷恋,有柔情,有欣喜,有幸福,有快乐,有满足……还荡漾著象海一样深刻的爱意!
「亚历,你怎麽会出现在这里?你本应该……」艾提芮亚终於忍不住变色道。
「我本应该与你的五百死士一起作为诱饵,死於帝宫之外,从而吸引住阿鲁顿的注意力,给你制造从容离开帝都的条件──对吧?是的,你的五百死士已经成功发挥了诱饵的作用,就算不被皇城禁军所杀,也活不出我为他们准备的血火祭典!率领你的五百死士,以我替身身份出现,将他们一举诱杀的,是我的一名忠心耿耿的家臣!我尊敬的艾提芮亚四公主殿下和我最亲爱的父亲大人呀,你们还是棋差一著了!」亚历冷冷说道,说完再不理会脸色苍白的艾提芮亚与贝沙图,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他身边的伊人身上。
这时,阿鲁顿终於忍不住暴怒地拔剑上前,挟著愤怒并蓄满剑斗气的一剑,迅如急电、势若奔雷地刺向亚历的胸口!
利冰兰见状大惊,花容失色,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亚历前面,完美的嫩背正准备承受阿鲁顿透背穿胸的一剑!
眼见佳人即将香殒剑下,却见亚历突然将利冰兰的娇躯轻轻一带,紧紧拥在了另一侧,而亚历身上的银袍也在此时一分,露出了里面灿烂夺目的黄金盔甲──「女神之护」,面对著阿鲁顿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麽东西!」
右手的血色长剑──「未名」同时迸射而出,剑光电流迎向来势凶凶的阿鲁顿!
双剑击实,发出一声金属的脆鸣,之後响起一阵有如沈雷般的巨响,阿鲁顿的高大身躯也在响声中被一股有如实质的气旋刮起,荡飞,接著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到台下,撞落了数张酒席,而他手中的长剑则在此时寸寸崩裂!
阿鲁顿艰难而狼狈地爬起来,虎口破裂,嘴角流出血丝,披头散发,目露凶光,状如厉鬼。
「禁卫军,进来!给我拿下他们!」几近疯狂的阿鲁顿再没有了以往从容而威仪的王子风范,向著大殿门口叱喝。
一队紫金甲禁卫军闻声冲进,人群开始慌乱地走避,艾提芮亚夫妇则夹杂在人流中向殿外走去,詹姆斯犹豫了一下,也带著巴尔斯等慌忙择道离开,而爱蜜莉则神色不定,略一沈吟,却退到了她的父亲身後。而亚历身後的十三名「众神教牧师们」也在同一时间除掉黑袍,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盔甲。
十三人向利冰兰深深一掬躬,便拔剑下台,挡住禁卫军前进的方向。
面对蜂拥而至的禁卫军,亚历从容且冷淡地微笑,笔直地伫立在「登极」台上,浑身散发著斜睨天下的气势,与利冰兰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神祗。
此时的阿鲁顿已经恢复了理智,但注视著亚历的目光却异常刻毒,锉著钢牙恨恨地说道:「亚历,你没有退路了!放下利冰兰,我留你一条全尸!」
亚历只是以讥讽的目光回应他,冷冷答道:「尊敬的二王子殿下,你的皇帝梦泡汤了。你的五万禁军已经被我的人牵制住,各大城门也已被「银缨」骑士团攻克,凭现时你手上这些人是拦不住我的!看到了我身边的人了吗?他们就是「银缨」骑兵团的勇士!」
阿鲁顿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十三名「银缨」将士,透了口冷气说道:「左拉奇,你们想造反了?!」
左拉奇木无表情地答道:「殿下,真正想造反的是你!我们只是起兵勤王,诛叛逆,清君侧!」
「好!好!好!」阿鲁顿咬了咬下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竟能够轻易策反帝国双翅之一的「银缨」,我一直是小看你了!」
突然,阿鲁顿象想起了什麽似的,自信重新回到了脸上,将目光投向亚历身边的利冰兰,说道:「冰兰,你身上已被施加了魔法禁制,如果解禁不及时,莫说一身武艺将毁於一旦,还随时有生命之虞!只有我才能解开你身上的禁制,只有我才能救你!过来我身边!我将立你为皇後,让你母仪天下,与我一起分治帝国!」
听了他的话,利冰兰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动容,对阿鲁顿的威胁与游说毫不动心,只是以柔情似水的目光关注著亚历,脸上浮现出幸福与安定的笑容,仿佛对她身边的男人有著无比强大的信心。
阿鲁顿转而对亚历说道:「如果你是真心爱利冰兰,不想让你的爱人香消玉殒的话,就放开利冰兰,让她回到我身边!这是唯一救她的方法!」
「冰兰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我自有救我妻子的办法,毋须你操心!在此之前,我还有一笔帐要与王子殿下算清楚!你强夺我爱人,胁迫冰兰下嫁,此仇不可不报!」
亚历说著,将「未名」剑尖直指阿鲁顿,对著禁令军冷喝道:「让开!挡我者死!」
「冥顽不灵,至死不悟!我就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禁卫军的将士听令,替我剁碎了逆贼亚历山大和他的人!」阿鲁顿愤而下令。
亚历却用看著傻瓜的表情对著他,森冷地说道:「阿鲁顿,你真蠢!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授权,我能请得动十万「银缨」骑兵吗?」
「逆子!你猖狂够了!如此大逆不道,妄图弑位,乱我朝纲,罪大当诛!」南湛布琦二世虚弱但威严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阿鲁顿脸色铁青,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皇座上的父亲──那个病入膏肓的、一直被自己牢牢控制著的帝国皇帝,难於自控地失声道:「父皇……儿臣……不……怎麽可能……波切蒂诺……你误我……」
南湛布琦二世却正容说道:「阿鲁顿呀阿鲁顿,你的野心太大了!但空有野心是不够的,想坐上朕的位置是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才器的!──你阴狠有余却度量不足,躁急过之却不懂持忍,刚愎自用而缺乏自知,不择手段兼之阴损刻薄!试问朕如果将帝国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朕能够瞑目吗?你自以为精密的布局却被朕一早就看穿了──所谓知子莫若父,你那点心思又怎能瞒得过朕之双眼?朕知你势大,为免伤及国家的根本,才曲意示弱,你却欺我病残,与克拉克姆私相勾结,狼狈为奸,利用波切蒂诺大魔导师来挟持朕与利大公,试图把持朝政,谋朝篡位!但你却想不到,大魔导师阁下实际是我布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你因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禁卫军听令,替我拿下这个逆子!」
但阿鲁顿身前的禁卫军并未奉诏行动,反而将目光投向他们的王子,显然已经全力倾向阿鲁顿了。
阿鲁顿的心神终於镇定下来,他毕竟是一个心志坚强、经历过权争与战争磨练的野心家,在和宰相克拉克姆及其私人护卫会合後,目前仍占据了大殿上的人数优势。
「我还未完全失败!我亦不承认失败!至少在目前大殿之上,你们的生死仍在我的掌握之中!父皇呀,我只要抓住你,帝国的天下仍是我阿鲁顿的!」阿鲁顿脸色森然,语音冷硬地说道。
「王子殿下,你这是痴人说梦话!有我波切蒂诺在,不会让你伤得陛下一根毫毛的!而且我也有意让殿下留下来向陛下说个明白。」波切蒂诺阴阴地说道,随著黑袍无风自动,周身边缘便为一片黑暗所笼罩──一种光线无法透进的绝对幽暗!
暗元素系魔法勃然待发!
而亚历也带著利冰兰会合到南湛布琦二世与波切蒂诺身边。
此时,另一对皇家卫队突然从偏殿涌出,护在南湛布琦二世身前,双方的数量多寡优势因而逆转。
双方的支持者刀兵相对,剑拔弩张!
「波切蒂诺,你这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甘心作贱自己、助纣为虐的卑鄙小人!昏君身後的跟屁虫!杀千刀的狗屁魔法师!因你背信弃义,令我雄图化梦、霸业成空!」阿鲁顿谩骂道,面对皇帝一方突然增强的实力,却出奇地冷静,脸上带著某种诡异的笑容,「你想留下我,才是真正的痴心妄想!鹿死谁手,现在尚言之过早!将士们,撤退!」
禁卫军、护卫们便护著阿鲁顿与克拉克姆向殿外退去,而在波切蒂诺刚想发动黑暗系魔法与亚历试图上前阻止之际,阿鲁顿脚下的黑色影子却突然与他本人的实体分离,超越阿鲁顿部众撤退的身影,幻化为实质的人形,拦撤在亚历与波切蒂诺等人面前。
这种情景说诡异还真诡异!本来只是阿鲁顿的影子,却活生生地以人的实体出现!
只见那个似影非影的人形物体双手一举,保护南湛布琦的禁卫军便出现了一片狂乱,士兵脚上的影子竟全部「活」了过来!许多皇家卫士均被自己的影子活活掐死!有些竟不受控制地倒戈相向,互相破杀,迹近疯狂,死伤一片狼籍!
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妖异情景,强如亚历者,亦不禁脸色大变!
但亚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机立断地采取了应对方法,只见他高举长剑,以剑斗气引发一股灿烂如夏日豔阳高照的强烈光芒,在强光的照耀下,地上的影子开始消失、幻灭,而另一边的波切蒂诺则召唤暗元素,以一片无尽黑暗来吞噬著影子。
两人一光一暗,及时解除了己方险境,瓦解了人形黑影的攻势,让禁卫军的伤亡数字不再增加,从而稳住了大局。
亚历、波切蒂诺终於与黑影面对面,杀戈暂止,大殿上的温度突然降至冰点,阴冷的气流与慑人的杀气激荡横飞,气氛拉紧成一线!
此时的大魔导师波切蒂诺脸上俱是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