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绽放的四时花卉,精巧并有镂空花纹的喷泉,细细小溪上架著的白色小桥,绿色滕蔓环绕的、迂回曲折的庭廊,长著长长青色尾巴的、在空中飞舞的翠眉鸟……庭院的一切似曾相识,令我回想起喀丽莎在海内斯的家,这里的所有布置都是依照那里的一切而设计的──应该是按照喀丽莎的心意而布置的吧?籍以排遣思乡之情……
眼前的情景也让我生起了淡淡的思乡情怀:不知海内斯现在变成怎样了?是否还是我曾经熟悉的模样……记得小时候,我、喀丽莎、桑文、凡代克、史洛经常在喀丽莎家里的庭院玩耍,抓蜻蜓、斗蟋蟀、挖蚯蚓……昨日种种,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桑文、凡代克、史洛这些少年时代的玩伴,不知不觉已经与我分别四年了,现在他们还在为实现自己的梦想在奋斗麽?相信他们均已长成了英伟的男子汉了吧?还有小时候总因我的恶作剧而哭泣的喀丽莎,却也早已嫁作人妇,贵为王妃了,她现在过得好吗……
在断断续续的思绪中,不觉已步入大厅,从小桥流水的景致中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一时竟有点不适应,好象一下子从属於喀丽莎的空间进入属於詹姆斯的空间,也有种从美梦中被硬生生抽离回到现实的感觉。
站在大殿上的詹姆斯六王子一身华丽巧究的皇家服饰,显得比在梅因斯特时精神了许多,但英俊的脸上仍掩不住某种焦躁与不安。
“梅因斯特的使者?请问有何信息相告?还有,你们的王将何时抵达帝都?”我还来不及说话,詹姆斯已经急急向我问话。
“我王嘱我向殿下问好,一别三个月,我王对殿下很是挂念。”属於亚历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你……”听到从佰生人的口中发出自己熟悉的嗓音,詹姆斯一时竟呆住了。
“殿下可否使退左右,我有要事相告。”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都给我退下!”詹姆斯醒悟过来,向金甲武士等人下令道。
“殿下……没有我们在身边保护……”金甲武士犹豫道。
“没问题的,洛佩特!这是本座的熟人,不会伤害本座的……而且他若想伤害本座,你们在与不在的结果是一样的。退下吧!”詹姆斯不耐烦地说道
“是的,殿下!”被称为洛佩特的金甲武士与锦衣执事等人一起离开。
当大厅内只剩下我与詹姆斯两人後,我摘下“想容”,露出一张让詹姆斯既熟悉又畏惧的脸。
“亚历,真的是你……想不到你真的敢奉诏入都,而且来得如此不可思议的快……你此时来见我有何目的?”詹姆斯不无疑虑地问道。
“王子殿下的处境似乎很艰难呀!”我答非所问地说道。
“你似乎知道的事情不少呀……你应该不是刚进帝都吧?”詹姆斯惊异地说道。
“我的确刚进帝都不久,但帝都也有我的人……殿下没有忘记你我的协议吧?”我说道。
“亚历,你真是无孔不入呀……你如果是为了利大公而来,请恕我爱莫能助。至於你我之间的协议,本座现在也没能力履行了!此一时,彼一时也……”
“难道殿下不怕我将战争的真相向陛下道明吗?”我见詹姆斯脸色一变,话锋一转道,“当然,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的确是为利冰兰而来的,同时也是为殿下分忧解难而来的!”
“亚历,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脸容一肃,冷冷说道:“殿下目前的处境可谓步步维艰、极之凶险,莫说帝位无望,而且地位难保、性命堪危!在此种情况下,殿下还不与我坦诚相见的话,殿下无疑是自掘坟墓,放弃最後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
“亚历,既然你一切都明白了,我也不瞒你……我目前已失势,所以对你的事真的爱莫能助……目前利大公被幽禁帝宫,一身武艺均被禁制,下嫁阿鲁顿在即,你还是对她死了这条心,回去做你的大漠之王吧……而且,就算你有心帮我,也是无力回天。这里不是你可以呼风唤雨的大漠,你一个身处人生地不熟的普鲁斯特还能有什麽作为?”詹姆斯颓然道。
从詹姆斯口中印证我对利冰兰的猜测,不由心潮起伏,但我表面淡淡说道:“我与利冰兰相爱之事是公开的秘密,利冰兰对我一往情深,不会轻易屈服的。殿下有没有想过,我能否得回利冰兰,将关乎殿下的安危成败!”
“亚历,你的意思是……”詹姆斯的语气遽转热切。
我将目光紧紧扣住詹姆斯的心神,冷静地分析道:“殿下是聪明人,还会不明白吗?如果让阿鲁顿得到了利冰兰,也就意味著让他得到了‘银缨’骑士团的十万骑兵!拥有了这样一支无坚不摧的天下雄师,只要你父亲一死,阿鲁顿将等同得到了半壁江山!而且利冰兰下嫁阿鲁顿将在军方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尤为关键的是,在目前被封锁的帝都,已入驻城内的‘银缨’骑兵团无疑是一支可以左右帝都政局形势的最强大军事力量!在三家中,殿下是最弱小的,也将成为阿鲁顿首先要铲除的目标,让阿鲁顿据有帝都,控制了军部,届时殿下莫说与之争储,甚至连生离帝都的机会也没有!
“而我的到来,则为殿下赢得一线生机!只有我才能让利冰兰站在殿下这一边!只有救出了利冰兰,得到‘银缨’骑士团的支持,殿下才能与二王子分庭抗礼!我与殿下合则两利,分则两弊!在我,这是与二王子情场上的战争,在你,这是与二王子政场上的战争!无论对你对我,救出利冰兰均为当务之急!”
“我如何能相信帮你得到利大公後,你还会助我夺储?你如何保证利大公还会愿意跟著你,而不惜放弃眼前的皇後荣座?就算利大公愿意这样做,但她也没有帮助我与二哥、四姐作对的理由……”詹姆斯虽然脸上动容,似已为我所说动,却仍无法消除疑虑。
我淡淡一笑道:“如果利冰兰若非为了我,何以不愿下嫁二王子?你父亲与二王子更何需大费周转将其软禁?种种迹象表明,利冰兰仍心向著我!利冰兰效忠的是帝国,是皇帝陛下,只要陛下一驾崩,她断无倾向阿鲁顿或艾提芮亚的理由!再说,只要我站到殿下这一边,她在三家中当作何选择,则不言而喻。而我与阿鲁顿有夺爱之恨,与艾提芮亚更是积累已深,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只能站在你一边,全力助你夺取帝位,问鼎天下!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殿下认为我和利冰兰助你的心意不足信,也至少动摇了阿鲁顿控制帝都的局面,为殿下赢得了喘息之机。只有阻止二王子与利冰兰结合,殿下才有扭转劣势的机会。总之,让我夺回挚爱,对殿下将百利而无一害!还请殿下看清形势,果决明断,机会可是稍纵即逝呀!无论如何,殿下只有赌上我与利冰兰的交情了,赌输了,殿下再凶险也不过象现在一样将一无所有、血染皇城;赌赢了,殿下将登极称尊,制霸天下!到时担心命不保夕的将是二王子与四公主了!殿下此时莫再犹豫了!除了全力助我,你已别无选择!”
“亚历,就象你所说的,我已别无选择……不想赌还须赌……而且我实在也不愿再次成为你的敌人了……那种可怕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詹姆斯终於答应了我要求,险恶的形势也让他不得不孤注一掷。
“只要殿下能够与我衷诚合作,相信此事大有可为!我希望能够更深入了解目前帝都的形势,以便作出下一步的部署。”我以充满信心的语气说道。
立定决心後的詹姆斯显得从容多了,将帝都的局势细细道来:“由於入夏以来父王的病情急剧恶化,我和二哥、四姐都不由自谋对策,三家势力在帝都一再对碰,但父王当时还不至病得太糊涂,急召利大公率军入都,稳住了帝都蠢蠢欲动的局势,让我们三家有力无处使。
“後来,二哥与四姐似乎达成了某项协议,共同对付父王和利冰兰,如让二哥与四姐的雄厚的实力一旦联合,单军事上就控制了帝国半数的正规军,这时连父王也坐不住了!迫不得已便将利大公召入帝宫,让埋伏的大魔导师波切蒂诺突然向她发动袭击,制住了利大公,将她软禁在宫内,然後父王发布了有意让利大公下嫁二哥的消息。本来父王的原意是用这个消息来分化二哥与四姐的,他知道利大公性子刚烈,以她的个性肯定宁死不从,就算是假信息也不会妥协,不愿做任何对不起你或伤害你的事,所以才将她暂时软禁起来。父王的这一策略也收到了相应的效果。
“但父王还是失算了,没想到大魔导师波切蒂诺已暗中归顺了二哥!波切蒂诺在利大公身上施下了特殊禁制,使利大公失去了一身武艺与魔法能力,变成一个普通的弱女子,真正被囚困在帝宫内,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在波切利诺的协助下,二哥已完全控制了帝宫,连父王也在他的掌控之下。由於帝国的军制相当森严,若非皇帝授意,除授予兵权的皇子皇女、大将军级别的领军大将之外,其他将领不得随意调动军队,否则视同谋反,因此没有了皇帝诏令,失去了利大公的‘银缨’骑兵团便成了一支指挥瘫痪的部队,被无力化了。”
形势远较想象中要严峻得多!听到这里,我心里如被压上了沈甸甸的铅块,有点透不过气来,却没将心意露於形外,仍从容淡定地问道:“殿下手上可资运用的力量有哪些?”
詹姆斯重重叹息了一声,答道:“二哥不知如何取得了父王的诏令,一下子撤换了四大城守之职,让我措手不及,连手上的二万城防军也已易手……二哥这样做,摆明是为了对付我……目前我除了自己的七千皇家卫队,只剩下五哥与七妹手上的皇家卫队可资使用,但全部兵力合在一起也不足一万五千人,而现在二哥手上却掌握了五万禁军、二万城防军,四姐手上也有之前调入皇都的‘皇虎’军团的五万部队,因此,我莫说与二哥抗衡,实力就连与四姐也相差甚远,所以我现在要想冲出帝都也办不到……”
看来詹姆斯真的成为阿鲁顿的首要目标了,可能阿鲁顿也认定詹姆斯是南湛布琦二世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所以迅速抽空了詹姆斯的力量。我沈思了一会,斩钉截铁地说道:“殿下,目前的形势危殆,能否救出利冰兰,将成为你我成败的关键!请殿下派出所有的人手,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渠道,探听利冰兰现在被囚禁的确切位置,而我则想方设法取得与‘银缨’骑士团的联系,一挨知道利冰兰的下落,你我便集中手中的力量行雷霆一击!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撞个鱼死网破!”
“大不了撞个鱼死网破……现在我还有什麽可输?还有什麽输不起的呢?亚历,就照你的计划行事吧!”詹姆斯决然地说道,在绝境中终於迸发了拼搏的勇气,试图抓住最後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们商定了具体的部署和联络的方法後,我便向詹姆斯告辞。
詹姆斯说道:“改天你与我五哥和七妹见个面,七妹虽然个性古怪刁钻,但聪明伶俐,常有好的点子,大家一起磋商,可以制定出更严密的计划……还有喀丽莎,她非常思念海内斯的家,也非常想见到以前的朋友,可惜她今天回娘家了,要晚点才能回来,与你错过了。如果让她见到你,她肯定会很高兴的,也可舒解一下思乡之情……”
我不知道詹姆斯说喀丽莎已回娘家的真实性有多少,或许这只是阻止我问起喀丽莎、要求见面的籍口,因为让自己的妻子与旧时的未婚夫会面是身为男人都难以从容而释怀的事情。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詹姆斯面对我时的心理是相当矛盾而复杂的,一方面,因喀丽莎的事,他必然对我心存芥蒂,甚至怀恨在心,另一方面,梅因斯特的惨败,又让他对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心理,产生了面对不可战胜力量的强烈认知,而现在,他又不得不依仗我的帮助,让情敌来协助自己度过危厄。
对詹姆斯的话,我则不痛不痒地虚应了事,然後便戴上“想容”,走出大厅,穿过庭廊和花园向门口走去。
但当我即将到达大门时,却从门外进来一队侍从,团团簇拥著一位美丽贵气的女士:一头蜜色长发被盘起疏成宫装,细致的五官配在白皙的鹅蛋脸上,一身法拉蒂斯帝国贵族女性的服饰将她衬托得异常高贵、成熟而典雅。
她是喀丽莎!比以前改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青涩的美少女,而是成熟的贵妇人了!想不到竟不期而遇了……然而她已无法认出此时的我,我也不可能与之相认……纵是相逢应不识──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所谓的咫尺天涯──这种爱情故事中的伤感情节,想不到会活生生发生在我身边……
我站到一边,默默让开了道,让他们从我身边鱼贯而过,待他们经过後,便重新举步向门口走去。
“先生请留步!”
喀丽莎既熟悉又佰生的声音飘到耳边,我的双肩轻轻抖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朝著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
第三十五章、悲情帝都
第三十五章、悲情帝都
“王妃殿下千岁!请问殿下有什麽事需要小人代劳的?”我行了个礼,用改变了的声线尽量平静地说道。
“对不起,我看先生的气质和背影似极我的一位故人……”喀丽莎看到了我完全佰生的容表,随即否定我是亚历的可能性,毕竟以“想容”来改变容貌与声音的事是非夷所思的。
“王妃殿下是指小人的相貌象殿下的一位亲戚麽?”我试探地问道。
“不是的……是昔年的一位朋友……只是有点神似而已,他比你年纪小很多……”喀丽莎似乎想起了什麽,精神显得有点恍惚。
“如殿下没有其他吩咐,小人告退了。”
“你去吧……对不起,在你面前失仪了……”
喀丽莎的动人的声音此时却缺乏生气,让我内心深处不由生起淡淡的哀伤。
我自知多留无益,见喀丽莎点了点头,便再行一礼,向大门外走过。
随著朱红色的大门拉开,凌厉冰寒的风雪扑面而来,而此时我心中也有一份凉飕飕的感觉。
我深深吸了口气,再不犹豫,快步跨过门槛,身影迅即消失在漫天雪花里。
後面有一双美丽忧伤的眸子凝望著我的背影在大门外消失,直至被掩起的重门阻隔了所有的视线,仍依旧痴痴出神。
但喀丽莎却没发现她的背後另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在默默注视著她,当那双眼睛的主人将目光投到大门的方向时,却变得无比的怨毒。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计划都在密锣紧鼓地进行著,罗白也加紧了打听消息的工作。
风雪也在几天小了下来,到了第七天,风雪完全止住了,太阳开始从云层中透出了久违的阳光,为冰冷的帝都添上了丝丝暖意。这是普鲁斯特城数个月来难得的好天气,也似乎预示著冬雪将化去、春天快要来临了。
对帝都的人们来说,在经历了一连数月令人厌烦、冰雪纷飞的寒冷日子後,终於盼到期待已久的晴天,郁闷的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
但在这种令人心情舒畅的天气里,我却不得不做了一件令自己心情败坏的事情。
这天午後,加莎琉璃把我从暖暖的被窝中拉了起来,对我说道:“亚历,别睡了!陪我和薇薇安去逛街吧!”
我揉著蒙惺在睡眼,却想不到听到了这样一个让自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