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这次轩辕岚没有丝毫犹豫,立时逼问道。
“骰子!这东西痛快。”沈平从身上掏出五粒骰子,“咱们轮流坐庄,比大小,一把十枚金币。”说罢,随意一投,五个骨质骰子在空置的海碗中滴溜溜的打起转来。五五五六二,二十三点,已是很大的点数,沈平高声叫嚷,“这把就开始。”
轩辕岚也不在意此人如此无赖的行径,微笑着拿起骰子,稍一皱眉,脸色随即舒展,掷出个四五六六六。沈平登时傻眼,伊沙却在一旁欢欣雀跃,拍手叫好。要知道,赌骰子比大小是整个大陆通行的赌博方式,就是语言完全不通的两个赌客,看到拿出的骰子后,都能兴致勃勃的凑成一局,更何况伊沙这个对于听懂炎黄语一点障碍都没有的白虎少年,此时看到雇主掷出的点数胜出,哪能不欢欣鼓舞?
沈平烦躁的拿起骰子,在手中掂掂,小心的投出,二十六点,他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这样的大点,总有七成赢的希望。
谁知,轩辕岚毫不犹豫,将骰子在手中滚动下便投出,好像漫不经心,却是五个六满堂红,照规矩要加十倍赔出。沈平呆呆的看着碗中红红的一片点数,半晌没有动作,须知投出满堂红的几率只有那万分之一,他混了二十几年赌场也才看见过五次满堂红,今天竟会让他碰上,怎么不吃惊。
轩辕岚也不催他,只是慢慢的品着杯中的十年状元红。站在轩辕岚身后的伊沙可是不干了,少年出于维护自己雇主的立场,便要提醒发呆的那个挑战者一下,炎黄语是说不好的,却不妨碍白虎少年弄出一些声响来,于是少年站在轩辕岚身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咳咳……”
沈平自呆傻一般的状态中回醒,抬头瞪了一眼金发少年,手中捏紧骰子,咬牙运劲好一阵子,狠狠的一把投出,二十八点。虽然是个极高的点数,可是有了前车之鉴的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双大眼睁的比牛还大,死死的看着轩辕岚抄起骰子的右手。
出乎他的意料,轩辕岚却只掷出个十五点,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接下去连续三把,轩辕岚好似发挥失常,都是十多点,沈平竟以极大的点数胜出,这才让他慢慢平复心情,猜测刚刚的满堂红就是面前的小子一时运气好些罢了。
沈平这样认为,金发白虎少年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少年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攥住,另一只漂手甚至不自觉的按上这个优哉游哉的品酒的轩辕岚右肩,小手已经可以让正在品酒的某人感觉到湿润。
轩辕岚感觉到身后书童的关心,左手食指伸出,轻轻的在少年的小手心中摩挲了几下。少年发现轩辕岚还有闲心戏弄自己,多少有些明了,却当着外人的面前不好发作,只是用双眼狠狠的瞪了下自己的雇主。
风云变幻,轩辕岚又开始大走鸿运,先是一个五六六五五,二十七点,胜了沈平的二十五点,接着乘胜跟进,连赢八局,才出现一场和局,只是那一场沈平坐庄,按照规矩算是轩辕岚输了。沈平感觉不好,急忙收回有些全部心思,顾不得有人盯着,使出种种手法意图挽回败局。伊沙虽是不好赌之人,也看出沈平的心焦,刚想笑出声,不防小手被轩辕岚狠狠一捏,面显痛苦神色,代替了原先的笑意。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动,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玩了近五十几把、两个多时辰,沈平带来的六百七十七枚金币已输掉六百一十多枚。红了眼的沈平见到轩辕岚对他的小动作根本视若未见,索性放开手脚,除去尚未换掉骰子外,一切手段都已用尽,偏偏就是输多赢少,有时真怀疑面前的世家少年是不是看出自己的手法。沈平的动作就是不懂赌术的伊沙都已经看出来,少年几次要张嘴为轩辕岚叫屈却都被雇主制止。
沈平看不得轩辕岚得意的样子,况且战情实在不利,脑中兴起,把剩下的金币全部拿出,高声嚷嚷要一把定输赢。看得门外那些偷偷观察房中情形的龟奴丫鬟们既羡慕又害怕。
轩辕岚还是那副悠闲样子,慢条斯理的道,“二爷只有六十多金币了,而我现在光现钱便有六百多枚蓝鹰金币,这种事情放在二爷身上,二爷会同意么?”说着,他又拿起枚骰子,用力捏下去,一股银白色液体自破碎的骨粉中流出。
“这个……”沈平涨红了脸,他平日虽留连赌场妓院,但是赌品极好,从不拖欠、赖帐,这其中也包含他赌技高超、赢多输少的缘故。今日里知道遇上高手,从刚刚的手法上看,面前的这个十几岁少年人已经可以如意控制这水银骰子的点数,自己是说什么也比不上的,可是,就这样认了却十分不甘心,也不符合他平日里孤注一掷的个性。
“呵呵,二爷要是赌,可以再添上些赌资,只要相差不是很多,在下就和二爷赌了这一铺,而且是赌运气,不赌骰子。”轩辕岚看出沈平的为难,善解人意的更改这最后一搏的方式。
“是么?那我们赌什么?”沈平一听不赌骰子,心动起来,“这个运气怎么赌?”
“运气么,我们就赌现在这个怡香院来了多少男客,如何?”轩辕岚的赌法着实让沈平吃惊,回头想想,也还公平,谁会知道今晚怡香院有多少客人?恐怕老鸨也不能清楚的了解,这样一来,还是……“等等,这谁能知道的那么确切,怎样算输赢?”沈平突然摇手叫停。
“哦,对,确切数字不可能知道,这样,我们只赌这个数字是单还是双。”轩辕岚很快找到解决办法。
“这样么……也还公平,”沈平沉吟一下,答应下来,“你先猜还是我先猜?”
“二爷现在是输家,当然二爷先。”轩辕岚客气道。
输家?这个词让沈平好难受,可是这是六百多枚金币,近万枚银币的豪赌,输赢只在一念之间,反复思量许久,也拿不定主意,“我猜单……等等……是双……哦,我再想想,还是单吧……不妥……双。”终于拿定主意,选中双。
“好,我就选单。”轩辕岚毫不在意的选了单,高声叫了起来,“老鸨!老鸨。”
门口早就候着的龟奴急忙喊来先前被撵走的老鸨,生怕怠慢了腾云轩内两个怪异而且惹若不起的主。老鸨听明白要求后,面带难色,外面的天色已近放亮,正是客人熟睡的时刻,现在去查人数,还不让人骂出来?正要推诿,被沈平几声臭骂,吓得跑了出去,只好动员所有人手悄悄的去数人头。
“十二个……”门口一个龟奴报进来,“东跨院有十二个客人。”“二十七个。西跨院二十七个。”又是一个龟奴汇报。“三十六个,主楼三十六个。”……前后院的龟奴动员起来,流水价的报进来。“雅阁六个。”最后一个龟奴进来,旁边记着人数的龟奴在算盘上添了个六,看着算盘汇报,“一共是一百一十四位男客留宿。二位客人,一共是一百一十四个客人。”
“啊,”一颗心随着不断报进来的人数而上下扑腾乱跳的伊沙,这时站立不住,竟瘫倒在桌旁。
轩辕岚神色不变,将所有金币推出,正要说话,一个龟奴急匆匆的跑进来,“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雅阁的水生轩里是‘二王一后’。”
“搭拉”一声,沈平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幸好有地毯在,只是溅湿了一块,脸上原本的喜色也变成极度的失望。
“不知二爷用什么东西代替这五百多的金币?”轩辕岚反手变推为压,右手按住金币,还是那种听不出火气的声调。
“我沈平虽然官职低微,又不是苏杭沈家嫡出,但家中薄有积蓄,纵是卖掉房子也要赔上公子的帐。”说着沈平长身而起,准备离开。
“慢,”轩辕岚喝住沈平,挥手示意龟奴、老鸨退下,“沈二爷请坐,我轩辕岚有话说。”看着疑惑的沈平坐下,“沈二爷是信人,轩辕岚佩服,只是,今次我不想再收二爷一枚铜币,这些钱,二爷原来有多少赌本,通通取走……”看见沈平不可致信的脸色,淡淡一笑,为他添上一口什锦蟹肉,“我只想二爷为轩辕岚,在这苏郡置办几箱贴着御用贡品标签的苏绣。”
沈平神色一缓,轩辕岚要求的东西,于平常人想拿到是千难万难,在他沈某人眼里,简直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不敢致信的试探着,“轩辕岚公子真的只是要这些东西?要知道,我可是节度使掾曹,你的要求……”
一抬手,打断沈平的话,轩辕岚道,“二爷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能做的事情,轩辕岚十分清楚。只是,轩辕岚一介草民,这个事情实在无法办到,这是受到地位限制而已。可能二爷觉得我的要求太简单,轩辕岚只是觉得,那贡绣的价值是次要的,值钱的是二爷的身份,我的价钱一多半是用来支付二爷的身份所应有的价值。”
沈平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初听起来觉着荒谬异常,细细咀嚼,实在有它的道理,哈哈大笑,“我占便宜了,这个节度使掾曹,用钱捐也不过三千银币,哈哈,轩辕公子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是么,那轩辕岚自抬身价,叫二爷一声二哥如何?”轩辕岚也觉得这个沈平是个官场中少见的信人,生出交朋友的想法。
“是么?”沈平戏谑的看着轩辕岚,“那你还叫什么二爷……”
“哈哈哈哈哈,”一阵由某个公鸭嗓子发出的狂笑声自腾云轩房外传了进来,“没有过来还真不知道,堂堂节度使掾曹,竟然和一个躲着不敢见人的兔子结拜,哈哈哈,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个笑话啊?”嚣张的公鸭嗓子还未说完,便响起一片附和的言语,“什么兔子结拜的对象自然也是兔子。”“一个节度使掾曹竟然是个兔子,实在是苏郡一大逸闻。”一类的说法与狂笑声霎时充满了怡香院。
本是义气相投的两个人,此时的表现却大不一样:“啪”,沈平捏碎了手中的细瓷酒杯,身子向上站起,就要出去看看是谁在这里捣乱,虽然从声音上他已经隐约判断出对方首脑的身份;谁知沈平的手臂竟然被猛的抓住,他抬头看过去,只见轩辕岚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一群疯狗而已,二哥为何要去找疯狗的麻烦呢?岂不是自降身份么。”
沈平还没有什么反应,站在轩辕岚身后的少年伊沙被雇主的言语逗的先“噗哧”笑出声来。
倒是门外那个公鸭嗓子,见到屋内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听到房内的说话之声与一个清脆的笑声,心中大为恼怒,嘴上却是继续道,“今晚着实败兴,刚刚和那个婊子上了床,就被一群王八蛋吵醒,哪知道,竟然是我们苏郡大大有名的节度使掾曹沈平沈二爷和一个兔子关起门来拜把子,就是不知道他们几个人拜把子为什么要关着门?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这两个躲在腾云轩足足三天的兔子。”
“兴许屋里的人正在开无遮大会也说不定。”一个尖细的嗓音凑趣道,“若是三少这样闯进去,还不惊扰了沈大人的兴致……”
“娘的,我李允怕过谁了?”公鸭嗓子用更大的声音几乎就是吆喝起来,“让本少爷看上,是他们的运气好,说不定本少爷兴致好,还要凑上一脚呢。”
听到这里,沈平心中怒火已经无法压抑,一个运力便腾身站起,谁知,刚刚站立一半的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回,不得不坐到椅子上。望过去,用力拉他的人竟是看似书生打扮的轩辕岚。
沈平心中奇怪,按理说,十六七岁的的年轻人正是肝火旺盛的年岁,纵是涵养再好,被李允这样堵着门辱骂,也早应该腾身而起上去拼命,为什么现在的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般镇定自若?“你干什么?”他带着几分怒气质问道,“这些个混帐家伙,应该好好教训下了。尤其是这个李允更加的可恨,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轩辕岚来到苏郡不过三日,又是整日躲在妓院的房间内,于苏郡的情况本不应了解。谁知,在三天里,李允的名字他已经听了不下二十次,没有一次是关于此人的好话。
说起这个李允,是江南世族李家的嫡系,老子李应隆还算是有些才华,坐上苏郡郡守这个既有大把油水可捞又有大群人盯着的位置,一坐五六年稳稳当当没有动地方。
可是李应隆的三个儿子,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混蛋,老大成天喝酒,泡在酒缸里一般,不到二十岁就因为酒醉掉进湖里淹死;老二成天躲在赌场里不出来,输打赢要,也不知败坏多少家财;这老三李允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样样精通,尤其好色一项,在苏郡城里也是一霸,不管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只要他看上眼就拉回家去,等到糟蹋够了或者放出来,或者卖到外地妓院。总算苏郡是个重要的工商大邑,比他老子官大的家族不少,他还不敢闹出太大的事端来。
没有大的事端,小恶是肯定免不了的,抢男霸女不过是小意思,欺行霸市、输打赢要也是每日的行动,就是放火少了哪家店铺也能此人做郡守的老爹包庇下来。尚幸苏郡还有一个苏郡节度使驻守,不然此地这样一个集丝绸、绣纺、商贸于一体的繁华都市,还不知被此人败坏成什么样子。
“哪位朋友在门外聒噪?藏头露尾的,难道不敢见人么?”轩辕岚一声低喝,在屋内并不显得如何高昂。但其中有些奥妙:轩辕岚是偏头说话,几句话中已经灌注内息,可以使声音传到外面那些家伙的耳朵中去。
门口正在辱骂狂笑的一干人哪里会什么内功,只觉耳边有如晴天打个霹雳,几乎将耳膜震破,近盏茶时间里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好容易恢复听觉,吃了暗亏的李允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叫嚣起来,“好你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竟然用这种雕虫小技来吓唬三少爷我,以为三少爷是吓大的么?不就是进去么,三少爷不止要进去,还要拨你的皮,抽你的筋,奸死你的那个小兔子。”说话就不顾其他烂友的阻挡推门而进。
沈平眉头紧皱,这个李允太不知好歹,自己虽然不知刚刚轩辕岚给了他们什么教训,不过从这帮人半天没有张口说话来看,应是不轻,怎么还要进来?
轩辕岚微微一笑,侧头对伊沙道,“看你家公子为你打下他的狗牙。”言毕,手中捏着的细瓷酒杯掷出,正中将房门推开的李允那张尚未完全闭严的嘴中。
李允将房门推开,还没有看清屋内情形,一个白色物什就箭般射来,接下去口中钻心疼痛,一股来自于那白色物什中的液体混和着从他嘴中流出的液体,顺着他闭嘴的动作滑进嗓子,好像还伴随着几个硬硬的东西。李允的疑惑在他完全闭上嘴的时刻得到解开,原因无他,只是他怎么也不能闭严自己的嘴,上上下下的门牙少了足足四颗。
“呜,胡塔惨,亏塔石插。”终于感觉到疼痛的李允捂住嘴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屋内几个人对自己的一干随从烂友发出不明所以的指令。但是这种比之胡人番语还要难懂的东西,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狗腿恶奴哪里会明白,一个个面面相觑的相互望着,不明所以。
总算有个心思机灵的随从领会了他的意思,“好大胆,快打死他。快,少爷说的是要打死他。”听到这话,李允身后十余名高高矮矮的男人立时一窝蜂的冲进腾云轩,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动手打人,现在的他们,身边有二十几个帮手,哪还记得刚刚那点“小小”的教训。
沈平已知晓今次不能善了,拿出市井无赖打架的手法,挥起一旁放置的张上好檀木高背椅,也亏得他练过几年粗浅内功,力气够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