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岚无奈的放下酒杯,伸出手去扶冬梅。说起来,轩辕家还真的没有什么规矩,身为主人的轩辕岚与韩飞燕,做起事情来,往往都是自己动手,就是吃饭,也要拉着几个小姑娘一齐吃。开始的时候,春桃、夏荷、秋菊、冬梅,这四个丫鬟惊惶失措的,不敢与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韩飞燕反复安慰后,才渐渐习惯。
这时冬梅被一只老鼠惊吓到,轩辕岚面露苦笑,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平日里他看待几个丫鬟,就像是几个妹妹一般,没有太多的主从分别。双手飞快的扶住冬梅坐立不稳的身子,清河县丞大人笑呵呵的道,“冬梅,你的胆子这样小啊,一只老鼠而已么。”
冬梅本是受到惊吓,身子一时坐立不住,向轩辕岚一侧倾倒过来,被轩辕岚扶住后,这个小姑娘有如找到依靠般,双臂挥动,死死抱住了这位年轻主人的身子。
冬梅小丫头的手臂虽然抱住了轩辕岚,却惹下一个不大的祸端——将放置在桌子上那个酒壶碰翻在地。“啪”的一声脆响,细瓷的鹤嘴壶与地面的青砖亲密接触后,变得粉身碎骨,十年左右沉窖的竹叶青酒,也全数洒落地面。
那老鼠好死不死的,竟然跑到那滩酒水边,伸出舌头舔拭起来。轩辕岚将冬梅放在座位上,两个人看到地面酗酒的老鼠,相视一笑,“很可爱,不是么?”县丞大人打趣道。
丫鬟冬梅第一次见到老鼠喝酒,也不禁“呵呵”笑出来,前一刻的惊容伴随着笑脸消失不见。可是,突然之间,她的笑容僵住,脸色变得煞白,小手伸出来,指着那老鼠,半晌说不出话来。
轩辕岚顺着冬梅的手指看去,脸色也是大变,桌上其他人看到这个情形,围聚过来观看。只见地上那只老鼠,吐出几滴血,身子抽搐着,死了。
清河县丞大人抬起头,环视一圈四个丫鬟,“谁去拿的酒?”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怒气。
四个丫鬟对视一番,冬梅、夏荷、春桃三人齐齐的向着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秋菊看去。轩辕岚眼神霎时变得凌厉起来,目光射向秋菊,虽没有说一句话,却已经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吓的全身哆嗦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秋菊,我说的么,刚刚吃饭的时候,你脸色极差,魂不守舍的,几乎就没有吃东西。”韩飞燕轻柔的声音传来,她早就在注意十分反常的这个小丫鬟。
轩辕岚没有起身,将眼光转移到秋菊身上,“县令大人开出什么条件,让你来暗害我?”
“我……我……”秋菊抖动着身子,支吾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夏……夏县令……说,我要是不做这件事,就……就杀了我父母和小弟,”猛的,小丫鬟秋菊扑到轩辕岚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哭泣着说道,“求求你,大人,求求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不要杀死我爹爹娘亲和小弟……”
春桃、夏荷、冬梅三个丫鬟本就是与秋菊一同被卖入来宦臣府上,又一同被送到轩辕岚家中,这时看到秋菊发疯似的样子,不禁生出同命相连之感,流着眼泪,走到轩辕岚面前,也一并跪在秋菊身边,向轩辕岚求情。
清河县丞大人又看看对面的韩飞燕,再瞧瞧脚下四个丫鬟,苦笑着摇头道,“我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一个嗜杀的人么?好了,都起来吧,我不会杀秋菊的。”说话,他站起身,口中自言自语道,“本不想这么早发动,没料到你比我还要等不及,也罢,如此一来,就不要怨我不义了。”
“姨娘,”轩辕岚转身对韩飞燕道,“还请姨娘将这几个小丫鬟暂时看住,不要让她们出门,或者与别人来往,我去解决一个麻烦。”看到韩飞燕点头答应下来,他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自家院子。
出得家门,轩辕岚没有去县衙,反身来到乡勇在县城所驻扎的小营。
此时已经入冬许久,县中的农夫轻闲下来,正是乡勇们聚集在一起训练的时候。是以自上次的乱局后不久,都尉周庆并没有将乡勇们解散,相反,他在各乡民夫中招人,补上了因为战死而空出的余额,凑足了五百人的数目。
轩辕岚的重赏至今残留在绝大多数乡勇们的脑中,在小军营的门口,并没有受到阻拦,把门的乡勇便将他请了进去,更有一个机灵的乡勇飞奔着去向周庆报告。
当轩辕岚来到周庆处理公务之用的大堂外时,都尉大人已经匆忙迎接上来。躬身施礼道,“不知大人远来,周庆迎接来迟,望大人见谅。”
自从上次的会面后,轩辕岚已经明白,周庆完全就将自己当作了上司,故此对于他一躬到地的样子也不在意,微微弯腰将周庆扶起,拉着他的手,一边向大堂内走去,一边道,“周大人,何必如此客气,轩辕岚这次前来,可是有事要周大人帮忙的。”
周庆将轩辕岚请到主位坐下,听到他如此说辞,急忙道,“好说,好说,大人尽管吩咐就是,周庆要钱出钱,要人出人。”
轩辕岚笑笑,伸手入怀,将那封刑部的公文取出,交给周庆。都尉周庆接过公文,反反复复的看过几次,心中的震惊可以说是溢于言表,谁能想到,不过是半月左右的时间,先前的罪犯来宦臣,便成为了忠于职守、为国尽忠的忠臣,而领头抓捕来宦臣的夏步原,现在竟然成为了刑部的逆贼,指名捉拿。
最最让周庆想不到的是,明明身为抓捕来宦臣干将、又一手将其杀死在县城大牢之内的轩辕岚,也摇身一变,成了公文中受到夏步原欺瞒的无辜之人,现在被刑部委以抓捕夏步原的重任。
“还好,”周庆心中暗道一声侥幸,伸出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水,“还好见势的早,投靠了这个辣手的县丞大人,要是不然,只怕这次第一个被杀的,不是那个夏步原,而是我周庆。”
想到这里,都尉周大人急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将那封公文还给轩辕岚,抱拳施礼道,“原来大人已经是上差,周庆谨尊上差指示。”
轩辕岚点点头,很是满意周庆的态度,“周大人,你只要带上所有乡勇,以及我那几个属下,帮助围住县衙,便是大功,相信刑部来大人自会有重赏。”
周庆口中不住的答应着,头上冷汗冒出,心下不住的嘀咕着,“怎么把那几个朋友忘记了,他们十个藏身在这个小营,都半个月了……啊……难道他轩辕岚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种事情?若是如此的话,轩辕岚可就太深不可测了……”
心中惶然,都尉周庆动作倒是不慢,亲自跑出去,召集起那些正在训练的乡勇,站立在大堂门外,等待轩辕岚进一步的命令。
走出清河县都尉大堂,眼前的乡勇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站的笔直,双眼闪闪发光,紧紧盯着自己,好似自己就是一尊银子铸成的菩萨雕像一般。轩辕岚很满意于这些乡勇的反应,虽然仅仅是建立在银币的基础上,不过,现下倒是足够用了。
“今天跟着我去办事,回来后,每人十个银币,什长二十个,百人长五十,走。”轩辕岚没有一句废话,大手一挥,带着满眼充斥着银币光辉的乡勇们,杀气腾腾的冲出小营。
长街之上的行人,看到这支拿刀持枪的队伍,又联想起就在半月以前的那次屠杀,纷纷变了颜色,惶惶然转入前街两侧的小巷中,偷眼瞧着乡勇们奔向县衙而去。少数几个胆子大些的闲人,远远的坠在队伍身后,想去看看热闹。
带着队伍来到县衙门前,轩辕岚并不着急进攻,先行指挥乡勇们,叫嚷着将清河县衙前前后后围个水泄不通,严防任何人自县衙中逃脱。
早有人通报了夏步原知晓。正在来宦臣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儿蕊荷身上驰骋的清河县令大人,坚硬的短枪,瞬间萎软下来,手臂支撑不住,那开始发福的身子,猛的趴在小女孩满是青红齿印、伤痕的弱小身子之上。
伸手揉着因为目标落空,而杵在床板上的命根子,龇牙咧嘴的疼痛也挡不住脑中的困惑。“你再说一次?是谁带人围了县衙?他们想造反么?快,派人去城西小营,命令都尉周庆派出乡勇剿灭这些反贼。”
“啊……”躲在门外报信的管家夏福一愣,报信?给谁报信?派兵?周庆倒是已经派兵出来,不过,似乎围了县衙的人也有周庆一份,“这个……县令大人,好像那个带头的人,是县丞轩辕岚啊……他们说……说……”
“什么?”夏步原刚刚将重新挺起的短枪,插入女孩的体内,正要前后耸动,忽然听到管家的话,心中大惊,抽出的凶器一个不小心,又插在床板之上,虽然有厚实的软垫,也无法阻挡宝贝受创。
捂着自己的宝贝,扬手一个巴掌打在来宦臣女儿的脸上,“妈的,真是一个丧门星,”夏步原继续大声问道,“你说是谁带头?”心头生出不祥的阴云,难道秋菊那个小丫头没有得手么?
“是县丞轩辕岚,他们还在大声叫嚷着……”夏福已经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说……说……”
“到底说些什么,”夏步原一边穿衣裳,一边不耐烦的质问,“有什么难听的话,你家老爷没有听说过,说,放心说就是。”
“捉拿反贼夏步原……”“不要跑了反贼夏步原!”“捉住夏贼者,赏银币三百!”夏福正要回话,县衙外面便传来一阵阵的鼓噪声,夏步原听得真切,这下倒是让夏福省事了。
“什么?反贼?”夏步原匆忙推开房门,顾不得夏福在一边偷偷瞧着,屋中来蕊荷春光暴露的样子,“反贼?轩辕岚竟然说我是反贼……”夏步原此时脑中混乱成一团,自从捉住前任县令来宦臣后,他的脑子几乎就没有用到过,不多的两次,还是用在算计轩辕岚身上。
这时面对突发之事,夏步原实在无法于片刻之间清理出一个头绪来。清河县令大人不禁在卧房门外团团转起身子,头上渐渐看到冷汗,嘴上轻轻叨念着,“反贼?反贼?难道轩辕岚得到了朝廷的令旨,要捉拿我?不对啊,若是朝廷下达的令旨,必须经过郡守柴大人那里,怎么郡守大人没有支唤我一声?”
“难道……难道说……”突然,夏步原想到一个最最不好的结论,“难道说他轩辕岚投靠了柴郡守,投靠了轩辕世家?轩辕世家已经将我抛弃了?”想到这里,夏步原不禁浑身发冷。他越想下去,越有可能,“那轩辕岚姓轩辕,京师轩辕世家,也是轩辕家的人,虽然他轩辕岚说,已经与轩辕世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如果是他欺骗我呢?如果这里根本就是轩辕世家做的一个圈套呢?使用我将来宦臣扳倒,再将我一脚踢开?”
想到此处,夏步原顿觉身子一颤,凉意涌入,惊觉的看看四下,还好,只有夏福一人,不过,他怎么看,都觉着夏福瞧他的眼神不那么对,好像有种监视的意思。
狠狠心,此时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夏步原庆幸着,“好在前些日子召集的那些人手,没有离开这座县衙,现在我放手一拼,总要他轩辕世家付出一些代价……等等……若是那轩辕岚没有朝廷令旨,仅仅是虚张声势呢?还是派出几个人,去丽山郡城,向柴晋绍求援吧,说不定,我还有一条生路。”
抱着此种心理,夏步原让管家夏福一边带人准备兵器,抵抗将要来临的战斗,一边派出几个机灵的手下,带着他夏步原的亲笔信,混出清河县城,去丽山郡向郡守柴晋绍求援。
看到县衙正后门早已被人紧紧关闭,轩辕岚也不惊讶,吩咐完成作战准备的乡勇们,在县衙院外大声吆喝,将刑部的命令宣扬出去。而他自己则悄悄找来四十几个乡勇,低低的声音命令道,“去,给我找几根两人合抱粗细、三丈长短的木头来,不管是拆房子也好,卸屋顶也罢,我要你们在一个时辰内,给我拿来五根这样的滚木。找到的,重重有赏,若是没有找到……”
这些乡勇只看到轩辕岚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想起了半月以前的屠杀,四十几个被银币充斥的脑袋霎时变得冰冷,开始仔细的考虑着如何去完成任务。
这时的清河县城,大街清冷,路人绝迹,唯独一向少人行走的县衙周围,人潮涌动、热火朝天。清河县的人们算是开了眼,一月之内,竟然上演两次下属武力捉拿县令的全武行,尤其是这第二次,新任的县令就是凭借着捉拿他的前任,而成为新任的清河县令。可是他在这个位置上仅仅坐了不到一月,就被自己提拔的下属围困在县衙之内,由朝廷命官,摇身一变,成了叛逆、朝廷的钦犯。
不少老人在家中暗叹,“这朝廷,朝令夕改,政令为世家大族垄断,全无一个章法,只怕是要气数不久了。”
轩辕岚可不管旁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行为。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乡勇们就找来了需要的滚木,足足十根,比之要求的数量还多上一倍。他满意的点点头,抬手招来周庆,“周大人,立刻命令弟兄们用这些滚木,撞开县衙大门,给我捉拿叛贼。”
周庆有些为难的看看轩辕岚,又瞧瞧地面上的滚木,“大人,若是用到了滚木,只怕这县衙的正门也就毁了,而这个县衙,可是朝廷的脸面啊……”
双眼一瞪,轩辕岚厉声斥责道,“周大人,记住了,我们现在是在捉拿朝廷的叛贼,只要能捉到叛贼,就是毁了一个县衙,也没有关系,朝廷自有封赏下来。若是我们不能捉住夏贼,到时朝廷才是真的颜面无存,你就是再为朝廷建上一百个县衙,朝廷都会杀了你问罪。”
轩辕岚一口一个朝廷,大帽子压下来,周庆直感到喘不过气来,伸手抓抓脸,他只得命令手下们,找来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抱上一根滚木,开始撞门。
“回来,”轩辕岚大声召唤一声,将周庆又找来,指着地上其余的几个滚木道,“这些闲着干吗?去,再找几十个弟兄来,前后门,周围的大墙,一齐给我撞,记住,抱滚木撞门、撞墙的弟兄,一人一块银币,若是哪里先撞开了,哪里的弟兄,每人再加赏五块银币。若是能砍下一个从犯的人头,赏一块银币。去吧。”
重赏之下,自然勇夫遍地。没有选上去撞门的乡勇们大感失望,只得等在县衙周遭,准备着,一旦打开口子,便要冲杀进去,算来算去,就算把整个县衙的人头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夏步原值钱,那可是三百个银币。
而那些负责抱着滚木撞门的大汉,身上的刀剑也不放下,时刻准备着,一旦自己撞开围墙或者大门,就扔下滚木,当先杀入县衙。
听着前后门传来的“咚咚”碰撞之声,以及四周围墙沉闷的颤动,站在县衙大堂上的夏步原心惊胆战,不住的哆嗦着。原想依靠着县衙门厚、墙高,坚守几日,看看是否有援军到来。谁想到,那个轩辕岚更是绝,根本不顾县衙的存在与否,拿出攻城的一套,竟然使用撞木。
县衙那三寸厚的包铁正门,虽然已经有夏福派人拼死顶住,但是,这又能顶上多久呢?四寸粗细的门闩渐渐出现了裂缝,夏步原知道,一旦门闩断裂开,任他有一百个人在那里顶着,也挡不住那些乡勇们的进攻。
夏步原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手提拔的都尉周庆,就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投靠了轩辕岚呢?还带着乡勇们来围攻县衙?是自己的礼物不够?一千银币啊,他周庆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就在夏步原胡思乱想的时刻,只听到前门处“咣当”一声闷响,拼死用身子顶住前门的一个手下,被那根撞开的大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