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扬心念一闪,忽然喜道:“什么三圣洞不能进等等,原来不过如此。叶大叔能给恩师送饮食,岂不是天天要进三圣洞么?”余人恍然大悟,均大喜。秦谢跺脚道:“我先去看看。”却被叶拚一把拉住。只听叶拚道:“万万进不得!”秦谢道:“那你怎么进得?”叶拚瞪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进去啦?”拉着众人走到那石包之上,指着一方碗口大小的小洞口道:“我秦大哥的饮食,都是从这里送去的。”鞠开眼快,一把扯起洞口上的一根绳子,直拉出三四十丈,才将绳子拽完,但见绳头上拴着一条半生不熟的梭鱼,只被咬去了几口,咬处牙印宛然,血淋淋白生生。这虽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梭鱼,但莫之扬等人看在眼中,都觉得寒毛倒竖。秦谢失声道:“这是我爷爷吃的么?”叶拚道:“除了秦大哥,还会有谁?嗯,看来今日不错,吃了不少。”秦谢道:“他吃过了怎么会再绑到绳子上?你骗我,分明是你咬去几口,再投下去作践我爷爷的!”莫之扬想叶拚疯疯癫癫,这等事八成做得出来,也要问罪。哪知叶拚迭声道:“你们知道个屁!秦大哥练武练得哪有时间解下来吃?”莫之扬问道:“我师父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那总不能连觉都不睡罢?”叶拚笑道:“我瞧你也是一个明白人,怎么几个月不见,变得这么糊涂了?秦大哥见了里面的武学,哪顾得上睡觉?实在困极了,他就在石壁上撞昏,醒过来再练。”
秦谢眼睛都红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忽然发一声喊,奔向洞口。叶拚喝道:“进不得!”秦谢的身影已没进洞中。莫之扬沉声道:“何副帮主!鞠副帮主,跟我来!”三人随后也进了洞中。叶拚惊道:“完了,他们完了!”李璘在岩石上坐下,解下琴来,笑道:“莫公子,小王今日这一曲《击铗九问》专为君弹奏!”闭上双目,神情肃穆,忽然睁开眼来,双目精光四射,“铮铮”声响,弹奏起来。
莫之扬等一进洞口,但见黑黝黝不可见物,阴冷潮湿,令人毛骨悚然。莫之扬道:“三圣教的人说起此洞来,无不又惊又怕,依我看绝非故弄玄虚。各位务必步步小心。秦兄,打起火把来。”火光亮处,众人看清洞中情状,却不过十丈左右深浅,没见到秦三惭的身影,只听他的声音就在前面,众人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三二十步,忽见洞口一转,显出一扇厚重的石门来。秦谢高举火把,却见石门上写了两行字,鞠开出声念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一出便是天上仙。”莫之扬道:“鞠兄,你瞧怎的?”鞠开笑道:“他说这洞中武学了得,能练成就像神仙一般。”忽然醒道:“莫帮主,你怎么称属下是……是鞠兄,岂不折煞人了么?”莫之扬沉声道:“咱们四人今日一同进来,务必要似亲兄弟一般。秦兄为救祖父,小弟为救恩师,便是再凶险也应该。鞠兄、何兄却足见英雄气概。”凝神细听洞外琴声绵绵不绝,朗声道:“咱们进得去,就不但能出得来,还要顺顺当当请出恩师。”
莫之扬上前一步,沿着石门槽框摸了一周,伸手卡住门底,吐气开声,奋力上抬。他身怀神功,力道何止千斤,但那石门却只微微晃动一下。鞠开、何大广、秦谢忙上前相助,四人奋起神力,“轧轧”响处,石门升起。却见石门之内的洞壁上荧光闪闪,似是写满了文字,四人肩上扛着石门,却无法看清。莫之扬道:“小弟喊一二三,咱们一齐放手翻身进去。”“一、二、三”喊出,“砰”的一声巨响,四人进了门内。鞠开回手一摸,道:“不好,若想出去,连插手的地方都没了。”其余三人打火把一看,原来石门内的石槽高出半尺,石门牢牢卡进去,竟无插手之处。莫之扬道:“先不管它,看看洞中有些什么。”四人转过身来,见对面又是一道石门。何大广沉声道:“古怪之极。”四人张大眼睛,屏息查看。见石壁上写了不少文字,但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鞠开忽然道:“你们瞧,那是什么?”手指向处,却是两具石像,石门左右各一。
四人上了前去,见那两具石像雕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窈窕美貌,都是三十岁模样。众人只觉得石像栩栩如生,随时都要动起来一般,不禁赞叹。却见那男像上方刻了“阳独夫”三字,女像上方刻了“夏茵遥”三字。何大广吸口冷气,沉声道:“原来是他们两个。这两个妖魔死了已近二百年,没想到还留下石像在这里。”鞠开接道:“不错,不错。这才叫做阴魂不散,遗臭万年。”莫之扬奇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何大广正要说话,秦谢手中的火把已燃到尽头,闪了一下,周围登时漆黑一片。不过眨眼的工夫,洞中便闪出荧荧亮光。却原来石壁上刻的文字不知用什么药水涂过,有火把时看不清楚,在暗处反而亮闪闪的。四人当即读那些文字,越读越是心惊。但见第一段写道:
“嗟夫!天地造人,何其奇欤?生而为男,或而为女;嗟夫!天地造人,又何其贫欤?莫论是男,莫论是女。碌碌之夫十有九,妙妙之女万无一。或有奇男生俗世,千万秀女不谓识;偶有秀女生于世,一生未遇开天日。则曰:阳独夫,夏茵遥,各得其所两逍遥。”
四人接着读下去,那两人的故事就清楚起来。
原来二百年前,正在隋朝之时。武林中出了男女各一奇人,男的叫阳独夫,女的叫夏茵遥,两人皆师承多派,武学渊博,又聪明绝顶,在武学上推陈出新,被称为绝世二杰。有一年,两人相遇,自少不了切磋武技,可双方各有所长,大战三昼夜,不分胜负。阳独夫固然钦佩夏茵遥,夏茵遥也对阳独夫由衷服气。阳独夫提出二人结为夫妇,夏茵遥却道:“除非你胜过我,否则我嫁给一个赢不了我的男人,有什么意思?”二人击掌为誓,约定三年后再比武。这三年间,阳独夫苦练武功,自信已将武学研究得炉火纯青,达到巅峰,非但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了。转眼工夫,三年的约期到来,二人比武那天,江湖人物闻风而动,围了个水泄不通。哪知三年间夏茵遥也精研武学,一场比试下来,阳独夫居然还是胜不了她。当着天下武林同道的面,阳独夫自觉无颜,指天立誓:“我阳独夫一定要胜过夏茵遥,却永不会娶此女为妻!”夏茵遥未料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恼羞成怒,也立誓道:“我夏茵遥此一生不败给阳独夫,以聋瞎瘸呆为夫,也不会委身此人!”那一年,阳独夫三十岁,夏茵遥只有二十六岁。
此后每过三年,阳独夫就找夏茵遥比武,一晃九年过去,两人仍是不能分出胜负,但二人的精绝武功已无人不知,找二人学艺者络绎不绝。阳独夫自恨不能一枝独秀,起先不收弟子,后来专收美貌女徒,名为师徒,实则供他淫乐。夏茵遥本来早有悔意,只因情面难看才不肯言和,见阳独夫如此做法,一怒之下,也开山收徒,专收英俊少年,与阳独夫针锋相对。两人恶名远播,为武林所不齿。此后每隔三年,两人就比试一场,也是绝极,每次都是旗鼓相当。时光匆匆,五十年过去,阳独夫已是八十岁老翁,夏茵遥也已七十有六。两人均感身体大不如从前,因此到了第二年比武仍未分胜负时,不由均起“人生如梦”之感,相对大笑。夏茵遥道:“老阳头,咱俩都活不到下一个三年啦,干脆罢手言和算啦。”阳独夫当即赞同,却又道:“我与你一斗就是五十多年,却仍想不出破你武功的招数,老夏婆,咱俩尚有几年风残光阴,何不寻一处僻静所在好好印证印证武学?”从此二人飘洋过海,来到了三圣岛,两人在三圣洞中切磋技艺,武学绝技便刻在石壁上。一晃又过年余,两人将毕生心得都记录完毕,互相看看,均苦笑道:“又是不分胜负!”竟无限感伤。夏茵遥道:“咱们两人的武功都记在这里,将来后世有人得以学到,集你我之大成,武功必定惊天地泣鬼神,不知谁有这等福分?”阳独夫想到自己二人一生苦研为别人轻松得到,不由得又感高兴,又感悲凉,忽然说道:“后人轻松便学到你我的武功,却连你我长相都不认得,岂不可怜?”他一代邪魔,竟提出要刻出二人的石像立在洞口,然后暗中设以机关,若是来者愚笨,则永不会学到真功夫,甚至会走火入魔。若是来者聪明过人,且善解人意,则必获真经,学得大成武学。夏茵遥拍手称赞。于是两人互刻对方的石像,阳独夫刻的女像面貌是初见时的夏茵遥,夏茵遥刻的也是初见时的阳独夫。石像刻完,二人哈哈大笑,将石洞安上两层石门,装上各种机关,除非悟出两人苦心,石门则会自动开启;否则,一动石门,便会触发机关丧生。阳独夫将两人的经历刻在第二道石门外的石壁上,与夏茵遥一起离去。
但见壁刻最后一段字写道:“我二人此去约定一往东一往西,各自坠海。心愿难了,死亦遗憾!但愿后世有缘者见到此洞,学得我二人武功,发扬光大,不亦快哉。来者切记:尔若愚拙,自来处去。尔若聪颖,从死处生。以尔慧心,遂我心愿。有违禁者,悔之晚矣!”
四人看完壁上文字,半晌做声不得。莫之扬心想难怪雪儿不愿说洞中秘密,雪儿虽未进洞内练武,但这些石像文字却都已见过了。鞠开哈哈大笑,连道:“这两人真是邪到家了。我鞠开偏不信这个邪!”余下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奔到石门边,用力推去。却听“嗖嗖”两声,石洞顶壁、脚下石板各射出两枝劲箭,莫之扬闻声不对,早发出数粒铁豆,“叮叮”两声,飞箭擦着鞠开面皮飞过,便在同时,箭孔各冒出一股烟来,异香扑鼻,令人嗅之顿觉妙不可言。
莫之扬拉起鞠开,问道:“鞠兄,伤着你了么?”鞠开惊出一身冷汗,强笑道:“没有,多谢帮主相救。”看地上两枝箭亮闪闪的,伸手捡过,四人围上前,见箭杆上刻了一行小字,乃是:“机关共有百样,此为警箭,亦有奇用。”秦谢道:“方才那烟雾是怎么回事?”何大广深吸一口气,忽道:“你们觉得怎样?”声音惊恐万状。
莫之扬稍一凝神,已知究竟,烟雾吸入腹中,让人顿感血流加快,浑身竟精力大增,似是平添了九牛二虎之力。四人面面相觑,惊惧之极,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之扬强运神功,镇定心神,听得洞外琴声隐隐约约,却妙不可言,精神为之一振,寻思:“阳独夫、夏茵遥留下这等莫名其妙的机关,怎样才能救恩师出来?”冷汗潸潸而下,忽地拔出剑来,气贯双臂,向夏茵遥的石像奋力斫落。“呛”的一声,溅出点点火星,那石像却丝毫无损,汲水剑反而卷了一片剑刃。莫之扬惊道:“这是什么石头,这样坚硬?”
秦谢睁圆双目,大声道:“小师叔,为救我爷爷,我还有什么顾忌?”向石门走去,莫之扬魂胆皆飞,大喝道:“慢着!”秦谢转脸望着他,道:“小师叔,还有什么法子?”
莫之扬此时真可谓头大如斗,道:“咱们再想想办法。”看石壁上的文字,看到最后一段时,不禁骂道:“你们心愿难了,死亦遗憾,却将这憾事让别人受苦么?阳独夫,夏茵遥,枉你们武功盖世,却终不过是愚顽不化!”何大广、鞠开、秦谢渐渐抗不住药力,均觉胸肺都要炸开来,喘息粗浊,声音大得可怕。
莫之扬望着石壁文字,念道:“心愿难了,死亦遗憾,心愿难了,死亦遗憾!”忽然电光一闪,猛然击掌,道:“正是如此!我让你们无憾便是!”脚下一点,已到了那男像边上,扳住石像双肩,奋力一掀,“咯”的一声,“阳独夫”移开几分。莫之扬大喜,叫道:“都过来帮我!”何大广、鞠开、秦谢一齐到来,均不明所以。莫之扬道:“原来那药雾是让咱们长力气好干笨活的,抬到那边去!”他下颌一扬,余下三人已知究竟,四人一起用力,阳独夫的石像离地而起,抬到夏茵遥旁边。莫之扬笑道:“阳前辈,夏前辈,我们助你俩了却心愿!”四人用力一推,男像右掌合到女像左掌,“咯”的一声,两具石像成了携手并肩之状。
却听“啪”的一声响,阳独夫石像背部翻开一个小盖,露出一张羊皮纸来。却在同时,轧轧响处,石门洞开,洞内露出亮闪闪的幽光,星星点点,煞是好看。一股清凉之气传出来,四人觉得胸腑一清,先前那股灼热之感一扫而空,均欢呼起来,连赞莫之扬聪明,能解得了这百年秘密。
莫之扬取下羊皮纸,展了开来,道:“你们瞧瞧,正是如此。”三人看时,却见那羊皮纸上写道:“我二人一生赌气,虽彼此倾慕,却从难和睦。来者甚知我俩心愿,从此神仙联袂,逍遥永极。石门洞开,再无闭时。汝可往洞中学我二人神功,壁上漏刻文字,尽在此处记补。”下半段写了七十几个字,什么“反”、“督”、“纳”等等,字旁各注有第几行第几字。
何大广喜道:“恭喜帮主,这羊皮纸可是件真正的宝贝。这宝物藏在石像背后已有二百年,好容易等到帮主来取了!”鞠开道:“不错,我看洞中石壁上的武学刻记故意漏刻数十字,旁人纵然进了石洞,也会练入岔道。帮主神明!”莫之扬摇头道:“这两人差劲得要命,他们的武功有什么希罕?”何大广道:“帮主有所不知了,这两人虽然人品低劣,练武却是奇才,他们的武功若是没什么稀罕,老帮主焉能……”说到这里,忽听洞底深处传来秦三惭的呼喝劈掌的声响。莫之扬惊道:“惭愧,咱们快去找师父。”四人抢进洞中,向秦三惭的方向奔去。
但见洞中石壁上刻满了斗大的字。每个字金光闪闪,竟照得石洞物事清晰可见。四人虽极力不去看那些文字,奈何字迹闪亮,分外抢眼,不经意间,四人已各将几行记到心中,略一思索,均知壁上所刻果然是武学绝技,简直妙不可言,不禁再看一眼。凡学武之人,无不痴爱武学,方能忍受练武时的痛苦,武功越高强,越是抵挡不住武学绝技的诱惑,此时见了石壁上的武学,许多费解之处立即茅塞顿开,哪能忍住不看?其中莫之扬最是心痒难搔,边奔边看,不自禁比划起招数来。鞠开、何大广、秦谢都是好手,一见莫之扬如此,再也难以忍受,驻足不前,看着壁上文字,当即呼呼喝喝练习起来。鞠开更奔回去,要从头看起。
到了此时,四人已忘了要进洞干什么。忽然洞外琴声转急,似是千军万马金戈齐鸣掩杀过来。莫之扬惊醒回神,大声道:“咱们快去!”石洞之中回声甚响,他这一喝,直震得何大广等三人耳鼓作响,围到莫之扬身前。壁上刻字如有魔力,何大广、鞠开、秦谢忍不住偷偷看。莫之扬自己也是难以忍受,狠狠咬一下舌头,痛得滋滋吸气,沉声道:“这壁上所刻的武功邪门之极,咱们低下头走路,切不可再看!”伸手握住何大广手腕,四人依次拉成一排,低头向深洞前行。
那石洞是天然形成,地势忽高忽低,更兼左拐右转,有时一转弯,面前的石壁上斗大的字就直撞进眼中,莫之扬紧咬牙关,只管前行。这看起来甚为平常,其实四个人实是咬牙苦撑,方能支持得住。
四人步履维艰,渐进洞中深处,只听秦三惭的呼喝声愈来愈近。忽然间洞口一转,隐隐现出一人影来,只见他纵跳如飞,拳打掌劈,声音大得惊世骇俗,动作快得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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