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气概也不见得差了。”想起幼时梅落的教导来,心中一惊:“其实人的本事有大有小,但只要骨气在,就是响当当的汉子!”忍不住对安昭道:“昭儿,他们要抗击叛军,我算不算一份?”安昭也饮了几杯,双目中明波流动,低声道:“莫郎,夫唱妇随,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
却听辛一羞道:“老朽素知掌令使文武双修,琴剑双绝,近日教中新得了一样奇物,还请掌令使法眼甄别。”李璘道:“什么奇物?”辛一羞打个手势,不一会儿,元宝堂晋来功率四名教徒抬进一口乌黑的木箱,放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大桌上。辛一羞道:“请各位移步一观。”李璘、莫之扬、十八婆婆跟了过去,辛一羞命人打开箱盖,却是一箱清水,只是亮晶晶的,箱底有光芒闪动。众人正奇怪,辛一羞在箱盖边找到一根细丝,从箱中提出一株花来。
但见那花无根无叶,通体只是一盘巨花,径宽约有四尺,黄中带红,红中带紫,紫里透黑,霎时已变幻了七八种颜色。
辛一羞笑道:“怎样?”说话之间,那花已变成纯橙色,放出幽幽光芒,竟将墙壁上的火把比得暗了下去。各人谁也没见过如此奇花,一时均啧啧称奇。安昭本未离席,看见那株花,不由“咦”了一声,几步来到箱前,上上下下看了两眼,变色道:“辛教主,快,快放回去!”
众人均吃了一惊。辛一羞不解道:“怎的?”安昭急道:“这东西剧毒无比,危险得很!”她这一说,莫之扬先调息一试,觉得浑然无事,正怪安昭过于紧张,却见李璘、十八婆婆、梅雪儿三人各自一声低呼,相继踉跄跌倒,八大黑衣剑士抢上去扶李璘,却也力不从心,都摔倒在地。
这一下变化陡起,辛一羞慌道:“这是为何?”李璘道:“安姑娘说得不错,快扔回去!”辛一羞手腕一送,那绳子却断了,“啪”的一声,那橙色花瓣摔在地上,霎时一股甜甜绵绵的味道弥散开来,厅中离得远些的人也都闻到,均觉力不从心,恶心欲吐,一时间“砰砰啪啪”,众人摔成一团,除了辛一羞与莫之扬,竟无一人还能站在当地。朱百晓骂道:“老魔头请客吃饭,干嘛弄得这么乱七八糟?”
安昭使劲撑了几下,站不起来,见莫之扬还没倒,忙唤道:“七哥,七哥。”莫之扬过去将她扶起,道:“昭儿,怎样?”安昭低声道:“你觉得不舒服么?”莫之扬运内气一试,道:“没有啊。”安昭沉声道:“七哥,此中必有诈,你快假装也中了毒,躺在我身边。”莫之扬低声道:“你是说辛一羞?”安昭道:“不错,快些,可不能让他看出来。”莫之扬当即“哎哟”一声,摔倒下去。此时大厅当中乱成一团,谁也没看出他是假装的。
辛一羞环视众人,见各人都已直不起身,忽然哈哈大笑。李璘面色煞白,失声道:“辛教主,你为何发笑?”
辛一羞收住笑声,望着地上的橙色怪花,叹道:“这东西果然厉害。掌令使,老朽年纪大了,跟着你又能怎样?你莫要怪我。”
李璘愕然道:“你,你不是说笑罢?”辛一羞哈哈大笑,道:“谁跟你说笑话?”击掌三声,门外闪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肖不凡,另一个莫之扬、安昭、李璘都认得,竟是安庆绪。
李璘再也忍不住,骂道:“辛一羞,你这个老贼……”急怒攻心,加上毒气入侵,昏厥过去。梅雪儿呼道:“殿下!殿下!”安昭轻声道:“别喊!”梅雪儿当即住声,不过却是又惊又怕,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肖不凡趋前几步,来到辛一羞跟前,道:“教主,怎样?”神情十分得意。莫之扬心想:“原来这毒花之计是他想出来的。”辛一羞捋须道:“不错,不错。”转向安庆绪道:“禀少将军,李璘等人全都中计了。肖护法,传我号令,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准进来!”肖不凡自去吩咐,关上厅门,搬了两张椅子,请安庆绪、辛一羞坐了,自在一旁侍立。辛一羞两眼转动,看见安昭,笑道:“你方才怎么知道这花有毒呢?”
安昭喘息不已,强忍着道:“据书中记载,世上最毒之物,生于海中,名曰海霸彩葵,形如葵花,径粗三尺,十里之内,无物能生。只要离开海水,便散五色莹光,气味甜润,嗅者即中毒。我不过是恰巧认得而已。海霸彩葵之毒虽然厉害,却只消用海螵蛸煮水便可化解。海螵蛸生在乌贼体内,今日宴席上菜肴丰盛,却独少了一道乌贼,可见果然不错。”
辛一羞拊掌大笑,道:“肖护法,怎样,你看还是有人认得这海霸彩葵。嘿嘿,你这丫头聪明得很,人也漂亮,老夫决意饶你不死,让冷丫头调教几日,收到婵娟堂便是了。”忽见安昭定定望着安庆绪,安庆绪也望着她,奇道:“少将军,你认得她么?”安庆绪恨恨道:“这便是我的小妹。辛教主,不用饶她活命啦!”辛一羞此时真个羞愧无比,不过此人名叫一羞,只稍微一羞,即便脸色如常,捋须笑道:“不愧是名门之后,连一个被轰出家门的女儿,也这么聪明。”
安昭冷声道:“二哥,你说什么?你要我死么?”安庆绪站起身来,骈指骂道:“你不要叫我二哥!你早该死了!”安昭闭目叹了口气,道:“爹爹还好么?”安庆绪傲然道:“大帅龙马精神,当然好得很!只要破了潼关,抓住玄宗那个老糊涂,爹爹就要登基啦。安昭,你去对老昏君说爹爹要造反,那老糊涂果然下了诏书召大帅进京。不然我们准备得再充分一些,早就攻破长安啦!你坏了安家多少大事,我岂能饶你?”安昭冷然道:“爹爹也是这个意思么?”安庆绪道:“大帅早就当你死了。”安昭叹口气道:“妈妈还好么?”安庆绪冷笑一声,道:“她整日就知道求佛念经,哭哭啼啼阻挠大帅起事,已被大帅赐死了。”安昭“啊呀”一声,怔怔落下泪来,忽然放声大哭,但不过三两声,就昏厥过去,没了声息。厅内中毒之人不少还未失去知觉,听清二人对话,想想安禄山父子的狠毒,均感不寒而栗。莫之扬假装昏迷不醒,心中却暗暗盘算应付之计。
辛一羞道:“少将军,依你之意,这些人如何处置?”安庆绪站起来,在厅内踱了一圈,道:“杀!自然全要杀了。辛教主,今日厅内之人,除了我们三个,一个也不要留下。”肖不凡倒吸一口气,道:“少将军,连各堂堂主也都杀了?”
安庆绪森然道:“自古成大事者,无不须忍人所不能忍。辛教主、肖护法,二位请想,若不是知道李璘身上带了江湖四宝,我们何以下决心此时便除去他们?嘿嘿,江湖四件宝,一件不能少,得之得天下,威震九重霄。”顿了一顿,接道:“威震九重霄,那是什么?不是当皇帝么?因此这等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堂主虽都曾出过力,但也只能忍痛啦。”
辛一羞沉吟片刻,道:“少将军的意思,连大帅也不要告知么?”安庆绪淡淡道:“辛教主真是明白人。本将军现下辖统四十万人马,冀北、鲁西、河南大都在我掌握之中。得了江湖四宝,找到韦武朋党埋下的宝藏,要成大事,指日可待。大帅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眼疾总不见好转,何必再劳他费心?只要大事得成,他安安稳稳当太上皇就行了。嗯,辛教主立了头等大功,本将军一定拜为大相国,爵位世袭,代代相传。”
莫之扬听了这些话,真是惊怒得无以形容,心想:“古语云‘黑心当财主,杀心当皇帝’,安庆绪竟然到了这步田地。若是安禄山阻拦他,恐怕连亲爹他也敢杀呢。”
听辛一羞击掌道:“好,少将军果然英雄盖世,老朽投靠大帅,假意与李璘结交,已经十年了。此次少将军行事果断有谋,更坚老朽追随信念。肖护法,三圣岛上,只留下十名船夫水手,余者全部杀光。”肖不凡沉吟道:“这……好,小的想法办理。”辛一羞道:“江湖四宝在那几个黑衣卫士身上,你去给少将军取来。”肖不凡得令,取来江湖四宝,交给安庆绪。安庆绪一一察看,哈哈大笑。打开玄铁匮,却奇道:“咦,怎么是空的?据那韩信平的录条上讲,这玄铁匮中有一张羊皮纸,上书宝藏的确切地点。怎么会没有了?”辛一羞道:“许是在李璘身上,我去搜搜。”
来到李璘身前蹲下,伸手一扯,“哧啦”一声,李璘的衣衫被撕破。莫之扬气愤不已,暗道:“枉你是一代武林英杰,纵然卖主求荣,也不至于如此绝情。”慢慢吸足一口气,调运真气,心想:“辛一羞武功高强,我须得一击成功,只要稍不留神,刺他不死,我们这些人可就全命丧于此了。”
辛一羞在李璘身上一阵乱翻,倒找到不少东西。忽然看到一封信笺,打开一看,念道:“山人虽客居吐蕃,然则心系中原,愿拜在永王麾下,以尽绵薄之力。山人丛不平。”转头对安庆绪说道:“少将军,丛不平那牛鼻子原来还有这一手。”安庆绪走来接过信去,看了几眼,冷笑道:“这封信我留下了。看看还有什么?”不一会儿,辛一羞找到一张羊皮纸,道:“可能是这个了。”安庆绪接过来看了一会,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什么‘山旁一群秀才,白丁仅识书页。一去美酒无水,离死只差一夕,横竖都是死敌’,狗屁不通之极。”辛一羞道:“那宝藏隐秘,它的藏处用藏字诗文写出,也是有的。”安庆绪道:“这可难解了。”递给肖不凡看。肖不凡看了一会,忽然击掌道:“是了。少将军,辛教主,你们看这一句‘何必人去才知’,这是一个‘可’字。”
安庆绪道:“怎么是个‘可’字?”肖不凡道:“少将军请想,‘何’字去了‘人’,所剩不是‘可’么?”安庆绪、辛一羞一想不错,道:“接着猜。”上朝重宝的秘密马上要揭出来,三人都很紧张,连怎么处置李璘等人的事都忘在了一旁。又猜了一会,却再猜不出一个字来。安庆绪道:“反正已知道是一组谜语,假以时日,必然推算出来。好啦,辛教主,肖护法,你们先去杀了昏君的歪苗罢。”
莫之扬再不迟疑,“呼”的从地上弹起,剑已出鞘,一招“有叶无花”,长剑直奔安庆绪后心。辛一羞听到兵刃破风之声,一惊非同小可,他武功已炉火纯青,不用回头,已知剑刃所指,双掌一送,将安庆绪推了开去,同时倒足反踢莫之扬手腕。虽变化仓促,但他送人、踢剑绝无呆滞,当真妙到毫巅。莫之扬虽知他武功好,却没想到了如此地步,左手一弹,数粒铁豆“撒豆成兵”,射向辛一羞后脑“玉枕穴”,令他无法回头正面出招,脚下一点,到了安庆绪身边,左手一提,揪住他后衣领,右手剑已横在他颈下,等辛一羞躲过铁豆,安庆绪已在莫之扬的掌握之中。莫之扬更不敢停,连移数步,抢在大厅一角,沉声道:“辛教主、肖护法,两位最好别乱来,这眼下的少将军、未来的大皇帝在我手中,只要我稍一用力,少将军当不上皇帝了自不必说,辛教主的大相国也成了狗咬尿脬,岂不可惜?”
安庆绪又惊又怒,气急败坏道:“辛教主,你不是说海霸彩葵万无一失么?”辛一羞之惊丝毫不亚于安庆绪,不过他是江湖枭雄,知道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一皱眉,哈哈大笑三声。莫之扬冷哼一声,不去理他。辛一羞收住笑声,道:“莫公子不问老夫为何发笑?”莫之扬冷冷道:“是你笑不是我笑,说不说随你。”辛一羞被噎了一下,道:“老夫笑先前小瞧了莫公子,没想到海霸彩葵,竟迷不倒你。”莫之扬冷冷道:“是你可笑,不是我可笑。”辛一羞两次碰了钉子,知道说话不用绕弯子了,沉声道:“莫公子想怎样?”
莫之扬暗暗盘算:“辛一羞武功高强,又老奸巨猾,昭儿、十八婆婆、李璘、朱师父、侯师父他们的命都系在我身上,耗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说道:“辛教主,我想请教一件事,你说是荣华富贵要紧些呢,还是江湖义气、帮派情分要紧?”这句话问在辛一羞痛处,他脸色一变,似被人抽了个耳光,僵笑道:“这个……老夫也说不上来。有时江湖义气要紧,有时荣华富贵要紧。莫公子,自古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不单单是荣华富贵这些东西。”
莫之扬摇头道:“辛教主,这话就差了,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无愧于天地,方不枉走人世一遭。枉你武功盖世,威震八方,却不明白这个道理。”辛一羞干笑道:“莫公子,人各有志,老朽不与你辩论。你是明白人,最好快些放了少将军,你即便害了少将军,也绝难活命。莫公子,做人还是识相些好。”
莫之扬哈哈大笑,说道:“辛教主,我手中剑轻轻一按,他就完事大吉。永王到三圣岛,朝廷必定知道,这少将军到三圣岛上,安大帅又岂会不知?到时皇上、反贼都找你要儿子,就算你辛教主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我怕你乱来,你更怕我乱来是不是?”
辛一羞被他说破顾忌,暗暗咒骂:“秦三惭又愚又笨,怎么收了这么个精怪弟子?”叹了口气,苦笑道:“莫公子口舌厉害,老朽领教啦。唉,其实李唐江山大势已去,安家异军突起,必得天下,莫公子,你年纪轻轻,将来作为必胜过老朽。何不择木而栖,投奔安大帅?其实你与安大帅还有翁婿之情,将来大帅南面为王,莫公子可就是当朝驸马……”
安庆绪利刃加颈,吓得瑟瑟发抖,此时忙道:“对对,莫公子,咱们是一家人,只要你放了我,我保你今后平步青云。凭你的本事,嘿嘿,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好妹夫,怎么样?”说着说着,胆子大起来,伸手去推剑。
莫之扬气得牙关发痒,手腕一抖,安庆绪手指已冒出血珠,吓得他赶快缩手,颤声道:“好妹夫,你这是做什么?”
莫之扬骂道:“呸,你这猪狗东西,要杀昭儿时怎么不认我是你妹夫?你们安家只出了昭儿一个好人,余者统统该死!你若胆敢再跟我攀亲,我立即砍下你的狗头祭奠岳母大人。辛一羞,快去将我恩师请来!”
辛一羞、肖不凡二人对望一眼,均叹口气。莫之扬喝道:“快去请来!你信不信我先割下这安将军的两只耳朵让你瞧瞧?”
辛一羞叹道:“莫公子,实不相瞒,当初永王殿下差老朽去范阳请秦兄,老朽知寻常因由决计请不动他,才以三圣洞石壁上的武学为由,将他请来。少将军,此事你也知道,是不是?”
安庆绪道:“不错,不错。当时我们想秦三惭总是不说江湖四宝的下落,还不如让他来三圣岛,或另有转机也未可知。”
莫之扬双目圆睁,喝道:“我恩师可是让你害死了?”心中激动,手上不自觉地加力,割破了安庆绪颈皮,吓得他连声惊叫。
辛一羞又急又怕,道:“莫公子,你可留神点,咱们好说好商量,别伤着少将军。”莫之扬森然道:“就你们的命值钱么?我恩师呢?”
辛一羞道:“三圣洞的石壁上刻着绝世武学,秦兄在那里参研,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莫之扬道:“那你请他出来就成了。”辛一羞苦笑道:“莫公子有所不知,三圣洞的武学并非寻常,可以说高深莫测,只要看上两眼,就再难放下,非得疯狂练功不可。莫说请不出秦兄来,若是老朽前去相请,自己也会着魔。唉,武功越高的人,心魔愈难控制。”叹了口气,突然拉开衣襟,袒露上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