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就练成了外门绝顶硬功混元天衣功,这有什么不好?”莫之扬奇道:“你们要把功力传给我?”侯万通道:“正是啊。我们两人各三十几年的功力给你,你就多了七十年功力,武林之中,谁还有这样的本事?”莫之扬道:“两位师叔,那就更加不行了。你们把功力传给我,元气大伤,我绝不能从命。请师叔见谅。”回身施了一礼,手攀横木,便要顺桅杆下去。
蓦见桅杆上人影一闪,沉声喝道:“是谁?”那人影一晃,已攀杆上前,右掌忽发,拍向莫之扬后背。莫之扬手臂一紧,返回横木,心想:“李璘若知道我两位师叔在这里,只怕要多生事端。”反手一掌,道:“下去!”朝那人影劈去。他本想那人身在桅杆上无法还手,只有退下,岂料那人不退反进,手掌一翻,扣住莫之扬手腕,乘势跃上横木。这几下全是小巧功夫,虽是简单,但却是眼力、手力、内力、轻功等诸多法门的交汇之作。莫之扬已看清来者相貌,吃惊道:“十八婆婆!”
朱百晓、侯万通本来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见了十八婆婆,全变得忸忸怩怩,尴尬笑道:“苗师妹!”
莫之扬惊讶之下,明白过来,暗骂自己糊涂:“我早该猜到那个苗师妹就是十八婆婆。”
十八婆婆与朱侯二位相对无言,好半天哑声道:“你俩刚才的话,我全听到啦。”朱侯二人更为尴尬。这两个江湖异人在这师妹面前连手都不知放在哪儿,说不出话来。
十八婆婆转过身来,道:“莫公子,刚才我用了一招‘龙爪手’,你化解得开么?”莫之扬笑道:“婆婆手上的功夫高强,弟子化解不开。”十八婆婆正色道:“武林之中,少年一辈,莫公子算作佼佼者。但与几个老家伙相比,还是差了一截。”莫之扬垂首谦道:“在年轻一辈之中,弟子也不算一流人物。”苗十八嘿嘿笑道:“你也不必谦虚。老身的‘龙爪手’是从秦三惭那里学来的,你接不住我一招,自然更打不过他了。因此,你必须拜他们二人为师。”朱、侯二人笑道:“师妹,你同意我们的想法么?”苗十八叹道:“两位师兄,你们对我的一片苦心,这一世无法偿还了。秦三惭毁了我的一生,还连累了两位师兄。咱们三个活在世上,不就是想见到他认输的一天么?”朱百晓、侯万通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莫之扬心想恩师同门四人,都已是耄耋之年,但都非美满幸福之人,不禁心下恻然。见明月不知何时已隐退,天空中惟余一片鱼鳞云,重重叠叠,更似人世间永远理不清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不禁长叹一声,道:“两位师叔、婆婆,三位都是弟子师门尊长,弟子该听从,只是弟子心想,几位都上了年纪,往年恩怨,何必放在心上?弟子代师父赔礼了。”向三人拜倒。
十八婆婆嘿嘿笑道:“莫公子是拜师么?”朱、侯二人上前扶住莫之扬道:“徒弟不必多礼。”莫之扬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来,朱、侯二人竟未将他拉起,两人一笑,同时用力,莫之扬身不由己站起来,正色道:“两位师叔,为何非要让弟子拜师?”
朱百晓嘿嘿一笑,与侯万通换个眼色,两人各出一掌,“啪啪”与莫之扬双掌交在一起,莫之扬想要撤掌,无奈两位师叔掌上发出绵绵吸力,似是粘在牛皮胶上一般,哪里动得了分毫?不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十八婆婆身形一晃,绕到他背后,笑道:“你福缘难得,还问什么?”伸掌在他背上一拍,莫之扬双掌给朱、侯二人吸住,内力分不出来,不由自主盘坐在帆布上。朱、侯二人随之也坐下。朱百晓道:“徒弟,我们这就要传你功力,你须摒却杂念,意守丹田,倘若稍有违抗,那就糟糕得很。”莫之扬挣扎道:“我不要你们功力,快放开我!”忽然间两股内力自双掌涌来,一阴一阳,一热一冷,霎时令他胸口一窒,他知两位师叔已传功,又气又急,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来自朱百晓的那股内力奇寒,来自侯万通的那股奇热,两股内力一经相遇,便盘绕绞动,痛不可当,不由冷汗涔涔而下。他恼恨二人强行传功,催动内力抵抗,两仪心经亦非泛泛,朱侯二人感到反弹之力,更加拚力催动。莫之扬吃之不消,牙关格格作响,双目中怒火喷涌。
十八婆婆知道师门的奇功,道:“莫公子,你若运功抵抗,性命只怕有虞。快默念心法,化开两种内力,引入丹田。”莫之扬觉得两种内力传来的压力愈来愈大,左半身如在万丈冰渊之中,右半身如在熔炉炽焰里面,又惊又怕,心想:“这三个人夹缠不清,我糊里糊涂给他们弄死,那就不妙啦。”只好运起心法,将内力化解,引入丹田。说也奇怪,他不运功抵抗,全身便不难受,反而觉得十分舒服,一会儿似三月春风徐徐沐浴全身,一会儿似骄阳烈日晒透陈年老酒。《两仪心经》何等奇妙,不知不觉间,朱、侯二人内力便汇集融合于莫之扬体内。
十八婆婆为三人护法,心念闪转:“秦三惭负我一生,他自以为是武林奇才,天下没有人能够胜他。那次朱、侯两师兄劝他,他说什么来着?只要有人胜了他,他就回心转意。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指望他什么回心转意?不过,须教他知道,并非没有人能够胜过他,只要朱、侯师兄将功力传给莫公子,莫公子就能练成‘混元天衣功’,徒弟胜过师父,他可怎么说?我从莫公子、梅雪儿手中抢走江湖二宝,能促成他一身硬功夫,也算是偿还了一点心债。可是,朱百晓、侯万通两个傻师兄将苦练了几十年的功力传给莫公子,这个债我怎样才能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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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怕,接着想到,“其实他们两个的功力不就是为我而练的么?他们为我而献出功力,心中倒是高兴的。苗十八呀苗十八,你一生之中何曾知道过他们的苦心?就算知道,又何曾放在心上?”望着形态丑怪的两个师兄,眼泪不禁流下来,淌进皱纹之中,暗自祷道:“但愿人世轮回,咱们投胎为兄弟姐妹,一生中亲密无间,便是托生为牛马猪狗,咱们也是恩恩爱爱,再也不用受这些无边的苦痛。”一丝微笑在她脸上显出来,瞬间又变成无限的幽怨。
忽听一声冷笑,十八婆婆惊醒回神,眼前已多了一人。她见是“天鹰水鲨”刘云霄,暗道不好,向桅杆上望去,却未见别人上来,当下不动声色。刘云霄眼珠在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嘿嘿笑道:“几位好兴致,不错不错。”
十八婆婆笑道:“老婆子年老耳聋,又有些糊涂,不知刘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刘云霄冷笑道:“永王若是知道有人偷偷地躲在桅杆上,不知会怎么想?”他见莫之扬等三人模样,猜想是正在运功疗伤或是什么,忖道:“这小子仗着妹妹是殿下的新宠,一直对我狺狺,这下看他怎么说?还有苗十八这个老婆子!总之是除掉一个算一个,这些人在永王身边总是对我没什么好处。”主意打定,道:“失陪了!”向横杆下掠去,却觉得背心一紧,人又回到上头,冷笑道:“十八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八婆婆颤巍巍笑道:“刘先生想报告永王殿下么?”刘云霄道:“你害怕了么?”十八婆婆摇头道:“老婆子只知道要么先下手,要么不下手,却不知什么是害怕。”刘云霄变色道:“什么?”十八婆婆双手成爪,暴长一尺,笑道:“就是这个!”左爪扣住刘云霄咽喉,右手抄他软胁。
十八婆婆早年纵横江湖,“龙爪手”功夫名声远震,忽施暴手,哪里还有半点龙钟老态?刘云霄又惊又怒,仰身避开她左抓,侧腰避开她右抓,他绰号“天鹰水鲨”,身法自是独到,但到底晚了一点,“哧啦”一声,右胁被十八婆婆抓裂,登时痛入心腑。他情急之中,内力自然而然发动起来,回身一掌,拍向十八婆婆腹间。刘云霄的“风雷掌”也是顶厉害的外家功夫,当年一掌曾险些要了齐芷娇的性命。十八婆婆识得厉害,使一招“云海盘龙”,双掌盘旋,退步卸开压力。刘云霄一掌搏回战机,却怕莫之扬等人起来围攻,侧目一望,几人头上各自白气袅袅,他也是大行家,知道三人内功运动正在紧要关头,起身不得,不由得心下一横:“我只消将这老婆子打下桅杆,这莫之扬、朱百晓、侯万通便全由我啦。到时将三人抓住,交给永王殿下,岂不是大功一件?”当下催动掌法,全力向十八婆婆攻去。
两人虽都事于李璘,以往却各自顾忌,从未试探过对方路数,这一下在横木上动起手来,真可谓是“狭路相逢”,“砰砰啪啪”换了十几招,性命相搏,各有中招。刘云霄的风雷掌掌风凌厉,每一掌都带起呼呼声响。十八婆婆不由暗暗着急:“如此下去,不用刘云霄打败我,就能引来永王与八大剑士,那样岂不坏事?”孰知高手过招,最忌分神,刘云霄号称“天鹰水鲨”,轻身功夫自然了得,在横木上动手自是占足了便宜,加上十八婆婆毕竟上了年纪,一不留神,给刘云霄逼到横杆末端,刘云霄双手猛推,十八婆婆支撑不住,后退一步,右足悬空。刘云霄冷笑道:“下去罢!”一招“平地惊雷”,“啪”的一声,击中十八婆婆肩头,十八婆婆再也撑不住,跌下横杆。刘云霄笑道:“您老走好!”过了一会,却没听到十八婆婆掉下去的声响。正感奇怪,却忽觉足踝剧痛,一股大力拽到,身不由己摔了下去,便在与横杆交错的一瞬间,才见到十八婆婆右手紧紧扣进横木之中,忙伸手抓去,却被她飞起一足踢了开去,这一下连桅杆也无法再摸到,不由得魂飞胆丧,“啊——”的一声惊叫,跌了下去。
十八婆婆翻上横杆,嘿嘿笑道:“到底是谁要走好?”但想想方才确实太过凶险,不禁感到后怕,抚住肩头,只觉又痛又闷。又过片刻,“通——哗”两声传上来,知道刘云霄掉进海中。听甲板上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喊道:“是什么掉下去了?”“莫非是海怪?”嚷成一团。
十八婆婆定定心神,回身见朱百晓、侯万通头上雾气已淡不可见。过了一会,三人手掌分开,莫之扬“腾”地跳起,但觉丹田内力充盈,比平日多了三五倍不止,暖烘烘地极为舒服,心知朱、侯二人的内功已到了体内,想要还却不容易了。朱侯二人神情疲惫,朱百晓似是瘦了一圈,侯万通却似有增胖,这自是两人体内功力泄出,体态还原之故。莫之扬虽不情愿受二人功力,见了这情形,却不由大为感动,上前拜倒,磕了三个头,道:“两位恩师,让弟子怎样说才好!”朱百晓气喘吁吁,淡淡笑道:“你已身负你邵师祖当年绝学混元天衣功,只要假以时日,懂得运用之法,就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哈哈,秦三惭自诩武学奇才,却也练不成这种功夫。”莫之扬拜道:“弟子的功法得自两位师父传入,却毁了两位师父的一生苦练,这……这……弟子心里难过之极!”侯万通喘道:“无妨,无妨。”十八婆婆上前给三人道喜,恭贺两位师兄收徒、莫之扬大功告成。
莫之扬又喜又悲,不知说什么才好。听甲板上人声嘈杂,忙问端的。原来三人授功受功之时全神贯注,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竟全然不知。十八婆婆简略将原委说过,道:“咱们得快些下去,不然一会儿就有人发觉少了莫公子与老身,更少了那个刘云霄。”莫之扬道:“正是。”请朱、侯二人先下。朱百晓笑道:“我与老侯少说三五天才能休息过来。苗师妹,乖徒弟,你们下去。我们就在这帆上睡几天大觉。”
当下,莫之扬、十八婆婆悄悄从桅杆上下来,见甲板上一众水手仍在谈说,有的说可能是海怪,有的说是大鲸跳水,争论不一。李璘也出了舱来,八大剑士紧随其后。众人声音平息。李璘叫人点起灯来,道:“刘云霄师父呢,他号称‘天鹰水鲨’,大约知道是什么声音。”有一名剑士立即去刘云霄舱室相请,不一会转来道:“禀殿下,刘师父不在舱内。”李璘道:“咦,这就奇了。”正在沉吟,忽然海面上传来刘云霄的声音:“救命啊……救命……”众人大惊。十八婆婆暗自咒骂:“这厮怎么没死?”
原来刘云霄水性虽然了得,却由于桅杆高达十几丈,跌到海水中时,摔得昏死过去。他醒过来时,发觉已在海水中,肚中喝了不少水,忙奋力游向海面。一露出头来,立即大声呼救。李璘叫水手用长绳拴上漂子,抛进海中,更点起数十支火把。刘云霄奋力划水,抓住长绳,绑在手臂上,船上的水手拉着他向船上游来。
刘云霄看见莫之扬、十八婆婆,大声道:“殿下,当心……”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破水声响,他回头一看,隐隐是一片弯刀般的东西向自己游来,忽然醒悟过来,这东西是鲨翅,不由得魂飞天外,嘶声道:“快拉我,有鲨鱼!”船上人大惊,忙急拉绳索。刘云霄紧抓绳子,一边回头看,见鲨翅越来越近,嘶声大叫。
眼看就要到船边,忽然水花大作,刘云霄“啊”的一声惨叫,没进海中,绳子急速退去。水手们拉不住,一齐惊呼。莫之扬心想且不论刘云霄好坏,总是救人要紧,上前拉住绳索,一声大喝,奋起神力,将绳索拉回数尺,船下水花“哗哗”作响,刘云霄仍在呼喊。莫之扬神功初成,双臂运力,猛然一拉,竟将一人一鲨拉出海面。那鲨鱼露出半截身子,就足有丈长,仍咬住刘云霄死不松口。安昭一箭射出,正中鲨身。众人惊恐得无以复加,叫喊声成了一团,七手八脚帮莫之扬拉绳索。忽然绳子一轻,巨鲨跃回海中,紧接着绳索弹上来,连着一物啪的落到甲板上。众人一看清,都不禁觉得肠胃一紧,原来那绳索上连着的是一条人臂,带着一块颈皮,血淋淋地令人不忍目睹。
这一幕太过凶残,以至好半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良久,李璘拾起那支断臂,道:“刘师父,你跟随小王奔波行走,小王照应不周,致使你身遭惨祸。小王必会善待你的后辈子嗣。”将断臂抛回海中,道:“迫不得已,只有以此法葬你,你天上有灵,当不会怪小王!”对海中揖了一礼,沉着脸走回舱去。
众人叹息不已,渐渐散去。只有几名水手仍在低声谈论刚才的一幕惨剧。莫之扬回到舱中,心想刘云霄之死全由自己这方而起,不禁心下难安,好一会儿难以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大亮,安昭推门进来,低声道:“刘云霄是你杀的么?”莫之扬摇摇头,将昨夜的经过简略说过。安昭道:“既如此,那他死也不枉。”莫之扬叹息无语。安昭道:“麻烦倒在永王那里,这事儿并不难查,他迟早会知道真相。”莫之扬道:“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说破而已。”安昭想他说的不错,道:“那咱们怎么办?”莫之扬道:“自然是他不说破,我们也不说破,大伙儿都是哑巴,啊啊哦哦,心里明白。”安昭忍不住笑起来,莫之扬却笑不出来。
船行非止一日,莫之扬白日练功,夜间便带上饮食与朱百晓、侯万通在帆上相会。两位师父恢复了精神,将混元天衣功的运功法门仔细传授。如此五日过去,莫之扬的功法渐渐圆熟,全身真元密布,暗中以刀剑相试,竟不能伤损皮肉,不禁很是欢喜。想到两位师父传功的用意,却又不觉忧愁,但想:“我总不能与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