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璘笑道:“可这山峰无名无姓,是在东西,还是在南北,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取宝?”梅雪儿顿时又丧气,托着腮皱着眉。李璘又道:“何况就算是找到了这座山峰,宝藏也不会放在山顶上,要寻找总得花一番功夫。”
安昭插言道:“江湖四宝,缺一不可,那话是怎么说的?”李璘与莫之扬一齐道:“江湖四件宝,一件不能少,得之得天下,威震九重霄。”安昭道:“正是呀。我有一句话想说,可说出来未免有妄言之嫌。”李璘道:“这里除了我,你们都是一家人。便是小王,也可以说是一家人,安姑娘但说不妨。”梅雪儿听他这话,其中意味甚是明白,不由心中暖洋洋、甜滋滋的。
安昭略一踌躇,道:“据我推想,江湖四宝,必须会齐,方能破解宝藏秘密。像金梭用来开启玄铁匮便是一例。则这奇石亦非单独之物。我想奇石是大方位,指明宝藏所在山峰,而玄铁匮中的哑谜诗便是藏宝的小方位。”梅雪儿插言道:“那么玉玺呢?”
安昭沉吟道:“不得到宝藏,这玉玺并无用处。”梅雪儿奇道:“那是为何?玉玺与宝藏无关么?”安昭沉吟不语。
李璘脸上闪过一层惊异之色,道:“安姑娘不妨明说。”
安昭叹口气,道:“小女子曾听过韦武氏篡权的一些故事。想当年,韦后与上官婉儿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要么威震天下,要么遗臭万年,所谓‘成王败寇’者是也。因此,才将大批宝藏埋起,其中秘密交于后人,待后代有能人时挖掘出以做大事,实则就是造反。因此在奇石上做了手脚,玄铁匮中的哑谜诗更让人无从捉摸。这是因为要举大事必须有大智慧,如果她们的后人连这二宝的秘密都破解不了,别说得不了那批宝藏,便是得上了,又能如何?因此,这些手脚一来是怕藏宝秘密误落别人手中,二来也是为了考验其后人的才智。她们的后人若是聪明过人,自然解得了这些秘密,到时得到宝藏,招兵买马,一旦……一旦计谋得逞,玉玺便会用上了。”梅雪儿道:“就是当上皇帝了么?”安昭点点头。
众人各自想了一会儿,均觉有理,遥想那韦后与上官婉儿的一番用心,不自禁又惊惧又佩服。
李璘思索片刻,哈哈笑道:“安姑娘真乃女中诸葛。这番解析一点不错。可安姑娘未免过于谨慎,令尊固然大逆不道,安姑娘却能识大局,以后说话,大可不必拘束。”梅雪儿这才知道安昭方才为何犹豫,笑道:“姐姐是我未过门的嫂夫人,你若是贼党,雪儿岂不也是贼党?何况阿之哥哥?”
安昭微笑道:“永王殿下所说只是其一,小女子还有一样担心,想必殿下已经猜到,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却希望天下任何人都不要妄生事端,我父起兵造反,我固然痛心,就是别人有这念头,我也一样寝食难安。”李璘双目中光芒闪动,愣了好大一会儿,吐一口气道:“安姑娘若是生为男儿,何愁功业不成?”
安昭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便是生为男儿身,也不会自寻烦恼。我只想与莫公子隐居山林,开荒种田,采棉织布,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李璘叹息良久,道:“已是深夜,各位歇息罢。安姑娘何时破解了那哑谜诗,还请赐教。”安昭道:“不瞒殿下,这几日我一直在破解,只是一无所得。”与莫之扬辞过李璘,退了出来。
到了无人处,莫之扬问道:“昭儿,你说不会自寻烦恼等等,那是为着什么?”安昭低声道:“李璘得了传国玉玺,不交给皇上,想据为己有,是为什么?”莫之扬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道:“你是说他也有反意?”安昭点点头,道:“所以我说只想与你隐居山林。七哥,这人并非善良角色,咱们还是早日离开为妙。”莫之扬道:“我晓得。”
安昭在他耳边轻声道:“还是我的傻七哥好,跟你在一起,我真是放心得很。不过,没想到紧要关头,你居然也沉得住气。”莫之扬不解,道:“什么?”安昭道:“那块奇石是侏儒山的模样,你是没看出来,还是不愿对李璘说?”莫之扬跟着一想,不由击掌道:“是啊,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极为喜悦。安昭道:“不过,先不要对李璘说。咱们要离开他时,给他留一封书信,说明白方位路线便可。”莫之扬点头道:“不错。免得他得到宝藏,也来个大旗一举,争夺天下,岂不苦煞他的皇帝老子?昭儿,你确是女中诸葛,跟我这笨小子一起,真是委屈啦。”安昭嗔道:“你乱说什么?你若是笨小子,怎会知道昭儿聪明?”抱住他送上一吻,道:“你两个师叔还在等你,你可要小心。”自行回舱休息去了。
海面上此时起了一点小风,三枝桅杆半卷半舒,莫之扬到厨舱拿了些鱼肉点心,趁水手不察,爬了上去。朱百晓、侯万通早在横杆上等候,见他上来,轻轻一跃,躺在帆中,教莫之扬也依此法躺了。朱百晓笑道:“师侄好孝敬。”抢过食物,自管大嚼。莫之扬道:“三师叔不吃么?”侯万通笑道:“与老朱在一起,我哪能吃得上?”朱百晓含含糊糊道:“你莫要欺哄师侄,你的铜筋铁骨功已练到第八重了,还需吃什么?”莫之扬奇道:“什么铜筋铁骨功?”
朱百晓道:“这事正要告诉你,待我吃完。”侯万通道:“你吃你的,我来说与师侄听罢。”
桅杆离海面有十几丈高,加上有风声掩护,他们说话声音不必刻意压低。侯万通接着道:“当年你师祖邵飞傲身怀十大绝技,其中之一便是混元天衣功。你师父虽然是个武学奇才,可也练不成混元天衣功。我们二人处处不如他,见他练不成,就发誓要练成这功法,好教他服气。我们知道凭谁也不能独自练成这功法,就将功夫一分为二,你二师叔练前一半,我练后一半,合起来就完整啦。”莫之扬奇道:“这怎么可能?这功法又不是阵法,岂能两人合施?”
朱百晓将一只蚌的肉吸尽,吐出蚌壳,道:“是啊,你小子倒没笨到家。所以我练的这一半需不停地吃东西,可是苦煞我朱百晓啦,哪像你三师叔,尽拣轻担子挑,只练后半部,那就不用吃东西。他练到第八重了,十天不吃饭也饿不死。咱们知各自的功夫不能叫混元天衣功,便自行改了名称,我这一半叫破皮烂肉功,他那一半叫铜筋铁骨功。”
莫之扬心想:“那混元天衣功想必是极厉害的外家功夫,与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相似,是以那日我的剑不能伤了二师叔。二师叔这身破皮烂肉功已然如此,三师叔的铜筋铁骨功不知怎样?”好奇心起,见侯万通瘦得皮包骨,朱百晓则胖得颤巍巍,脑中闪过一念,道:“二位师叔,你们二人对调过来练功,二师叔现下练铜筋铁骨功,三师叔现下练破皮烂肉功,岂不就成了么?”
侯万通乐得搔脖子抓头皮,笑道:“师侄聪明得很,哪是老朱说的愚笨透顶?”话刚出口,自知失言,忙接着道,“这办法我们两年前才想出来,哪知一试,却全然不行。师侄,你道是怎的?只因混元天衣功前半部是纯阴之气为根基,后半部是纯阳之气为根基,我二人身上已积了几十年的功力,互相调换练功,只能化去原先的功力,若强练下去,莫说混元天衣功,便是破皮烂肉功、铜筋铁骨功可也保不住啦。”
莫之扬点头道:“原来如此。”忖道:“我只道别人也如我一般身上能同时汇集阴阳二气。竟不想这水火相容之机遇,若不是恩师指点、百草和尚赠两仪心经、服食薛白衣先生的药丸,我哪能具备?”转念又想,“邵飞傲祖师既创下这混元天衣功,却是早通阴阳相容之道了。不过,他老人家是自己悟得,绝不会像我全是福缘好拣得。”问道:“二位师叔,这船是去三圣岛的,你们去三圣岛找我师父做什么?”
朱百晓擦擦嘴,停下吃东西,与侯万通对望一眼,均点点头,脸上神情凝重。莫之扬与二人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们还有如此正经的模样,忙坐直身子,以示庄重,却忘记了此时正坐在桅杆横木上,一不小心跌了下去,忙中伸足勾住帆绳,身子一曲一弹,返回横木,吓出一身冷汗。那桅杆离船面十几丈高,若是落下去,饶是他身怀绝世武功,也得当场摔死。朱侯二人欠身让出一块地方,道:“师侄,躺在帆布上,一来安全,二来底下的人看不见我们。”他们所处的帆布少说也有六七丈宽,三人兜在中间,直如一张大吊床。
朱百晓道:“师侄,这话我们早晚要说与你听,我与三师叔练成这绝世神功,为的就是找你师父一决高下。”
“当年你师祖邵飞傲座下收了四个弟子,你师父是大弟子,我排行老二,他排行老三,老四是苗十八,不过,那时候,她可是叫苗良秀。我们几个人如今都老啦,可当年也曾年轻过,是么?
“嘿嘿,说来真是好笑得紧。苗师妹当年貌似天仙,师兄弟三人都对她暗生情愫。我与三师弟都想:‘大师兄在家乡已有了聘妻,只剩下我俩啦。’哥儿俩暗中约定,一切全凭苗师妹自己决定,她若看上我姓朱的,那侯师弟就要装作若无其事,反过来也一样。谁知,谁知,她偏偏喜欢上了秦仲肃那个混蛋。”
侯万通攥紧拳头,不住冷笑,似是正见到当年的苗良秀向着秦仲肃走去。莫之扬心想:“苗师叔看不上你们两个,师侄完全能够明白。”听朱百晓接着道:“我与侯师弟虽是不开心,可心想秦仲肃虽有聘妻,但毕竟尚未成婚,苗师妹看上了他,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唉,我哥儿俩一念之差,却酿成大错,致使我们师兄妹四人一生再无幸福可言。秦仲肃聘妻知道他与苗师妹的事后,竟悬梁自尽,秦父又跟着气病,竟然也一病不治。按说这两个人是自己糊涂,死了便是,秦仲肃却对苗师妹说什么‘两条人命,已成你我重重之隔’,可怜苗师妹一怒之下,与他断发绝交,并自号十八,将对秦糊涂的恼恨,发到别人身上。那几年里,不知多少江湖好手丧生在苗师妹手中。这可不全是秦糊涂作的孽么?我们哥儿俩找到他,劝他快快觉醒,娶了苗师妹。哪知那糊涂虫张口仁义道德,闭口人言可畏,我们既与他说不到一块儿去,索性就动上了手。
“嘿嘿,说来惭愧,那糊涂虫在别的方面狗屁不通,练武功却聪明得很,我们两个人都打不过。师兄弟的情份算是没了。我哥儿俩想,只有师祖的混元天衣功才能制服秦仲肃,混元天衣功练成之后,浑身上下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也不似金钟罩铁布衫之类还有气门是柔弱之处。哥儿俩为着苗师妹的幸福,可就苦练开啦。可那样的神功,谁能练成?我二人练了五年,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只好将功法分成前后两部,唉,我练这破皮烂肉功,吃成一个大胖子,侯师弟练那铜筋铁骨功,活活饿成一个干巴猴儿。”侯万通叹息不已,甚是滑稽。莫之扬本想笑,可心想这两个师叔虽然荒唐,却是出于成人之美的苦衷。则他二人对十八婆婆的爱意,实是极为深切。联想到自己,是否能如他二人一样处理情事?不由得肃然起敬,再看二人形态时,目光中多了一份钦佩。
侯万通接道:“可不是么?可苗师妹全然蒙在鼓中。她在江湖上闯荡,不知结下多少仇家,咱哥儿俩只好悄悄给她化解,算不清当了多少回灰孙子。有时好话说尽,人家仍不松口,就让他打一顿出气。好在咱哥儿俩的功夫总算派上用场,挨打原是小菜一碟。”
朱百晓苦笑道:“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能为她挨打,也是咱哥儿俩的福气。”侯万通点头道:“那是,那是。”两人脸上竟都显出幸福的神情,枕臂仰望天上明月,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此时,桅杆上又攀上一个人来,那人轻功高超,悄悄藏身于横木之后,三人竟都未发觉。
朱百晓道:“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十几年。秦仲肃武功高强,假仁假义最能欺哄那些无知之辈,在江湖上名声大振,你师祖谢世之后,嘿嘿,那糊涂虫真是出尽了风头。一日,我们哥儿俩收到他的帖子,原来他竟要娶妻了。我们知道大事不妙,若是苗师妹知道了,还不得气疯?哥儿俩便四处寻访苗师妹的行踪。事情往往就是那么怪:不找她时常可以见到她,找她时却忽然失踪了。可是没有多久,便听说了她的消息,原来她去找秦仲肃问罪,两人大斗一场,旧情复发,秦仲肃抛却家业,与苗师妹联袂游荡江湖去了。嘿嘿,我二人想那糊涂虫平生中做的蠢事两骡车也拉不完,独独这一回总算明白过来,都为苗师妹庆幸。”
莫之扬心想:“恩师抛家舍业,与女魔同闯江湖,居然能说是明白人么?”不知怎的,想起上官楚慧来,心头一紧,暗道:“自古‘情’字最难勘破,又怎能说恩师之举不当?”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越想越是心惊。
侯万通接着道:“谁知好景不长,秦仲肃的结发妻子被人杀了,苗师妹的幸福日子就到了头。”莫之扬奇道:“三师叔,这个……按说他们从此再无牵挂,高高兴兴在一起才对,又怎会幸福日子到了头?”侯万通喜道:“对啊,连师侄也比那老糊涂明白。”一连叹惋,再也说不下去。
朱百晓道:“那糊涂虫却不这么想,反而将过错都怪在苗师妹身上。糊涂虫回到太原,当众发誓:此生再不与女魔有染,有生之年只抚养孩子,钻研武学,苗师妹结下的冤仇,通通与他无关。这样一来,仇家纷纷找苗师妹寻仇。苗师妹无可奈何,躲了起来。唉,我哥儿俩找了她整整三十年,才找到她。大家都老了,我哥儿俩更为练功夫失了形貌,苗师妹都没认出咱们来。师侄,我们找你,你可知为着什么?”
莫之扬正有这个疑问,静等下文。朱百晓道:“我哥俩这么多年,练了几手玩艺,却连个合适的弟子也没有,千辛万苦找到你,为的就是要将功夫传给你。”
莫之扬大出意外,脸显疑虑。朱百晓道:“你可是怕练成我这样的胖子,或是三师叔那样的瘦猴?”莫之扬道:“师侄能有幸拜在恩师门下,已是两位师叔的师侄。再转拜师父,是否不妥?”
侯万通笑道:“你以为秦三惭武功比我俩好,跟我们学不到玩艺儿么?”莫之扬道:“师侄哪有此念?”侯万通道:“我二人要你拜师,不是要你转拜。那糊涂虫算是大师父,我二人算是二师父、三师父,咱们齐心合力,管教你一身武功天下无敌。”
莫之扬寻思:“若是练成了两位师叔一样的体貌,纵然功夫天下无敌又有什么乐趣?”脸显难色。朱、侯二人知他心意,道:“你拜我二人为师,我们传你功夫,却不会成了我们这个模样。”脸上竟显恳求之色。莫之扬心想:“这次去三圣教,少不得与辛一羞会面。学他二人的功夫,自然不是坏事。但他二人与恩师师出同门,却形同仇敌,我怎能转拜他二人门下?”说道:“二位师叔,师侄虽不能拜你们为师,但一样以师长相待。”朱百晓嗔道:“屁话!我们老哥儿俩又不是老得吃不上饭要找你养老,用得着你什么相待不相待!”莫之扬诚色道:“师侄实难从命,只好有违师叔好意了!”
侯万通怕二人说僵,拉住莫之扬袍袖,央求道:“好师侄,我们愿将一身功力传给你,他的破皮烂肉功,我的铜筋铁骨功,到了你身上,合二为一,你就练成了外门绝顶硬功混元天衣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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