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点点头,道:“柳弟,那我们就自己去救秦谢。我师父就这么一个孙子,若有什么不测,他老人家不知该有多伤心。”
安昭道:“搭救秦公子之事总要慢慢计议。三圣教虽然狠毒,但他们既有所图谋,就绝不会杀了秦公子。”莫之扬道:“柳弟,你的见识可比我高得多了。不过,我也在想,他们抓秦谢,一定是因为江湖谣传秦家藏有江湖四宝。他们纵不杀他,那也必定大加折磨,逼他说出四宝的下落。”安昭道:“那秦公子知不知道江湖四宝的下落呢?”
莫之扬心中一动,便要说:“玄铁匮还在坡子沟山洞中,他怎会找到江湖四宝?”但忽然心念一闪,暗道:“柳弟,我什么话都能对你说,就是这件事不能告诉你。谁让你是他……他的女儿?”道:“我想大约不知。”
安昭道:“那就是了。所以秦公子绝无危险。七哥,这几天我心里倒琢磨了一件大事,不知成不成?”
莫之扬知她虽是个女子,但见识、胸襟不输于须眉,既说是大事,必很重要。当下坐直身子,道:“洗耳恭听。”
安昭却又伏进他怀中,道:“七哥,我就这样说,不然,我很害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很久以后慢慢道,“七哥,我想改道去长安见皇帝。”
她说得平静,却把莫之扬吓了一跳,失声道:“去见皇帝干什么?”
安昭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爹爹既存了那样的念头,那是定然要去干的。上次皇上派永王李璘传旨,爹爹就想假如要留他一起参加秋季围猎,把他软禁起来,那不是扣留人质么?他反心已定,如无非常之策,不能让爹爹回心转意。今年四月,皇上派人请爹爹进京,他不肯去,现下终于明白了,他是怕皇上借机抓起他来,或者是让他任京官,那他一番美梦就全成了泡影了。”
安昭顿了一顿,接道:“因此我想,只有我进京去求见皇上,给皇上说爹爹体胖多病,兼之患了眼疾,已不能带兵打仗,求皇上召他进京另封官爵,才能防止大事发生。”莫之扬道:“你不说四月里皇上召他入京,他不肯去么?”
安昭道:“不错。那时爹爹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我进京之后,便住在京城,爹爹顾及我的安全,便不会不听皇帝的话了。爹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一定会在乎我的。七哥,你说是么?”语气之中分明有七分恳求,似乎极盼莫之扬说一个“是”字,来安慰她对父亲的一片女儿情。
莫之扬心中悱恻,叹道:“柳弟,若非为我,你本不用离开你爹爹,这些烦恼,便不用承受了。”安昭把头埋在他怀里,道:“傻七哥,若是没有你,这些烦恼我便永远独个儿承受,我不知道会不会受得了?”
一片云彩飘来,挡住了太阳。满山坡上,云彩的影子似是黑羊群在飞奔。安昭幽幽道:“七哥,我只怕弄巧成拙,万一皇上把我扣留下来,或者把我杀了,那爹爹没了忌惮,又没了退路,岂不更加要反?”
莫之扬未想到这一层,奇道:“皇上怎会那样做?”
安昭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睛中闪动着一种清凉的光采,叹道:“皇上富有天下,所谓至富之人。越是如此,其疑心也就越大。正如藏珍宝的箱柜,无不悬以坚锁;若是只有几件破衣服放在那里,又何苦如此?”
莫之扬听话中隐含着极深的道理,细思之下,不由点头。安昭又道:“万一皇上真的那样做,七哥,我怎忍心离开你?可是如果我不去见皇上,爹爹若是起事,我将何颜活于世上?”
莫之扬不知怎的一下子热血沸腾,大声道:“你爹爹不仁义,却累你这般用心良苦。柳弟,我陪你进京见皇上老儿!”
安昭哽声道:“七哥!都是我不好。”心想莫之扬既答应与自己一起见皇帝,其实也就是决心与自己共生死,不由悲喜交加,流下泪来,道:“若是我们能消弭这一场祸事,就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住下,养些小鸡、小鸭,种上一些粮食、蔬菜,与世无争,终日相伴,那样该有多好!”
两人商议好进京朝见皇帝一事,日已西斜,手挽着手回到客栈。掌柜见到他俩,道:“吴先生有事先走了。”将一封信留给二人,展开信笺,见上书:“柳公子、莫公子:我有要事,不告而别,且请谅解。十数年容身之德,无以报柳公子于万一,只望山复水转,此生再有期遇之时。”安昭看完信,道:“七哥,肖伯伯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恐怕早有去意。”莫之扬点点头,有些伤感。
二人次日觅道向长安进发。过得两日,买了两匹马代步。中秋过后,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早上晚上,都须穿上夹衣。二人自那日一番计议,便觉得心中多了一件心事,不敢猜想将来会如何,便更珍惜相伴而行的光阴,一路之上,多拣些开心的话讲,心中情愫,比之当日,更深密了几分。
这日行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峡谷之中,越走越深,渐渐没了路。安昭道:“七哥,莫非咱们走错了?”莫之扬道:“走错了便走错了,出了这个峡谷,便能找到路了。”安昭笑道:“我倒宁愿走错,让咱们找不到路。”莫之扬接道:“就在这山中做对神仙夫妇。”
安昭脸上一红,扭头看身边景色,但见各色树木依次而生,枫叶红尽,黄叶飞舞,而松树兀自青绿,放眼望去,山峰直插天际,几朵白云衬得天空越发碧蓝。叹道:“七哥,江山如此雄奇,若是天下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永远享此太平之福,该有多好?”
忽听一阵雁鸣从天上传来,仰头去看,见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向南飞去。安昭叹道:“秋雁徒学人字飞,怎知人字最难写?”二人驻马仰望,都觉心胸之间有一种别样苍凉。
突然“嗖”的一声,密林中射出一支箭,正中那头雁脖颈。头雁一阵哀鸣,扑楞着翅膀掉进山林。莫之扬道:“这人箭法这般准。”安昭道:“七哥,他射了头雁,雁队就乱了。我想这人必定还要射杀大雁。”从马鞍旁取出弓来,果见山林中又飞出第二支箭,当下弯弓搭弦,也一箭射出。两支箭撞在一起,斜刺里落入山谷之中。
莫之扬赞道:“柳弟,你的箭法更是了得。”安昭道:“大雁是灵性之物,雌死雄独守,雄死雌不移,这人射死一只雁,已是害了一对相爱眷侣,我若再不阻拦,菩萨都要嗔怪的。”
二人仰头看着雁群,见第二只兜了个圈子,补上第一只的位置,群雁“啊啊”哀鸣,盘旋了一周,又向南飞去。不一会,渐渐消失在远处,只有哀鸣声还遥遥传来。莫之扬道:“大雁尚有如此情义,有时人真不如这些野物。看看射雁的那人是什么模样。”二人骑马来到方才发箭的那片山林前,却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提着一只死雁,蹲在一株松树上,身穿紫衣,背着一副箭囊,腰上别着一把短小的猎叉,脸色红润,甚是精神。见到二人,一言不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
莫之扬奇道:“小兄弟,这雁是你射的么?”那小童道:“不是我射的,难道是你射的么?”
他一开口,登时把二人吓了一跳,原来这小童声音粗哑,说话便如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相似。若非看见他的面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如此粗哑之声出自一个八九岁的小儿之口。那小童不待二人回答,跳下树去,钻进灌木之中。他身形矮小,转眼便不见了。
莫之扬道:“柳弟,这小童十分奇怪,咱们跟着去看一看如何?”安昭正有此意,当下两人找一个隐蔽之处拴好马匹,运起轻功,向那小童方向追去。那小童浑不知两人跟了过来,翻过山岭,提着大雁在山坡疾走,走了一阵,大约是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擦了擦汗,不经意地向后望了一眼,却把躲在暗中的莫之扬与安昭吓了一跳。
你道怎的?原来那小童的面貌霎时变成一个四十几岁汉子模样。再看他手中拿的是一张人皮面具。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失笑,均想:“原来是个侏儒,大概怕别人笑话,才妆扮成小童模样。”便觉没必要再跟踪,携手下了山坡。回到拴马的地方,却不由又是一惊——两匹马竟不见了。
莫之扬这些日子勤练轻功,这时脚下一点,跃到一棵松树上,转头眺望,见两个小童分别骑在两匹马上,正往另一个山坡上飞奔,气道:“在那里了。”跃下树来,与安昭展开轻功追去。
此时他二人足力已不亚于奔马,不一会儿,离那两名小童已不足一百五十丈。山坡地势曲折不定,那两个小童折入一道山洼,莫、安二人一时失了目标,奔向一块大石,见两个小童慢了下来,比划着手势说说笑笑,他俩偶一侧头,给莫、安二人看清相貌,竟也是两个三十多岁的侏儒汉子。安昭惊道:“这里怎的有这么多侏儒?”
二人心想这两个多半与方才射雁的那个是一路的,不知怎的,心底竟隐隐泛起寒意。二人蛇趋猫行,跟着那两个侏儒走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丛林之中显出二三十间石屋,屋前凉棚下坐着六七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赫然全是侏儒。那些侏儒见两个同伴盗了两匹马回来,一齐围上,有的抚摸马腿,有的与两人说话,极是兴高采烈。
见先前射雁的那个紫衣侏儒也在其中,安昭道:“七哥,原来他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引咱们往那个山坡上去来着。”莫之扬道:“不错。”二人携手悄悄掩上前去,在一块石头后躲下,只见方才盗马的那个蓝衣侏儒道:“那两个家伙好不可笑,跟着九哥一路向野熊岭上爬。这会儿可能以为这两匹马让老虎吃了呢。”众侏儒一齐欢笑,一个六七十岁的女侏儒颤巍巍走到跟前,拿着一根一尺来长的拐杖,戳戳安昭骑的枣红马的后腿,枣红马忽然嘶鸣一声,“啪”的尥了一个后蹶,铁蹄向那小老太婆踢去,可怜那小老太婆总共不过二尺七八寸高矮,这一下只怕要命丧黄泉。安昭险些失声叫出来,孰知那小老太婆拐杖在马蹄上一点,人已借势跃起,拽住马尾一扯,端坐在马臀上。枣红马受惊,一声嘶叫,甩一甩鬃毛,斜刺里便奔,旁边几个侏儒一齐拽马缰,可他们毕竟气力不大,被枣红马拖着在山坡上连滚带爬。其中有一个额角撞在一块石头上,登时鲜血长流,撒了缰绳。有几个男女侏儒叫道:“娘!娘!”向惊马追去。
那小老太婆腿不过半尺多长,无论如何也够不着马刺,在马背上颠簸起伏,险象环生,吓得“嗬啊呀”乱叫。拽马缰的有两个是她的儿子,别人都松了手,他们两个却兀自不放,在岩石中跌来碰去,声音都已嘶哑。
莫之扬、安昭二人见状,再也不忍不管,双双从石头后跳出来,一左一右,拽住马缰,惊马左右甩动脖子,但二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那枣红马嘶嘶喘气,终于老实下来。小老太婆放开马鞍,滚下马来,与两个儿子扑在一起,吓得面无人色。
小老太婆的几个儿女走出人群,来到莫、安二人身前跪倒,“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两位仙客救了小人母亲,大恩大德,来生结草衔环也难报答。”
莫之扬、安昭望着这些不及半人高的成年人,不知怎么办才好,道:“请起,请起!”那小老太婆道:“仙客的马匹,不是咱们能骑的,曲三九,你险些害死我了。”先前盗马的蓝衣侏儒曲三九到了跟前,赔笑道:“两位勿怪。”
众侏儒围着二人,个个眼神都十分惊奇,倒似看着两个怪人。安昭给他们看得很不自在,道:“七哥,咱们走罢。”莫之扬点点头,对众侏儒拱手道:“在下二人误闯贵地,还望恕罪,告辞啦。”
忽听一声咳嗽,一人道:“仙客且慢。”众侏儒纷纷道:“庄主来啦。”却见是一个矮小老者,着一身锦袍,双目炯炯,鹤发童颜,一部尺余长的胡须,拄了一根乌油油的拐杖,越过众人,上得前来。
侏儒庄主望着莫之扬、安昭,半晌叹道:“原来竟真有这样的人,方才我还以为小六三诳我呢。小老儿曲一六有礼了。”一揖到地。莫之扬、安昭忙还礼。
曲一六道:“不敢请教两位仙客是从哪里来的?”
莫之扬道:“在下姓莫,这位兄弟姓柳,我二人迷了路途,误进深山,不成想惊扰了贵地,尚请见谅。”
曲一六道:“仙客说哪里话。方才我听小六三说了,都是三九和五五这两个浑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去偷两位仙客的马匹,险些惹出大祸。哼哼,真要把二四夫人伤着了,我看你们两个如何担待?”拐杖在地下用力一杵,怒冲冲望着曲三九和曲五五。
曲三九和曲五五一齐伸舌头,样子十分滑稽。曲三九道:“庄主明鉴,我们盗仙客的马,那还不是想给您老人家当坐骑?您是庄主,也像我们一样骑着青羊巡山,不够威风。嘿嘿,方才我、五五、四七三个到仙人谷那儿去射雁,这才……”见庄主一脸愠色,改口道:“我们知道错啦。”
曲一六哼一声,再狠狠瞪二人一眼,转头对莫、安二人笑道:“仙客勿怪小子们顽皮,都怪我管教不严。”
莫之扬正要答话,忽听山林中起了一阵阴风,树木唿喇喇作响。曲一六变色道:“大虫来啦,大伙儿快回屋!仙客跟我来!”众侏儒一片慌乱,纷纷往石屋中跑去。
忽听“呜”的一声大吼,树林中窜出一只老虎,向众侏儒追来。众侏儒大喊大叫声中,曲五二已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虎额。可惜他人矮力小,老虎又不是大雁,这一箭只伤及一点皮肉。受了这伤之后,老虎愈发凶猛,前爪拨掉箭枝,怒吼声中,扑向曲五五。
曲五五忙就地一滚,闪开四五尺,老虎低呜一声,舍了他向人丛中的一个十几岁的小侏儒扑去。这小侏儒充其量已就是一尺七八寸,见老虎扑到,吓得腿软,魂飞魄散,大喊大叫。曲一六、曲三九等见状,手执钢叉、拐杖,向老虎打来。那老虎前爪一剪,将曲三九一件衣衫连同前胸抓破,人立而起,拨开曲一六的钢杖,一口咬断曲五五的钢叉木柄,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曲一六。曲三九身上溅满鲜血,大叫道:“庄主闪开!”持叉向老虎口中刺去。那老虎身子一扭,跃到一边,虎尾结结实实甩在曲三九背上,张口叼起吓瘫在地的小侏儒,转身便跑。
众侏儒叫道:“小七一,小七一!”曲五五、曲五二等几个青壮侏儒提着铁叉追那老虎。但人矮腿短,哪里能追得上?何况,便是追上,除了送死,还能怎样?
众侏儒又慌又痛,忽然“嗖”的一声,一枝长箭正中虎颈。那箭力道甚足,射了个对穿,两道鲜血同时从虎颈中迸出。老虎吃痛,猛然站住,扭头寻找射箭之人。安昭见一箭得手,再搭一箭,又中虎腹。她怕误伤老虎口中的小侏儒,两箭都未射向虎头。
这老虎大约从未见过像莫之扬、安昭这样高大的“仙客”,呆了一呆,叼着那小七一又向丛林中跑去。莫之扬、安昭齐喝一声,提剑追入丛林。老虎受了伤,被二人追上。众侏儒只听阵阵虎吼从树丛中传出,相顾骇然。
过了一会,听虎吼之声越来越烈,夹杂着安昭、莫之扬喝斥声和树木的折断声。几个青壮侏儒发一声喊,提叉拎棒冲进丛林,却不过一会,便听曲五五大声道:“大虫被仙客打死啦!”过了一会,但见曲五二等人簇拥着莫之扬、安昭出来,安昭抱着那个昏迷的小七一,莫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