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山环水绕,因为多数时候湖面风平浪静,山影浑沉,是故具有中国山水画般恬静的柔情。
一眼望去,无数的蒙皮战舰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整个水道,望着雄壮的大宋水师,萧枫等人直觉心弛神摇,火红的夕阳正在落下,将整条大江映得通红。这悲壮的一幕,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众人禁不住的黯然落泪。
从临安南宋朝廷出降以来,张世杰等挟二王出逃到此时已经整整三年了。复国非但没有半点希望,反而形势越来越糟。辗转数千里,陆秀夫和张世杰他们没有一点犹移,一丝动摇,带着幼主和一线生机,几乎是夜夜席不暇暖,任风浪打湿最后的征程。在这风雨飘摇,生死存亡之际,大宋也只惟有现在这一小块仅有的疆土了。
萧枫对于即将会面的张、陆二人,心中早已敬慕万分。不过他眼下对,‘只要朝廷有忠臣,国家就能兴万年’的这一想法,却是嗤之以鼻。前后对照下金宋两国的同般命运,拿着女真的完颜呼邪及哈达,与今时今日的张、陆、文等三人来比,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忠诚贤士,可是结果俱是相同的凄凉,悲壮。
一路行去,不久即到了大宋的崖山军营。
张世杰和陆秀夫听闻昌平公主及文天祥到了崖山,早就率着其余的文臣武将,远远的在道边出迎。
萧枫望着长得与文天祥一般的脸皮白净,温文儒雅的陆秀夫,及身材矮壮,目光如鹰的张世杰。再听得他们各自的寒暄,萧枫不禁心下叹息:这些大宋的剩余官员里面,坚挺行朝,誓不降敌的却是以文臣具多,武将寥寥;常言道,文不贪财,武不怕死。可这大宋的武将里,怕死之人只恐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多的了。
众人会面之间,话语并不太多,只是略行寒暄,便相携着去那临时行宫,叩见太后及少帝。
既是弱势,又处于辗转颠沛的逃难中,此时的大宋皇室哪里还有在都城临安那般“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旖旎胜景,又哪里还顾得上日享金宴,夜赏歌舞的摆谱?好歹张世杰和陆秀夫还算照顾,落脚崖山后,建临时‘行宫’三十余间,‘军屋’三千余,开设“草市”,以利交易。其实所谓“行宫”也好,“军屋”也罢,都是匆匆建成,充其量也都是简易房而已。
萧枫随着众人到了一座‘行宫’中最大的房屋前,此时太后与少帝俱都在屋前等候,实是房屋太小,来了这么多的武林群雄,又如何能挤得下。太后年龄到也不大,广袖齐胸而立贯通了庄严,衣领交合叠皱系住了高雅,显得丰韵犹存,携着粉装玉琢的六岁少帝。一众人等瞧见太后与少帝,齐齐跪伏于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后此时也顾不得,谈甚么宫廷礼节了,一日数惊之中,虽说名为君,可稚子寡母亦心存彷徨,只能依靠陆、张二人及众军民,在这种情况下,太后瞧见昌平公主赵菀,早已哀痛万分,急急上前,搀起女儿,戚声道:“儿啊,母后好想你!!!”
赵菀也凄声道:“母后,母后,儿也很想你!!!”说完,就扑入了母亲的怀抱。
母女两人旁若无人的抱头痛哭,哭泣山河的破碎,哭泣亲人的凋零,旁观众人见了这凄怆摧肝的场面,也是垂泣不止,朝官们纷纷以朝衣拭泪;凄然泣下的群雄,却是用大手在脸上狠命的抹来抹去。
女儿看着母亲是否苍老,母亲看着女儿是否清减,就这样两对泪汪汪的眸子布满了苦楚,哀痛……
第二五章 怒龙蟠空(二)
待到众人寒暄过后,便歇了下来。
而如何行军打仗,萧枫却并不太懂,就算想发言,也是些昔日随同蒙古大军出征时,所学得的骑兵作战的方法;在今时今日却是派不了半点用处。是故,这些时日,每当有人向他问这问那,他亦只是保持沉默,时间一长,别人晓得他不肯发话,也就不再去问了。
这许日子,到是他自西方归来后,过的一段颇为舒心畅意的岁月。
每日里赵菀一得空便来缠他,形影不离,要么教他学琴,要么教他学萧。萧枫虽说心里明白赵菀对他实是情有独钟,可是他却不敢接受。思起平生里的两个爱人,一个为己而死,冢木已拱;一个茫茫天涯,生死不明;如何又有心思来再次谈情说爱。故而每次赵菀寻着借口来教他弹琴吹箫,他亦是尽量能避则避,生怕自己陷入那绵绵的温柔里。
可是,每当他望见赵菀神似雪儿那泫然欲泣的绝美时,自己又会禁不住的心软无比,有求必应。再加萧枫,本身性子淡泊,洒脱无羁,迫於无奈下,也只得随之任之。不过他天资实为聪颖,那琴箫技艺,让他学来,单是数日光景,使人聆听下,已有洋洋然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如此一来藉着本身的豁达胸襟,郁积已久的哀思到是排抒不少。两人之间的情意也是与日俱增。
虽然如此,可是他对雪儿的思念兀自未减半分。只是把所有的情思挂牵,俱都寄托在了琴箫之上。
六岁的小皇帝,也是喜欢缠着姐姐昌平公主,但他更喜欢缠着自己眼中未来的姐夫。只因他听人说道,萧枫一路上如何的英勇无敌,又是如何的神威盖世。小皇帝虽为一国之主,可他毕竟仍还年幼,对心目里的英雄形象,尚有崇拜。故而他对萧枫是打从心里的依赖无比。太后瞧在眼里,委实老怀大慰,心感宽欣。
于是,赵菀和萧枫两人就在这种既微又妙的氛围里,不觉的又过了数天。
小皇帝身边有个太监宫奴,清清秀秀,擅长逢迎,这些时日来,到也甚得萧枫之心意;有次萧枫无心中探察他经脉时,却发觉小太监竟是和自己一般的是八脉俱通。萧枫在兴奋下,传了他些《太阴悟真篇》里的武学口诀。如此一来,赵菀不依了,非要缠着萧枫也要教她;瞧着犹如天仙下凡的绝世佳人,宜嗔宜笑,含羞带痴的超凡美态,萧枫怎能狠心拒绝,只得随她心意。
想了半天,寻思:既是自己不能遂她玉成佳偶,不如用高深的修炼口诀来弥补。思来思去,最后决定授她罗马教廷的光系魔法及天使要诀‘十二天罗翼’。只因这西方魔法,习来却不甚为辛苦,只需在每天的日月辉映之时,盘坐冥想即可。如要个娇滴滴的俏美佳人自此风里来,雨里去的苦修道术,萧枫却亦不忍。
是以,他觉得这西方魔法约莫就是为了那些爱武的女子们量身度造的。在替赵菀打通了全身经脉后,萧枫再三的嘱咐她,定要随时的注意勤修神识。并且为了让她在冥想中不会胡思乱想,还把自己在阿尔卑斯雪山里,所全力炼化的一颗‘灵力雪晶’送了给她。
这种雪晶乃是萧枫深埋雪中时,身上的外泄灵气,结合阿尔卑斯山的万年冰寒所化,当时萧枫瞧见这亮如星辰,透似水晶般的微小雪珠里竟然蕴涵了庞大无匹的灵气后,连他亦是惊叹着大自然的无穷奥妙。而且这种雪晶并不太多,萧枫在阿尔卑斯山四十年来,亦仅仅炼化出了这么一颗而已。
而且这颗雪晶,萧枫本打算是想送给雪儿的,可时下为了减少些自己心中的歉疚,也只能割爱了。当时赵菀拿到这颗晶莹润滑,珠光耀目的‘灵力雪晶’后,竟是趁着萧枫不备,狠狠的亲了他一下,随即羞红了玉容,一跑了之。如此一来,萧枫捂着脸颊,不由苦笑不已,同时亦为赵菀的无限深情而感到激动。
与此同时,那四个武当弟子也是每日缠着他,围着他,俱都想在,这个祖师的兄长处,敲点甚么,诈点甚么。使得他一气之下每日一得空就替他们伐筋洗髓,让他们亦尝尽了昔日撒尔和拉旦的痛楚。
经此种种,颇也让他重拾了些当年的愉悦欢乐。
※※※
可是这美好舒心的日子,并没过了多久。
元朝水军元帅张弘范率着数万蒙古水师浩浩荡荡的杀奔崖山。这元朝水军元帅张弘范本是宋将,在元兵的招降下,方才投了蒙古,成了个忠心的走狗。元大帝忽必烈,对他还颇为赏识,很看中他的水上作战本领,是以此次命他挂帅,剿灭大宋最后的抵抗力量。
这人们心目中的大宋“行朝”从福州逃到泉州,潮州,直至逃到这天涯海角的崖山。赵菀的大弟赵昰溺水病死之后,张、陆二人就立了她的小弟赵昺为帝,“行朝”在海上一路奔逃的同时,大陆上宋军的形势也是不堪回首。
淮西在制置使夏贵的带领下投降,淮东多坚持了半年,扬州城破之后制置使李庭芝,姜才被俘,不屈而死。至此,南宋三大战区的主力已经全军覆没。此后,江西,福建,广西,广东等省陆续陷落。可说现在的崖山水军,是大宋最后的本钱,也是堂堂中华的最后一点血脉。
此时崖山的南宋行朝和其属下的十几万军民真正的成了一支孤军,一千多只大小战船就是这个曾经是世界上最先进,最富饶国家的最后一块领土。张世杰能否率着这批尤似荆坷般视死若归的大宋水师,为大宋赢得这次辉煌的胜利呢?军民们不知道,文官们更不知道。只有以时间来证明。
可是张弘范自进入崖门海口时,张世杰却什么也没做,这个时候,他摆出了一个宋军最经常使用的架势——“结巨舰千余艘,中舻外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棚如城堞”,来了个专守防御。从北宋到南宋,从赵光义的“平戍万全阵”到四川遍布的山城,宋军见到敌人的第一个反应似乎就是搞一个城池之类的东西躲进去坚守。
张世杰今天又把这种战术改用到了海战上,真是深得宋军传统之“精华”呀!可是,不知他想过没有,全国都已经沦丧,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孤军,敌人堵住了海口,全军被困在这银洲湖里,他还守些什么?他还能等待什么?等待援军来救吗?等待形势好转吗?等待敌军自退吗?还是在等待死亡呢?
文天祥首先提出了疑问,有的守,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给元军来个迎头痛击。
张世杰的解释是,大军多年航海,恐军士有离心,动则必散,不如以静制动来的好。这种说法给人的感觉就是,并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为给大宋‘行朝’找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不觉中又过去了三天,今日清晨,众人听到了一个惊天的讯息,文天祥所镇守的流民部寨,昨日被张弘范趁夜偷袭,全军尽墨,文天祥在经过顽强的抵抗后,终被元兵活捉。这骇人的消息,震住了每一个人,面面相觑下,不由同声饮泣,为文天祥的被捉而悲哀。赵菀更是哭得双目红肿,几欲昏厥,小青在旁不住的劝解着,可仍然无用。
瞧着众人这么的沉浸在哀痛里,原先冲天的豪气,竟被这消息磨的已然十成去了八成。加上望见赵菀凄戚的神色,更是心里不舍,萧枫寻思着:象他们这么哭泣,到最后还不是与事无补,看来只有我连夜潜入元军营寨,瞅准机会,救回文天祥,方能让他们重拾信心,焕发斗志。
思至此,即沉声道:“诸位,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们应该加强守御,防备元兵再次偷袭;而文丞相则由我去营救,想来元军营寨里还没有能挡的住我的人,你们尽管宽心好了。”
众人听他一说,心道:对啊,怎么忘了这个无敌的人物,只要他出马,别说是元军营寨了,就是那元廷皇宫也不是来去自如,旁若无人么。想救文丞相,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流云剑杨士杰最先跪了下来,泣声道:“萧先生,拜托了,一定要救回文丞相啊!我杨士杰这里先谢了。”接着众人陆陆续续的跪下,这下萧枫可慌了手脚,连忙急声道:“诸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真是折煞我了!这,这,这我如何敢当!”说完也‘噗嗵’一下跪在了地上。
众人直至如此,方才站起身来。在众人祈盼的目光中,萧枫昂首走出了‘行宫’。
第二五章 怒龙蟠空(三)
深夜萧枫一人独自潜去元军营寨,他并未展开巨大双翼,更没穿上金色甲胄,因为若是这样的话,怕是自己还没到两军相隔的中间海域,元军就已发现自己了。一路上潜踪藏迹,虽说甚有把握,可滋事体大,还是小心为妙。
片刻后,即到了元军营寨的外围。
萧枫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除了海潮拍打礁石的巨响,可以说是万籁俱寂,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旌摇动,似有甚么恶事在等待着自己。他狠狠的摇了摇头,寻思:当今天下,难道还有甚么人可以对我造成威胁么?想了半天,委实想不起来,心道:如若是有几百个八思巴,或是有上千个完颜允恭,同时冲上,约莫自己才会有些忌惮。可转念又忖:这个想法委实太荒谬了,简直是奇谈怪论。不禁暗自失笑。
身形腾空浮起,随着东南吹来的劲风,飘飘荡荡的就到了元军营寨的上空。风中隐含了些鱼腥味,使萧枫觉得自己好似在怒海行舟一般。双目凝神细视,可营寨里通火辉煌,明光耀亮,一时也不知文天祥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居高临下的再次察看,忽见营寨的东首处,巡哨士兵似是较多。且暗底里人影绰绰,特别是一座蒙皮大帐,更是每次交叉巡逻的必经点,来回巡查的士兵,在这里交会时,总是停顿须臾。心下已然有些明白,又惊又喜的想到:守卫既如此严密,不是元朝大官的卧帐,就是文天祥的囚禁之所,倒省了一番探访功夫。只是敌方戒备森严,救人必定极不容易。转念又想:就算是硬抢,也要把文天祥给抢回去。
决心即定,身影闪动下,虚空里留下一片残影,萧枫‘呼’的一下就冲到了那座大帐。运起‘五行神书’里的‘隐身诀’,顿时隐没于夜色之中,悄无声息的伏在了大帐旁。此时的萧枫就算有人在他身边走过,也不会发现这里竟然会站着个大活人。
“国师,朕的师傅,萧先生会来营救文天祥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萧枫的耳内。
萧枫在吃惊之下,忙运起剑罡,轻轻的划破了包在营帐外的牛皮,且还无声无息。把头凑了上去,单眼顺着划破的小洞,往里张望。一瞧下,不由讶异,再细细的审视,不禁惊异到了极点。说话之人竟是当今元朝天子,也就是自己唯一的弟子忽必烈。
此时的忽必烈已有五十余岁,身上穿着件明黄色的蟠龙袍。这些年的戎马生涯,南征北战,使得他原先稚气的脸上,现在充满了皇者的睿智及威严,动静间的仪态显得甚是开合磅礴,一对深邃的眼神象他父亲一般,都是那么顾盼生光,不怒而威。惟有眉宇间,隐隐有些昔日的痕迹。他居中端坐,气势霸烈,左右各还有几人,在他的左首下方的正是“大元国师”八思巴。
萧枫见到这个当年,痴绕自己左右的心爱弟子,望着他那有些苍老的容颜,不由心有所感,只叹岁月无情;但看见他那俯视苍生的帝皇霸气,却又,有些欣慰的喜悦。心道,自己总算没辜负了拖雷王爷的重托。不过转念又想:难道他是为了我而来,想见我,或是想弑我,哎,算了,先静观其变了。
这时八思巴听了忽必烈的疑问,沉吟了须臾,即道:“陛下,这文天祥是南朝里数一数二的大忠臣,他不仅才华冠盖南朝,且还是忠肝义胆的国之栋梁。”说到这,朝着斜对面的留梦炎瞄了瞄,眼含些微轻蔑,他对文天祥那日的壮烈激言,凌然戟指,心下大为心折,而对留梦炎的摇头摆尾,聒噪不休,委实鄙夷到了极处。继而又道:“他是如今南朝二十万军民三大支柱文、张、陆里的一个,只要有他在我们手上,势必会对南朝余孽起到个杀鸡儆猴的妙用,即便萧先生不来,我们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与八思巴毗邻的则是一个武将打扮的中年人,脸皮白净,此时也一脸谄媚的望着忽必烈,恭敬的说道:“陛下,国师所言大有道理,这文天祥乃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