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静静的瞧着自己的杰作,心下当真是欣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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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姑娘细腰扭摆着回到自己的院里,她适才瞧见萧枫那么专心的喂养马儿,心中已是疑虑尽去。也不是她疑心极巨,实是此事干系甚重,倘若这马夫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岂不触击小姐的安危。
想想小姐的恩典,自己是一世也报答不了,只有忠心的服伺小姐,方是道理。
一路走来,曲径通幽,假山流水,周围很是干净利落,道边尚且点缀了些花草,显得甚具匠心,瞧得出这家客栈的老板,在生意上也化了番心思,能让过客有个舒心的居住环境。
片刻之后,姑娘即到了一座厢房门前,用手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下,须臾即从房里传出一个圆润清盈的声音:“是小青么?进来吧!”这声音倘若让男人听了,包准色授魂予,无法移步。
就算是听惯了的小青,亦不由倏忽呆然,随即晃了晃脑袋,暗忖:小姐可真是厉害,别说让人瞧见她的面容了,就单单是那泉水叮咚般的嗓音,就能让人为之甘愿赴死,想来此次邀请武林群豪,共赴国难,必也有望。
心念及此,微微的推开门扉,只见屋室不大,布置却是极见讲究,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郁郁之意,中央且有一鼎,香烟袅袅,就由那鼎中升出,沁人心脾,甘之如饴。
这客栈的上房,却是颇为风悠雅致,别有情趣。
桌边斜靠着一黄衣少女,正在支颐沈思,神色淡愁,黛眉峨扫下,明眸亮唇,肤色凝脂如白玉,在透过窗格的余辉下,晶莹通透之极;配上那雅丽高贵的动人气质,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的绝世仙姿。桌上尚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瞧来此女还是个博才多艺之人。
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凄恻,使人不禁油然而生,爱怜惜疼之心。
小青到了房里望见黄衣少女的脱俗忧姿,不由大受感染双眸沁泪,戚然道:“小姐,你还在担心少爷么?少爷有张管家照看着,你就放心好了。哦……马车已经雇了,明天五更就能启程。”
黄衣少女微微晗了晗臻首,朱唇轻启,说道:“辛苦你了,小青。”
小青听了,急忙说道:“小姐,你对我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我怎报答的完,这许小事,岂敢让小姐来谢我。”小青脸色涨红,为小姐谢她的事,甚是着恼,觉得小姐太当她是外人了。
黄衣少女妩笑道:“小青,我以前对你的恩情,亦不用老是挂在嘴边,你不嫌烦,我都嫌了。其实我早就和你说了,你我二人情同姐妹,自父王罹难,你就一直陪着我,开导我,倘若这些年没有你在我身边,真不敢想象我会怎样。”
“小姐……”小青听了黄衣的一番话后,直觉心血沸腾,就算是当场死了,亦是愿意了。
“小青,那车夫可靠么?你觉得他人怎样?”黄衣少女想起了雇车的事,此趟去的地方,可是极为隐秘之处,办的事情,也甚是紧要,倘若车夫是个碎嘴,岂不麻烦。
小青也是孩子脾性,方才还是俏眸红肿,可是想到了萧枫与马儿在店门口的对恃,及自己寻他玩笑时,萧枫那幅无可奈何的苦丧脸,不由的黠笑道:“他人么……,还马马乎乎吧,只是约莫有些傻冒,人到是挺好玩的。”
说完后,忆起萧枫那张充满阳刚魅力的秀逸俊脸及那双清澈幽邃的眼晴,暗忖道:凭那人的相貌到是与小姐甚是相配,只是…哎…就他的行当和地位,实在天差地远了。
第二三章 车夫岁月(中)
翌日早早,萧枫就牵着马儿在外面溜了一圈。
那马儿自昨日被萧枫伐筋洗髓后,就一直昏迷到今日凌晨,起初醒来,对着萧枫甚是不善,可在萧枫的挟制下只得乖乖的随他出去。
一路奔驰,它自己都觉得今日不知是甚么时节,直觉劲力充沛,精神抖擞,浑身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力,撒开四蹄犹如逐日追风,倘若不是萧枫硬把它拖住,或许它就此一日千里。
当它在小河边饮水时,发现自己的毛色变得那般柔美纯洁,更是喜不自禁,状若癫狂,它自然晓得,自己今日的涣然一新,定是昨日的那番钻心痛楚所换得,虽是无比难耐,可有这般成效,亦是值得;而其作俑者也就是这个新任的主人,日后只要自己的马屁拍的到位,想来这好处是逃不了的。
直到此刻,这马儿方才识萧枫是它真正的,且是唯一的主人。对萧枫的谄媚,实是到了极处,瞅着有空就把那大大的脑袋往萧枫的身上蹭去,其暧昧的表现,着实令萧枫恶心不已。
萧枫抚着它的马背,不由对它笑道:“瞧你这缠样,和撒尔、拉旦到是有些相仿;都是得了便宜就卖乖。不如我以后就叫你‘撒旦’吧。”他可不知道,随便的替马儿取的这个名,却是在西方大名鼎鼎的没人敢说的称呼,那是魔鬼的禁忌。
那马儿自伐筋洗髓后,或许此刻神智大开,听了萧枫的话,大为欢奔乱跳,长嘶不已,就似赞成了一般。
当小青主仆二人在客栈门口,为马儿的神俊而惊讶时,萧枫不禁自豪不已,可是随即差点被小青的一句话给气死:“呦,这马到怪俊的,可这驾马的人么,却不咋样,简直不配。”
萧枫本待要回她,但心想,好男不和女斗,现在她可是自己的主顾,何况与她耍嘴,得罪了她,岂不冤枉。转念暗暗好笑,想不到自己竟是过上了看人脸色的日子。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小丫头,总是找自己的麻烦。
黄衣少女瞧见小青讥嘲萧枫,也并未多话,只是默默的上了马车,随即轻唤了一声小青。
小青见萧枫并未理她,大感无趣,她也不知为甚,每次瞧着马车夫吃瘪,总觉甚得其乐。
如此萧枫问明去处,即驾着马车恍如一道轻烟,在宽畅的官道上疾驰,既快又稳,好似陆上行舟;马儿拖着车子亦觉轻松,脚下轻快,犹似腾云;一路上真是春风迎面马蹄急,流云扶身鬃毛飞。
至日暮夕坠,由于萧枫路途不熟,再加马儿跑的委实过快,竟在无意里错过了宿头,望着夜色渐晚,这时的马儿也有些乏了,四蹄也开始东倒西歪,白天那般的急赶紧驰,实是仗着一股新鲜劲,毕竟它伐筋洗髓亦不多久,潜力尚未完全挖掘,这其中的好处,也只能随着时日,慢慢体现。
无奈之下,萧枫只得把马车赶到路边的一处树林里。
车子歇好后,萧枫即对车里的主仆二人道:“姑娘,白日马车走的急了,眼下却是错过了市集,只好劳烦姑娘们今夜委曲一下了。”假若不是马儿确实累了,他也不想让小青有此籍口来怪罪。
果然,小青听了后,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继而冷声说道:“你是否见我主仆两人都是妇孺,想要心存不轨啊?”
萧枫听了小青的话,不禁心下不悦,沉声道:“想我萧枫也是堂堂男儿,难道会有此龌龊心思,姑娘,你瞧人瞧得太低了。”说完后,径自牵着马儿寻处水源,饮水去了。
其实他心里对这主仆两人,亦觉得甚是怪异,虽说瞧来也有些武艺,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她们却要千里迢迢的先到襄阳,后到广州。且一路听来,眼下的襄阳已然被蒙古人占领,而广州城还是大宋和蒙古人的主要战场,就凭她们两人,再加上那黄衣少女的绝世仙姿,难保不会有强人觊觎美色,或是被蒙古人瞧上强抢回家。
不过他又忖道:这主仆两人亦算运气极好,千百辆马车里,偏偏选中自己,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此一来,不把她们两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也放心不下。想到这,暗自摇头不已,为自己的这般性情,着实叹息,雪儿下落尚且未明,眼下却又担此繁务。
待到萧枫走远,黄衣少女忽然对着小青微笑道:“小青,你为何老是喜欢寻衅那车夫,莫不是……咯咯?”话虽未完,其言却是明白无比,挑明了就是小青你,难道瞧上他了。
小青被黄衣少女如此一说,不由脸色通红,着急道:“那啊,小姐,你到底在说甚么吗?我可听不懂。”
黄衣少女见小青真有些急了,便也不开她玩笑了,只是正容道:“小青,你难道没看出些甚么吗?首先,单单他的气质风度及言谈举止,就不是一般的马车夫能有的;再加上适才他对你的那番话,听得就让人觉得有种壮志豪情,气吞山河的味道。是以我认为他绝不是一个马车夫那么简单。”
小青听得黄衣少女的这番分析,立时脸色突变的道:“小姐,你是说他,难道会是蒙……?”
黄衣少女不等她说下去,即忙捂住她嘴,薄嗔道:“为何这么不小心,我们现在是甚么处境,不能乱说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他是坏人,只是…算了…算了,不说了。”
这时的小青早已吓得连吐香舌,忙不迭的不住点头,生怕自己说漏了嘴,使得小姐怪罪。
萧枫牵着马儿很快的便寻着了一条小河,河里,水色清澈,鱼儿欢跃,河边的青草到也肥嫩,可马儿饮了水后,却仍是象前两日一般,递到嘴边的青草,看也不看,只是打着响鼻。
见它非要吃店家里买来的含着酒糟的草料,萧枫亦是无法,只是寻思:这可怎办?马儿的胃口已然被它的前一主人给养刁了,眼下叫我到那去替它买草料,只是如若任它饿着肚子,明日又那有气力继续拉车。
正寻思着呢,突然被他想起一法,只是不知管不管用,眼下也惟有试试了。
但见他双手轻舞,恍若抽丝剥茧,河边青青水草,随着他的两手来回的挥摆,渐渐的枯萎了大片;便听他轻叱一声,忽然两手间犹如火烧,升起一团熊熊烈焰,燃烧了许久;当他摊开右手时,手心里便多了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清碧,晶莹流离的丹丸,那上面所散发的清香,阵阵诱人之极。
萧枫神色惊喜,只因他想,既是马儿不愿吃那青草,不如用五行道术提炼出草中精华,再合上《太阴悟真篇》内的炼丹术,配成丹药来给它服用,瞧它是否仍是那般嘴刁。只是自己,亦是初次运用《太阴悟真篇》里的炼丹术,也不晓得是否能成功,把握委实不大,可现在竟然一蹴而就,怎不兴奋。
这下还没待萧枫把丹丸递给它,马儿早已闻到丹丸的异香,垂着脑袋,跑到萧枫身边,左蹭右蹭,张大了马嘴,吞咽不止。
萧枫见了,不禁好笑,拍了拍它脑袋道:“你到晓得有好东西了,看来你到并不太笨么!”说完,便把哪粒丹药送到它嘴里。
马儿‘咕咚’一声,就已服下,随即双目微闭,颇为回味。
萧枫瞧它服下丹药,即用灵力替它加快运行药力,须臾之后,就见马儿四腿哆嗦,连放了好几个响屁,其臭无比。萧枫心下暗笑,看来这马屁也不是那么好拍的。服下丹药的马儿,精神重又振作,肌腱处更见强壮,马蹄跑动时,那滚动不已的板状肌腱,配上随风飘舞的鬃毛,显得犹如天之神马一般。显出了一股俾睨万马的气势,虽说此刻周围并无它马,可从它意态举动,却是一览无遗,当真是一匹罕世神骥。
回到马车的驻停处,萧枫递了壶清水给小青。
谁知小青接过水后,向着萧枫嫣然一笑道:“怎么啦?生气啦?我也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既是堂堂男子汉可别跟我这小丫鬟怄气啊!气坏了,可不值得。”说完,对着萧枫眨了眨眼,风亦似的钻进了车厢,留下了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萧枫苦笑不已,直觉遇到这个丫头,实是自己的一个劫数。
半夜时,黄衣少女取出一管玉箫,坐在马车上,仰望明月,轻轻吹响;但听箫声回旋婉转,清雅亮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高到顶点之时,其声震人心腑;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间,高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
黄衣少女一边吹着玉箫,一边想着心事,直觉国事,家事,天下事,纷纷扰扰;国将覆,家已亡,天下争斗,何时能休,美艳不可方物的玉容上,不觉中悲切万分。
萧枫原先隔的老远,曲臂枕头,仰天而卧,感着拂体凉风,瞧着斜挂柳梢的一钩残月,甚是适意畅怀;可是闻着那悠扬柔和的箫声,不禁斜眼微睨;瞧见黄衣少女凄恻伤痛,万念俱灰的模样,竟是怔怔的痴了,触动心事,不知不觉的也是长叹一声。
将黄衣少女的那张仙姿脱俗的玉脸幻想成为雪儿清丽绝世的容貌,痴痴的瞧著,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祈求、想念、爱怜……等等种种的柔情。
箫声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直到箫声停顿良久,萧枫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惭愧不已。
这时的黄衣少女却是另有一股心情,适才萧枫望着自己的神色及那失魂落魄的一声叹息,她已然全都看在眼内,听在耳里;亦不知为何,倘若是他人这般的无理,自己早就斥责他了;可就是眼前这个飘逸潇洒的车夫,自己却是无论如何的说不出口,但觉的一切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的应该;好象自己的箫声本来就是想吹奏给他听的。
不说黄衣少女此刻的怪怪心情,但说萧枫适才的表现,小青却亦明了于心,一时间让她紧张万分,心道:待会,我可不能睡,需得为小姐守夜至天明,才能放心。
夜晚歇息时,小青确实做到了枕戈待旦,由于小姐的姿容实在太过绝美,她可不放心,虽说小姐说过这个车夫不是坏人,可是防人之心却不能失。故而翌日出发时,小青仍是睡眼惺忪,恹恹欲困。
萧枫自是晓得她的心意,可亦并未生气,相反对小青的一片忠主之心,着实佩服得紧。
第二三章 车夫岁月(下)
翌日,萧枫驾着马车,蹄如奔雷的就往襄阳急赶。
这黄衣少女虽为当世极尊贵之人,可象‘撒旦’这般的神骏,却是从未见过;瞧着萧枫竟只是用它来拉车,不禁暗自咂舌,心下惋惜。对萧枫的来历,她也是越加的猜测不透,只感好奇,外加神秘。
可马儿却是不知,其时,他实已晋身到马王的层次,且还兴许不止,但它早已习惯了这种劳碌的生活,故而亦不觉其苦。再加萧枫不断的为它炼制丹药,是以,它简直就是掉进了幸福的海洋。四蹄奔驰间,更是益发的迅疾,只盼着萧枫,每日能多给它吃份灵丹。
萧枫路上的这些时日,在炼丹的经验上,委实增加的很多,他天资本就聪颖,心神钻入下,这炼丹的技巧及程序,当真是无师自通,直臻上境。
一路上,就在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妙悟中,接近了目的地。
襄阳城座落於汉水中游,西接川陕,东连江汉,南通湘粤,北达宛洛;号称七省通衢之地。自宋朝守将吕文焕坚守五年,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形下,献城蒙古。大宋就等失去了长江的天堑,之后更是一溃千里,直到偏都临安沦陷,大帅张士杰拥着益王昰在广东抗元。故而眼下的襄阳是归属于蒙古。
不一日,萧枫驾着马车即到了襄阳境内,经黄衣少女的指点,一路到了襄阳附近的一处寺庙。倘若不是黄衣少女带路,萧枫决不会想到寺庙竟是座落于一隐秘山谷,一路进山,林木翳然,寂无人烟,竟是僻野如此,却添几多尘外幽趣。寺庙倚山而建,山门南向,一条蜿蜒盘曲的石蹬道直达寺门。坡势平缓,马车勉强能行,道旁竹木繁茂,侧身回望,四周山峦绵延,隔绝尘世,直有“深山藏古寺”的幽深之感。
萧枫瞧见山门上写着‘鹿门寺’三个大字,马车刚到寺门,即从庙内跑出两个僧人,一老一少。老僧走至马车前首先发话:“施主,本寺因需修缮,这几日恕不接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