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马弁左拐右转,终于步进一个满是马弁的房间,只见一个老年军人坐在马弁的中间,大沿军帽,上戴红黄蓝白黑五色五角星,脸色十分森严,只是似乎酒色过度,面色有些苍白,一双小眼睛盯着柳镜晓转,鹰钩鼻,稀稀朗朗的胡子,一只干枯的双手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沙场征尘,只是额头上依稀能透出几分杀气,一看便知难以对付的人物,再细看他身着无翻领的草黄色奉军军服,没有领章,只是绣了绣金花纹,肩章上有两颗满金版金星,下身穿了件马裤,又配了双高统马靴,正是标准的奉军中将服,对方的身份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两个马弁走进房间就向冯德报告道:“柳镜晓带到!”
柳镜晓连忙立定站好,向冯德敬了个军礼。
冯德却是面色不善,大声问道“你是定边军代理司令官柳镜晓?”
柳镜晓行个军礼,答道:“下官正是!”
冯德又向柳镜晓描了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好!”
柳镜晓不知道这冯德说“好”字是什么意思,刚想发问,只觉重重一拳打在自己身后,整个人站立不住,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还没等柳镜晓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一众马弁直打得柳镜晓是全身剧痛,顿时不醒人事,然后两个大汉就架住他的身子向外拖去!
这时候,冯德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响:“送到陆军监狱去!”
第四卷 第八章 天堂地狱
“柳镜晓,你老实点……”
……
“你是什么时候和柔然人勾结在一起的?”
……
“不说?上刑!”
……
“说清楚就可以出去了。”
……
“还有你为什么林西的城防情报通报给柔然人?”
……
“你是不是收了柔然人的贿赂,坐视瑞军两个营在外被歼?”
……
“还有,你和柔然人的接头暗号是?”
……
柳镜晓的脑子晕晕沉沉,军法官冷酷的问话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冷风顺着窗口吹了过来,赤裸的身体到处是伤,在冷风的刺激更加疼痛,却令柳镜晓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第十二天了?柳镜晓在心里估计着日子,幽暗的狱室更加阴森,柳镜晓不由闭上了眼睛,可又想起那日被拉出冯德公馆时,完颜玉琢那撕碎心肝的哭叫声……
从天堂降到地狱当然并不好受,军法官百般引诱柳镜晓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说只要认罪就轻判,不过柳镜晓不是白痴,如果是稍轻一点的罪名,柳镜晓说不定也就咬咬牙认了,这些罪名落实了,那只能是必死无疑。
不过军法官见柳镜晓不肯招认,一声令下几种大刑轮流侍候,直打得柳镜晓遍体鳞伤,几次柳镜晓就想认了罪名,可一想到完颜玉琢和燕傲霜,又想到当年的伤心情事,他硬是咬紧牙根。
这时候柳镜晓就叨念着完颜玉琢的承诺,说是办好公务后给自己买件帅气的衣服,不时回想起和完颜玉琢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那些曾经逝去的日子在现在看来是多么欢乐,就连临时转职为杂工的时光也是如此温馨,当然柳镜晓也不时想起来了燕傲霜和郭俊卿,还有很多老朋友……
军法官见柳镜晓不肯松口,什么狠毒的刑法都用了出来,从早上打到晚上,甚至有时候来通宵侍候,打得柳镜晓只剩下半口气,可柳镜晓一想到当年的情事,只是吐出两字:“无罪!”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口,似乎多了一丝暖意,可柳镜晓心里明白,新的一轮大刑又将开始。现在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只是勉强保持一些清醒,除了身体上的伤害,也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在这里晚上睡觉,睡了一会就立即醒了过来,有时候是因为身上的伤痛发作,有时候是被吹来的冷风冻醒。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似乎宣告新一轮审讯的开始,柳镜晓仍是倒在地上,闭紧眼睛,想抓紧这短暂的时光,现在柳镜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伴随牢门的打开,柳镜晓准备承受着新一波的狂风暴雨,空气却似乎沉静了下来,不久似乎听到了抽泣声,柳镜晓这才张开了眼睛,顿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映入眼帘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儿,完颜玉琢原本丰腴的身体清减了许多,拿了个包裹,眼珠子通红,两行清泪通过面颊,呆在那里看着自己。
完颜玉琢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正是自己的夫君,一见到这眼泪就落了下来,等柳镜晓张开了眼睛,就连忙飞了上去。
柳镜晓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可见到完颜玉琢,竟是说不的出欢欣,强自站起,可怎么也站不直,顿时摇摇欲坠,完颜玉琢也不管柳镜晓全身血污,就搂住柳镜晓,然后坐在地上,任由柳镜晓靠在她的怀里。
柳镜晓转过头来看完颜玉琢,两人眼神正好对在一起,顿时再不分开了,望着对方深情的目光,许久柳镜晓不由惨叫一声,原来是无意触动了伤口。
完颜玉琢顿时心痛地不得了,从包裹中找出柳镜晓的换洗衣物,小心给柳镜晓换上,可柳镜晓已是全身皆伤,哪有不碰到的时候,不时轻呼一声。他每轻呼一声,完颜玉琢心里便动了动。
柳镜晓突然想了一起,顿时面如死灰地问:“我的案子结了?”
完颜玉琢没察觉柳镜晓的神情变化,就是专心地给柳镜晓穿上衣服,便点了点头,柳镜晓脸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道:“那苦了你!还好有个人给我送终,可惜你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我死后你和俊卿一起去找老师,还有你早点嫁人吧……”
完颜玉琢用纤掌堵住柳镜晓的嘴巴,不许他说下去,她嗔道:“你说什么啊……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你要让我早点嫁人,可我心里只有你啊……你在牢里的这些时日,我可没对一个男人有过好颜色,可没一个男人碰过我一个指头……”
一听这话,柳镜晓顿时轻松起来,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脸上展现灿烂的笑容,完颜玉琢继续说了一大串:“人家担心死你了!你进去以后,我和俊卿到处找人帮忙,可怎么也不行!后来想到那天遇到的丁重,可怎么找不到丁帅的地址,一连找了两天,昨天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旅馆,没想到丁帅就要启程回家,为了你的事情又留了一天,找了张步云才把你弄出来……”
听到又承丁重帮忙才能脱险,柳镜晓真是感激不尽,连连说道:“以后要到湖北谢谢丁帅!”
完颜玉琢也说道:“那是当然!”
这时候她已经帮柳镜晓穿好衣服,便扶起柳镜晓,慢慢走出牢门,几个警察在门外等着,柳镜晓拿出张步云的手令,这几个警察这时候却拖着不办事,完颜玉琢不想让柳镜晓多受痛苦,只好递了几个红包过去,警察们的手臂一下子象上了机油,动作顿时利索起来,一下子就办好了手续。
等办完手续,完颜玉琢扶着柳镜晓一边走,一边说郭俊卿和同来沈阳的官兵们也来了,还有他的老部下胡博和陆达也从林西赶来,只是典狱长只许一个人进来,所以就让她进来了。
等出了陆军监狱的大门,早晨的阳光顿时照在柳镜晓的身上,似乎是说不出的暖和,柳镜晓暖洋洋地靠在完颜玉琢的身体上,只是那遍体的伤痛仍在不时发作。
几个官兵见着柳镜晓的影子,关切地问道:“师长,怎么样?”
胡博和陆达更是一人抓住柳镜晓的一只手,齐声说道:“快点,先送医院吧!”
完颜玉琢也有同感,胡博和陆达把柳镜晓抬上了事前备好的一辆马车上,负责看马车的郭俊卿看到柳镜晓的这副模样,尖声叫道:“镜晓,千万没事啊!”
第四卷 第九章 电文大战
“两姑之间难为妇?这句真好!”听着柳镜晓的话,完颜玉琢也点了点头,继续念了下来
现在柳镜晓现在也是定边军司令官,电文上“转送各师旅长”自然有柳镜晓一份,鄂军和奉军的电文战最近突发猛烈起来,电文如雪花纷飞一般,倒给养病的柳镜晓带来不少乐趣。
当然眼前这仗一时间还打不起来,当年直奉火拼,不就是先打了三年多的电文战,却未动一枪一弹,而最后正式的大战也就是打了六天。
这句“两姑之间难为妇”正是出自现任的内阁总理程云鹏,说的正是他在鄂奉之间的困境,他既是鄂系的大将,又是张步云的岳父,夹在中间最难做人,只能拉下脸调解双方的纠纷。
可两边都不领情,鄂系的老段小徐这段时候是狂发通电,抨击奉军竟坐视柔然叛军深入林西,有时候连程云鹏也给稍带骂了进去,张步云也不客气,追索中央拖欠的军饷数百万元,只有老直军的几个将领偶尔发几通电文表示调停。
柳镜晓只在沈阳医院呆了三天,就带个一行人坐着马车赶回了林西。至于欠饷,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奉军高层也有人带口信警告柳镜晓不要过问这笔军饷,所以柳镜晓觉得眼前还是抓住这点实力最关健。
不过还好,萧如浪和慕容雪海这段时间虽然有些不稳的迹象,可柳镜晓一回来就被弹压下去了。萧如浪还十分知趣,主动前来报告说,这段时间有他在讲武堂的老同学曾拉拢过他,要他为柳镜晓罗列罪名,结果顶了回去。
柳镜晓不由暗自庆幸,吃缺吞饷的现象多了,可定边军的这笔军饷似乎是落到什么大人物手里,似乎还有冯德有些关系,所以自己要求追索欠饷才得罪了人,被整到陆军监狱里弄个半死不知,可如果萧如浪出来指证自己,自己恐怕没什么机会活下来。
当然这和萧如浪的切身利益,柳镜晓上任以来在人事方面没有变动,维持原有格局,而柳镜晓下台,萧如浪也没有多少机会当上司令官,要是调换一个司令官了,他自己会带来自己的班底,反而会令萧如浪利益受损。
正想着,完颜玉琢轻轻吻了柳镜晓一下,盈盈笑道“今天的电文念好了……”
柳镜晓点点头,说道:“出去走走吧!林西哪里衣服最好?”
现在他的伤已经好得七八成了,这段时间他都在完颜玉琢在病房里郎情蜜情,对部队的控制全由一批校友来完成,自他当上定边军司令官的职务,几个校友都非常积极,尤其是胡博和陆达这两个连长。
要知道柳镜晓虽然没索回欠饷,可前段时间陈震龙却送了五万现洋过来。
林西之役缴获柔然人的辎重大车在千辆之数,陈震龙却只报了二百之数,然后找出状况最差的二百辆上交,其余的缴获物资大部送到张家口贩卖,小部在热河本地贩卖,有陈护军使的面子,这批货物自然是畅通无阻,据说卖了几十万现大洋。
陈震龙为了封住柳镜晓的嘴,也为了表示感谢柳镜晓西,所以专程送了这笔钱过来。
有了这笔钱,柳镜晓就准备接到补充的兵员后,不再补入各个步兵营,直接再扩充一个营,现在十几个连长都盯着这个位置,这两位校友更是天天往这边跑。
完颜玉琢担心地看着柳镜晓的身体,这几天柳镜晓虽能起床,可还未能远行,柳镜晓却已揭开被子,站了起来,完颜玉琢连忙给他穿上衣服。
两人走出房门,这时候的林西城已恢复旧观,行人来往不绝,只是寒气有些逼人,完颜玉琢这时候放心不下柳镜晓的身体,硬是要扶着柳镜晓,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
走了几十步,柳镜晓又问道:“林西哪卖的衣服最好?”
完颜玉琢别了他一眼,说道:“干什么?”
柳镜晓挥了挥手,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接着说道:“你那天不是说了,给我买件帅气的衣服,当然了,也给你买一件!”
完颜玉琢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了,她嗔道:“哪有钱啊?”
柳镜晓不解地问道:“徐震不是汇了两千过来?全用光了?”
完颜玉琢没好气地说:“你被抓到牢里去,人家急得不得了,也只好找人上上下下打点,结果全部用光了!现在我身边就剩下四块钱了!”
柳镜晓“哟”地一声,说道:“这样啊!原来我有点私房钱,可那天悬赏招炮手,不知给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给偷去,否则那钱在你手里就好!”
完颜玉琢却心疼丈夫,说道:“等这个月的军饷发下来,一起去买一件吧!我给你挑件好看的!”
柳镜晓这时候又想到了一笔钱,守林西城的时候,官兵都有一笔不小的赏钱,他却忘记将自己的份额留下,不由后悔起来,一抬头,却看到完颜玉琢眼睛不知盯着什么东东。
原来这时候,完颜玉琢眼睛扫到旁边的一家小店,看到店里放了些上好的精致零食。
她出门前金宗室,也算是大富大贵之家,少时这类零食自然没少吃,远嫁柔然之后却没有多少机会吃到,因此一看到这些零食,她嘴巴不由有点馋了。
柳镜晓一眼看出了完颜玉琢的心事,握住她的手说道:“去买点,加上我的一份!”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是中药西药轮着吃,虽然伤势愈合的速度让医生啧啧惊奇,就连疤迹也非常浅,可也算是倒尽了胃口,自然也有些馋了。
完颜玉琢就扶着柳镜晓进了小店,等老板娘讨价还价买了半斤零食,老板娘用报纸包好零食,完颜玉琢付了钱又扶着柳镜晓找了个干净向阳的石板坐下,将报纸摊开,就往柳镜晓的嘴里塞了枚话梅。
柳镜晓往包零食的报纸上顺便瞄了一眼,一看到那黑体字的标题,眼睛就怎么也离不开,就连零食没往下咽,他看着看着,一种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第四卷 第十章 超级杂牌
不止柳镜晓是如此,当定边军的军官们看到这篇报道,个个气得咬牙切齿,报纸在几个连营长之间传阅,这报纸到了什么人手里,谁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定边军还是第一次上了头版头条的专题报道,何况这还是全国知名的申报,以前这支杂牌军只能在报纸上占个豆腐块的位置,可这个报道一点都不合柳镜晓的意,黑体字的大字标题写着:“且看百八十万元编练定边军,竟是如此糜烂!”
接着的报道上说:“柔然叛匪几度入侵,中央财政在百般困顿之间,为对付柔然叛军,特拔专款一百八十万元交由东三省巡阅使署,东三省又以此创建定边陆军,专司柔然事务。查该笔经费已于去岁全额拔付,未差一分一毫,财政部、东三省巡阅使署皆有账可查,今年复由财政部拔付六十万元做为经常费。但请各位读者注意,此等耗费巨资之师竟是何等不堪!”
接下去说了一通定边军的情况,又提到林西之役前后柔然叛军几度南犯的情况,又用很重的语气说道:“中央拔款愈急,柔然人南犯愈急,边关告急,唯见定边军停兵赤峰,急电如飞,只闻主事者新娶美妻。今日柔然叛军几度南犯热河,负责定边军之王善诚、柳镜晓,当负最重之责任!”
最后还说道:“记者从东三省巡阅使署获讯,该极不堪战之定边军,即日将裁编为东北保安暂编第二支队。”
大家承认,定边军内部确实问题多多,至于“急电如飞,只闻主事者新娶美妻”指的就是柳镜晓,可这篇报道把定边军骂得一文不值,口气十分恶毒,所以看完这篇报道,就连最刚烈的吴苍雷也没说话,那是被气地说不出话,整个房间犹如一个随时爆炸的炸药桶,干部们个个瞪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