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柳镜晓是心满事足,第二天早上从粉腿间小心地爬出去,还逐一亲了亲爱妻的脸蛋,这才先跑去办公。
现在与以前不同,柳镜晓虽然是出名的不理政事,财政交给了沈纤巧,军事交给了郭俊卿和他的参谋,其它政务也授权出去了,但是每天上午还是到镇守使署处理一上午的公务,否则会被郭俊卿说死的,当然下午时间就是柳镜晓的私瑕时间了。
不过,柳镜晓坐在办公桌上,首先伸了伸懒腰,昨天的战斗更过激烈了,以致柳镜晓还停留在那美好的感觉之中,正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柳镜晓的幻想。
柳镜晓转头一看,正好看到熊曦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他倒是知礼数的人,一见柳镜晓先是一鞠躬,然后说道:“师长!刚到的情报,昨天晚上蒙阴县城被打开了!”
开县城,这是土匪里的黑话,意思就是把县城给攻下,柳镜晓赶紧调整过来,思索了一下,当即问道:“是鲁南的保安部队干的?有多少人?现在蒙阴县城情况如何?”
熊曦很有条理地说道:“是保安第一团的团长常乐亲自他手下的部队干的,大约七个连队左右,还带来一些土匪,县城里只有新县长带来的几十号人,听说被杀个精光了!”
柳镜晓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又思考了一下,才说道:“俊卿!昨天丁宁团派了多少兵力过去?那边我们的兵力可有些单薄啊!好象只有……”
郭俊卿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说道:“是不够,那几个县只有保安纵队的两个团,但是战斗力差,只能作为守备,此外只有李何一团的司马勘营,丁宁想带着部队出去拉练,所以把全团都带去了!”
柳镜晓一听说丁宁带全团行动,倒是一喜,虽然说这个团作为骑兵团来说,很多人都只会骑马而已,但是作为步兵使用,还算是合格的,当即说道:“好!熊科长!听我的命令,让丁宁见机行事,临时全权指挥前线一切部队,俊卿,你准备留在这里坐镇吧!”
定边军素有军官身先士卒的传统,柳镜晓自然也得亲赴戎机,家里的妻室虽好,可他毕竟是个军人。
只是当天中午,柳镜晓还没有把部队调集完成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让柳镜晓不由不在临沂继续呆下去了。
“兵连祸结,大战经年,耗款数千万,靡烂十数省,有用之军队破碎无余,精良之器械损失殆尽。至若同种残杀,尤足痛心……”
这样的电文,读起来任谁都感到痛心无比,这南北的战事何日才是个尽头,更要命的是,发这通电是个极重要的人物,他通电中的种种言辞更是直中北政府的要害:“此次奉命南来,明知阋墙之争非国之福,然为维持中央威信起见,势不得不借武力促进和平。……讵中央误听宵小奸谋,坚持武力,得陇望蜀,援粤攻川,直视西南为敌国,竟以和议为逆谋。……国亡于外敌,固军人之罪,国亡于内乱,亦军人之羞。此次中央平川援粤,实亡国之政策也,军人虽以服从为天职,然对内亦应权其轻重利害而适从之,非抗命也,为延国脉耳!”
但这电报若是出自他人之手,柳镜晓决无留于临汾之理,但是这电文却是出自南征最最关健的一个人,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师长,但这封电报却有惊天动地的能量。
这个小小的师长对于段铁民也是丝毫不客气:“卒以政府不受法律约束,伪造民意,实等专制,酿成全国叛乱,若再以武力平内乱,是惟恐亡之不速也……我国对卡佩宣战,若以兵力从事内争,重轻倒置,贻笑外人……政府赏罚倒置,而犹以叛逆责人,大张挞伐,岂得谓平!”
即便是南方抨击北政府,电文也无从这等激烈程度,何况这个人不过是北军之中的一个小小师长。
“以上各理由,我军师旅团长俱表同意。近测南军心理,均不愿战。用特电达,请会同鄂赣两督通电南北提倡和平,使双方前敌各将士同声相应,大局转圜,当易生效力。曹经略使夙主和平,必赞成斯议也!”
这电文是如此要命,就是在于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直系大将,中央第三师师长陈云杰,南征的第一号功臣,而且他的部队在南北战争的第一线,可以说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此柳镜晓一看到这封电文,不由“啊”地一声,然后赶紧找来郭俊卿说道:“这次南征又要失败了!你看是早表态好,还是晚表态好?”
郭俊卿明白柳镜晓“南征又要失败”,陈云杰虽不过是区区一师之长而已,但统率部队约有五六万之多,其中光直军的精锐之多就有一师三旅之多,此外还有鄂军一师,湘军一旅,现在他的部队已经下衡阳直趋两广,可在这个骨节上,他突然来个罢兵通电,可是说是打在段铁民的要害上了。
现在这位新任的云威将军,可以说是一通电文震动了全天下,成为最受关注的人物,不是因为他手掌重兵,而是他敢以一个小小的师长而敢与鄂系的最高首脑,中央的段总理抗衡,当真是说不尽的风采。
当然,柳镜晓估计陈云杰必然和南军暗通款曲,他电文上不是写着“近测南军心理,均不愿战”,说明早和南军勾搭上了。这也难怪了,这次援湘,数陈云杰功劳最大,个把月的时间克长沙下衡阳,简直是势如破竹,可是段铁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把这个湖南督军的位置给了张克,后来又和徐又铮闹得很不愉快。
中国人有一种从众的心理,绝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表态,等到大局已定,那时候就是群相呼应的局面,不过柳镜晓觉得这次表态决不拖拉,拖得太久了,对自己很不利,可是郭俊卿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最后她只能说道:“今天就得表态!”
两个人就在讨论着,这期间雪花般的电文送到柳镜晓的手里,这次共和历史上堪称最为激烈的电文战就此开打了。
首先发电报的是新任的湖南督军张克,他不敢反对陈云杰,只说了两句:“关、李两旅长皆来电否认在电文上签字!”
柳镜晓看了一眼原文,原来陈云杰的电文上有两个名字附列,一个是中央第七混成旅的关山河,一个是河南第二混成旅的李诚至,这两个旅都是属于陈云杰节制。
共和以来,打电文战常有冒签的习惯,陈云杰自然也不能免俗,柳镜晓的名字就经常不经本人同意出现许多电报上,害得柳镜晓花了不少电报费,否认在电报列名,只是张克根本不敢正面对抗陈云杰,只好找好捏的豆腐开刀。
不过这位关山河老兄的态度恐怕也是首鼠两端,这家伙素来喜欢反抗上级,他是援湘的一支生力军,走到武穴的时候,见到第八师和二十师败退回鄂,就赖在武穴不走了,还学着柳镜晓通电主和,结果被中央免去职务,甚至还有“请将我旅官兵集体枪毙”的老套路,当然了,一听说第三师打头阵南征,这个关山河一下子又变成维持祖国统一的爱国人士,入湘之后还真打了几场硬仗,结果段铁民一高兴,官复原职再用勋章把他砸晕了。
只是“勋章雨”的时效不长,现在湖南前线的部队就是直军比较顶用,其余的都不济事,大伙儿都一齐闭嘴,面对记者则是大谈:“莫谈国事……军人不干涉政治……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莫谈国是……”,免得第三师找自己的麻烦。
南军响应陈云杰最为强烈,这个来个:“云杰之语,深得我心”,那个来个“南北和平万岁!”,而熊曦还打探得一个情报,通电之后南方似乎有接济直军军火的打算。
所以柳镜晓和郭俊卿越想早作决定,可是一想到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却越是不能随随便便就下决定,两个人一直讨论到傍晚,又召集高级军官开会,也没个结果,至于鲁南地方人士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张克既是湖南的敌人,也是山东的敌人,决不可轻易饶过。
眼看时间已晚,完颜玉琢想劝丈夫先吃饭再说,一看柳镜晓和郭俊卿那个认真劲,只得作罢,到了最后,柳镜晓把大伙儿都赶出屋子去,自己和郭俊卿在房里呆了大约十分钟,不知讨论些什么,最后他们两个人一齐走,柳镜晓扫了一眼熊曦,说道:“等我口述好,你立即给我到邮政局发出去!”
第七卷 第三章 银弹之战
“陈帅之言,实得我心,传阅与众旅团长及鲁南父老,皆击节赞叹不已,南北本为一家,皆炎黄子孙也……窃湘督之张克,本为著匪,为害鲁南甚烈也……”柳镜晓接下去笔锋一转,开骂起那位新任湖南督军,一点也不给这位段总理的红人面子,骂得淋漓尽致,一点余地也不留,最后还说:“此等小人窃据高位,中央是何居心?镜晓愿与鲁南数百万民众共讨之!”
柳镜晓这封电文,对段铁民是一个字没有提及,反而把攻击的重点放在张克身上,这鲁南的地盘是他从张克手里抢过来的,现在这张克前脚刚出门,就已经晋升为湖南督军,这不是给柳镜晓一个难堪。
柳镜晓是很看重合法性这件外衣的,他的江山是用枪杆子打下来的,可是他深知有时候让人自觉服从自己的意识才是上上之策,所以就拼命抨击张克。
对于这个电报,鲁南地方人士都表示很满意,张克在鲁南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现在柳镜晓能不惧北政府的威严,为鲁南民众出了一口恶气,萧马熊更是赞道:“一想到这张克的种种所为,我就恨得咬牙切齿啊!”
也可以说无形间就树立起了柳镜晓的权威,柳镜晓这封电报看来轻轻松松,可真正要发出去,不知有多大的困难,张克毕竟是一省督军,眼下还是段铁民面前的红人,攻击于他,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当然了,张克远在湖南,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是王自齐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难保不会借机出兵讨伐,柳镜晓也不是没想过先拖一拖,等大局已定再作决定,但一想到自己刚到山东,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在这种事情拖而不决,难免会引起地方人士的议论,对自己很不利。
“丁团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的命令了!”司马勘朝着丁宁行了军礼,然后开始报告部队情况,他举止十分自然,完全没有一分不满的意思。
司马勘资历比丁宁要高得多,是定边军时期的老连长,而丁宁不过是个定边军入鄂才入伍的新丁,但是司马勘现在对丁宁十分尊重,没有一点摆老资格的意思,完全服从丁宁的指挥。
现在前线有丁宁的骑兵团,司马勘的一个步兵营,此外就是保安纵队的两个团,不过保安纵队的两个团,实际兵力都只有十七师一个营不到,战斗力也差了很多,平时追剿几个小毛贼还可以,如果要拉上去和正规军作战,按柳镜晓的说法就是“全系新扩充之部队,如无大战锻炼则全无战力”,所以指挥权只可能交给了丁宁。
丁宁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毕竟长期以来她的骑兵部队都是配属给步兵使用,现在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而且还是指挥这么大的兵力:“出发!”
方初明在一旁重复着丁宁,整个部队井井有然地越过了县境,踏着雾气,在朝阳的祝福下,朝着沂蒙山区开进。
丁宁可不是心热得要抢占王自齐的地盘,对这个她信心严重不足,现在的行动只不过为了扫荡土匪而已。
柳镜晓在击败老洋人之后,鲁南匪众被扫荡一空,只不过柳镜晓头疼的是匪首“一条石”所率的匪部,这支土匪部队并非能战之部,亦非能跑的部队,只是要命的是他的根据不在柳镜晓的控制区之内,而在王自齐控制下的宝山寨。
柳镜晓对这支土匪看得见,打不着,这一条石很滑头,素来是快进快出,只是窜入柳镜晓的控制区六七里路,大事洗劫之后,然后立即窜出境去,而且信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格言,在王自齐的辖境并无大恶,双方相安无事。
为此柳镜晓特地将司马勘营调来,只是一个营加上两个保安团怎么守得住这么长的防线,只抓到了几次尾巴,让司马勘好生郁闷。
司马勘也曾和王自齐方面的部队交涉,他们口口声声说道:“一定扫平这支土匪!”,可是只听见一阵枪声,然后一条石携带着大量弹药武器冲进柳镜晓的地盘来胡作胡为。
司马勘一打探,原来双方都是朝天打枪,毕竟银子比天大,没了一条石的上贡,这兄弟们的酒钱到哪去弄啊1
现在既然王自齐的保安部队闹起哗变来,而且丁宁根据熊科长的情报知道,现在事情闹得很大,王自齐把部队都调去平定叛军,这一带没有正规军防守,而一条石似乎也想借机再来一次入境劫掠。
这是在姑奶奶的地盘上,你挡住了老娘的前程了!怎么办!当然是出境防御了,既然你王自齐抓不到一条石,我柳镜晓代为围剿!
柳镜晓也头痛一条石在自己地盘内的胡作胡为,因为丁宁的报告一打上他就照批不误,只是加个了限定条件:“歼灭匪部一条石后,立即回返以免有失!”
一条石的老窝宝山寨就在县境外六七里地,防御很松懈,没有什么工事,但是柳镜晓的部队从来不敢追出那条神圣的县境,所以一条石带着弟兄就在那里快活。
丁宁将骑兵从两侧迂回,堵住匪徒后撤的道路,这一带全是山地,所以她的骑兵是作为“骑马的步兵”来使用的,然后司马勘的步兵营就朝宝山寨正面进攻。
一见到大批官军端着雪亮的刺刀冲进来,一条石的匪部从房里跳出后,心里胡乱拿着东西,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只是向后连退去,司马勘看到这支匪部都是镇定自若,一点混乱的迹象都没有,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是场苦战,非得刺刀见红才行。
退了几十步,一条石的匪部就开始反击了,他的武器威力无穷,只见现大洋扔在地上到处都是,然后又连连往回退。
看着白花花的现大洋,士兵们的脚步就有些犹豫了,有些人就想弯腰捡起现洋,司马勘这时候感到心寒,心道:“土匪中居然有这等深谋老算之士!”
抛下财物辎重,让敌军意志全失,自行忙于收拾财物,甚至相互争执,然后再来一个回马枪,这招数虽然是老套路,可是很有威力,因此司马勘大叫道:“谁敢停下,我把他就地正法!给我冲!冲!冲!”
最后司马勘还学起慕容雪海的老办法,叫道:“谁立功最大!这些现洋赏他一半!”
有钱好办事,一听到这消息,士兵象死了亲娘一样,大声吼叫道冲了上去,当真是有灭此朝食的气势。
一见到这个情形,土匪们全都混乱了,一个个全放羊了,土匪中一个光着上身的黑脸汉子大叫道:“你们……你们不讲规矩!现在应当是你们撤退了!”
还没说话,刺刀已到他的胸口,他赶紧把双手做了一个优美的举起姿式,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不讲规矩!按道理是应当你们撤退了!”
正说着,他瞅见司马勘是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大声说道:“你是哪个部队的?我要去告你去!我已经把银子扔在地上了,现在应当是我们反攻了!”
这时候丁宁也上来了,听着这话有趣,走上前去,马鞭一甩,落在这土匪头子的身上,问道:“这是哪的规矩?”
这土匪头子身上被打出一道血痕来,不知好歹:“你这个娘们,敢打我……我可是一条石啊,就是王督军都称呼我一怕义士,你哪个部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