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她。于是没有心情去劝陈文,自顾发起呆来。
恰好,第二天楚梦蓝就打来电话,说小说和剧本都已经看完,觉得已经可以和我谈一谈了。我于是欢欣的答应了她。两人约好见面,恰好又是整天有课,所以依然只能在晚上见面。
那天是十五号。这一次见面。楚梦蓝显得随意了很多,并没有上次那样矜持。
“怎么样?剧本看完了?”我问。
“当然,还看了不止一遍。”
“是吗?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我寝室的师姐也看过,也说很不错呢?”
“是吗?那岂不是更加荣幸!对了,你和师姐一起住吗?”
“是啊,我们班好象就只有我分到和师姐一起住。”
“那不是很惨,跟师姐说话那么拘束。”
“也不啊,我和师姐处得挺好的。还能从她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应该说幸运才是。”
“哦……,那你们两位对剧本有没有什么建议?”
“当然有。”
“那你说啊。”
“我和师姐都是同样的意见。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呢?既然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呢?好象太突兀。……还有,整个感觉好飘哦,我们两个还是满喜欢,但是恐怕很难让人一般人接受。”
“结局呢,是有一点突兀,但是必须这样才能突出我们想表达的主题。至于整体的感觉嘛,我觉得如果观众认真体会的话,应该是可以感觉到很真实的。因为,如果我们有心去观察的话,会发现其实现实生活中多少都可以看到一点这样的事情。喜欢一件东西,但是害怕得到之后失去原有的味道,因而宁愿放弃。”
“你说得这么肯定,是不是你自己深有体会。”说这话的时候,楚梦蓝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似乎一定要在上面发现什么伟大的秘密一样。
“剧本是我写的,当然会有一点体会了。”我端起可乐,低下头,喝一口,说。
“能不能说来听听?”
“有什么好说的呢?终究都已经过去了。”楚玲,我几乎已经将她忘记了,然而现在她却再次在我的脑中闪烁,将这大好气氛彻底破坏。我的脸色阴郁起来。我将可乐端到嘴边,却又不想喝了,于是又放下。
“是不是想喝些啤酒?”楚梦蓝问。
“你会喝啤酒吗?”我诧异的问。
“会,但是在外面我是不喝的。”
“为什么?”
“因为担心安全问题。”
“哪有那么严重,你也不用把人心都想得这么恐怖吧?”我心想女孩子是不是都当男孩子是色狼啊?
“哎,你不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像你这样单纯的。要是我没有这张脸蛋,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接近我了。说到底,还不是别有用心。”楚梦蓝的声调突然成熟起来。而我却在心中暗自惭愧,因为我隐约发现自己仿佛也是别有用心。
“对了,上次你说不大愿意演女老板,说太成熟。现在你想好了要演谁吗?”我岔开话题。
“就演这个女招待吧,我蛮喜欢这个角色。在整个剧中,她都好象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的看着整个事件的发生。我蛮喜欢的。”
“是吗?那好吧,就让你演这个角色吧。”
“你不是纯正的广东人吧?”过了一阵,我问。
“当然不是,哪有广东人普通话说的像我这么好的?我们家是从北京迁过来的。”
“不过,你的广东话说的也挺不错的。”
“那是因为我很小就迁过来的缘故。”
“全家都迁过来了吗?”
“是的,连爷爷奶奶都过来了。”
“你们女孩子好像除了逛街和写日记,好象就没有什么爱好了。”
“谁说的?我养过猫。”
“猫?为什么不养狗?猫的眼睛很可怕,晚上发绿光。我小时侯都被吓醒过。”
“我们家的猫确实很调皮,不过我小时侯脾气也不是很好。我记得从前经常拖着猫往房间跑。猫的爪子就一直抓在地上。结果家里的地毯被抓得稀烂的。”楚梦蓝说着,笑了起来。
“我小时侯养过蛇。后来,被家里人发现大骂一通,扔掉了。想起来真是可惜,我可是养了很久的。”我摇摇头说。
“对了,你是哪里人啊?”
“我啊,说不清楚。我小时侯一直是在别人家里。一直到十四岁才回到家里。从前就到处跑,今年是这家,明年是那家。弄得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里人。”我说完,又端起可乐来。
“是吗?……那你的生活还是挺颠沛流离的呵。跑了这么多地方,是不是交了很多朋友?”楚梦蓝也喝口热牛奶。
“偶尔几个。不过,最好的朋友好象都是女生。闹得我现在名声不大好。”我玩笑着说。
她笑笑。
第十九章
服务员已经开始收拾旁边的桌子了。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楚梦蓝回去还要洗澡,洗衣服。
于是,我们就结帐离开了。楚梦蓝没有和我抢帐单,我的心里于是暗暗的高兴起来。大概我在潜意识认为要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谈话就可以算是一次约会了吧。
回宿舍的时候,我选了学校里有喷泉的那条路走。尽管远些,但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先经过楚梦蓝宿舍了。我猜楚梦蓝一定明白我的用意,她实在太聪明。不过她没有反对。
天上很亮,却看不见月亮。我有些刻意的想去观察她的面容。然而仍然是只能感觉到美好的整体形象。却始终无法分清她的五官究竟是怎样分布。不过,那双眼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却的。微闭着些,似乎对什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不会刻意去关注什么,却总是透着幽幽的摄人心神的目光。
回到宿舍,陈文兴冲冲的跑过来要跟我谈电影的事。我把门一关,随他把门擂得震天响没有理他。现在谁有心情和他说这些?我打开电脑,放歌。
歌曲一首首播来,蔡琴“三年”,罗大佑“沉默的表示”,张学友“如果这都不算爱”。本来,是想听听歌分散一下注意力的,但是鬼知道我的电脑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歌。
我在我的电脑上写道:
“世间的女人们,她們究竟会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她們愛听些什么,不愛听些什么?这些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更加不用说知道她們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啊,爱究竟是什么呢?’我这样问自己。是让自己得到对方,还是让对方得到自己?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还是时时刻刻都在互相思念?
我决算不上一个聪明的人,我不大喜欢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然而现在这种种的思虑却在我的头脑里结网,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是啊,我知道我太笨,这么多年来,我什么也不曾弄懂,也不曾真正明白谁,甚至连我自己我都不曾真正明了。
从前,我总是听见有人说:“啊,我爱你胜过爱自己。’我嗤之以鼻,我想这样骗人的伎俩未免太明显。但是现在,我却不能再是那么坚决的怀疑这话的真实。
我不明白这世界,我不明白自己。我所看到,听到,闻到,触摸到的一切在我的感觉来说全是荒谬的。或者,正如人们所说,这一切真的是真实吧,但那也属于是我无法捉摸的真实。总之,这许多年来,我不曾感觉到真实的东西,有的只是飘忽不定的虚幻,连我自己也是远离我到缥缈的地方。
然而现在,我却真切的感到我对你的爱。是的,它没有颜色,没有声响,没有气味,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知道它的存在。然而我要对你说,它是我所知道唯一的真实存在。
我不擅长伪装。我的笑便是真的笑,哭必是真的哭,悲伤也一定是真的悲伤。我不能虚情假意,也不会笑脸逢迎。
我爱便是爱,不爱的时候便是不爱。爱便生死与共,不爱便劳燕分飞。
是的,我便是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爱却装得若无其事,冷若冰霜,不爱却有故意要哭着喊着纠葛缠绵!
我无法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我做不到,我扮不好。
每一个人都会有寂寞而又哀愁的时候。每一段哀愁都是不相同的。
那哀愁,或许,是在夜色将至的时候;或许,是在树叶败落的时候;或许,在残花凋零的时候。然而今天,在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我却毫无因由的感觉到这淡淡的哀愁茫然地降临。
我在哀愁什么?又因什么而寂寞?
我有太多诸如此类的问题自己无法回答。我不想去思考它们,但是它们却拼命缠绕着我,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这许多问题终于酿就了我的烦恼乃至痛苦。
啊……,假如我是风,那该多好。那样我便可以随时飘在一个人的旁边,而她,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只是,这个世界多了一个人想在她身边。而我也没有了这么多的思考,烦恼,痛苦。
说句真心的话,我从来不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倾注我所有的爱。并不是因为我薄情,而是因为这世界实在有太多的变幻,而我却没有能力时时跟随。
相逢然后分离,相爱然后遗弃。我已经不记得我曾经多少次目睹这样的一幕发生。虽然不曾亲身体验,但是只是在一旁冷眼观看,已经足够让我寒心。
相爱究竟是怎样?此时此刻,我再一次问自己。
我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上天知道,究竟有什么是我真正明白的。
我知道,当看到这段文字,你一定会很痛苦,不知所云。但是,我要告诉你,這也是我至今為止写过的最困難最吃力的文字。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写完这份东西后,我迷迷糊糊地将它发给了楚梦蓝。
等了几天,我没有收到回音。而这几天决不是我写在纸上这么的容易,我在这几天里简直是饱受煎熬。我惊人的发现,希望比失望更能折磨人。最后,我无法忍受,我决定将她约出来孤注一掷。
在此之前,我打算给楚梦蓝筹划一份礼物。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我大概记起她好象是喜欢童话的。
于是,当天我就跑去买当时最时兴的一套童话。按照书上封底的介绍,一套应该是有四本的。但是。老板却只卖给我三本。并说第四本没有的卖。我问为什么。老板说这是因为还没有翻译过来的缘故。
我不是很信,疑心老板是在拿一套残本骗我。于是又到别的书店去买。那老板大概看透了我的心思,在我的背后喊着说:“我这里是全国最快的!我这里没有,那你就是找便全中国也找不到。”
我根本不理会他这鬼话。一个十五平米的店面就自称是全国最快,傻瓜才信!
结果,我跑了一个下午,到处都是同样的答复,只有三本。我渐渐开始相信那老板说的话是真的。全国不敢说,在这座城市里,或许他还真的是最快的呢?
最后,我只好做了一回傻瓜,走回原来那家书店。那老板正笑盈盈的把书绑好了在等我。
“你怎么知道会我回来?”
“我开书店又不是一两年了。我早说过,我这里的书是全国最早的嘛,你又不信。你看,白忙活了一下午吧?”
我后来又把电话留了下来,要老板在第四本到的时候,务必要联系我。店老板很爽快的答应了我。
晚上,我打电话给楚梦蓝,说要见她。楚梦蓝很爽快的答应了,并没有询问什么原因。
“这是送给你的。”刚坐下来,我就将三本书递给楚梦蓝。
“喜欢吗?”我问。
“当然!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些书吗?”楚梦蓝看起来很高兴,她抚摸着放在桌上的书,欢笑着问我。
“每当我交一个新朋友的时候,我就会送他一份礼物。这个答案满意吗?”
“这样的话,那我就收下了。”楚梦蓝说着,把书很整齐的垒在一旁,接着,她又笑了,笑得有些狡猾,“不过……,今天你叫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送这些书给我吧。”
“你真是聪明。”我的嗓音有些发抖,我端起可乐,慢慢喝起来,这样就可以既不说话,又没有沉默的尴尬了。
“最近你是不是收到一封特别的信?”我问。
“是的。”楚梦蓝收起笑容,但是还是比我自然得多。
“作何感想?”天晓得我怎么会用这种政治用语。
“收到情信会让女孩子觉得被捧到很高的感觉,我也很难免会有这样的感觉。”楚梦蓝一边说,一边镇定的喝着热牛奶。
“哦,是吧!……这些信是我写的。”我鼓起很大的勇气,终于说出来。
“是吗?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楚梦蓝似乎并不惊讶。
“为什么呢?”
“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写那样的文字。”楚梦蓝看了看我。
“我爱你。”我坐在她的对面,对她说。
是的,我知道这样做实在太荒唐。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但是,我确实这么做了。在她的对面,我说:“我爱你。”
“我很爱他!我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们之间的生活。”她凝望着我,认真的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你有权力知道。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是的,我知道我是爱你的。但是,我更加知道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所以……”我想哭了。
“我明白的。”楚梦蓝的眼圈也稍稍有些红。
“至于电影的事,我会找别人和你联系的。”我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捧着装可乐的杯子,搓来搓去。而楚梦蓝也拿着书在桌上丢来丢去。
我们相互沉默了一阵,
“我所需要的是一种觉醒过后的爱,它不能太激情,也不可太狂乱,两种之任何一种都是害己害人的东西,算不得真正的爱。那样的爱情,只是一个狂妄的欲望。”她先冷静下来,又冷静的说。
我想用蒙田的一句话反驳她,一切耐人寻味及消化的情感都不过是平庸的情感。然而我没有,我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我冲进了厕所,无辜的哭了起来。
我于是没有再约她,我们于是很久没有见面。
第二十章
在个星期六。
“梦蓝在楼下。”陈文突然说。
“是吗?”我将身子探出窗外,只能看到头发和衣服,但仍然可以认出真的是楚梦蓝。她好象是和她的同学有什么事,正在楼下谈着。起伏不定的波澜又再次在我内心深处波动。但是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坐回床上看书。
“不下去和她说说话吗?”陈文问。
“我为什么要下去和她说话?”我紧张的反问。
“你快去吧,再磨蹭她可就走了。”陈文不理会我的装腔作势。
“阿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静了一阵,对陈文说。
“什么事?”
“帮我下去看看她。”
“什么?”陈文好像没有听清我的话一样。
“不用做什么,只是需要你去看一眼就行了。就算你带我的眼睛去看了一眼。”我慢慢的说。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陈文严肃起来。
“没什么事,只是看一眼,看一眼你就走开,假装去图书馆就行了。”
陈文没有再问什么,沉默了好一阵,他走到隔壁拿了几本书,又走到我门口:“你说这算不算作孽呢?”我没有说话。
过了没几天,许幻来电话,问有没有空出去吃东西。我正好整天不知所措,于是说有,于是就一起去了。
许幻是我大学时代唯一一个关系良好的女生。我们是在大一时候成为朋友的。那时侯,她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