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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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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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等着车站想办法了。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得到解决的迹象。
  人群终于开始骚动了,不止是乘客,连工作人员也开始骚动起来。他们挨着每个门,每个窗,劝说里面的人打开窗。但是那些人置若罔闻,一圈下来毫无效果。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拖着铁棍的人走到我身边的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身边,轻声问:“能不能敲?”
  那人略一思索,“反正是一年才用一次的烂车,敲他娘!”
  “那我们可真敲了?”
  “敲!”斩钉截铁的一句。
  于是,拿着铁棍的人走到每个车窗下,都问一声:“开不开窗?”
  里面没人答应。
  “不开窗就人让开!”说完,“嘭”的一声铁棍就敲在了玻璃上,玻璃渣四处飞溅。然后,人群就疯了一般的像蚂蚁一样往破开的洞里钻。
  我和老乡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样都行?
  “你不会告诉我,我们也这样进去吧。那是真的真的会……”我转过头望向老乡,但是此时我已经看不见他了。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身后的人群冲到了车窗下面。
  “我不上!”我大声喊了一声。
  “吵什么,上了车就是到家了!”一个人一边在后面推我,一边低沉的说。
  真是激励人心的一句话。结果我硬生生被人挤上车。我一上车踩到的全是软绵绵的东西。脚下一阵尖叫与哀鸣,吓得我忙抽回脚。但是已经抽不回了,因为我已经被人踩进人堆里去了。之后,我就觉得呼吸十分困难,几乎昏厥过去。于是整个人就在半昏迷状态中脚不粘地的被人群拖来带去。
  好一阵之后,车居然开动了!它居然还开得动!
  “你怎么样?没什么事吧。”朦胧中,我听见老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事,只是离死不远了。”我说。
  老乡大概是觉得羞愧难当,没有再说什么。车一边开着,我一边脱衣服,开一阵脱一件,最后,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衣服,湿乎乎的粘在身上,此时正值寒冬啊。
  我惊叹中国人的潜力真的是永无止境。十几个小时之后,车厢里大部分的人,包括我和老乡,居然都站着彼此依靠着睡着了。要是照下相片,该是一副多么动人的场面。
  一般只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这辆破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用了二十几个小时,才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但是,我和不敢抱怨什么,赶忙连滚带爬的跑出车厢。是啊,还能抱怨什么呢?能到家就已经几乎是奇迹了!
  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我检查行李,真是见鬼,居然一件都没有丢!
  一回到家,看到那女人的一张脸,我就深感后悔。我何苦呢?打生打死回来,就是为了看到这张脸吗?
  寒假中,曾经有高中同学打电话来说大家要聚会。但是我没有去,骗他们说我病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电话找我。我于是几乎没有出过门。整天躲在家里拖地,洗碗,看肥皂剧,睡觉。
  寒假过后,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我们这些新生经过了一个学期的洗礼,已经完全没有了初进学校的忐忑不安,都嚣张了起来。师兄师姐们在背后都在说我们太没有礼貌。不过,他们的师兄师姐何尝不是说他们太没有礼貌?
  期中考试前后的一天晚上,正当我抱着英文书正要睡去的时候,一个同学红光满面的冲进我的寝室,“白杨,一起去喝酒吧。”
  “干什么?有什么喜事吗?”看他这模样,我问。
  “是啊,秦凯失恋了。”他依然一脸阳光的说。
  “你还真够禽兽的!”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不过我还是把英文书扔下,跟他去了。
  我到小酒馆的时候,已经来了差不多有近十个人在那里了。
  刚开始时,秦凯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坐在那里喝啤酒。大家于是也不敢说话,只是一脸痛苦的陪着灌啤酒。我心想:“不用自己付钱,也不用喝得这么拼命吧?”
  我也一口气连灌了好几杯,然后就停下,不敢再喝了。虽然觉得很遗憾,但是还是忍住不敢喝醉。醉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曾经试过一次,几乎把胃都要呕出来。
  看来,秦凯真的是很受伤害。他狂喝了很多酒,喝得脸都发绿。看上去,八成是喝醉了。人一醉,话也就多了。
  秦凯终于开始讲述他悲伤的失恋故事,断断续续的讲了很久。但总结起来就是——他追了两年才到手的女朋友,他只到广州去了三天就被人抢走了,是个日本留学生。
  “你是主人,人家是客人,你就胸襟广一点啦。”由于喝了酒,头有点晕乎乎的,所以我没有办法分别究竟是哪个说得这话。但我猜这家伙一定是醉得比秦凯还厉害。
  “客人?”陈文大叫了出来。“我操!哪有客人跑到我家来,将我女朋友抢走的道理?”
  “钓鱼岛还……还喂不饱,还……还要抢我女朋友,真他妈的……不知足的混蛋。”秦凯的舌头开始打结了。
  “来,别说了,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而干杯!”不知是哪位大声喊出这样神圣的口号。我不由得惊叹民族主义的用处着实是到处可见。
  “来,来,来,大家都来,为了……中国抢回钓鱼岛,为了……秦凯能够抢回女朋友,干他日本娘的杯!”一位仁兄摇摇晃晃的端着杯子站了起来。
  虽然一时间我们都找不到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我们还是都很义气的站起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几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够……够义气!我……我秦凯有……有你们这帮朋友,死……死又何妨!”秦凯说完,带着十万分的感动睡去了。
  其他的人也一个个趴在桌子上睡去了。我没有,虽然头有点晕,但是还不是醉得很厉害。我自信我还能走回宿舍楼,甚至还能翻进三楼睡觉。
  正当我站起身想回去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腿,吓得我半死。
  “哪里走!”是秦凯一声大喝着站了起来,“今天晚上,我们醉了也不归,谁归谁就是乌龟!”
  “好!谁归谁就是乌龟!”秦凯把所有的人都惊醒了,众人于是齐声应道。
  “走!”秦凯买完单,大手一挥。
  于是我们十几个人在街上荡来荡去。有人撕天裂地地叫啊吼啊,有人当街撒尿。
  “我们去哪儿啊?”走了一阵,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是啊,我们去哪儿啊?”有人附议。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地方开门?”有人问。
  “是啊,连舞厅大概都关门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不会关门。”说这话的人,说完狡诈地笑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一个反应灵敏的家伙眨眨眼睛,“这个地方还就这个时候开门。”
  “但是,去这种地方恐怕不好吧。”有个胆小的人说道。
  “就是冲着它不好才去!要是好……我还不去呢。”秦凯最后做了决定性的决策。
  于是我们来到了一个装着粉红色灯泡的按摩院。看到这里,我想起来初中时候去私娼家里的那群同学。但是现在我们的阵容要庞大得多。
  “兄弟们,尽管挑。”秦凯的身上此时充满江湖气。
  大家也不客气,每个人都带了一个人上楼。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却已经没有小姐了。于是,我只好坐下来等。那老鸨端了一杯茶给我。
  喝了杯茶,我的酒醒了很多。微微有些醉的时候并不觉得,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风景几乎要将我窒息。我仿佛闻到溃烂的灵魂发出的恶臭在四处飘荡。我在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虽然醉了,但是我的身上依然是衣冠楚楚。我突然想起古人的一个成语,“衣冠禽兽”。
  过了不到一分钟,就又有几个小姐下来了。于是,老鸨便过来催我上楼。然而我却完全没有兴致了。我摇摇头,说我不想上去。
  于是,我便开始被老鸨调戏。她时不时的走到身边来和我说话。
  “你是不是处男啊?”最先的时候,她妩媚的说。
  “问这个干什么?”我掉过头去,不想看到她那脸上厚的让人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模样的脂粉。
  “找个靓妹去做爱啦!”过了一阵,她又走过来,还坐到我身边,一点也不在乎我厌恶的脸色。
  “我没钱。”我没好气的说。
  她于是走开,过了不到三十秒,她又坐过来,甚至把手伸过来,在我身上到处乱摸了起来。
  “好,好,好。”我实在吃不消了,于是胡乱点了一个小姐,走上楼去。
  到了二楼,我看见一排狭小的房间,每个房间都用木板隔开,里面是一张很窄的床,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头是一个凳子,另一边的墙头挂着一个破烂的风扇。
  “你要不要上楼啊?”那小姐问我。
  “上楼?楼上不是一样的吗?”我问她。
  “当然不一样啊。”她的眼神眨了眨。
  “有什么不一样啊?”我问。
  “你知道的啊。”她听了我的问题,微微一笑。
  我故作老练的哦了一声。
  “那你到底上不上去呢?”她问。
  “算了,就到这里吧。”我说。
  “哦。”她看起来马上就没有开始时那么起劲了。
  于是,我们一起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她坐在凳子上,按摩开始了。她的手意兴阑珊的在我身上到处胡乱的摸来摸去。
  “你好像按摩不是很好。”我说。
  “我本来就不是按摩的啊。”她理直气壮的说。
  “那算了,不要按了。你和我说说话吧。”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我唐突了。
  于是,我靠着墙坐了起来,我们两个就这样远远的相对坐着。
  “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终于她先忍不住说话了。
  “是啊。”我说。
  “很多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她稍带狡狯的说。
  “你不信就算了。”我说。
  “但是,我信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只有第一次来的人才会这么羞涩啊。”她说。
  我低下头笑笑,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你今年多大了?”这次是我说话。
  “十九。”她说。
  她回答完问题,看着我,但是我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真是尴尬。
  “我还没吃饭呢。”于是,她说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吃饭?”我问。
  “今天连着有好几个客,跑来跑去的都没时间吃饭。”她说。
  “你们其实也蛮辛苦的呵。”我讨好的说。
  “当然了,哪儿有那么容易赚的钱?”真看不出她会说出这么沧桑的话。
  “是啊,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我懒懒的说道。重又回到尴尬的境地。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她突然说。
  “好啊。”我说。
  “一年前我在上海的时候,我半夜在街上四处走来走去。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啦。”说到这里,她无奈的笑笑说。我于是也只好笑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很高,皮肤很白,还架着一副眼镜。我想他应该有一米八。后来,我们两个就心领神会的到了宾馆。
  我那时很害羞,不愿讲话。但是那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好像特别想和人讲话。
  他说:“你讲话呀。‘
  我本来不想说话,但是他总看着我,我于是只好说:‘我们这种人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他大大咧咧的笑了:‘嗨,这年头谁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谁嫌弃谁呀。’
  我听了我这话,顿时活泼了很多。‘
  他于是问她多少岁,我说十九。他要我说些从前的事情给他听。我于是就跟他说我高中的时候是怎样的调皮,怎么读书不用功。嗨,我简直就像在和他开高中联谊会一样。
  我告诉他因为我不是家里亲生的,所以家里也不怎么管。我整天都不想读书,只是一天到晚想着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后来读到高三终于没有读了,一个人跑了出来。在上海来了做了两个月流水线以后,就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差点就跑回去了。
  我还跟他说,我后来又托人弄到一个假的大学文凭,应聘做了一个文员。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文凭被人认出来是假的。于是又被赶出来。
  那年春节的时候,人家都在过年,我却流落街头,结果一气之下就改行了。‘
  他又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我说有啊,不过现在没了。
  他接着又问我:“你当初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我说:‘理由实在是太荒谬了,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接着我就不肯再说这个了,他怎么问我都不肯说了。
  他于是又问我:‘那你又为什么要和他分开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于是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
  ‘像现在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话呢。’笑完之后,他说。
  ‘我也是。’我看着他,说。
  ‘你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话呢?’我又问他。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想和你说话就和你说了。’他说。
  ‘我也是。’我说着,又望着他。
  接着,他就吻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客人吻。‘
  完事之后,他仍然抱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舒君。’
  ‘你会记住我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会不会忘记你呢?’他说。
  我隔了一阵,害羞得把头埋在枕头里面,又问了一句说:‘你会忘记我吗?’
  ‘再过三十年,你要是再来找我,我想我大概已经不记得刘凤是谁了。但是,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他说。
  ‘真的吗?’我问。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他说。‘“
  到最后,我们就要分手的时候,他说:‘从前有的时候会觉得活得真的很累,真想一死了之。但是现在,我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要是可以,我要永远活着。’
  ‘为什么?’我问。
  ‘活着,然后记住你。’他说。“”
  “于是我哭了。”她抬起头,说。
  我继续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很罗嗦,没事抓住你说这么一大堆。”她转过脸,对着我笑了笑,说。
  “不是啊。”我说。
  “其实我当初有很多话都是骗他的。”她又笑笑,那么无奈的笑。
  我也笑笑。
  时间很快就到了,外面已经有人在叫了。
  “不过,那男人也很可能是骗我的。”她说着,站了起来。
  听了这话,我心里觉得冰冷。
  “你叫什么名字?”最后,我问她。
  “舒君。”她笑笑说。
  我们两个于是下楼,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对我说:“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啊。”
  “好啊。”我说。到了楼下,她便又跟一个男人上了楼,而我在楼下坐了一阵,秦凯他们也纷纷下楼了。一群人一起走出门外,天居然已经蒙蒙亮。
  春去秋回,燕来雁往,不经意间,大一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回过头去,不胜唏嘘。一点都想不起这一年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如果写日记,想必一定是天天写,“今日无事可记。”
  我的心情似乎也是被一种风一样莫名的力量支使,当风儿吹起,它便高亢,当风儿停止,它便停滞。喜怒哀乐,仿佛全都是别人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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