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是明初功臣,太祖封之为「诚意伯」,其後告老还乡,却被胡惟庸陷害,给取消了爵位。当他被削爵了没多久後,竟就在家中病殁。传说,是被胡惟庸下毒所致。虽是如此,刘基的尸首却不翼而飞,此後多有传闻,他是隐居深山修道去了。
刘旷听父亲提起过,爷爷曾在阴山出没,所以他便来到这里。刘旷一家,在「靖难」时忠於建文帝,兵败祸及家门,府中人数所剩无几,因此寻找另一位亲人刘基,就是他目前最大的心愿。
他在山下买了乾粮,胡乱填饱肚子,问明了路要上山。当地居民好意提醒他道:「公子爷,可千万别在黄昏後还逗留在山上,那山里有大蛇,会吃人的。」
刘旷听了,心里不以为意。他曾在家乡拜过一名武艺不错的镖头为师,习武两年馀,区区大蛇不看在眼里。
阴山地锺灵毓秀,和西北的贺兰山齐名,蕴育了塞北许多游牧民族的生命。此时秋意风凉,山中盛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倒也是景色宜人。
刘旷顺著山路而行,忽觉路愈来愈窄,杂草丛生,显是少有人迹。只见前方立有一个木牌,写著「危险勿入」四个大字,想是当地人用来警告游山旅客所立。
刘旷见了木牌并不理会,笔直经过而前进。走了约半个时辰,路面愈是崎岖难行,接著顺势下了一处溪流。他正口喝,手拭了汗,弯身掬水,目中馀光顿感草丛里似有一物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的方向移动。
刘旷立刻起身退了数步,才不到几个时间,一条巨蛇正昂首吐信地迎面而来。
刘旷大吃一惊,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
大蛇身如大碗粗厚,长约七、八丈,全身布满银亮如镜面的灰鳞,且蛇头大如虎头,长有双角,怪异至极。大蛇行动之快,毫不受庞大身躯影响,轻轻一摆动,就要扑住刘旷。
刘旷眼下难逃蛇吻,紧急之下拔出佩剑作困兽之斗。大蛇恍若未见兵器,直向他袭来。
看中蛇首,刘旷赌命一挥,十分幸运地击中目标,但是手中使力过猛,一剑已由直成曲,虎口也疼痛发麻。
大蛇吃痛向後一仰,如大树弯曲般的躯体折成弓字形,随即又是张口扑来。
刘旷手腕翻痛,对著弯曲不成形的长剑一楞;原来这条怪蛇居然身如铁甲,刀枪不入。
大蛇彷是红了眼猛攻,刘旷仍握住曲剑,花雨连连刺出,脚下轻灵闪避。
大蛇连连攻击不中,大口向天一张,「嘶」的一声,喷出颜色灰红的大量毒雾。刘旷反应甚快,急而憋气,不一会儿,毒气呛人,终也再忍不住。
刘旷吸入毒气,渐感身子麻木,站立不住,跪而倒地;大蛇快猛地咬住刘旷左肩,张口对准刘旷准备吞腹。
昏迷之下,刘旷尚存一丝意识。那虎头大的蛇首大口直可含吞他的头部,甚是恐怖。刘旷浑沌之际,忽见全身长满灰鳞的怪蛇腹下处,有约二寸长、一寸宽,而不同於其它身处的肤色,昏沉中只存一线希望,手握曲剑往那异色处一刺。
大蛇又「嘶」了声怪吼,全身本是松懈状态下猛而弓起,蛇腹一股红血喷出。刘旷身上蛇毒发作,张口闭不紧,正对著蛇腹而被蛇血洒了满身,同时也灌了好几口入腹……。
这大蛇全身鳞片护身,却被刘旷歪打正著地刺中唯一要害;也是刘旷强烈的求生意志救了自己一命!
◎ ◎ ◎
过了片刻,刘旷恢复神智,仍虚弱地趴在地上。他撑起身子坐著,发觉身体竟无一处不适,几乎是无大碍了。他心疑想:「我不是中了蛇毒吗?」
他起身观望,大蛇已经不知去向,又低头看见自己全身沾满蛇血,恶臭难闻,心下更是莫名其妙:「明明给蛇咬了,毒发後才昏倒的……」
他想至溪流处清洗一番,却是腿上虚软,全身有气无力,浑像生了一场大病。
才弯身碰水,那知力不从心,一个脚滑,「噗咚」一个闷响跌进了水里。
水流湍急,刘旷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虚脱无力,只好任水漂流。他生性旷达,走过大江南北,诸事不萦於怀,这时如此危险,却也不惊不慌。
蓦地,手臂触到一个有温度又柔软的物体,他顺水势拉近一看。
「咦!?」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
他右手抓住少年臂膀,不让他有触礁之危。这时水流更急,溪岩增多,恐怕是接近低洼或瀑布之处。
刘旷这才有些担心。「必须想法子离开水面才行。」
眼瞥近处岸边有一棵大树的树枝展出水面,他右手使力一勾,也不知从哪生来的气力,撑著树枝,竟让他和少年一起跃离溪流。
他不免疑道:「莫非是喝了蛇血之故?」才正想著,顿感被蛇咬伤的左肩阵阵疼痛,渐犹如刀割般,由皮肤割痛至五脏六腑,而痛似万针扎刺,便忍不住叫痛一声,满身冷汗地痛晕过去。
第三章 万事皆因机缘巧,起於龙神折腰时
粉蝶翩翩,悠然地起舞在幽谷底的百合林中。空气里隐著淡淡花香,引著几只蝶儿轻巧地飘进林中的一间小木屋。
屋中散布淡雅白纱,搭配底侧的床帘。木板床铺有一层棉垫,上面伏著一个少年。
少年悠悠清醒,睡眼惺忪,乏力地睁开双眼,似又感到一阵酸麻,眨了又眨几下。
「呃?!」他颇感莫名地环视四周。
眼前不远处,正是屋内中央一副桌椅,墙边有个简陋的柜子,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我没死……」他拍拍脸,努力思索--「记得是摔入水中後……」再往胸口一碰,好在经书仍在。
「待会儿交给义父。」少年心想到此,突地起身东张西望,却始终不见义父踪影。
他慌乱地下了床,身上衣服乱整理一顿,走出门外。
屋外彷若世外桃源,鲜丽花朵争妍,珍禽蝶蛾恣意飞翔。此地鸟语花香,引人入胜。
但少年无心留恋,他只是沿路东找西寻,一边叫喊:「义父、义父!」
叫了一会儿,毫无动静。那蝶儿正悠閒地掠过他眼前,丝毫不受影响。
少年看来有些无措,呆立原地。
这时,轻轻的「窸窣」声响,林中一处走来两个少女。一个身穿滚花边黄衫,年约十七、八,另一个著淡绿装束,年纪似较长。
黄衫少女见那少年,向绿装少女道:「萱姐,你瞧,那人醒来了。」
「是呀!想不到他比宫主预计清醒的时间还要早。」
少年见那两个少女似在谈论自己,朝她们轻轻点头。
黄衫少女微扬嘴角,笑道:「你醒啦!」
两个少女相貌清秀,微笑的神情甚是可人。少年微微腼腆地含糊点头,问:「请问两位姊姊……这是什麽地方?」
那黄衫少女听了,笑了出声,朝那也漾著笑容的绿衣少女道:「哎呀,没想到在这儿,还有人叫我姊姊呢!」
少年不明所以,见那少女笑容,只觉得更不好意思。
黄衫少女又笑问:「你叫什麽名字?」不待少年回答,又道: 「可失礼了,该先说咱们的……我叫小若……」转身看著绿装身女,续说:「这位是小萱,我称她萱姊。」
少年见这两个少女穿著淡雅,都梳著简单的小盘髻。小若用一条白缎固定,小萱则用一根象牙色的发钗绾发。
小若睁著一双圆亮的眼睛正看著他。
少年掩去羞涩,正色道:「我叫赵仁,我……」欲问明身处何地时,但见小若含笑的神色,不由得又嚅嚅起来。
「我什麽……」小若只觉得赵仁有趣,插口取笑。
「我……」赵仁不由自主地又「我」了起来,但一察觉自己莫名其妙「口吃」时,又呐呐地停了下来。
「你称我们名字便是了。」小萱知小若调皮,出口替赵仁解危。
小若天真活泼,扯著小萱衣袖。「萱姊怪我淘气,是不是?」
小萱甜甜一笑,「你这般模样,吓了这位小兄弟。」她向赵仁道:「跟我们来,我们带你去见宫主。」
赵仁听到「宫主」二字,虽然觉得奇怪,但见俩女一走,他也只好跟上。
沿途小若则不时搭话:「我们这里四季如春,自古以来这儿就有个名字叫『万花谷』,你现在可是我们『百合宫』的贵客哩!」
「百合宫?」赵仁一脸迷惑。
小萱也道:「我和小若都是百合宫的宫女,百合宫是万花谷七宫之一。」
赵仁这时才约略有个概括。
原来这个地方叫做「万花谷」,而「万花谷」的编制有七宫。
「姊姊要带我去见的,就是百合宫的宫主吗?」
小若嘻嘻一笑,「瞧你楞的,倒是不傻。」
赵仁也是一笑。从刚刚到现在谈了这些话,他看得出来小若活泼性子,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你住在哪儿?怎麽会到这的?」小若十分好奇的样子,又问:「外面是不是很好玩?」
小萱、小若自入谷以来,从未见过谷外的世界,俩人都兴致冲冲。
但是赵仁却一心挂念义父。
「请问,宫主是不是也救了其他的人?」急著问。
小萱想了想,道:「宫主倒是救了另一个人,你和那人认识?」
赵仁心中欣喜,用力点了点头。「那人在何处?姊姊知道吗?」忍不住一迭问道。
小萱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宫主将他安置在其它地方吧!」
赵仁虽然失望,但是心想义父安然无恙,便安心许多。他跌入水中,蒙胧中只记得有人拉他一把,将他救上岸,於是认定那人就是义父无疑。
小若见他失神,又追问了他许多谷外的事情,赵仁心中较无顾虑,一路上便和两人有问有答。
百合宫以雪白色调见称,除百合花林盛开,许多天然洞穴清理舒适,覆以白纱为饰,清幽淡雅。
走了一会儿,两个少女停在一个洞穴口,这便是百合宫主平日居所。
环形洞口装有两扇门,门口左右各站著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女子。
其中一个见到三人,挑眉而对著小萱,看著赵仁:「师妹,这人是谁?你们怎地将外人带入宫中?」
「师姐,这人是宫主在溪边救起的,当初是没料到他这麽快就醒来,所以现在才先把他带来。」
白衣女子打量了赵仁几眼,对他淡淡一笑,「原来就是你。」她向小萱说:「你和我进去先禀告宫主。」
小萱颔首,对小若和赵仁说:「你们在这儿等等。」便和白衣女子走入洞穴。
不久,那白衣女子出洞来:「宫主请你们进去。」
小若即向守门的两个女子称谢:「多谢师姐。」
赵仁见里面尽是天然洞穴,未多人工加饰。洞内曙光照耀通明,岩壁左右侧置有火把及夜炉,想来是夜间使用。
洞内浑圆而有数丈之宽,地面铺上毯子,两侧各站著四个白衣宫女,年龄从十五、六至三十不等。
地毯延至前方,正中一个朴实未有装饰的石椅上,坐著一名白衣少女。
少女鹅蛋脸,相貌清晰可人,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活灵活现的轻眨。她将长发盘束错置於头顶,一束垂有百合花的钗用来固定,散发清新文雅的气质。
少女见两人进来,扬嘴微笑。她笑时菱角嘴又有一对迷人的梨涡,煞是好看。
「我姓巧,是百合宫的宫主,刚听小萱说了,你叫赵仁是吧!」
赵仁看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竟是一宫之主了,不由得是有些讶异。听她那嗓音是如此清脆动人,又觉得微微不好意思。
百合宫主仍是温和地朝他一笑:「你感觉身子如何?」
赵仁年少青涩,未经世事,这时一睡醒来,放眼都是姑娘家,因此言行举止都有些不自在。
百合宫主娇美秀丽,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瞧。
百合宫主只担心他的伤势,哪里会知道眼前这少年会有这般拐了好几弯的忸怩心态?她微笑地看著赵仁,见赵仁迟迟不说话,便转眼看向小萱、小若,状似不解。
赵仁也望向两人,才说道:「听两位姐姐说,是您救了我还有我的义父,真是十分感激。」他向来憨直,实不知怎麽说话来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这时说完了,不闻百合宫主回应,只好再抬头瞥她一眼。
只见百合宫主转著轻灵婉转的凤眼珠子,含笑地著他。刚才一听他称自己为「您」,正觉得赵仁耿直得有趣。
「赵公子,你不必如此客气,万花谷的规矩本是如此。既然你千辛万苦地到我们这来,我们必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的。」
千辛万苦?竭尽所能?
赵仁听得一头雾水,心想:怎麽她竟会知自己是千辛万苦地落崖才漂来谷底的吗?
百合宫主又说:「不过,我倒想先知道你是如何在遇到神龙後,还能活命至今?」
赵仁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呐呐道:「什麽神龙?我没见著啊!」
这下换百合宫主一脸莫名。「这就奇怪了?你可知道,你那位伤重未醒的同伴,正是让神龙所咬伤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赵仁大惊,慌张问:「我义父被神龙咬伤吗?」
百合宫主听他称那人为义父,心中更是奇怪。心想:「那人不过二十中旬年纪,怎麽会有个十五、六岁的义子了?」
「能不能请您带我去看我义父?」赵仁著急著问。
百合宫主颔首应允。「是该让你去看看他。」她向座下数宫女询问道:「今日可还有事相告?」
宫女们简短报告几句,相继告退。赵仁挂念义父,一句也没听清楚宫女们说了什麽。
百合宫主出声唤住本要告退的小萱、小若:「你们一道来吧!」
赵仁神色忡忡地随三个女子走出宫外,到了一处木造小屋。
木房与赵仁先前所在的布置相若,他心急如焚,等不到百合宫主开口,便焦虑地跟了进去。
屋内一桌一椅,方位为赵仁所熟悉,他快步走向床边。
床铺正躺著一个青年男子,呼吸匀平,舒眉安卧。
赵仁一见不是心中所念之人,顿感体内的精力血液似又凝结、似又冷窜,彷佛所有意念希望都被抽空般--他失措绝望,颤著唇摇头道:「不是义父!他不是我义父!」
赵仁慌乱一喊,心中的痛苦难以言喻。
自遇上小萱、小若以来,他一直以为百合宫主所救之人即是他义父。他本身体虚多病,与朱允炆相处的几个月里,受朱允炆教记十四章经口诀。朱允炆自逃出皇宫後,已将身上两部经书读熟。经书有文、武二部,对出身皇室,饱读经书的朱允炆来说,自然是文的读得较熟,可谓过目即通,除了经文内一些易理玄学杂会,就实在不是一时可以领悟的。
武的经书,朱允炆凭著文根底子厚,能将经文内背熟,却因不懂武,而无所融通。但在他翻阅五本武经里其中一部名为「天武十四章经诀」时,看到文中写著「功成在经脉,十四脉通达无病无伤。」
因此,他认为这经诀可以治愈养健赵仁虚弱的身子,於是将穴道行气之法解授给赵仁。
朱允炆不知这十四章经是种上乘的武学心法,赵仁自然也不知道,只是听从义父的叮咛硬记学练。
他修习两个月的时间,体内已有十四道微弱真气,无形的运行全身经穴。这时,他因昏迷数日,体内真气已然失了控制,又猛地著急,大起大落,使真气乱窜,气血翻滚而头昏眼花,不住喘息气竭,眼看是要倒地。
百合宫主见状,右手五指轻轻一翻,急射五道暗劲,正中赵仁手上的双「合谷」穴,他双足上的「三里」穴,另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