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我……我不能……事情不是这麽简单……」刘旷一脸为难。
「为什麽不能,当然是很简单,你对苗姑娘好一点就是了呀!有什麽难?」
「头儿……」刘旷看著他,无话可答。
「你不用再找藉口了,是我牛头儿不自量力,妄想替别人出头!」
瞪了刘旷一眼,也不理会他就快步往前走去。
「头儿,不是这样,你不明白……」刘旷著急地追在後头。
牛头儿停下步伐,没有回头。
「是,我当然不明白,我只知道苗姑娘从来没有开心过──」他回首睁大眼看著刘旷。
「从她和我们一起後,我就没看她笑过!」说完,又回过头继续走。
刘旷没有作声,沿途两人不搭一句话。
苗若燕正在前方一处客栈前面站著等候他们,一见到两人,於是走近如往常道:「看来看去,就这家福景客栈较像样些,我们今天就住这里吧。」
两人默不吭声,也不看对方一眼。连牛头儿也不说话,苗若燕才感到异状,频频往两人脸上看。
自牛头儿对他发怒後,一路上刘旷不断扪心自问:「我是否真的对她太过份?头儿说得的确不错,她确实对我很好,即使我如此冷酷,她也都强忍下来。虽然……我不能接受她的情意,似乎也没有必要这样伤害她,我这麽做,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太不讲道理?」
回神看苗若燕一眼,她那原本光采照人的脸庞居然如此憔悴?看著他的时候,眼神充满柔和依恋,即使心早已千疮百孔。
他终於於心不忍,放柔了语气道:「好吧,既然苗姑娘中意这家店,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宿。」
苗若燕何时听过他这样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话,一时面呈呆愣,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心底不断在颤抖著:「是……是梦吗?」
刘旷仍看著她,眼神平和。
「这不是……梦!」她喜悦之色现於脸上,黯淡的脸色一时间容光焕发起来,高兴地说:「好,我先去向店家订房间。」
刘旷才把目光转向一直不说话的牛头儿,牛头儿看了他一眼,默然地点点头。他心想:「刘大哥终於改变心意了吗?」
经过好久的一段时间,终於见到苗若燕有了欢颜,他心中五味陈杂。照理说他该为她感到高兴,这也是他刚才跟刘大哥据理力争的结果,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丝失落感。
「我到底在干什麽?我应该为苗姑娘高兴才是啊!」他暗暗提醒自己。
苗若燕替他们订的房间,在二楼西面。三人正要走上楼梯时,刘旷忽然瞥见在楼梯底下,於店内较暗之处的两个四方桌上分别坐了三人,两桌便是六人。这六人头带斗笠,背上都负著一柄长剑。六人除了身上衣服色泽不同外,穿著打扮几乎全完相同。
黯淡的光线下,看不清这六人面貌。但见这六人只看著桌面一杯杯已经倒满的酒,却是一动也不动的静坐在那边,举止有异於常人。於是与牛头儿相互交换了眼色,心中都想:「这六人必有问题。」
苗若燕订了隔壁相连的三间房,走至二楼房外的走廊,她道:「刘大哥,你们先进房整顿一下,我放了东西後,就先到楼下叫些酒菜等你们。」
「哦,好,劳烦苗姑娘。」刘旷生硬的说。突然间想要改变对她的态度,一时无法适应,不免有些不自然。
苗若燕内心却大受感动,两眼水汪汪地看著刘旷眨也不眨。
她在内心不断呐喊,欣喜若狂。
「他……真的改变了吗?」
「他愿意接受我了吗?」
浓情蜜意地注视他,心道:「你真的感受到我的用心吗?」
刘旷见她神情怪异,问:「苗姑娘,怎麽了?」
「没、没事。」被刘旷一句话点醒沈醉在幻想中的自己,她有些扭捏,又羞红了脸不敢直视刘旷,赶紧旋身面对房门。
控制不住万马奔腾的心跳,实在是自己太过在意他了。
她不敢回头,就怕忍不住想飞进他的怀里,手一推,赶紧走进自己房中带上了门。
走近床沿一坐,仍然无法平息情绪。
她带著甜甜笑意,幻想著许多未来的事。苗族的女子,是勇於争取自己爱情的。族里的姑娘,只要碰到喜欢的人就采取主动。
争取不一定会成功,但不争取却一定不会成功。
她胡思乱想一阵子,又坐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
「不行,必须先下去订些酒菜才行,要不然刘大哥要是怪我办事不力,不喜欢我了怎麽办?」
於是随手放好衣物便往楼下冲,人已站在一楼时,却发觉客栈内满满是用餐的人。她眼光到处搜寻,幸好中间尚有一桌较大的桌子尚无人坐,赶快走近桌边占了位,举手吩咐了店小二所要的酒菜。
过了没多时,刘旷与牛头儿跟著下楼共坐。三人叫了饭菜先填饱肚子後,才点了三壶烈酒共饮。刘旷喝完一杯,酒杯放於桌面,眼神瞄向暗处的那两桌,果然,那头带斗笠、身负宝剑的六人尚未离去。
他一回过头来,正见苗若燕要为自己倒酒,於是客气的阻止:「苗姑娘,我自己来便可。」
「不,刘大哥,让我来。」苗若燕神情不依,坚持著。
刘旷推辞不过,只好由她斟酒,口中道:「谢谢。」
此时苗若燕真的确定了刘旷对自己不再排斥,不由地心花怒放,开心之下又多喝了数杯酒。她酒量甚浅,没多久便稍觉醉意,她怕待会儿因此失言,惹得刘旷不开心。
於是站起身子,说:「我去净个身体,先去休息了。」
待苗若燕离开後,刘旷与牛头儿两人默默对饮了数杯,牛头儿才说:「刘大哥,对不起,先前小弟说话口气太冲,是我的不是。」
「小弟在此陪罪了。」举杯一口饮尽。
刘旷也陪了一杯酒,把酒杯放於桌面後,道:「头儿,其实我这一路上会对苗姑娘如此态度是别有原故的。」
见刘旷似乎有口难言的表情,他追问:「刘大哥不妨说来听听。」
刘旷手托下颚,呈现出一片温柔气色,他看著天花板上的那一座照明大厅的火炬。
「其实,我心里面早有意中人。」
「哦!?」牛头儿万分惊讶。
「除了她,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的女子。」低下头直视著他,神色笃定。
「原来是这样,刘大哥,小弟真的错怪你了。」牛头儿一脸恍然大悟。
他侧了侧头,续道:「但也不必用那种方式对待苗姑娘呀,你……你可以当她是朋友,用朋友的方式待她。」
「唉!」刘旷摇了摇头,叹气一笑。「可惜苗姑娘并不当我是朋友。」
牛头儿默然颔首,也跟著叹了一气。
他叹息,一半的原因是为自己。
此时,本来坐在暗处那两桌的六个剑客,忽然离座起身,向店小二结了帐准备要离去。
在往大门的方向时,正好经过刘旷二人所坐的桌子。
六人经过两人时,刘旷微微抬头看了他们。他们头带斗笠,面貌看得并不清楚,走在最前方之人,在斗笠之下仍可见到留有胡子,其它五人下颚光滑,看来年纪较轻。
刘旷并不多瞧,迳自与牛头儿喝酒谈事。六人接近大门时,最前方留有胡子的那人,未回头却开口说:「人生谁能无过,但求知错能改。」声音低沉但内力十足,浑厚有力。
客栈内众多人因此都看向那六人,刘旷与牛头儿也不外如是。
只听那人继续说著:「北地成就称英雄,南方却来为流寇。」
此话所指含意十分明显,刘旷闻言头一抬问:「阁下是在说我吗?」
那六人仍然不转身,有胡子的那人并无直接回答刘旷所问,只说:「北方本有一条龙,一世侠风盖世游龙。」
牛头儿开口应了一句:「你们是谁,提我师父干什麽?」
六人闻言转回身子,稍微抬起斗笠看了牛头儿一眼。
其中一名声音斯文,带著不甚友善的语气质问:「你姓宋?」
「不,小头子我姓牛。」牛头儿也学他们一样头也不回,颇有气派的说。
六人听了牛头儿的姓氏,从斗笠中多看了牛头儿几眼,不太相信的模样。
牛头儿感到六人的不善,道:「你们想嚐嚐我的『八臂神拳』吗?」
六人不作任何回答,转身走出大门,留有胡子的那人口中仍说著:「游龙退隐,本以为尚有一个傲龙绽放侠风,没想到自甘堕落,与妖女同行,引来四面危机。」
刘旷见他们逐渐远离,站起身子喝:「等一等,把话说清楚!」
六人没有停下步伐,远远地传来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吧!」
刘旷没有再追出,泄气地往回身往椅子一坐,心知江湖多数人已对他产生误解,他顿时百口难辩,不容多说。
这种状况虽然当初就已料到,但当面遭人数落,不由地心闷至极,猛灌了一杯酒。
牛头儿也喝了一口,劝道:「刘大哥,何必理会他人所想,只要咱们问心无愧不就得了吗?」
刘旷闭目不语,又喝了一杯。突然,感觉背後一股杀气直逼自己,立刻身子闪至左面,回手一掌「恶龙翻山」,正好击中一个正要偷袭自己的青衣人腹上;同时,也刚好闪过一枝红色袖箭。袖箭正好钉於桌面,震得菜肴酒肆喷洒满地,那偷袭他的青衣人受他一掌则不支倒地。
牛头儿大惊而起,眼观四方戒备。这时,一个身穿花领衣服的寻常百姓刚好走近,被那一幕吓得大叫:「哎呀,杀人啦!」
那人伧促之下跌跌撞撞,几乎快撞著刘旷。刘旷伸出左手要扶起他,那人突然翻身现出一柄匕首往他胸前刺去。刘旷即刻左手向内滑推,幸好左臂刀枪不入,匕首被他挡开。
哪知那人身手甚是不弱,手中握紧的匕首并未受到刘旷内力的挡却而脱开。他手腕翻转,倒转又是刺来,刘旷用青龙爪一招名为「龙托云彩」应对,抓住了那人手腕向外一拉。
那人知道行刺失败,另一手向下一抖,一包药粉落於掌中,他使力一捏而破,一股黄色药粉洒向刘旷。由於距离太近,刘旷根本无法闪避,当场洒得他满身,就连洒药粉的那人,自己也满身是粉。
刘旷知道自己中了暗算,右手一招「天龙轰顶」,正中那人的天灵盖,打得他七孔流血,立即丧命。
牛头儿本来要向前相助,只因两人是近距离搏斗,换招拆招仅於眨眼之间,根本插不上手。眼见刘旷在一瞬间击倒偷袭之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但这时忽然见他右身满是黄粉,惊讶出声:「刘大哥你中毒了吗?」
「我不知道。」刘旷立刻拍去身上粉沫,「头儿你站远一点别靠过来。」
对话之际,两人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低头一看,那个刚才也身中毒粉而被刘旷击毙之人,身上布有黄粉的地方开始冒烟,飘出阵阵恶臭。
两人往尸体仔细一看,尸体正因毒粉之故而迅速溃烂。牛头儿皱起眉头看得吃惊,他更担心刘旷安危,转身便往二楼狂奔,口中囔著:「刘大哥你别慌,我去找苗姑娘,她应该会解毒。」
刘旷一时仍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两人心神不宁之时,本来服侍客人的店小二突然转身,两把毒箭握於手中,双手高举,正要朝两人背後射去。但这时忽感身上数处部位又麻又痛,登时「啊」的大叫一声倒地。
叫声惊醒了奔向楼梯的牛头儿及惊魂未定的刘旷,两人转身走近店小二身边,刘旷蹲下身子检视店小二,牛头儿问:「怎麽样?」
「这人没死,他手中还握著两枝毒箭,想来是来杀的我们的同夥人。」
牛头儿一脸迷惑,问:「他没死,怎麽动也不动?」
「他的几处穴道被点制,所以不能动。」
牛头儿眼神朝四处望了望,客栈内所有人因为凶杀吓得都已离去,哪里有其它人影?
刘旷站起身子,高喊:「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请现身一会。」
立身许久,无人应答。
两人互看一眼,心中甚是莫名奇妙。有人要暗中杀他们,也有人暗中相助,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这时,屋外奔进数名官差,想是店家怕事而去报官。带头的官差竟是不问原由,见到刘旷和牛头儿两人就开口大喝:「大胆杀人犯,见到本官还不束手就擒。」
未待两人回应,一群官差便将他们围起,那带头的官差走近身卧於地的店小二身前,蹲下查看伤痕。他将店小二上下翻看,忽然看到他的右手臂上有一个鬼头刺青,吓得站起身子连连倒退,脸色变化之大又青又白的实在夸张,犹如当场见了鬼般。
他的那一群手下也吓得全身直抖,似乎知道了些什麽。
「你……你们都……快死了,所以……我们抓……抓你们回去……也……没用。」带头官差颤抖的看著刘旷及牛头儿,声音也颤抖,又仓促地带著那一群官差匆匆离去。
牛头儿被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搞得一头雾水,走近刘旷身边。
「刘大哥,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看,这鬼头刺青正是江南鬼门的标帜。」刘旷手比店小二的手臂。
牛头儿瞪大眼睛,「哎呀,是师父曾经提起的江南鬼门!」
正是江湖人人惧怕的「江南鬼门」!
「没错。」走向之前所杀的两人尸身,蹲下翻开尸首右臂。
其中那中了毒粉的腐烂尸体刚好有一角剌青未溃烂,正是鬼头,他心中疑惑:「头儿,我们什麽时候惹上杀人不眨眼的鬼门?」
「没有啊,怎麽可能?」
刘旷眉头深锁,因为这次他们不但得罪了中原第一大门派南天会,现在连武林最恐怖的暗杀组织也找上他们。这个难关就怕难过,因为江湖上传闻鬼门所找上的人,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人命,不达目的绝不摆休。
刘旷这时内心却已打定主意,迈步走向店小二。
牛头儿不解问道:「刘大哥,你要做啥?」
「这店小二没死,我解开他的穴道後,再问他是什麽原因要杀我们。」
起手剑指,往店小二胸前「气户」、「天宗」左右四处要穴点去,岂知店小二手脚一能使动,便伸手入怀似要取物,牛头儿一旁喝道:「小心!」
「别动,你杀不了我的。」刘旷一脚踩住店小二手掌。
「你怎麽没有毒发身亡?」店小二一脸迷惘。
这话使刘旷想起自身中毒之事,他自己也不懂为何没有毒发。喝道:「说,为什麽要杀我们?」
店小二犹是一脸难以置信,恍然地看著刘旷,喃喃自语:「天下奇毒穿心散怎麽没有毒发……没有解药的穿心散怎麽没有毒发……?」突然吐了一口黑血,带著一脸遗憾的表情断气。
牛头儿走近。「大哥,你杀了他?」
「没有,他是自尽身亡的。」
鬼门三人都已死去,再也无线索可寻。两人心中的谜题还是无处可解,於是一前一後往旁处木椅坐下,静思无语。
牛头儿忽然眼神一个雪亮,说:「大哥,最近我们就跟南天会有牵扯,你说,这江南鬼门和南天会会不会有关?」
刘旷正在思考,举起右手向牛头儿一个轻拍,说:「我们所见相同,但是没有凭据最好别说。」
「嗯,好吧。」牛头儿再追问:「对了,刘大哥,你想是谁出手救我们?」
「这个……」刘旷也想不透。
「你想当时我们身後除了那店小二外,再无其它的人,谁又能点中他的穴道之後消失无踪呢?」
「嗯,除非是远距离投暗器或小石头。」刘旷沉思著。
「可是在他的身上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