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声音咯咯笑道:“本主自不会负你这千里之行,今晚到这里来的都会一偿所愿的。来人,去唤黄博和荆肃二位先生。”
这句话出口,不少人都是暗暗一震,谢琅和楚笑阳也是一愕。
二十年前,江湖上提起这来自东南西北的“武林四君子”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夏仪风:笑意恩仇,豪气过人。
黄博:武功卓绝 ,深沉重义。
荆肃:温文尔雅,机智善辩。
凌胜志:白衣胜雪,百战百胜。
这其中“百胜公子凌胜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剑术和武功却是四人中最高的一个。
四人不止武功高强,更是以侠肝义胆,古道热肠闻名江湖,当年曾做了不少热血侠事。只是不知怎的,二十年前一夜之间仿佛都归隐了一般。自此后,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片刻后,一个肩宽背厚,高鼻深目的汉子和一个容貌古朴,身着葛衣,赤着双足的中年男子从洞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窃窃声和骚动声立刻响了起来,数十人从人群里跃出来,团团围住二人。
“黄兄,原来你果真在这里。”
“荆先生,还记得在下吗,八年前你我在华山曾经一聚。”
“嘿 老荆,这几年你死到哪里去了。连鬼影都不见一个。叫俺老赵每年都去你家空跑一趟。”
这些人七嘴八舌,惊喜交加,叫谢琅和楚笑阳听得倒抽一口冷气。虽说这帖子打的是四君子的名号,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知里面必有玄机,有不少人更是为了追查几人的下落而来,却万万没想到今日竟会真的在这里撞到他们。
人群里又有人问道:“夏大侠和百胜公子呢?”
那个孩童似的声音接道:“夏仪风沉迷棋道,遍访天下棋坛高手,早已无心再踏足江湖了。至于百胜公子,十八年前便没了消息,至今下落不明。所以诸位今晚只能见到黄博先生和荆肃先生了。”
谢琅注意到黄荆二人神色漠然,对众人冷淡之极,心中一动。
莲座上的神秘人续道:“好了,人也见到了,你们不是早就等不及了吗?黄先生、荆先生,烦劳二位带他们去看那秘笈吧!”
黄博和荆肃恭身道:“是。”
说完转过身来,对众人淡然道:“跟我来。”分别向两边的石桥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众人一时间惊疑不定,夹在里面的十几个女子更是犹豫不决。
楚笑阳早已悄悄叮嘱雪飘飘和慕容典典等下万一不得已要进去,一定要在路途留下标志,到了里边更是谨记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
谢琅回身看了一眼楚笑阳,楚笑阳向他点点头,谢琅放下一半心来,知道楚笑阳定会把全部心神在雪飘飘和慕容典典身上。
方才围住黄博的那班人虽然对两人的冷淡有些错愕,却是毫不犹豫的跟着走过去。这里面女子本来就少,其中还有几对是夫妻同来,看着人群跟着涌过去,左右望望,一下子不知该往哪里走。
呼啦啦,众人跟着黄博向左边的石桥涌去。这时一个女子从桥上传来:“不行,我偏要跟着我大师哥一同进去。”原来是一个少女被两个白衣人拦住。
与她随行的那男子也跟着一起争辩,白衣人的声音听起来森冷如冰:“仙主的命令谁也不得违抗。否则,死无赦。”
“呸呸呸,什么狗屁仙主,躲在上面装神弄鬼想吓唬谁,我们天山教可不怕你。”少女清脆的声音即使骂人听来也颇为悦耳。
话音未落,忽的尖叫一声,同时传来那男子的吼叫。
众人的视线跟着这叫声向上移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凌空而起,象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直向那莲座飞去。
少女尖叫着,手足扑腾着却是落不下来。几道身影同时飞身而起,谢琅身形最快,刚要抓住那个少女,忽的一物飞来卷住她的腰身向回拉去。谢琅趁势落足,微一侧眼,一个黑瘦精悍的汉子正慢吞吞收回那女子腰身上的飞锁。
莲座上响起几下掌声:“好俊的功夫。那位使飞锁的朋友,依本主看来,已有八分当年空灵儿大师的身手。而这位自称济济无名的朋友,更是让本主想起一个人来,请问凌先生和尊驾怎么称呼,可否引见本主与他相见。”
谢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阁下定是弄错了,我从来不认得什么姓凌的。”
那人‘哦’了一声,显是对他的回答甚是怀疑,然后又细声道:“好了,看在你们两位面上,我就让她进去。”说完,咯咯笑了一声。
这笑声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只教人听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这时,前面不少人都进了洞,倒是这边十几个女子仍是徘徊着犹豫不决。慕容典典紧挨着雪飘飘,四下一望,发现楚笑阳不知何时已没了影子,心里暗骂一声。
雪飘飘仍是神闲气定的站在那儿,看不清隐在白纱后面的玉容。
桥边又传来呼喝声:“喂!你,站住。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让咱们瞧瞧是男是女。”
听了这句话,慕容典典的身子一僵,循声望去。
被叫住的果然是那戴马连坡大帽的神秘人,那人对白衣人呼喝充耳不闻,拉着随行的同伴向里直闯而去。
两道白影分从左右向他奔来,未等近身,象被施了魔法一般直向两边飞去,跟着传来“扑通”两声入水的声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失了声的惨呼自水面飘来,那情形似乎水下藏着无数的水怪把两人吞噬了一般。
长久不散的惨叫声令众人听得无不腿软,胆子大的挨近桥边向下望去,却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白衣人里立刻响起惊怒之声,有人叫道:“这小子身上有暗器。”
戴帽的那人冷叱一声:“对付你们这般宵小还用的着暗器么?你们给我听清了,挡我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谢琅、雪飘飘和慕容典典都是震在当地。
慕容典典的眼睛一潮,一霎时心里涌起万千情思,一句“冷公子”几乎要冲口而出。雪飘飘下意识的抓住她手,手指颤抖着,显是努力克制着自已的情绪。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自语道:“想不到许久不出去,后辈里冒出这么多好手来。白龙使,不必伤其性命,只让他瞧瞧这桥是不是那么好过。”
一直站在桥头的一个白衣人应了一声,攸的回过身来,双目里神光一闪,一步步向冷公子走去。
冷公子哼道:“还要你手下这帮活死人试什么,本公子直接让你过目就是了。”话起身动,一条银蛇忽的一闪,吞云吐雾般向那壁上的莲花飞去。
剑风霍霍,仿若盘蛇竖起,昂首吐舌,张牙舞爪,向石莲花卷过来。
谢琅看得神之为夺,暗暗道:数日未见,这冷公子的剑法看起来又精进了许多,只这一式便多了七分慑人气势,不在象以前那般一味地诡奇飘逸。
莲座上面“咦”了一声,冷公子这时已是剑到人到。眼看着剑光已罩住那莲花,忽的一朵黑云腾空而起,遮住了这团剑光。
冷公子俊目一抬,正是方才在下面站着的那死木一样的人拨地而起,摇身一动,森森目里射出寒光望住他。
此人势若游龙,身子一蜷,一探手就向闪着数朵剑花的长剑抓来,冷公子心里不由一讶。
眼看着他一双手掌抓住剑尖,已阻住了这一势,冷公子却不收回,向前一递,向对方前胸送去。
那人依然木无表情,双手合十,压挤着剑尖迫其不得在往前送。此时,两人已同时落到地上,冷公子只觉得一股内力正由剑身向自已源源不断送来,他唯恐宝剑受损,嘿了一声,手腕运力,在对方的双掌里一绞,迫得他不得不松了手。
接着冷公子长剑一振,若似长虹,直朝对方眉眼处刺来。这一式快若闪电,剑芒直把此人的眼睛都刺痛了,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冷公子再挺身逼上,来人又伸指去弹拨剑身。冷公子心里纳罕,心道若平常人遇到他的剑式,一双肉掌不被绞得骨折肉烂才怪,怎的这人一双手竟象似铁铸一般。
凝目望去,见其一双手掌黑黝黝的闪着异光。当下明白,他手上定是戴着什么东西,是以才刀剑不入。
见此情形,冷公子轻哼一声,剑上下摆动,震颤着发出嗡嗡声,只叫众人听得一震。均想:没想到这人竟气贯剑身,未出招先生出万千气象。
接下来,剑式又循着以前路线,玄妙飘游,叫对方摸不清头脑。冷公子连使三式,那人跟着退了三步。
莲座上的人冷哼一声。
与冷公子斗在一起那人闻声暗抽口气,站住身子。忽的身若脱兔,直向冷公子剑上冲来。冷公子剑身上扬,快要刺到他肩胛时,见他仍然不撤不退,不由略一迟疑。
就在剑身跟着也微微一滞的瞬间,数道乌光直向他面门飞来。此时二人距离甚近,冷公子长剑一扫幻出数道青影,向那团乌光抄去,同时身子疾往后仰。三道乌光闪着利芒,冲破剑影,直向他眉心及左右太阳穴袭来。
冷公子的身子几乎仰成直角,第一道乌线擦着他的鼻梁而过,跟着眼前一凉,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两道利芒自他的眼睫穿过,冷芒泛出的幽幽毒光直把眼睛都映痛了。
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
冷公子站直身子,整个人刚自死亡之门打了个转回来,此际还有些惊魂未定。他瞪着面前这人,一时间竟想不起上前取他性命。
那人见方才的‘九死无生幽幂针’竟未能要了对方性命,也是一震,身子跟着向后滑出七、八尺。面目隐在阴影里,双手抄袖,凝立不动。
莲座上的人轻叹一声,道:“果然不同凡响。无常,你下去吧。”
冷公子双唇紧抿,冷目一凝,抬手摘下头上的马连坡大帽向莲座掷去。帽子注满内力带着呼呼的风声,宛若一顶盾牌向莲花上的人直袭过去。
一声阴笑自半空响起,除了慕容典典满眼里只有冷公子一张俊脸,其余众人都惊异的看着那帽子送到一半硬生生停住,象一个轮子般打起转来。
冷公子和莲座上的神秘人同施内力遥遥指向那顶帽子,谢琅念头忽起,笑道:“冷兄这般送人礼物也嫌唐突了些,让谢某代你亲手呈上如何。”说话间,已长身而起,跃过那水池,凌空拿住那飞旋着的帽子,身子滴溜溜飘向那莲座。
谢琅飘身来到那莲座,未及驻足,发现上面空空如也,影子都不见半个。不等回身,一声轻笑自他后面的西北方响起。谢琅还没开口,这声音又自东南方道:“小朋友,不必多礼。你的盛情本主心领了。”
不止谢琅,所有众人都听得一骇。笑声和说话声几乎同时在相反的两个地方响起,而两边的距离却隔了几千尺,就算是这几十根火把不能把洞里全部燃亮,但一个大活人除非他是隐形人,否则怎的会谁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从这边飞到那边的。
谢琅一只手勾住一片石莲瓣,身子悬在半空,低下头来向另一手中的帽子看去。那帽子因受到冷公子和那神秘人的夹击,到了谢琅手里,开始碎裂成一堆粉屑。
他的手轻碾一下,看着粉末自他指间漏下去,剑目里闪过一丝茫然。暗忖道:此人身形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只恐这里面的武林人士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此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肠,众人到了这里,都已不知不觉为他所牵,而自己到现在却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想到此,仿若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心里。
这时左侧山洞隐隐传来惊呼声,数十人同时大叫道:“这里面果然有秘笈剑谱。”闻听此言,方才在外面驻足的人群呼啦啦同时涌进去,若不是桥两侧有石栏,险些便有人被挤到水下去。
谢琅落到地上,抬起眼来,一双冷目正射出深刻的光芒注视着自已。刚要趋身上前,冷公子哼了一声,身子一纵,跃在池对面一个人的身旁。
不用猜想,谢琅也知道那人定是阿瑶了。
阿瑶双目焦灼,见冷公子平安回来,轻轻吁出一口气。拉住他手,随在人群后面而去。慕容典典脚步不知不觉跟着前移,向着冷公子的方向而来。
雪飘飘被她拉扯着刚走了两步,头顶上“嗖”的一声,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后面跃到二人身前。当雪飘飘看清是方才站在桥头远离自已七、八丈远的人称‘四君子’之一的荆肃时,暗吃了一惊。心道为何今晚看到的人轻功高得都是生平未见。
慕容典典小脸一沉,怒道:“好好的,干么挡住我们的路?”一伸手把那人就向旁边一推。
荆肃纹丝未动,倒是慕容典典踉呛着退了几步,才被雪飘飘拉住。不只慕容典典,连拉着她的雪飘飘都感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绵沉的内力。
这人施施然站在对面,手足未动,雪飘飘和慕容典典已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势压面。仿佛一座静静的火山,一旦喷发,飞焰就会将周围的人熔掉。
慕容典典动了气,蛮腰一凝,手一按腰间的剑,便准备拨剑向对方攻去,雪飘飘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眉毛一扬,道:“荆先生,即然方才那位姑娘可以进去,为何却要拦阻我们姐妹。”
荆肃双手一敛道:“二位姑娘,还是听荆某一言,乖乖回到这边吧。”说完,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否则二位便会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了。”后面这句话声音甚微,似乎只对雪飘飘和慕容典典而发,语气却是诚恳之极,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意。雪飘飘听得一呆。
慕容典典秀眉一攒:“怎么,想吓唬我吗?告诉你,江南慕容家可不是被吓大的。”
荆肃眼睛一舒,讶声道:“你是慕容赋的女儿,二十几年前,我路过江南,曾在敝庄盘桓数月,怪不得瞅着面熟,一双眼睛生得倒和你娘一模一样。”
听了这话,慕容典典心里一酸,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
荆肃叹了口气,显是被勾起无限心事,抬起头来道:“算起来我应是你的世伯。侄女妹子,听我一言,折回这边吧。我不会害你的。“
慕容典典咬一下朱唇:“我凭什么便相信你的话呢?况且你也得拿出本事让我瞧瞧你确实留得住我们。”
荆肃温言道:“我要怎样你才肯信我呢?”
慕容典典眼睛转了几转,一瞍眼瞧到方才神秘人坐的那朵巨大的天然石花,故意为难他道:“除非你把那朵石花取下来,让我瞧瞧里面是什么样子。”
这要求提得无理之极,谁都看得出那石花自岩壁上伸出,体形庞大,怕没有千斤之重。果然荆肃面色一变,道:“侄女妹子,不是老荆不给你取。那实在是洞主的位子,我不敢斗胆犯这以下触上的大罪。”说完,一抬眼,瞅着顶上垂下的石笋柱道:“你喜欢这石花,我送你一朵便是。”
身子一纵,竟是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上射了出去。这石柱离几人头顶约有数十米,荆肃竟是轻轻易易的直纵上去。
慕容典典正想挖苦他胆小如鼠,吹牛皮不要本钱之类。见他身如鹰鸷直掠上去,双手握住那粗如腿臂的石柱轻轻一折,仿佛折竹筷一般取下半米长,轻飘飘落了下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荆肃站定身子,神色不变,左手握着石柱,右手食指伸出做刀状,一指指向那柱子削去。石屑飞溅,眨眼间,一片花瓣已被削得似模似样。
慕容典典瞪大不置信的眼睛,看着一朵莲花自这不起眼的男子手下变出来。
荆肃削抹出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