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又诚心诚意安慰芭提小姐,使她不至于伤心过度而把眼泪流干。“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芭提小姐?你愿意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矮人姑娘摇晃大脑袋,用手帕摁住红肿的眼睛,瓮着鼻子回答:“不,多谢你的好意,莎拉小姐。唔……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别介意,这次事件恐怕是冲着你们来的,是因为你们而使得这个平静安宁的村子遭到了破坏,我很害怕,不想再见到这种残酷的事情,所以,我想去北边的另一个矮人村歇泊里找我的叔叔婶婶,过太平安全的日子。”
“这……真是十分抱歉,是我的错。”莎拉难过地低下头。
夜晚很快来临,莎拉和芭提小姐以及德纳斯先生道了晚安,端着食物上楼,进到萨克所在的卧房。屋子里没有点灯。
“萨克,我把吃的放在这里了。”莎拉轻声说。
“好的,谢谢你。”萨克回答,停下手中的魔法,站起来。
他走了几步,忽然间就向前倒下来,莎拉还来不及反应,萨克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肩头,连同她一齐“咚”地跌倒在地板上。
“哎──哟!”莎拉口中的呼痛声钻入萨克耳朵里,他勉强睁开眼睛,半眯着定了些许神,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压着莎拉的姿势极为不妥,又慌张又局促,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他的四肢太虚弱了,流淌在血管的力量如今像是卡塞的齿轮一样凝结不动,丝毫派不上用场不说,还偏和他作对──他只要一使力,肌肉就剧烈抽搐,固执地违背意愿──因而到末了也仅能够把脸移开几分。“莎、莎拉,我真的不是存心对你无礼……”他的呼吸时急时缓,声音说出来变了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唔,你看得出来,我的力量透支过多,完全动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推开?”
“推、推开?好的,我正在使力,可是你真沉呀!”莎拉的支支吾吾也不亚于他,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所措,折腾许久才推开他半边身体,把胳膊解放出来。
“抱歉,真是失礼。”他不止一次道歉了,莎拉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一阵安然静谧过后,她用关怀的声音问道:“萨克,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他顿了顿又改口说,“或许是吧。”
“那么,你为什么不用魔法给自己治疗?”
“你问得对,为什么呢,因为不是所有的伤都能医治,伤的也不一定都是身体。”
“受伤的并不只有身体……”莎拉若有所思地重复说,“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你的沉默告诉我你明白一切,只是你不愿意认真面对,或者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萨克躺在她身旁,预计她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表情,突然间发觉晶莹的闪光从她眼角滑下来,叫他大为吃惊。“我……说这些绝不是想为难你,也不希望看见你的眼泪,唉,莎拉,我必须收回我说的每个字,既然你不爱听,我何必勉强你,若是换来怜悯和无望,我倒宁可保持如今的关系。”
“你想到哪儿去了,怜悯和无望,我从来不会把那样的想法加到你身上!”莎拉用手抹了两颊,侧过来望着他,“其实,刚才我的心为其他事所苦恼,所以并没有全心考虑着你的话题,对不起,你能不能再详细对我说一遍?”
她的话使萨克感到痛苦。多么可笑,她根本没留意他所说的话,他竟然自以为是地以为那眼泪是为他而流。他在黑暗中默默叹息,低声回答说:“这完全没有必要了,我想现在该做的就是聆听使你烦恼的‘其他事’才对,可以的话,能让我为你分担忧愁吗?”
眼泪顿时决堤了。莎拉哽咽着把芭提小姐语气中婉转而含蓄的指责,以及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向萨克说出来。她迷惘不安,一会儿哭泣,把矮人们的惨死和席恩的重伤归咎在她一人身上,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墨王永远从世上消失,可归根结底,她总结出一切都是由于她太弱小的缘故。
“我需要力量,我想变强。让我拥有一个巫女该有的力量吧!”从自责的眼泪中,她开始明白这个道理──她曾经忽视的欲望,再一次变得强烈而沉重。
而萨克却什么也不说,担忧地皱起眉来。那一夜,两人各自怀着心事,谁也没有入睡。
~第七章 塔嗒乌龟 海底领主~
巫女守护家族年轻的首领席恩?嘎帝安很快伤势痊愈,萨克里菲斯先生却累倒下了,这位曾经拥有骑士头衔的白魔导士终于意识到那次不幸事件使他的身体受到多么大的伤害,他怀着痛苦而又惊惶的心情,在黑暗中面对内心的绝望长久地叹息,而几个晚上过去,他又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使自己看上去与往常别无两样。当莎拉问起他的身体状况时,他微笑着请她放心,说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切由他来应付。这么说使莎拉很安心。
萨克为死去的人们举行简单的葬礼,一片大火抹去了这个村庄曾留下的一切痕迹。芭提停了许多天的眼泪,这时又开始流了,抱着一段烧焦的门柱,断断续续唱着悲伤的歌。
在莎拉的请求下,席恩同意暂时离开他的主人,执行护送矮人芭提小姐去邻近村庄歇泊里的任务。他找出停在村子外的飞行兽,带着芭提,匆匆向众人道别,希望能尽快赶回来──莎拉心里却有着相反的愿望,一看见芭提小姐和席恩,她便愧疚难当,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在做出补偿之前,她更不愿和他们接近,因此希望席恩能在和平宁静的歇泊里多待些时日。
矮人姑娘临别时犹豫不决地向莎拉吐露一个秘密,她说:“我不知是否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的好人,但大伙都死了,包括我的曾祖母,再保守秘密也没多大的意义了。我想告诉你,被盗走的红眼珠是沓泊里的珍宝‘忒索’,它拥有探视过去的力量──是的,只要是过去曾发生的事,都可以通过它看到──我说,你们如果要去寻找塔嗒先生,请尽快吧,我很担心他会落到和我曾祖母一样悲惨的结果!”
“衷心谢谢你,小姐,祝你一路平安!”莎拉再次叮嘱席恩要将芭提小姐安全护送到邻村,她目送他们飞走,回头对德纳斯说:“久里安先生,相信你也听到了。我不得不向你请求加快行程,你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抵达芙城之前,塔嗒先生若真的遭到不测,那样就太不幸了,我想,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的帮助了。”
“非常愿意提供帮助,我的太太。”德纳斯愉快地回答道。
“好的,那么我们快些出发吧!”莎拉看着她的另一位朋友,“萨克,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我很好。只是我不赞成现在前往海底城堡,因为……”
莎拉难为情地叫起来:“噢!你又来了,萨克,我都说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这个时候就别再这样计较我和久里安先生之间的事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萨克瞥了眼仿佛有些得意的德纳斯,沉下脸说,“如果真的如那位小姐所说,红眼珠有窥视过去的能力的话,那么相较于塔嗒先生,我更为阿米迪埃和玫海的安危担忧。”
“你是说,墨王会先去对付莱卡夫妇?”
“我相信是的,假如这事的始作俑者真是他的话。因为通过红眼珠,他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阿米迪埃的住处,而要阻止我获得武器,最快的方法不是杀了塔嗒先生,而是直接对武器打造师下手!”
“天哪!那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回去,莎拉,这是唯一的办法。”萨克说,“至于你,德纳斯先生,我们将不得不与你在这里道别,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也请允许我祝你独自旅行愉快!”
“你说什么?!久里安太太应该和我回家,成为我的妻子!”德纳斯跳了起来,狠狠瞪着他──而对方也同样冷冷望着他。
莎拉急忙拦在两人中间,双手各撑着一方的胸膛,她大声叫道:“噢!都停止吧,看在老天的份上!你们俩的想法我都明白了,但我都不接受!我有我自己的主意,听着,我不改变原先的计划,那就是──前去寻找塔嗒先生的鳞甲,但是由我和久里安先生两个人去,而萨克你,先回到奎斯特去保护莱卡夫妇。”
毫无疑问地,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萨克的拒绝:“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莎拉说:“我坚持如此,萨克,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虽然还不清楚墨王的目的,但现在他不会要我的命。反倒是你,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下,墨王想削弱你的力量,为了就是要杀死你!”
“噢!但愿他一切都冲着我来,我求之不得!可事实上,他恨你,他想伤害你……”
“别说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总之我会小心的,萨克,请在奎斯特等我回来吧,这次轮到我帮助你了呀!”莎拉笑了笑,抚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嘴唇,“多保重!”
趁着萨克愣在原地发呆的空档,德纳斯带着莎拉飞走了。
呼啸而过的风打乱思绪,萨克回过神来,望着空无一人的旷野,只觉得浑身冰冷颤抖,仿佛被夺走的不止是体温,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多么残忍啊!
“莎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他长长叹了口气,仰头用手遮住眼睛,“如果失去你,我还要武器,还要力量干什么用呢?命运还要捉弄我多久,你还要折磨我多久呢?”
―――
一路行程,没有给莎拉留下太多的印象,只是身边的德纳斯显得分外高兴,十分殷勤体贴。她心里惦记着刚分手的朋友,又对即将要面临的危险惶惶不安,但她是如此坚定,丝毫没有为此后悔。对于能给她的朋友以微弱的帮助,她十分自豪,于是渐渐地,不安和恐惧也在慢慢消融。
当太阳照耀在那片海域正中时,莎拉和德纳斯来到位于东岛青布鲁西南面的山林上,他们要顺着石桥走到河流的另一头去。
“到这儿来,请把手伸给我,”德纳斯语气柔和地说,“我可不能冒让你跌下去的危险。”
莎拉照他的话做了,他的手掌比想像中要温暖──他有体温……她想起在对话中提到过的“行尸”,当时德纳斯不但没有否认,还因受到剧烈刺激而犯了心痛病,在所有人看来,那几乎等于默认了──那么,她倒想明白,行尸怎么会有体温?
“别看这里其貌不扬,离海又遥远,却是通往海底城堡的结界通道入口所在地,也是从陆上进入城堡的唯一途径。”黑布蒙面的年轻人并没注意到,喜滋滋地向她介绍,“你看!眼前这个瀑布虽然发出巨大的水流声,但若是仔细分辨,其实水根本没有流动,假如再用手稍作摆动的话,瀑布表面的水就会散开,露出结界的大门。”
“真的吗?”莎拉站在附近的石头上,将信将疑地伸手远远探过去,“哗啦”一声,激流打湿了袖子,却压根不见什么结界踪影,她叫起来,“见鬼!你在用胡话捉弄一位无辜的女士,真是失礼!”
“捉弄?我!”德纳斯焦急地走上前,“这真是讨人厌的说法,我也从不捉弄人。”
“噢,这点倒是与我正相反!”莎拉耸耸肩,看着德纳斯先生笨拙地脱下斗篷,卷起两个宽大的袖筒,扶着石块慢慢爬到瀑布边,她突然觉得想笑。“不过你看起来的确认真而古板,直来直去,单纯得要命,我猜你大概从未说过谎话吧?”
德纳斯回头怔怔地望着她,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话中的含义究竟是褒是贬,末了他想通了似的叹了一声,说:“你是指,我的个性──唉,我也知道有时候我的脾气很差,急躁极了……”
“你想哪儿去了,先生,我可没指责你的意思,从单纯和坦率方面来讲,我们还真相似呢。况且,我的脾气也够糟糕的,如果话中有令你不愉快的地方,请你原谅我。”
德纳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从他的眼睛里,莎拉可以看见一种纯然的光彩,就像得到父母嘉奖的孩子所表现出的喜悦,她便突然间不敢直视这双漂亮的眼睛了。
“还是快点儿打开结界吧,久里安先生,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好的好的。看我多傻啊,许多年没有来,竟然忘记了这个结界有特殊的机关,不用点诀窍还打不开呢。”可在莎拉看起来,他不过是把两只手掌贴在瀑布的水流上而已,与其说机关,不如说是他的身体与结界产生了共鸣,而使得结界敞开大门。她差点就要直截了当问他“究竟是什么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会自己告诉我的,他的真实身份。”莎拉心里想。
德纳斯介绍说:“这便是通往海底的结界通道。”
所谓结界通道是把结界扭曲或重建后得到的某种连接两地的特殊空间,它本身与普通结界一样由魔法构成,可以被更强大的魔力摧毁,但又与普通结界不同,进入结界通道的人会被强制性移动到结界的出口,而且,不能够返回。在很久以前,人们还不擅长飞行的年代里,这种结界通道被认为是最好的远距离移动工具,制造通道的黑魔导士也因此得到很高的赏金,而随着行动力的开发利用,空间移动已不是难事,因此渐渐地结界通道就被弃之不用了。它们的制造者衰老死去之后,通道也随之消失,于是如今这世上,只有少数地方还存在着这种旧时代的移动工具,莎拉现在面对的就是其中一条──连接东岛陆地和海底芙城的通道。
当莎拉睁开眼睛,闻到散发淡淡腥臭的空气时,她就知道已经到达了海底。德纳斯施放的隔离屏障包围着她的整个身体,使她在海底能够像在地面上一样呼吸自如,而且不会感到寒冷。
莎拉仰起头,屹立在她面前的是一扇仿佛直通天际的高大石门,门上什么字也没有,却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直愣愣瞪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想他在看我们,难道是错觉吗?”莎拉不禁退了两步,不留神撞上一棵冒着红光的珊瑚树,两片淘气的贝壳夹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久里安先生连忙抱住她脖子,轻轻在珊瑚树的胳肢窝下挠痒痒,贝壳受不住便张开了嘴巴,可怜的莎拉这才挣脱出来。
“嘿!它们对我可真亲热啊,还咬耳朵呢!”莎拉喘口气,把久里安先生挽住她的胳膊推开,扯了扯外套的下摆,“谢谢你先生,我没事了。这儿的气味真不好闻,可以告诉我这只像便桶一样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瞪我吗?”
“别担心,这是守卫芙城的眼妖,他总是这样瞪着别人,从早到晚,直到老死,然后由他的同胞继续接替它的任务。一般来说,他是很温顺的,只要别激怒他。”
“激怒他,你是指哪种情况?”
“比方说──呃,你刚才把他形容成一只……”
“噢!真是,你为什么不早说?”一道愤怒的白光从眼妖身上发出来,“噌”地向莎拉射去,她急忙躲开,心虚地吐舌头。
这时候德纳斯便将他不甚强健的胸膛移到莎拉前头,张开双臂,像他曾经的誓言中所说,“用身体替她遮挡伤害”。在他庇护下的莎拉一时之间感到迷惑,也许有只雀鸟在她心口蹦跳了两下,或者只是事出突然让她神经紧张,总之她体会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不由自主揪紧了心口。她想,他并不高大强壮,也谈不上有力量,可必须承认此刻他十分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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