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块头发出了毫无掩饰的爽朗笑声,“我叫斧头,这个家伙叫刀子!”
“你好!”旁边的人虽然身材不高,但混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精气,所以并不会给人矮小的感觉。
“斧头,刀子?”
“当然都是外号啦!在这里要是名字太长,不上口的话,就得找个代号。你的名字很好记,大概就不用另起外号啦!”虽然身形和斧头差了很多,可这个刀子说起话来,豪爽之气也丝毫不输给斧头。
“对啦!”斧头又碰碰海德的肩,“那边的那个大美人叫布琳达,她可是佣兵队的大姐,可不要轻易打她的主意呦!好多人不但没能上手,反而被她修理得惨兮兮的。不过,老弟长这么帅,也说不定会有机会。”
正在斧头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时候,那个叫布琳达的女人朝着海德他们这边走过来。
说是大姐,恐怕是男佣兵们出于某种原因的叫法而已。论年纪,布琳达应该也就有二十多岁而已。怎么也应该比斧头和刀子要年轻一些。形容她是美人一点也不夸张,惹火的身材同艳丽的面容一样出众,是属于“万人迷”的类型。
布琳达大胆而又直接的目光停留在海德的脸上几秒钟,脸上微微的露出了一点惊异之色。轻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妖瞳!”
“真的!”听见了布琳达说的话,斧头跟着大叫了起来,“我刚注意到,那不是更吸引女孩子了吗?”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评价,海德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妖瞳”。这些佣兵和村里的人完全不一样,难道他们真的不在乎一个“要了妈妈命的妖怪”在他们中间吗?
“你是一个危险的家伙,象妖怪一样的危险。”
布琳达的这一句话,把海德的心情从峰尖推落到谷底。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妖瞳”也是不可能被普通人类认同的。
“你那震人心魄的危险魅力,对我们女人来说是致命的!”
不光是海德,斧头和刀子两个人也都瞪大了两只眼睛,呆呆的站在原地。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位佣兵队里有名的冷美人对一个男人表现出这样的兴趣。
温暖的春季对于万物来说,正是复苏的好季节。而对于像“雪之团”这样的小佣兵团来说,却正是一年里最难过的日子。人们在春季里都忙于为一年的工作生活做准备,更多的是留在家里,并不怎么会到遥远的地方去。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太多用得着佣兵的地方。所以,每年一到了这个时候,佣兵们不要说花天酒地,就是如何填饱肚子都是要好好考虑的紧要问题。
在这个时候,雪之团却意外的接到了一单大委托。可内容却非常的棘手,是当地的领主要求除掉盘踞在亚特密斯山上的毒龙。当然,他也提供了和这个工作的危险性相称的丰厚报酬。
像这样的委托,就算是报酬再丰厚,一般也不会有佣兵队接受的。毒龙这种生物,虽然不像高等的龙族一样有着超出人类想象的力量。但却是一种暴虐的魔兽,对于人类来说,它是更危险的敌人也说不定。虽然说并不是没有人有本事消灭毒龙。但问题是,杀掉毒龙并不像打倒高等龙族那样会获得“屠龙勇者”的称号,那些有名的战士们才不会为此去冒生命危险。
但对于“雪之团”来说,却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如果不接受这个委托的话,那就真面临着要解散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初春的阳光仿佛是气化的水晶一般的降落在地面上,带给人们丝丝的暖意,这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但海德和斧头、刀子以及布琳达这四个被选做执行讨伐毒龙任务的人,却无暇去享受这样的阳光了。可以看得出,除了海德之外,其他三人都很紧张。刀子坐在帐篷边握着短剑闭目祈祷,布琳达则好像个小姑娘一样紧张的走来走去,就连最粗线条的斧头,也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检查着他那厚重的战斧……
海德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没错,确实是有人,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海德,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少女的动作惹得海德略有些不高兴,她似乎很注意自己的眼睛。而海德却最不喜欢别人盯着连自己都讨厌的“妖瞳”看。不过,少女那充满了善意的眼神,却无法让人真的发起火来。
她大概知道我要去和那残暴的毒龙战斗吧,是在为我担心吗?不,不可能,不会有什么人去担心一个“要了妈妈命的妖怪”的生死……大概她只是好奇吧……
女孩子充满了不安和另外一种感情的眼波,一直把海德他们送到了她目力不及的范围。而海德也有过好几次想回过头看看她的冲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亚特密斯山,是以古代被著名英雄打倒的魔神命名的地方。即便是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也依然会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尽管没受过“预感”的训练,但海德身上的那一半精灵的血统使他的直觉比一般人灵敏的多,魔物接近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他知道,那残暴的毒龙,马上就会出现。
天空中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好象是打雷一样,这么晴朗的天气是绝不应该打雷的。但转眼间,就似乎有巨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大地都变得昏暗了起来。不……不是云,而是巨大的生物……是龙!
从见到毒龙的那一刻起,四个人就都明白了,说要完成除掉毒龙的任务,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已经是佣兵团里最优秀的战士,但在这条龙面前,简直是连做食物的资格都不够。认为凭几个普通的佣兵就可以除掉它,那完全是领主和他们这些没有见过龙的人的无知。
那毒龙落了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引起的震动,就像发生了地震一般。四个人都有些脚步不稳,勉强的站住了之后,才看清了龙的样子。这是一条多么丑怪的龙,浑身上下长满了冒着散发出恶臭浓水的瘤子,巨大的肉翅上满是不成形的孔洞。从它嘴角不断的趟出暗紫色的液体,一流到地上,就嘶嘶的冒出白雾,谁都可以看出来,那是有剧毒的!
无论是斧头、刀子还是布琳达,多年的佣兵经验都告诉他们现在正确的行动是什么。那就是趁毒龙还没发现他们之前,赶紧去逃命。不仅是想想而已,他们也切实的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海德突然爆喝了一声,冲了上去。
扑向毒龙的海德,就像一只迅猛的黑豹。所有的动作无懈可击,巧妙的躲过了从天而降的致命毒液。然而这样的行动却完全是徒劳的,他挥出的凝聚着全身力量的一剑,也仅仅是在那毒龙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那个笨蛋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斧头伟岸的身躯在巨大毒龙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的渺小,他瞪着眼睛,惊异的看着海德发狂般的对着毒龙的腿徒劳的狂砍狂剁。
“愣着干什么,去救他!”布琳达反射性的拔出了剑。虽然,对毒龙这个级数的敌人,剑恐怕只是一种累赘而已。
然而,真正首先采取行动的,既不是布琳达,也不是斧头。而是一直冷静的注视着事态的刀子,他弓着的身体瞬间弹直,以曲线的行进方式躲过了已经注意到他们的毒龙喷出的毒液。转眼间,就跑到了不知神志还清不清醒的海德跟前。
可毒龙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两人的身上,完全不理会在远处大喊大叫想吸引它注意力的斧头和布琳达。它发出了好像受了伤一样狂暴的吼声,事实上,海德的攻击对他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它对眼前微小生物的攻击根本不是出于什么自卫的原因,而是他生性暴虐,喜欢破坏和杀戮。
如果刀子是想说服海德逃跑的话,恐怕最后两个人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然而他果断地采取了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一记猛击打昏了海德。然后,扛起了他就向回跑。没人知道他背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海德,为什么还能如此迅速的移动。
已经被勾起了杀意的毒龙当然不可能这样就甘休,紧跟着他们追了上来。不过,只要跑到不远处的红杉树林里就没事了,这对几个身经百战的佣兵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是死了吗?
这种感觉,好舒服,比活着温暖多了呀。果然,我本来就不该活在世上的……
海德并没有死,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他很快就确认了这一点。帐篷里昏暗的油灯中跳动的火苗给了他现实的感觉。而且,他也发现了自己感觉温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接近死亡,而是头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的女孩,把体温传给了自己。
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吧,这种感觉……真的好温暖……好像,好像小时候依偎在姑姑怀里的感觉。
海德微小的动作惊醒了女孩子,她揉了揉眼睛。困顿的面容一扫而空,代之的是兴奋的表情。看得出来,海德能醒过来,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是海德和她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面。虽然在一个佣兵团里也有不短的日子,但从来就是这个女孩子远远的望着海德。这么近距离的,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眸子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对于那个女孩来说,这也是她第一次在海德那一红一蓝的两只“妖瞳”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语,兴奋的神色片刻见散尽,只是微微的咬着下嘴唇。
“……为什么不说话呢?”
女孩的脸上划过了一道黯然之色,她突然把头别过去,站起身来,跑出了帐篷。
“喂……”海德想叫住她,却没有喊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喊她回来的理由。另一方面,布琳达走了进来。
布琳达上下的打量了一下海德,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头并没有朝向海德,缓缓的问道:“我觉得,你是自己不想活了对不对?”
海德顿了一下,然后只是回了一个字:“是!”
布琳达吐了口气,把头转了过来。接着,用足了力气,给了海德一记耳光。
“我也听说过‘妖瞳’的事情,所以多少也能知道你的感受。不过,你要记住,在把生命悬在刀刃上讨生活的佣兵中,根本不会有人去追究你的过去。在这里,没有人要为已经过去的事负责,更不需要去管那种自己根本决定不了的事情。佣兵们不会在乎自己明天会怎么样,只在乎现在做了多少事,可以得到多少报酬,用这些报酬能买到多少现实的快乐。佣兵们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只有一个接着一个今天,有着强烈存在感的今天。佣兵的命不值钱,随时有可能会丧命,但佣兵自己,却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海德,你知道吗,在我们眼里,你只是一个实力可靠的同伴,一个可以在战场上把背后放心的交给他的同伴。欧,女佣兵们或许还知道海德是一个帅哥。至于你的眼睛是什么样的颜色,那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还有,海德,你再也不是一无所有了,因为你现在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有自己必须要保护的人。韦罗妮丝喜欢上你了!知道吗,你的眼睛确实很迷人。”
火辣的刺痛感还残留在脸上,并不好受。但在海德的心理,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对自己的“妖瞳”别样的感觉。同时,他知道了,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叫韦罗妮丝。
III
再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再没有什么文明与野蛮。抛弃一切除了利益之外的价值,抛弃一切除了武力之外的方式。把生命变成坟墓,用鲜血写成历史。这,就是自从有了人类文明以来,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的战争。
毒龙事件一个月后,“血之团”所在的戴茹王国,同邻国诺维尔之间,又因为似乎从建国以来就争执不休,所以显得有点无聊的边界问题爆发了不知是第多少次的战争。
可能远离战火的人们甚至都懒得在晚餐的桌上闲聊这个话题了,但对于正投身于这场战斗的战士们来说,却是一件牵扯到是不是还有机会再享用明天晚餐的事情。
每到战时,政府除了动员国家正规军外,也会拿出资金来组织佣兵。不过,说是雇佣,支付的那点可怜的费用,倒不如直接说是在拉壮丁。但对于像“雪之团”这样的小佣兵队来说,不接受王国的“聘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那样的话,马上会被冠以“叛国”的罪名,从而招致王国骑士的讨伐。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整个佣兵队不能躲避战争,但具体到每个佣兵,却有在战争前脱离佣兵队的自由。所以,这些日子,“雪之团”里人心思变,人数已经减少到之前的一半左右。只要是有别的出路的人,谁也不愿意为那种似乎已经演化成皇帝贵族们游戏的战争拼命。留下来的,大都是除了做佣兵,就再没有别的生存技能的人。
陆续的,斧头、刀子……最后是布琳达都脱离了“雪之团”。他们都是纯粹的佣兵,可能除了佣兵做不了别的工作。不过,在他们的头脑里,深深的印着自由的意念。他们只做自由的佣兵,而不会为了哪位“陛下”去战斗。
至于海德,则留在了“雪之团”里。他也对战争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但和布琳达他们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坚定的“佣兵的信念”。所以,为谁战斗都是一样的。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海德适应“雪之团”里的生活。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他的“妖瞳”说三道四。
和海德一起留下的,还有那个留着红色短发的少女——韦罗妮丝,她最喜欢的事情依然是坐在离海德不远的地方,双手托着形状姣好的下巴呆呆的凝视着海德的眼睛。一开始海德还是不习惯她这样做,但他发现,韦罗妮丝看他的眼神绝不像以前村里的那些满是恶意眼睛,而是包藏着无尽的向往与憧憬。渐渐的,海德习惯了这个样子。甚至,开始喜欢这种感觉。
韦罗妮丝是沉默的,她只会用她的动作,她的表情来表达情感。而且,从她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她听得懂别人的话,她也喜欢听别人说话。虽然海德的话不多,但无论海德说什么,她都会细心的凝听,然后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或喜或悲的情绪。
就是这样,沉默的海德身边有了一个更加沉默的韦罗妮丝。和以前不同的是,韦罗妮丝的嘴角总是挂着希望的微笑,而海德,似乎那对忧郁的“妖瞳”中也终于开始出现一些有生气的东西。
就目前的整个形势来看,这场战争并没有扩大化的迹象。双方在激烈冲突的同时,并不打算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恐怕,双方造成的损失,在王公大臣们看来,都是连眼睛也不值得眨一下的程度。
但确实每天都有人因为战争死去,每天都有……他们也许在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究竟自己堵上一切的奋战,究竟和那些贵族嘴里口口声声的“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就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甚至失去了整个世界。如果说这场无聊的战争值得奉献生命这种说法没有错误的话,那人的生命究竟有没有价值,就是一个值得重新探讨的问题了。
或许,在一些人眼里,别人的生命真的是可以用战后那枯燥单调的统计数字来衡量的。如果本方的数字小于敌方,那就是胜利,是一件伟大、光荣的事情。所以,他们并不在乎本方的这个数字有多大,而只要想怎样让对方的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