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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心理正常的人,必定会拥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欢乐、悲伤、痛苦、愉悦、愤怒、恐惧……如果在这些情绪当中,欠缺了任何一种。都表明这个人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心理问题。
而帕拉迪奥帝国的新皇帝诺伊曼,一直以来,却好像是缺少了恐惧这种感情。即使是在年初的“第一次双子湖会战”中被图什凯底亚的“朱雀将军”坎波斯围困,生死存亡已经到了危急关头的时候,他也表现的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回事一样,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天生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人。
但现在他的反应,多少证明了帕拉迪奥的皇帝在心智发育方面,还算是一个健全的人。
赤红色的火焰吐露着死亡的气息,刺客首领拿着这团火的手应该早就被严重灼伤了才对。但从表情上看,他似乎是正在享受着这样的痛感一般,通红的面孔中满是超越常人理解的兴奋。与之相反,诺伊曼则面色惨白,颤栗的感觉流遍了全身,使得他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
“皇帝!死吧!”刺客首领将火焰的举到眼前,嘴里狂喊着充满了怨毒和诅咒的词句。在那之中,还包含着一种扭曲了的喜悦情绪。
而那只高举着的死亡之手,却永远也没有机会落下了。帕拉迪奥宫廷女侍卫长的长剑,不失时机地从斜下方刺入,将他的声音连同生命的索线一同割断。在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之后,换来的胜利前最后一刻的兴奋,到底还是冲昏了这位刺客首领的头脑,使他忽视了最不应该忽视的人。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的怪他,刚才玛丽安贝尔动作的迅捷程度,确实也超出了一般人思维反应的极限之外。
“你……你……”由于喉管被刺穿,使得刺客首领再也无力发出任何一个清晰完整的音节。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火花,只是不知道这火光是源自他内心的愤怒,还是只不过是反射着被玛丽安贝尔的长剑钉死在他颈部的那团死亡之火。
然而,无论他此时的眼神有多么猛烈,也不会让武勇的女侍卫长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很出色了。”刚刚捡回了一条命的诺伊曼,表情严肃的盯着那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的刺客首领。
但是,如果我只有倒在这里的那点水准的话,也没有任何资格来妄谈征服大陆吧。”
说起来,这次能化险为夷,完全是依靠了玛丽安贝尔的武勇。现在说这样的话,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或者说,诺伊曼事先就把女侍卫长关键时刻的表现纳入了自己的考虑之中?姑且不论他是否有那样的气魄,诺伊曼对玛丽安贝尔,确实是有着那种程度的信赖。
不过,如果这样就以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安全了的话,那就有点高兴的太早了。
蓝镜湖面上,火炮再度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被击中的看台,结构遭受了完全的破坏,发生了整体的坍塌,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彻底倒下的看台了。
“这些家伙已经被愚蠢的失败搞得神经错乱了吗?目标已经不是朕,而只是要肆意制造流血了。对于这种‘东西’,就算是把他们身体里那些肮脏的血液都抽光,也不足以抵偿他们犯下罪恶的千分之一。”
诺伊曼的脸上,蒙上了冰川一般的寒气。得到了自己主君授意的玛丽安贝尔,在下一个瞬间,就将主君的意图化成了具体的行动。
她跑到蓝镜湖畔,跃上了离码头最近的一条赛艇上。本来船上的选手看到湖面上有危险,是打算迅速靠岸弃船逃走的。这一下,他们被突然跳上船的红发女孩吓了一跳。
“如果要你们划到那艘船旁边去,会害怕吗?”
“你是……玛丽安贝尔小姐!”
一个小伙子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别看玛丽安贝尔只是皇帝的侍卫长,还算不上显贵。但在新帕拉迪奥城一带,这位传说中英武无敌的美女剑士早就成为了少男少女们的偶像。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小伙子们来说,把她当做了自己梦中理想对象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现在要挽救大家,只能靠你们了。把我载到那艘船旁边,拜托了!”
“玛丽安贝尔小姐在为了保护大家战斗,我们都是男子汉,不会躲到后面的!是不是,兄弟们!”
“喔!”
刚才还要逃跑的懦弱小伙子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大无畏的勇士。他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音,鼓足了干劲,向着湖中心拼命的滑动船桨,速度比起他们刚才参赛的时候还要快上许多。
玛丽安贝尔站在船头,用手紧紧握住长剑的剑柄。亮红色的短发随着夏季风潇洒的飘逸着,宛若壁画中女战神出征时的姿态一般。
“大家看!那是什么?”
“湖中女仙来拯救我们了吗?”
“是玛丽安贝尔小姐!”
刚才还是混乱不堪的看台上,杂乱的人流突然停止了无序的运动,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把视线投向湖面。再没有人因为恐惧而尖叫,勇气好像顿时又重新注入了他们的身体一般。
接着,整个蓝镜湖周围,都被一种声音所笼罩,那是人群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虽然在这些普通的观众中,认识玛丽安贝尔的人并不算太多,大多数人其实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美丽的女侍卫长。不过,这丝毫也不会影响到他们此时的心情,他们完全可以远远的感受到玛丽安贝尔那种战无不胜的气魄。他们能够感觉到,只要有这位女战神在这里,自己就不会再受到死神的威胁。
而对于在那只红色船上的刺客们来说,现在简直就好像坠入了一场梦魇一般。刚才还在自己的火炮之下象待宰的羔羊一般的人们,此时发出的具有排山倒海气势的呼喊让他们心惊胆战。而载着玛丽安贝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近的那条船则让他们肝胆惧裂。
其实,如果刺客们可以冷静的面对事态,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的话,恐怕玛丽安贝尔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收拾他们。但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已经是方寸大乱了。
并不是怕死,他们在下定决心行刺那个“帕拉迪奥家的败家子”的时候,应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甚至在自己的牙缝中塞进了剧毒的药物,只要是被捕,用不了半秒就可以自行了断性命。但此时,他们却被一种超越了死亡的恐惧感震慑着。
载着玛丽安贝尔的船的船头,激烈的撞上了红色赛艇的船身,几乎把它撞成两截。几名刺客站立不稳,从船上掉了下去,玛丽安贝尔却趁势一跃登上刺客们的船。超过十把以上的剑同时出鞘,刺客们在惊恐无措的状态下靠本能选择了疯狂的进攻,试图斩杀掉那个恐惧之源。可狭窄的船体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多人毫无节奏的乱动,还没和玛丽安贝尔交上一剑,就有两三个人又被自己的同伴挤下了船去。
刺客们无序的行动使整个船体都发生了剧烈的上下晃动,在摇摆不定的小船上站直身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这对于美丽的女侍卫长来说却并不是问题,就像她跃上船的敏捷动作一样,玛丽安贝尔巧妙的交换着步子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一点也没有那些刺客们东倒西歪的窘象。
在这样的状况下和玛丽安贝尔交手,实在是刺客们的不幸。除了掉到蓝镜湖里的几个人以外,其余的都难免充当试剑物的命运。玛丽安贝尔也丝毫没有手软,她留在这些刺客们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无可挽救的致命伤。
然而,宛如女战神的女侍卫长毕竟不是真神,她也无法将是自己数量十几倍的敌人的所有行动尽数掌握。几乎在他刺穿了倒数第二名敌人胸腔的同时,最后一名刺客将引火物抛向了为发射炮弹而准备的火药桶。
“去死吧,女人!”刺客咆哮着张开双臂,拼命的向着玛丽安贝尔猛扑过去,任凭白色利刃贯穿自己的身体,两支胳臂死死的抱住了她。
这名刺客在临死之前,的确是将平生全部的力量爆发出来。玛丽安贝尔虽然用力的挣扎,但硬是一时无法从中摆脱出来。
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位帕拉迪奥皇帝驾前最英武的女侍卫长,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刚刚还是一片欢腾的看台,却刹那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想起了无数尖锐的惊呼声。
站在湖畔的诺伊曼没并有表现出那种程度的惊慌样子,但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直随意的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看来,那些不知死活的刺客在刚才的炮击中,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火药呢……”
爆炸的一幕并没有出现,火药桶只是在安静的燃烧着,要是里面还有火药的话早就已经爆炸了。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中,判断出这一点的,却只有站在诺伊曼侧后方的索娅芳特一个人而已。
皇帝紧握着的双拳微微的松开,脸上也显露出释然的表情。
“陛下果然是一个关心下属的君王,也难怪他们肯不惜性命的保护陛下。不过……”
“公爵小姐!”
“是,陛下!”
“虽然朕一向都不讨厌聪明的人,”诺伊曼转过身体,变成了和索娅芳特面对面的姿势,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那微笑却不是让人觉得温馨的那一种,而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微笑,“可是,朕也和其他人一样,更喜欢坦率直接的女孩。”
说完这句话,诺伊曼径直的从索娅芳特的身边走过,返回到了看台上去。
……
“是吗?”索娅芳特一个人站在湖边,望着还在船上的玛丽安贝尔,形状姣好的嘴角微微的向上翘起,自言自语的说着,“可是,无论是什么人,兴趣爱好多少也会改变的,不是吗?陛下!”
……
当有着晨曦般红发的女侍卫长重新回到皇帝身边的时候,自知失职的卫兵们已经抢着将那些刚才掉进湖中的刺客们全部抓获,生怕丧失了这唯一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当然,从纯欣赏的角度上看,这样的场面显然没有刚才玛丽安贝尔单枪匹马的大战刺客有看头。
“玛丽安,虽然现在会有这么多人向这边致意,但我却好像是沾了别人的光呢。”
“陛下……”
“好奇怪呀!”诺伊曼又向演员般的表演着迷惑不解的样子,“听他们现在喊的内容,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对我喊的。”
在诺伊曼他们所在的主看台两侧,除了那两个已经彻底坍塌的看台之外,所有的看台上沸腾了的人群都在以整齐的节奏呼喊着同样的内容。不过,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们并不是在对皇帝致意,因为,他们喊出来的是:
“蓝镜湖公主!”
“看起来呀,今年的‘入夏节’大概是选不出‘水神之子’来喽,因为在最出色的‘蓝镜湖公主’面前,恐怕谁也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同等级的称号呢。”
在新生的帕拉迪奥帝国的人民们无比崇拜的热烈呼声和掌声中,皇帝诺伊曼·帕拉迪奥看着自己的女侍卫长玛丽安贝尔,心情非常好的笑着。
正文 第六章 帕拉迪奥的六月
人自一出生开始,就会莫名其妙的害怕黑暗,好像那种东西会把自己吞噬掉似的。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原因大概是由于那种颜色会激起人们对出生前那段痛苦挣扎经历的潜意识吧。除此之外,黑暗还会引发人们对于“死亡”的终极恐惧。所以,无论是大人或是孩子,在身处什么样的情况下,也总会想方设法的去寻找光明。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想要催跨什么人的意志,把他单独关进一个黑暗的地方,却是一种很有效的方法。
这大概就是统治者们不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修建地牢的原因。
一般来说,任何一个城市都会拥有着几座地牢,用来关押特别重要的犯人。在新帕拉迪奥城,现在仍然在使用的只有唯一的一座地牢,就在皇家图书馆的下面。图书馆下面有地牢,听上去有些不太合情理。其实,所谓的皇家图书馆在几个月前还是戴茹王国的王宫。帕拉迪奥建国以后,诺依曼下令释放了所有原来被关押者的犯人,而且一并封闭了新帕拉迪奥城中绝大部分的地牢,目前只留下了这一座而已。
现在,在这唯一的地牢当中,只关押着唯一的犯人。他的名字叫做米洛森,罪名是企图行刺皇帝陛下。
米洛森无精打采的蜷坐在地牢中最黑暗的角落,原本在桌上的一盏油灯也因为没有续油而熄灭了。可能借着从远在数十级台阶上的牢门气窗中射下来的微弱光亮看不清楚,其实有至少三天分量的面包,被原封不动的摆放在他的跟前,已经变得又冷又硬了。
如果不是那两个女人的话,那个“帕拉迪奥家的败家子”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吧。可是,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米洛森轻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再去行刺诺伊曼了。大概再过上两天,就会被押上断头台的吧。死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该拿什么面目去见拉达鲁斯陛下呢。
“陛下,我……实在是没有用……”
牢门处传来了锁链拖动的声音,接着是厚重沉闷的开门声,又到了狱卒们来送饭的时间。说起来,米洛森的手和脚上,都没有被套上锁链。以他的身手,趁狱卒送饭开门时拼命逃脱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可能。只不过,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想逃走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监狱长看出了这一点,才没有采取特别的防范措施。
听狱卒走下台阶的脚步声,似乎是比平时轻盈了许多。米洛森现在当然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反正不去理他,一会儿他自己就会离开的。
但是,却有一束光刺痛了米洛森的眼睛。他疲懒的抬起头,却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场面。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有着一头晨曦般红色短发的年轻女子。她手里端着的托盘里,不仅有面包,还有肉干和一些水果。此外,一个银质的壶里不知道装的是水还是酒。
“你……”
“我的名字叫做玛丽安贝尔,我想你应该还会记得我吧!”
岂止是记得,如果不是她,现在那个“帕拉迪奥家的败家子”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米洛森手腕上的伤口至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不时的会隐隐作痛。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敌意,但片刻之后,又恢复成混沌无神的样子,脑袋也重新耷拉了下去。
玛丽安贝尔把油灯和食物盘放到了桌子上,在牢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米洛森。
“是想让我说些安慰你的话吗?”
她的语调很平稳,但话的内容却像利剑一样的刺痛着米洛森的自尊心。他愤然的抬起头,近乎咆哮的喊着:
“混账!不要自以为是了!”
“那么,摆出那幅可怜的样子是要给谁看的。”
“我……”
米洛森咬着牙根,愤恨的怒火充满了双眼,似乎想要一瞬间就将对面那个可恶的女人烧成灰烬似的。相比之下,玛丽安贝尔虽然一直非常的平和镇静。但不知为什么,总让人感觉到她在气势上牢牢压制着米洛森。
“过来喝杯酒吧。”
“我才不会接受叛贼假惺惺的恩惠!”
“其实是害怕酒里面有毒吧,那么怕死吗?”
没有故意掺入轻蔑的语气,但每句话都给米洛森极不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