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中年人又啪啪拍击两声,那小猴儿居然慢慢把左爪离开了地面,单爪撑地,身体只是稍稍一晃,便一动不动。那小猴儿脸在下面,眼睛不停地眨着,离开地面的那只爪子挠着脑袋,神态甚为滑稽,旁观的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龙经天和林紫燕两人看得十分有趣,忍不住也笑了。忽然林紫燕觉得有人摸了她一下,回头看去,却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站在身后,不禁怒道:“你干吗?”那少年受到呵斥,脸色讪讪地低着头走出了人群。
龙经天见状问道:“怎么了?”林紫燕怒道:“哼,一个登徒子!”龙经天望望那少年,却早已不知去向,心道:“那少年恁的无耻,定是趁这里人多拥挤。猴戏虽然好看,却不能久留,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赶路吧。”就对她说道:“别理他,咱们走吧。”两人就挤出人群,向前面走去。
龙经天说道:“咱们先去买些干粮,到得城外再吃午饭吧。”林紫燕点点头,他们走到一处馒头铺子,要了二斤热气腾腾的馒头。店主用纸包好,陪着笑脸说道:“公子,一共是十二文钱。”龙经天把身上的零散铜钱掏出来,数了数才九文,对林紫燕说道:“钱不够了,还有碎银子吗?”林紫燕说道:“有,那天咱们兑开的银子还有。”谁知一掏之下,竟摸不到钱袋,又仔细找找,还是没有,不由啊了一声惊叫出来,脸色顿变。龙经天感到不妙,问道:“怎么了?”林紫燕惊急交加,差点哭出来:“龙大哥,银子……银子不见了!”龙经天大吃一惊,道:“你……你说什么?”
第五章 病困
那馒头店的店主立马变了脸色,冷冷地望着他们。林紫燕流出了眼泪,泣道:“银袋丢了,丢了啊!”龙经天心想:“昨天还买过东西,定是今天丢的。今天一直赶路,没取过东西,不可能丢在路上。”心里蓦然想起一事,大声说道:“定是那少年乞丐偷了!一定是他!”林紫燕一呆,怒道:“就是那厮!”
这时那店主生气地说道:“哈,不知公子还要不要这馒头?如果都如公子这般寻乐子,那小店还做不做生意啊?”林紫燕气道:“谁寻开心了,银子被贼人偷去,我们有什么办法?”龙经天歉然道:“对不住,我们决不是故意的。这九文钱能买几个馒头?”那店主道:“定多买四个。”
龙经天道:“那就买四个吧,麻烦你了。”那店主打开包,捡出三个馒头用力扔进簸箩里,剩下的也不包起,径直往龙经天面前一推道:“九文铜钱。”林紫燕见状大怒,待要开口,被龙经天用眼色制止。龙经天给了铜钱,把馒头包好,放进包裹,和林紫燕离开馒头铺。
走到城西荒郊野外,天色忽然转变,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的天空,转眼间就乌云密布,雷声殷殷。一路上龙经天不停地劝慰林紫燕,可是她却一言不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听林紫燕哎呀一声,跌倒在地,原来脚下有一凸石,她竟被绊倒。
龙经天忙扶她起来,说道:“紫燕,小心些。别在想那些事,总会有法子的。”龙经天虽口中安慰她,心里却没有主意。两个人身无分文,处在异乡,举目无亲,回也回不得,走也走不得,连一日三餐都没有了着落。林紫燕怔怔望着龙经天道:“龙大哥,咱们还能见到应天才吗?是不是要饿死在这里?”
龙经天强笑道:“看你说的,咱们两个大活人,怎会饿死?”这时刮过一阵狂风,夹着些许雨点。龙经天望了望黑压压的云层道:“咱们快些找个地方避雨。”拉着林紫燕快步向前走去,四处张望着,希望能看到避雨的地方。谁料满目尽皆是荒山野岭,树都稀疏几颗,更别说小屋破庙了。
突闻喀嚓嚓一声巨响,一道亮眼的闪电过后,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一会工夫,两人身上衣衫尽湿。龙经天心里又急又气,心道:“这时连老天都来欺侮我们。”嘴里嘿嘿说道:“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山上的雨水和着黄土,污浊不堪的顺势流下。龙经天透过漫漫雨幕,终于看到西侧有一座破庙,喜道:“紫燕,那里有座庙,咱们快些走去避避雨。”走进庙里一看,正中有座穿着金色袈裟的佛像,上面压着厚厚的灰尘,前面的那张供案上亦是灰尘厚积,东边靠墙有张腐朽的木床,想是以前驻庙的和尚休息用的。四角则布满蛛网,显然是荒废已久,不过地上倒是干的。
龙经天把背上的包裹放在地上,赶忙把馒头拿出来。幸而那馒头是用油纸包的,虽然淋湿,却没浸透,晾晾还可以吃。回头一看,林紫燕正在拧秀发上的雨水,笑着说道:“你把衣服也换一下吧,我去外面看看。”说完走出去,带上了破旧的庙门。龙经天抬头看看天空,豆般雨点砸脸上,竟然隐隐生痛,心下不由苦笑,接着又叹了口气。这时天空中蓦然一亮,响起了一声炸雷,震耳欲聋,龙经天定定神,暗道:“难道老天都不让我叹口气?”
林紫燕在庙里叫道:“龙大哥,你进来吧,外面雨大。”龙经天问道:“你换好衣服了吗?”林紫燕道:“好了。”龙经天这才推开庙门进去,见她那身衣服也是湿的,叹道:“咱们在雨里行走的时间太长,都没有干衣服了。”林紫燕见他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滴在地上,说道:“龙大哥,你也换换衣服吧。我也去外面等等。”龙经天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还怕你看吗?你转过身去,我到佛像后换就可以。”
说完拿出套衣服用力拧了拧,走到佛像后面,林紫燕转过身去。一会换完对林紫燕说道:“咱们需得升起火烤烤衣服,不然穿着湿衣服可难受。”林紫燕道:“怎么升火啊,柴都被雨淋湿了。”龙经天看了看庙里的物什,瞧见供案上有盏油灯,虽然油已干竭,灯芯尚在,喜道:“可以升火!”
龙经天对那尊佛像躬身道:“小子今日被大雨困住,要借佛祖袈裟一用,望佛祖恕罪!”说完又施了一礼,过去把那金色袈裟扯下来,登时灰尘飞舞,他屏住呼吸,撕成碎条。又走到那张破床边,拆了几块床板,斜倚墙边,用脚踩断,然后一起拿到供案前面,取出火折子点燃灯芯。
灯芯着了后把那袈裟引着,那袈裟乃丝绸制成,甚为好引,待得火燃起来,龙经天就把踩断的床板慢慢放进去,一会工夫木板就燃烧起来。龙经天笑道:“紫燕,过来把湿衣服烤烤吧,我再去拆几块床板。”到得下午雨势稍歇,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龙经天望了望天空心想:“须待雨停歇后才能赶路。”
两人被迫在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龙经天早早醒来,见林紫燕盖着衣服躺在一块床板上兀自未醒,不敢惊动她,悄悄从供案上起来走出庙门。天色已然大亮,晴空万里,小鸟在树上唧唧喳喳地鸣叫着。龙经天深深吸了几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拿出面巾蘸蘸水汪里的雨水,擦擦脸。四处望去,满目苍翠,凝然如洗,精神不由一振,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武当山依旧遥不可及,而自己和紫燕却已身无分文,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怔怔出会神,东方天际显现朝霞,龙经天心想:“还有两个馒头,叫醒紫燕,一人一个吃了吧。从今以后恐怕要当乞丐了。”走进庙里,见林紫燕仍未醒来,便轻轻叫道:“紫燕,起来了。”叫了几声,毫无反应,当下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说道:“紫燕,起来吧,天亮了。”
林紫燕勉强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龙经天,虚弱地说道:“龙大哥,我……头疼得很,让我再睡会儿。”龙经天见她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全无往昔的清丽,心里吃了一惊:“莫不是病了?”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竟然烫手,不由心下更是吃惊:“她……她当真病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龙经天又急又忧,心乱如麻,呆呆地想:“这些天来,每日里都急于赶路,实在劳苦异常。昨天银袋不但被偷,还遇到暴雨。她劳累忧急,故而病倒。”龙经天一时间没了主意,束手无策。他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想了会儿,拿出自己擦脸的面巾,跑出去浸了些凉凉的雨水,稍稍一拧,就跑回来敷在她的额头上。林紫燕微微嗯了一声,舒了口气,却没睁开眼睛。龙经天望着她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想起以前清丽脱俗的面容,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想:“紫燕的病需用药救治。可是自己身上没有半两银子,怎去拿药?”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咒骂那少年乞丐,如若不是他偷走银袋,自己哪用顾虑重重,愁眉不展?
思虑良久,龙经天决定去开封府的药铺讨药,无论如何,哪怕是苦苦哀求,也要讨得药来救治林紫燕。他从包裹里拿出件衣服轻轻盖在她身上,走了出去,关住庙门。刚走一会,忽然想到林紫燕病卧不起,倘若有什么野兽撞开庙门,闯了进去,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走回去,从包裹里拿出根束腰的带子,栓住了庙门,用力推了推,感觉结实的很,才向集镇走去。
接近中午的时候,龙经天才来到昨天他们离开的开封府。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仔细打量着两边商铺的招牌。在“启茂布店”前面,有一块白布招牌,以黄色丝绸镶边,上面写着“起死回生,贾记药铺”八个大字。龙经天大喜,忙跑过去,见里面抓药的人很多,心里不由踌躇起来,自己身无分文,贸然进去讨药,会不会给人家骂出来?但是想起病倒的林紫燕,一咬牙走了进去。
一个二十来岁的药店伙计陪着笑脸问道:“公子,请问你需要什么?本店的药品全的很,价格低廉。”龙经天把林紫燕的病况说了一遍,药店伙计说道:“噢,是风寒症!小人就能开得出药方:柴胡一钱,黄芩三钱,加苦杏仁三钱一起入罐,文火熬汤,喝下去就好了。”龙经天问道:“不知需要多少钱?”药店伙计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说道:“公子,一共是一两零七文。”龙经天挠挠头道:“小二哥,在下没钱……”那药店伙计一听没钱,脸色立马变了,大声冷笑道:“公子不会是来寻开心的吧?没钱你来拿什么药?”药店的人听到冷笑声都像他们望来。
旁边一个长着八字胡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说道:“小全子,你怎地跟客人这般无礼?”那叫小全子的药店伙记指着龙经天说道:“老板,这小子没钱想来混药!”那中年人斥道:“胡说,你怎知不是这位小哥来得匆忙,忘记带银子了?”小全子躬身说了声是,脸上却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那中年人微笑着对龙经天说道:“小哥是不是忘记带银子了?小店可不赊欠,小哥回家拿了钱再来抓药如何?”龙经天涨红了脸说道:“大夫,小子确实没钱了,昨天让一个少年乞丐给偷去了。”
那中年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哈哈干笑几声,说道:“小哥既然没钱,跑到小店干吗?”龙经天说道:“大夫,我妹妹得了风寒症,病的很厉害。求求你给些药救治一下吧!”那中年人冷笑道:“小子,你当这儿是慈善堂吗?你看看这些抓药的客人,如若都像你一般,小店还开是不开?”店里抓药的人有的随声附和着道:“是啊,人家贾大夫开个药铺不容易,怎能来这里讨药呢?”
龙经天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办法,只得苦苦哀求那贾大夫,希望他能大发慈悲之心。贾大夫喝道:“小子,不要在这里取闹。”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小全子道:“把他赶出去,莫在此耽误了生意。”那小全子抓住龙经天的胳膊用力往外扯着,说道:“小子,想闹事到别处去。”龙经天挣扎着说道:“求求大夫发发慈悲之心吧!小子会永远感激的!”那大夫冷哼一声道:“你小子的感激能值几个钱?我为何要大发慈悲?”
这时店外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小全子,你在干什么?”小全子一边往外拉扯龙经天,一边说道:“掌柜的让小人把这小子赶出去!”龙经天看到一丫鬟搀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中年妇人走来,那中年妇人扫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小全子说道:“这小子没钱还想来店里讨药,不给他就赖在这里,摆明是来闹事的。”那妇人一听脸现怒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摸了摸腆起的肚子,淡淡地说道:“小全子,你先放开他。”接着向药店里喊道:“贾仁,你出来。”喊声未落,那大夫就跑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娘子,你回来了。”
那妇人道:“今天我去大佛寺烧香,为腹中孩儿祈保平安。寺中主持慧光大师叮嘱我们要日行一善,不仅能保佑孩子平安出世,还能积累公德,让咱们贾家香火不断。这公子既来讨药,就算是善事一件啊,给他便是了。”贾大夫笑道:“娘子说给我就给。”转头对小全子道:“把刚才这位公子要得草药包好给他!”小全子一下禁楞在那里,说道:“这……这药真的白给那小子?”贾大夫眼睛一瞪道:“叫你去就去,哪来得那么多废话?”小全子低头应了声是,忙跑到药橱旁选那几味草药。
龙经天本来已经绝望,不料那妇人大慈大悲的几句话语,又让自己欣喜若狂,心里十分感动,差点落下泪来。他走过去对那妇人躬身一礼道:“夫人的恩德,小子永远铭记在心,没齿不忘。”那妇人道:“公子不必多礼。”贾大夫笑道:“日后公子倘若发达了,别忘了‘贾记药铺’就成。”又对那妇人道:“娘子,今天咱们可算得上仁慈济世,义薄云天了。不如给孩子取名一个‘义’字,娘子意下如何?”那妇人喜道:“贾义,嗯,还好。咱们贾家既有‘仁’,也有‘义’,正是‘仁义双全’。”
龙经天听了心想:“你们姓贾,取这名字不免让人误解嘲笑。我是决不会这么想的,他们对我和紫燕施以援手,我心里只有感激。”这时小全子包好了草药,出来递给龙经天道:“拿好了。记着放在一起熬汤,喝了就好。”那妇人笑道:“哎吆,小全子能当半个大夫了!”小全子陪笑道:“都是跟掌柜学的。”见龙经天拿着药还不离去,没好气地问:“你立在这里干吗?还想要别的东西?”
龙经天嗫嚅道:“我……我没药罐!”小全子一听更来气,说道:“你还有完没完?”那妇人说道:“好人作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全子,你去找个不用的旧罐,给他就是了。”小全子躬身应声是,狠狠瞪了龙经天一眼,走进店里找药罐去了。
回去的时候走的匆忙,加上雨后路滑,龙经天跌了一跤,药罐甩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龙经天大惊失色,生怕药罐碰到坚硬的石头破裂,顾不得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向那药罐抓去。在一道小沟前面,龙经天奋力一扑,死死抓住了药罐,他把药罐放在胸前,往那小沟里一看,下面全是尖锐的石头,暗自侥幸:“好险,自己只要再慢得一霎,药罐就滚落下去,摔成碎片。”
站起来见自己全身沾满湿泥,甚是狼狈,怀里的草药却尚在,心道:“自己滚的像泥猴儿般回去,定吓紫燕一跳。唉,不知她醒来没有?”心下忧急,向那小庙跑去。半个时辰左右,龙经天看到了那座破庙,庙门上栓着的那根束带还在,没有动过的痕迹。他心里一松,随即又担忧起来:“莫非紫燕到了这时还未醒来?”
打开庙门进去一看,见林紫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龙经天的脑海中忽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