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像,它就像是一位好友。起初他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幻觉,是一个魔法,但是没有魔法可以那样人性。
“她是有血有肉的,她为什么那么忧伤?为什么那么难过?是了,我练成之后,她就没有用了,蔻蔻给她的法力消失,她就要不见了。”
年特凝望着画里的美女,那副忧郁的表情和米蕾妮娅的气质真的有些接近,他不禁为之颤抖。
“米蕾妮娅忧郁过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忧郁,但是为什么有一种相近的感觉?难道米蕾妮娅那么快乐的姑娘,那个载歌载舞,如同小鹿般跳跃的米蕾妮娅,也有不为人知的忧伤?”
“你知道就好了。”画像幽幽地叹息,“米蕾妮娅用难以想象的坚强把忧伤藏在心底,还要那么开朗地欢笑,这是我难以做到的。呶,我的使命是让你练会剑气,已经差不多了,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不要犹豫。我不会留情的,挑掉我的所有衣服扣子,你就过关了。”
“等一等,”年特喊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一个魔法?还是一个人?”
“那有关系吗?”
年特凝望着,眼中隐隐有泪光:“我想记得你。”
画像沉默不语,抬起手来,小房间再次变得无限广阔,法杖发出可以听到的嗡鸣,一群火鸟从虚无中飞了出来,在空间里盘旋着,伺机而动。
画像脸上都是红润的笑容:“我是在魔神战争中被天使杀死的魔女莉迪亚,只是个破碎的魂魄而已,没有复生的资格,借这个机会才能离开黑暗的世界,不过,我已经很满足,要回去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不要让我失望。”
年特长剑垂地,一股剑气缓缓地渗透出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声势,只是如同小溪入海般缓缓壮大。
“谢谢你。”年特大喝一声,“天道无极!”
火鸟们被狂澜撕裂,却化作无数破碎的红蓮焰火,有生命地寻找着任何可以侵入的缝隙吞噬着,也许一瞬间就有百次攻击?年特分不清,他的眼中什么也分不清,只有剑气狂舞于天地间。
当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年特发现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没有那么严重,自己成功了,火鸟都已经不见,天地间残存着一些剑气,缓缓地消失在空气中。
“呼,呼……我成功了。莉迪亚!消失了吗?”
年特滞留在魔法空间里,莉迪亚已经消失不见,墙上只有一块白板。年特感到一种落寞,或者说是成功后的空虚感。
“我得到了天下无双的剑技,但是,竟然是以莉迪亚为代价的……”
“当,当!”
“什么人?!”有人用手指轻轻敲年特的脑壳,吓了他一跳,习惯性地一剑回旋砍去,却被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
年特一呆,随即大喜:“庄子师兄!你来看我啦!”
庄子轻轻放开手指,那柄剑上竟然留下了指印,年特不禁咋舌。
庄子轻轻地笑着:“我只是借用这个别人创造的空间来跟你说说话。什么天下无双的剑技,你的尾巴翘得也未免太快了!”
“是,是!自然和师兄相比差得远了,但是总算练成……”
“练成什么啊?”庄子哑然失笑,“你一开始练剑,广成子就知道了,到最后都看不下去了,才拜托我来跟你说下,你看好……”
庄子身形不动,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飘出十丈开外,“你看好!天地化均!”
一道剑气直冲霄汉,那蔻蔻创造的空间虽然宽阔,却无法与剑气的膨胀相比,瞬间支离破碎,露出天地本色来。剑气化作龙形,狂暴地游走于天地间,渐渐由激荡变得缓和,剑气过处犹如清风拂体,待得消散了,年特才发觉天地的分界线已经变了,大地暴起,与苍穹浑然一体,竟然看不到界限。
“这一剑的本意是针对盘古开天辟地,啊,对了,你也不知道盘古是谁,大概就是光神普休斯的一类创世天神,他用斧子劈开混沌,分开了天地。广成子的意思是人定胜天,你得了些皮毛,就沾沾自喜,哪里知道天地间的奥妙就在那一剑之间。”
年特浑身冒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有瞬间达到巅峰的落寞和忧伤,这时只觉得可笑无比。他“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师兄教我!”
“起来!”庄子一挥手,将他带了起来,“天地间的奥妙学也学不尽,哪里能够一下就明白‘道德’二字的玄妙。我们学剑,十几年小成,一生老死了也不见得人人都能至大乘境界,哪有你们这样刚练了几天就翘尾巴的!人家囫囵理解,你也囫囵学了。”
“是,但是多亏她我才窥到门径。”年特面红耳赤,自己年少轻狂,犯这种毛病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总是有些小成便骄傲自大。现在站在庄子面前,突然就谦虚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做贤者。
庄子笑着说:“你想什么我知道,那个小魔女来历蹊跷,当真不简单。这会儿我毁了她的虚幻小屋空间,把你带到这里,想必她已经惊醒了,正抓狂呢。不过她算是有缘的人,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回头说给她听。”
庄子拉着年特坐下来,背后竟然长出一棵大树给他们靠着,还开出满树槐花来。庄子似乎在回忆往事,神色十分从容。
第四十三节
“那是很早的事了,我比你年纪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剑法不错。那个时代,我们那里战乱连连……”
“赵文王喜欢剑术,三千多剑客每天为他击剑,一年死上百人他也不满足。这样日夜不停地过了三年,国事衰落了,诸侯想要攻打他,太子悝悬赏千金,希望能有人改掉赵文王的毛病,结果有人带他来见我。我不敢要他的钱,你想,国王和太子哪一个不高兴我都得遭殃,还要钱干什么。若是我说服了国王,太子和国王都看得起我,一千金又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罢了。”
年特想着太子亲自上门去求庄子,千金只在挥袖间,国运系于庄子一人片语之上,不禁神往了:“那个赵国很大吧!”
“其实没有莱特尼斯大,但是文化发达,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伦理世界!不要打岔!”庄子接着说,“我还是决定帮助太子,也是帮助国家。太子说,被接见一定要十分会舞剑。我说没问题。太子又说,国王只肯接见剑士打扮的人,就是——蓬头乱发,这样竖着,低垂帽子,帽樱粗粗的,短厚上衣,瞪着眼睛,说话要粗粗的……”
庄子一学,年特便笑了:“标新立异,耍酷嘛!喔,现在卡本老师有点儿这个倾向!您认不认识?”
“卡本啊?早年是有收过一些门外弟子传播思想,但是不是时候,所以又终止了。虽然不是正式弟子,但是他脚踏实地,心性正是我道家正门,你应该虚心请教才是。”年特答应了。
庄子接着说:“我穿着剑手衣服来到大殿,也不向国王行礼,更加引得他重视了,他问我剑法如何,我回答,十步可以杀一人,行走千里也不会受阻碍。国王认定我是天下第一,自然隆重地举行比剑大赛。于是,他花了七天挑选剑手,死伤六十多人,终于挑出五六个人和我比试,又问我用什么样的剑,我回答什么样的剑都顺手。”
年特听着,神往不已,想象庄子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何等气概,但是庄子接下来的故事大出他的意料。
“我有三种剑,任国王您使用,您有没有兴趣听听?”
“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天子的剑,燕豀石城做剑柄,齐国泰山做剑刃,晋国和魏国做剑背,用四境来包裹,用四季来围缠,用五行来制恒,用刑律德教来论断,以阴阳为开阖,以春秋挟持,以秋冬运行。前刺无可阻挡,上举无物可在,朝下所向披靡,挥动旁若无人。上斩浮云,下切地维。一旦使用匡正诸侯,天下百姓无不服从。这是天子剑。”
“赵文王惘然失神,又问诸侯的剑如何。”
“诸侯的剑,智勇之士做剑端,清廉之士做剑刃,贤良之士做剑背,天下豪杰做剑口。在上效法圆天来顺应日月星辰,在下效法地方来顺应四时,居中则和睦民意安定四方。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内,无人不从。这是诸侯的剑。”
“赵王沉默,最后问我百姓的剑。”
“庶民剑。蓬头乱发,低垂帽子,帽樱粗实,短厚上衣,瞪着眼睛,气喘语塞。”
年特笑不出了,想必当时赵国国王也笑不出,庄子却还在说着:“相互争斗在人面前,上斩断颈项,下剖裂肝腑,和斗鸡没有不同,一旦命丧,对国家没有丝毫用处。大王拥天子之位却喜好百姓之剑,我认为不可取。”
“那后来呢?”年特半晌心神仍然动荡不已,即使不问也知道庄子名满天下,但是庄子所说远要比想象真实。
“国王拉着我的手一起上殿,厨师献上食物。从此国王三个月没有出宫门,三千剑士无用武之地,自杀在住所,赵国强盛。”庄子站起来拍拍衣服,“我说完了,你把这故事讲给那个小魔女。”
“您几句话就说死三千多剑客?咦?师兄……!喂……”
庄子瞬间就消失不见,年特跌倒在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让他意外的是,蔻蔻正在揪着画像美女莉迪亚的领子,揩对方的胸部:“是我给你这张脸!还有那个屁股!那条大腿!(狠狠掐)说……!怎么回事?”
“不关我的事……”莉迪亚被恶狠狠的小姑娘欺负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画布上都是泪痕,“我都是照您的吩咐去做……”
“啊,啊……我在这里。”年特刚一出声,蔻蔻已经如同一只天真的小鸟扑过来,似乎刚才的任何暴行都和她无关。
“年特……”听上去像是深闺怨妇,“人家好担心!”
年特看着被欺负的画像莉迪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怀里的小妹妹又娇又嗲,咬起人来可也不撒嘴。
“等一等!”年特把她推开一点儿,“有个故事给你听。”
年特把庄子让他讲的故事又说了一边。蔻蔻又纳闷又惊异,“为什么讲给我?”
“我不知道。”
“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来!”蔻蔻狠狠敲年特的头,“你师兄不会是没有老婆,就打我的主意吧?这么厉害,是编的吧?”
“不像……”年特被敲得抱头鼠窜,缩在墙角和莉迪亚惺惺相惜。
蔻蔻陷入沉思,突然说:“你的剑气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你没看见吗?”年特再也不敢自傲吹嘘了,想起来,其实最后那一招接得狼狈不堪,似乎并没有完的样子,只是中途狂乱中被庄子拉走了,搞不好再过一会儿就会被火烧得乱叫,自己却以为剑法天下无敌,真是可笑。更何况——剑法再好还不是被蔻蔻打得缩在墙角。
第四十四节
“你看着我的眼睛!”蔻蔻的语气很奇怪,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暗夜中发光的宝石,那么深邃,那么智慧,不该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这使她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就像是薄雾中带刺的蔷薇挡住了路途,如果你不肯注视她,就让你偶然发现她,总之,你决不可能错过。
蔻蔻直盯着年特的眼睛,似乎想要进入他的心灵深处,最后停了下来。
“如果你的潜意识是受师门保护,那你的师兄真的很恐怖。你的实力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但我还是不明白他干嘛让你给我讲故事。”沉默了几秒,蔻蔻说,“继续,你还没有赢过莉迪亚,就在这里,莉迪亚,发招!”
莉迪亚还没有任何动作,年特手中的剑“嗡”的一声,随手腕抖了一个剑花,莉迪亚领口到胸前的三颗扣子“叮”的一声一起飞落,衣领张开,显得更加性感动人。
“莉迪亚,不用再比了,我认输,我永远赢不了你,至少目前如此。”年特沉声道,“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盲目地追求力量,不道德的剑始终是庶人剑,不能超凡入圣。不如学习做人,到那时,随手挥出都是天子剑,任何的魔法、武艺,都不如德行来得重要。”
“是这样!”蔻蔻若有所思,然后露出小虎牙,“那他干嘛告诉我啊!”
“呃?我还是不知道……哎哟!好疼……”
一支大棒在年特头顶不停挥舞,年特抱头鼠窜,在屋里来回转圈。蔻蔻不停地骂:“你就笨死吧!糊涂虫!讲什么大道理!先练好你的平民百姓剑!免得被我打死之前被人家打死!”
年特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利诺老爹又来敲门了。
“午饭你要不要?我给你拿进去!”
“啊,谢谢!门开着!”年特打开箱子找换洗的衣服,利诺老爹就把盘子和碗放在桌子上。
“好干净!你最近很会打扫房间嘛!年轻人真是难得。嗯?这画像好像有点儿不同?嗯……很性感!”
“不同吗?我只是在上面写了些字。朋友送的,很不错吧?画的是圣女米蕾妮娅。”
利诺老爹把注意力从画像敞开的衣领挪开:“喔,我说是什么不同呢!”
画像空白的地方写着字“看家护院,打扫房间。”
利诺老爹大笑:“你们可真会糟蹋人啊!要是让教会看见……”
“放心吧,老爹,我是打算让她本人来看。利茨好不好?”
“今天睡得特别香,早上刚起来,竟然躲在房间里贪睡呢!”
年特神清气爽,骑上马,正打算离去,隔壁花店里传来一声大叫。卖花小姐拿着一件连衣裙,就是莉迪亚穿的那一件,上面少了三颗扣子。卖花小姐心疼得破口大骂:“是哪个变态干的!”一扭头和年特对上眼,双方都很不好意思。
卖花小姐:“买花啊?”
年特:“啊,是,买花。”稀里糊涂把花拿走了。
卖花小姐:“走好,有空来坐……给钱哪!(年特已经走没影了)算了,送你。”
年特拿着一捧玫瑰花,在校园里不免遭人指指点点。
“唔……怎么搞的,竟然拿了一捧花,还是送人吧!”
年特推开教室的门:“阿滋,送给你吧?”
阿滋——狂喜,岔气,吐血,抽筋……
年特看了看屋里,只有一半人了,不免挠头:“斯芬克呢?”
有人回答:“带着一半人去上拳法课了,我们的分歧存在,不过友谊不变。”
年特点点头:“也好,气功刚刚流行不久,这也是不会魔法的骑士越来越强大的原因,我碰到庄子师兄,确实早年有气功经典从道家传出,只是害怕影响过大,没有公开,民间还道是自行流传的。”
“你见过师兄?”众人大叫,“那剑法?”
“只懂些基本皮毛。”年特懊丧,庄子的意思他也明白一点儿。
他的年纪轻,境界不提高则难以大乘,眼下只有自然地成长,循序渐进了。以前那样动不动吃药材搞突击,就像是拔苗助长,一定会垮掉,这也是庄子对他的关心。不过,为什么要和蔻蔻讲故事,他还是不明白。
年特带着大家一起去看拳法的课程,目前幼狮学院是惟一从气功开始的骑士学校,很多人来这里借读或是深造。气功经过几十年的流传已经成为一门很广泛的技术,在骑士上层流传很广。来深造的甚至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很多是为了健身,真是红红火火。
而阿滋一看到拳法老师就立刻爱上了他,而且解读对方所有的身体语言:“牛的气质,虎的动作,豹的敏捷,熊的力量,鹰的眼神……”
老师:“这位同学说得很正确,形意拳法就是模仿动物而产生的,比起搏斗来更大的好处是养生……哇……这位同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