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栅栏,那小小的庭院竟然是一个暖洋洋的天地。
“不会吧?”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议论纷纷。
“创造系魔法!”有人激动地说,“那一定是贤者!只有传说中的贤者才有这种力量!”
“那西瓜——怎么看起来这么可爱!”有人流出口水,“夏天的食物在冬天出现想不到这么诱人!”
“我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吧!”年特望着山顶,路已渐渐难走起来,恐怕马匹已经骑不了了,要靠步行了。一回头,气得差一点儿跌落马背,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进了庭院,正在和老头商量:“大爷!你的西瓜卖给我们吧?哇,院子里面好暖!”
“西瓜吗?等一等,我去给你们摘!”老头慢吞吞地走向西瓜。
斯芬克小心地问:“大爷,您是贤者吗?”
老头笑了:“贤者?我当然不是!这种名号有人敢承认吗?”
阿滋插嘴道:“您太谦虚了,这院子里整个被创造魔法的强大力量所覆盖,您这样的力量当然称得上是贤者!”
“这可不是我做的!”老头把西瓜摘了下来,用布擦着,“山顶的琅邪宫里的人帮我做的。我和普休斯教会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我们的教室名字一样,一定是那里!”众人相视微笑,“太厉害了!随随便便就能创造出这样的乐园来!”
“我们也有机会学到吧?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天分!”
“好了!”老头把西瓜递给了斯芬克,“西瓜一千金币,每人冬季取暖费一百个金币,一共是——打个折,给我三千金币就好了。”
众人瞬间从幸福中惊醒,西瓜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本城三霸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您真的不会魔法吗?”
老头:“当然不会!”
本城三霸:“三千金币是开玩笑吗?”
老头:“当然不是!”
本城三霸额头冒出青筋:“大爷,我们会揍你哦!”
老头丝毫不惧:“不二价,三千金币!”
“这老头疯了!”大家从园子里退了出来,但是老头不依不饶。
“西瓜都开了,你们不能反悔!如果你们想一走了之的话,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利害!”老头冷笑着,突然凌空跃起,一个筋斗翻到栅栏外面,挡住了去路,那身手真让人难以置信是个七旬老者。
“这老头恐怕不简单。”年特站到前面,意欲息事宁人,“大爷,我们给你十个金币,买西瓜也算是天价了。”
“你们以为我那么好打发?嘿嘿!”老头拉开架式,摆了个鹤头的姿势,突然开始打拳,漫天拳影,虎虎生风,“怎么样?我跟上面宫里的人学的!”
年特气得直翻白眼,抄起墙边的铁锹,一下将老头拍倒:“我自创的!大家去吃西瓜。”
众人一片嘘声,罗德罗刚刚挽起袖子,十分惋惜的样子说:“什么啊,老大,你也给我一个冲在前面的机会嘛。”众人一窝蜂涌向瓜果梨桃,人人穷凶极恶。
“那老头不会死掉吧?”阿滋有一点儿担心,但是眼见西瓜被众人狼吞虎咽,顿时不顾一切加入了瓜分的行列。
“这瓜不够吃啊!把那边的也吃掉!”大家已经忘记了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等会儿扔点儿钱给他,我们先吃个痛快!”
从寒冷的外界到这园子里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热了,脱下外套大吃了一顿之后,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不约而同地困倦起来,竟然一个一个都睡着了,梦中仍在回味着瓜果的味道。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都起来!快起来——!”年特醒来的时候,发觉马匹都已经不见了,所有的行李和衣服一起消失。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寒风带着鹅毛大雪打起旋来,目之所及一片冰天雪地,偏偏他们脱下的衣服都不见了,连同所有的钱袋,米尔西的磨刀石连带钢刀,霍华德从不离手的盆栽,都一起不见。
“老头呢?”众人跑到老头晕倒的地方,果然已经跑了。
“这老混蛋!”众人破口大骂,但是也无可奈何。外面寒风刺骨,留在园子里才是上策。年特指挥大家把蔬菜拽下一些准备晚饭,又分派了几个人放哨。
“风雪来得这么突然,我们只好待在这里等上一晚。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会有人出现的。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的私人珍藏啊……!古典小花布钱袋……!可爱的兔子皮钱袋……”斯芬克简直急得要上吊,霍华德沉默着,突然大叫一声“我的盆栽!”向外面奔去,幸好被本城三霸死死拉住。米尔西满脸杀气,从墙角捡起铁锹找了块石头狠狠地磨。
“安静点儿!”年特大喊一声,“这么大风雪,那老头也走不远!说不定会回来的!我们再找他算账。”众人在暖洋洋的园子里坐下,已经没有心情享受瓜果了,望着篱笆外面风雪大作,倒也不失为一种奇观。
年特缓缓推开茅屋的门,简单的摆设一目了然。一张稻草床,一个水缸,木桌上摆了盏油灯,别无他物。年特刚想离开,忽然看见门板后面有一些涂鸦,似乎是些偈语: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这是什么啊?”年特蓦地惊觉,这是一种和普休斯教会以及历史中所衍生的所有思想都不同的哲学,不知不觉多念了几遍。正在回味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的厨房传来一声惨叫,连忙跑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围在那里。
“怎么了?”
“有人偷袭!”
年特进到厨房一看,负责刷锅、生火和洗菜的本城三霸呈扇形倒在地上,圆心是一棵大树。原来厨房是一个简单地搭在那里的窝棚,大树在窝棚中央,从棚顶穿了出去,只有两个秃秃的枝桠留在屋里,被用来挂锅和铲子、菜刀。
“没有看见任何人从这里离开吗?”
“是的,他们三个人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应该是同时被偷袭吧。”斯芬克摸着本城三霸的后脑,“都是这里起了大包!”手拿起来时突然发现蹭了些黑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
“黑呼呼的,好像是——锅底的灰!”
年特望着小小的窝棚,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怀疑的。土制的灶台里都是灰,水缸里盛满了水,墙上挂着晒干了的丝瓜。树干上挂的平底锅确实有掉锅底灰的痕迹,但是人已不见。惟一不同寻常的,是一堵墙上用炭灰写有字迹,龙飞凤舞,非同反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年特念了几遍,觉得天地之间的玄妙莫过与此,如果不是抄的,那老头要么是大贤,要么就是疯了。这几句话在墙上依序写成四列,和屋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十七节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油然升起,年特不自觉地从炉膛里取出一块木炭,在那几句后面加了一句:“年特大爷到此一游”
“嗯,写得不错!”年特歪着头看了看。
屋里的人都兴奋起来,“我也写吧!”“我也要写!我也要写!”一瞬间所有的墙壁都被写满。磨刀米尔西取下挂着的菜刀,冷酷地笑着,寒光一闪,树干上便多了一行字:“到此一游!”
一声惨叫传出,又戛然而止。
“停——!”年特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众人点头,但是没有人受伤,就连倒在地上的本城三霸也醒来了。大家愣了一会,觉得可能是什么别的声音,又吵嚷起来:“把刀给我!我也要试试!”
突然间房倒屋塌,众人惊呼着四散而逃,小小世界在瞬间崩溃,倒也没有伤到什么人,只是风雪没头没脑地袭过来,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好!大家互相拉住!”众人在风雪中寻找着对方,完全乱了阵脚。
“年特!年特!”阿滋娘娘腔的声音就在旁边,年特伸手一拉,是一根冻成冰棍的丝瓜,那声音不知怎么又从另一边传来。
越来越冷,渐渐筋疲力尽了,挣扎着,突然有重物击在脑后,年特昏倒在大雪之中。
“讨厌家伙,你没事吧?”
“米蕾妮娅!”年特看见米蕾妮娅正在悉心地照料着自己,四周一片黑暗,“我不是故意惹你讨厌!”
“你就是讨厌!讨厌!我讨厌你!”米蕾妮娅说走就走,突然中间出现很多人挡着,怎么也追不上。
“不要——!给我个机会……”年特大声喊着。
米蕾妮娅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是我的敌人……”
“不是!教会只是利用你!命运之轮那样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难道你就那么相信命运?”年特大声喊着。
突然一股力量把自己从地上举起来重重甩在地上,一只小红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踩:“背叛利茨的人!天诛!去死吧!”
“救命……!”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米蕾妮娅突然出现,变了脸,和蔻蔻一起拿出菜刀,“我们要惩罚你,在你身上刻上‘到此一游’好了!哈哈哈!”
不知何时阿滋、斯芬克,所有的同学都冒了出来,手持菜刀:“我们也要刻!”
“啊……!”
年特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是梦,是梦,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有什么暗示吗?米蕾妮娅!”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晕倒的同学,和自己一样盖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处身之地是一个宽广的大厅,和煦的阳光从大敞的排窗照进来,给人一种非常开怀的感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脑袋上顶着屋子的人进来看了看,向后喊了一声:“有人醒了!”随即,向年特招手,要他跟随前来。那怪异的装束年特从没见过,心里惴惴不安,但想必是人家救了自己,就跟着走了。
“请问……”
“嘘……!现在是早课时间,小声些!”
“在上课吗?”年特压低声音,“请问这里是不是幼狮骑士学校分院?”
对方回答:“好像有个牌子是这么写的。”
年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对方的腔调和语言修辞有一种很严重的方言影响,似乎和古代文化非常接近,然而让他不理解的不止是腔调而已。“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学校本部的,有事求见李聃老师。”
对方回答:“师尊这时在上课,请先到厢房去见大师兄。”
年特点点头:“也好,找对地方了。大师兄怎么称呼?”
那人边走边说,头也不回:“庄子。大师兄极少会客,有未卜先知之能,你们的来意他已知晓,所以才肯破例会见。”
“学长这么厉害?”年特非常惊讶,就是教皇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难道那个小天地就是他所创?如果大师兄能有这样的本领,那想必李聃老师更是厉害。”
走着,一幅挂在墙上的字突然映入眼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笔法韵调和先前所见的偈语大体相同,年特立刻明白都是出于这里,但是这一句更为深奥,年特一点儿也不明白。
求知欲驱使着他:“请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位装束奇怪的同学看了一眼,回答说:“‘刍狗’是‘束刍为狗’的意思,是一种古代的祭祀物品。天地之于万物,圣人之于百姓,均始用而旋弃,故以刍狗为喻,而斥为不仁。”
年特震撼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触从心底涌起。那种“大仁不仁”的深奥思想教会从来都没有涉及过,以诺号称百家争鸣,也没有任何哲学思想如此深刻透彻。这分校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年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足以和普休斯教会分庭抗礼的异端体系,就在这里,而这里的知识文化,只是偶然接触就已经让他为之震撼。
为什么光神世界里会有这样的存在?年特迷惑了。
他想着,一个朴素的房间出现在眼前,领路的同学指点他坐在蒲团上,就离开了。年特刚刚坐定,眼前已经凭空多了一人,一样奇怪装束,端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年特知道是庄子,顾不上惊讶,连忙站起来行礼:“大师兄好!”不知道为何,那环境让他迅速融入了其中,说话的方式,思维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似乎不是他适应了环境,而是环境适应了他。那感觉,就好像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心中没有任何包袱,十分舒畅。
庄子并不起身,受了他这一礼,说道:“你既然叫我大师兄,为何却行别家的礼?”
年特一怔,从小受的教诲礼节都是来自普休斯教会,大陆通用,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礼节。
庄子叹了口气:“坐下吧!要取得风之契约,就要有过人的体力,你有思想准备吗?”
“您真的知道?”年特非常兴奋,“我们就是来取风之契约的!不能直接交给我们吗?我们有的是体力,要怎样取?”
“究竟你们有没有资格,我没有权利确定。”庄子回答,“十几年来,你们是惟一被允许见到师尊的人,这也是师尊自己的决定。所以,你们有没有资格也要师尊亲自考验。等早课结束,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为什么以前的同学都不能见到李聃老师呢?体力不够吗?”年特想起在训练场上耀武扬威的高级骑士,那些恐怖的家伙力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们的体力都不足的话……
“他们并不是来取风之契约的,”庄子看出了他的疑虑,“他们的态度不可取,因此不见。我们和幼狮骑士学院惟一的瓜葛就是风之契约,所以和其它的前来者并没有什么同门之谊,你日后自会明白。”
“那么说您已经答应接纳我们为同门啦?”年特想起刚才庄子的话,心花怒放,但是又心存疑虑,“我们的态度也要受考验吗?”
庄子点头:“尔等已经通过考验了。”
年特胡涂了:“什么时候?”
庄子微笑不语,年特真的胡涂了,除了在半山腰殴打穷疯了的老头外,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想起来还诚惶诚恐的,那老头跟宫里的人显然关系颇为密切,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人。
庄子哑然失笑:“那时一铁锹拍得那么自然,怎么现在反倒失去平常心了?”
年特知道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他,童心突起,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感谢救命之恩!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将我们救过来的?”
“谢就不必了。若不是通过了考验,你们也来不了宫内。”
“到底是什么考验哪?难道打了老头吃光食物就对了?还是在墙上写字写得好?”年特这样想着,虽然很奇怪,但是知道庄子一定不会说,也就忍住不问。但是又忍不住想到,从前来求学的同学都是虔诚地跪在门外也没有效果,自己这帮人欺凌老人、强取食物反倒入围,难不成这里是邪教?
庄子知道,不解释一下他会越想越歪,只得有意无意地说了:“以前的人都是为了取得强大的力量而来,为了得到力量不惜一切,纵然表现为各种方式也是枉然。执着于力量而表现出的虔诚最是可怕,若他们得到力量,又怎能忍住不用?心存厌恶却忍而不发,比不仁更不可取。惟尔等表现最为平常,持武力可以不发,心恶则讨之有度,是为上乘。”
“原来是这样!”年特明白了,“好难哪!原来我这么伟大……”
庄子:“……”
这时屋外传来云板的响声,庄子闭目冥思了几秒,睁开眼来:“随我来吧!你的同学们也都醒了。”
年特随着庄子来到一个大殿,途中遇到很多宫里的弟子向他稽首,他知道这一定是这里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