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听，左亦璇的脸却更红了，书秀蓦然觉得，这样好像太唐突了……忙换了说法说：“要不这样，我让小仆到府上通报一声，在让贵府派人来接公子可好？”
左亦璇听了，才点点头。
怕刚才那人又回来，书秀只好也在这房里坐了下来，两人尴尬万分。只听左亦璇说道：“刚才多谢樊小姐相救，亦璇感激万分。”
“举手之劳……咳，不知左公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本来是和羽都郡主相约于此，郡主却有事出去了一会，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羽都？羽都怎么会在这儿，和左亦璇见面？书秀心中一个疑团升了上来。想到面前这个柔顺的男子，本来自己和他有了婚约，不久却要断掉，心中也多了些愧疚。心中的某些事情，也有了些倾诉的愿望……
如果他知道了，说不定解除婚约的事会顺利一些，他应该是会理解的吧……书秀这样想着，说道：“左公子可相信鬼神之说？”
“鬼神之道，玄妙不可知，可有可无。”左亦璇虽诧异，还是回答道。
“那左公子可相信人会保有前世的记忆？”
左亦璇诧异地说道：“前世的记忆？我倒是听说过，有些婴儿出生便能语，自言其前世是何方人士父母为何的……”
“不知左公子可有兴趣听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千年之前，是一个采药的小药童。某日，上山采药，险些掉下山崖，多亏一条小蛇相救，才能幸免于难，而那条小蛇，却因此身亡。这个小药童后来有了奇缘，得闻大道，超脱成仙。然而欠着小蛇的这一段恩情却还没还尽。斗转星移，小蛇也投胎转世几轮了，仙人也投入凡胎，于茫茫人海中寻求当初那一条小蛇，还回千年前的恩情。”
左亦璇沉默良久，说道：“这也算是恩重情深。”
书秀心中一动，正欲接着说道，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羽都满脸泪痕地站在门前，颤抖道：“你说什么……”
“羽都，你怎么在这儿……”看着羽都流了满脸的泪，书秀惊讶，他都听到了吗，为什么他这么伤心……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报恩而已。”羽都绝望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羽都……”看着羽都绝望的样子，书秀心中疼痛不已，想扶着他起来，却被羽都甩开了手——
“你不要碰我……”
见此情状，左亦璇深知不对，结合之前的一些奇怪迹象，大约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压下心中的骤然失望和酸涩，说：“在下先走了……“便夺门而逃，也不知道在逃避身后的什么……
“左公子……“书秀看着左亦璇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喊道。
“哼不知不觉，你们的关系还变得这么好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真不愧是‘天定姻缘’“羽都讽刺地说道。
“羽都你到底在说什么？“
“说什么？哼，左亦璇，看来还是我缠着樊大人你了，阻碍了你们双宿双飞了……“羽都心中悲愤，说的话也尖酸讽刺起来。
书秀皱起眉，觉得这一切都很蹊跷，说道：“你们之前见过？还是今天……今天是你叫他来的？“
“是啊，就是我叫他来的……“
“刚才左公子他……一个单身男子在外边不安全，我就陪他坐了一会儿。“
“你担心他？怎么不担心我……看见他被人轻薄，你心疼了吧！“
“你在说什么……难道刚才的事是你……“
“是我，就是我做的！我就看不惯他，乖乖地呆在家里做父母的乖儿子，然后什么都有了，还要抢走我的女人！“羽都满不在乎地说着，高昂着头，语言轻蔑，两行泪却流了下来。
“你太过分了！”突然听闻这样的真相，书秀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你不知道这可是败坏他的名节！”
“果然，你还是在意他不是么……”
“你误会了……”看着羽都的眼泪，心中一片复杂，“他如何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从来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么……我残忍多疑，不择手段，樊大人你不是一直知道吗……”他的心，已经被染黑了……
羽都流着泪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刚才说的事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
羽都猛然上前，拉开书秀的领口，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宛如活的一般，游曳在肌肤上，就如之前的情报中一般，左肩上锁骨两寸处，有青蛇胎记一枚……“你说的……报恩的故事……”
“羽都，其实之前我就就想跟你说的……”
“其实就是真的是吗？原来，你是来找我报恩的……之前的温柔忍让，原来都是这个缘故……那么娶我的话，也是为了报恩才说的吧……”
原来一切一切的好，她的笑，她的吻，她的温柔，她的目光，她接近自己之后的理解和接受，都只是因为报恩这个简单的主题而已……
报恩，只是报恩而已……
羽都踉跄出去，一去不回头……
“羽都羽都！”书秀追出去，看着茫茫人群，心中一片惘然。
三十二
“北漠使节到了！”内侍尖利的声音叫喊道。
几个衣着奇异，异常高大健壮的女人走到了殿上，礼官示意她们跪下，几个北漠人才不情不愿地单膝跪下了。这是北漠来的时节，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裹着华丽皮毛的女人，还是北漠的大皇女。
旁边的朝臣悄悄一碰书秀，啧啧道：“樊大人，看这些北漠人……真是野蛮……”
书秀正在烦扰中，听了这话也是微微点头致意，却猛然看见最前面的北漠大皇女卡莉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甚是锐利，仿佛真听见了一般。
吓得刚刚说话的朝臣猛然缩了回去，正正神色，又恢复了正正经经的模样。
看这皇女，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呢。
女皇照例封赏了一下，讲了几句话愿永结同好的场面话，卡莉丹却突然提出了惊人的问题：
“卡莉丹此次前来，不仅为求见上朝皇帝，更为求娶上朝公主结亲。以上朝北漠永结世代之好。”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因为众所周知，女皇目前只有太女一个，而若卡莉丹求娶上朝公主，那必定是要族亲中挑选一个……而人选具体是谁，就难说了……
女皇也是神色难看，敷衍了几句，便说以后会为她仔细挑选，便退朝了。
“樊大人，陛下请你去御书房。”女皇身边的侍者说。
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御书房，书秀却深知此次非同寻常……刚进去……就见女皇背着手站在书案前。
“拜见女皇……”
“跪下！”
书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女皇拿起桌上的奏折，想也不想，劈头盖脸地就朝着书秀砸了下来……
奏折噼里啪啦地砸在书秀的身上，看来女皇这次真是气急了——
“你说！朕的羽都有什么不好？朕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哪里容许你如此随便胡来！”
书秀低着头一言不发，女皇恨铁不成钢地说：“朕见羽都和你一直往来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却谁知？为了个左如凡的儿子，你就要丢下羽都？”
“臣没有。”
“你你！你可知道……羽都主动求请嫁去北漠！你知道朕有多心痛吗？”
书秀大惊，蓦然抬起头来，女皇看着她的脸，才微微消了点气。
“羽都这孩子是任性了点，反正左亦璇那小子也没什么嘛……他还不是爱之深责之切？看这几天，呆在家里以泪洗面，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没造成什么损害，所以也没有什么后果……但若是相反的后果呢……一个人接近自己他就可以如此狠心，若是，若是……羽都……
看着书秀沉默不语的样子，女皇缓声道：“书秀，现在朕只问你一句话，朕给你们赐婚，你愿不愿娶羽都？”
愿意，如何不愿意？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母亲说的话又飘过心头，皇族……高官厚禄……羽都所说的，报恩的话……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怀着报恩的心态吗？
脑中的念头种种闪过，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因此就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却谁知这停顿了一会儿的沉默，全被屏风后面的某人看在了眼里——
“原来、原来、你是真的不想娶我！”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羽都的身影，艳丽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怒容……
“羽都！羽都！不是……我不是！”看见羽都，书秀也顾不得礼节，冲动地站了起来，却被羽都狠狠躲开……
“不是？不是？呵……”羽都大怒，心里却是极伤心的，仿佛刹那间心碎了一般，“那为什么，在问你愿不愿意娶我时……你要犹豫？你在那时想到了什么？”
“羽都，我只是……”
“只是什么？”羽都冷笑道，“莫不是你真对那左公子动了心？”
深知羽都这醋吃得呸大了，书秀忙解释道：“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想着你一个……“
“不是这样？那就是你根本从来就没爱过我，你不过就是来还你的恩情罢了！“听了书秀的解释，羽都气消了一点，却又接着说道。
却谁知，这一点正中书秀心中的疙瘩，她正在为心中的感觉迷茫，她已经分不清，她对羽都，到底是报恩的心，还是迷蒙的爱……
“你你……”出人意料的默然，羽都以为书秀这就是默认了……两行眼泪流了出来……甩袖走了……
“羽都羽都！”
书秀想追上去，却被书房里的内侍拦住了——
女皇黑着脸一拍桌子，喊道：“太胡闹了！你们，你们！朕不管你们了……”也甩袖走了。
书秀无奈地站在原地，御书房里常年跟在陛下身边的安德琴劝道：“樊大人……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从小看着陛下和郡主长大，按郡主这脾气，一时半会是不肯见你的，等他气消了，你就来劝劝就好了。”
女皇气着走了，本想干脆就把她们赐婚算了，也用不了这么麻烦……可羽都这倔小子又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不肯逼她，要罚罚书秀这不开窍的东西吧，羽都又心疼……怎么就这么难弄呢，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弄不清这年轻人的事？想当初自己和皇夫也是没见过面，成亲后不也过得挺好么？
女皇来带皇夫寝宫里，妻夫多年，皇夫薛泽天一眼就看出了女皇郁闷的心情，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书秀和羽都的事？我就想不明白了，若是早点成亲了，现在孩子都有了，都能和咱希微做伴了。”
皇夫温柔一笑：“小妻夫总是爱闹些别扭的……怎么……小两口又杠上了？”
“真不想管他们了。”女皇苦恼道。
“呵呵……吵吵闹闹感情才好……臣妾倒是有个方法，能让她们成一对……”
“什么方法？”女皇感兴趣地问道。
“呵呵……其实也简单……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完了……然后蒙上盖头往洞房里一送，不就皆大欢喜了？”
“皇夫……这个……”
“陛下若是放心，就交给我来办吧。”
“好。”
身在不同地方的羽都和书秀，不知道已经落入了皇夫设计好的圈套中……
三十三
月有一种独特的弯，皎洁如梦，银光如纱，羽毛一样的月光浅浅覆在一切事物上。将锋利的棱角包裹得模糊，将斑驳的红墙涂抹得完美。
芳华，草木之芳，瞬间之华，零落成泥，香魂故矣。
在这所古老的园子里，时光仿佛停滞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尔音容笑貌，百年之间，未丝毫变矣。每每回到当年喜笑嬉戏之处，月光满墙，青藤半架，宛如旧景重回之。而今园已废，草已荒，家国倾颓，吾已年过半百，而汝仍如青春少艾，怆情而泪如雨下也。”
如果当初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整个的命运就会改变。如果没有你……百年之后，依旧是儿女绕膝，衰颓白发。弥留之际，偶然记起当初年少时的风流而已。传说上面这段话，出自前朝一位有名的权臣之手，功成身退，死于榻上之时，想起当年早逝的知己蓝颜，感伤而作。
我已垂垂老矣，而你仍旧笑颜如花。
百年之后，真的会这样吗，回想那些逝去的，丢下的，不甘的，悔恨的……其实无所谓“如果没有……你会不会……”这样的问题，因为做出的选择是无法改变的，仅仅能够缅怀而已。
一步错，步步错，不能回头矣。
“夜深了，樊大人您请回吧。”管家彬彬有礼地对书秀说。
已经等了一天了啊……又过去了呢……从早上等到晚上，看着别院芳花园里的人进进出出，犹有几个北漠的使节，近几日进出得特别频繁。书秀烦恼地想着，羽都这是要做什么呢……这样很危险啊……
刚走几步，书秀便回头说：“胡管家，我明天上朝有事，不能来了，麻烦你转告郡主一声。”
胡管家诺诺应了，其实书秀也知道徒然，羽都见都不见她，消息多半是不能传到他那儿的。
夜已经深了呢……
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一个面目陌生的小侍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喊道：“樊大人，留步！”
“嗯？你是？”
小侍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面容清秀，塞上一颗美人痣，看见书秀盈盈一笑，说道：“樊大人，我是郡主身边的莲诺。“
“莲诺？我怎么没见过你？“书秀疑惑地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自从桂儿公子留在泸州再也没回来……“莲诺的脸上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我便来到了郡主身边。“
桂儿……书秀神思恍惚……她忘了，桂儿死在了泸州呢，羽都一定很伤心吧……
莲诺盈盈一拜，说道：“郡主说，夜深了，路暗湿滑，就请樊大人暂在这儿留一晚吧。“
“真的？“书秀很高兴，羽都的态度松动了，他应该就要原谅自己了吧。也就没在意这个小侍看着面生的问题。
“大人随我来吧。“
一盏灯笼在前面照出重重幽影，长廊漫漫，莲诺带着书秀来到芳华园深处幽静的一个厢房里，点亮了灯，照出整洁干净的一个小厢房。
“大人就先在这儿将就一晚吧。“莲诺笑着说道。
莲诺放下灯，殷勤地为书秀整理好了床铺，还要为书秀更衣。
“谢谢……莲诺公子，你去休息吧。“
莲诺讪讪地缩回手，仍笑着，没看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到桌子上斟了一杯茶，说：“大人用茶吧。莲诺先下去了，您要有事就叫我。“
书秀褪了外衣，在房内呆呆坐了一会儿，看着桌上的一杯茶，端起来，想喝了这杯茶，就去休息，茶杯刚端到嘴边，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阵强力打翻了。
茶杯掉在地上，瞬间碎了，茶水流了一地。
羽都黑着脸站在屋内，手里执着一根小皮鞭，正是刚才打翻茶杯的工具。也不看书秀，转到后边问桃夭说：“人呢？“
“已经跑了。“
“居然让人混了进来，还给他跑了？“
“主子……恐怕他是那边的人……“
羽都和桃夭正交谈着，梨白却走了上来，用一手帕沾了沾地上的茶水，凑在鼻端闻了闻，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奇奇怪怪的神色。
“怎么了，梨白？“
梨白轻咳一声，含糊道：“唔……是一种很奇怪的毒……“让人浑身发热，滚来滚去，不能自已的毒……
“羽都……“看着这一切瞬间发生，书秀颤颤地看向羽都。
羽都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