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寒若衣是什么关系?”
烟暮雨身体突然僵住,手指在被子里紧紧攥着,她低声道:“是……是我娘亲,夫人……如何知道我娘?”
“她是你娘?那也难怪。”妇人仔细打量她,像是要把她剥开,“我与你娘很早便相识。”
烟暮雨心中疑惑,却不敢多言,轻声又问:“敢问夫人这是何处,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妇人态度似乎温和了许多,道:“这是我的住处,叫做空绝谷,便是你跳下来的地方,此谷只我一人。你从上面跳下来便一直昏迷,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多谢夫人照顾,不知我何时可以出谷?”烟暮雨急切的问道。
“急什么”
烟暮雨眉头蹙紧,面上微露难色,犹豫片刻道:“烟暮雨自幼失去双亲,为母报仇是唯一心愿,不敢在此耽搁。”
妇人闻言,脸上神色一变,问道:“你说什么?寒若衣死了?”
烟暮雨回忆起五年前的情景,心中悲恸,声音哽咽道:“娘亲为了护我,被……被苦丹门的人杀害了。”
妇人脸色沉重,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低声自语道:“我在这谷中,竟……竟连此事都未曾听闻。”
妇人站起身走到烟暮雨面前,悲伤的神情一晃而过,面容又立马严肃,她正声道:“逼迫你跳下来的是何人?
“是……百毒谷。”
“百毒谷的人?他们可是问过你关于红尘醉的事?”
烟暮雨惊讶的张开嘴,看着妇人,“妇人如何知道?可我并不知道红尘醉是什么。”
妇人从身上掏出个荷包,正是烟暮雨随身之物,妇人把荷包放在她面前,道:“这荷包可是你绣的?这上面的针法便是红尘醉。”
她看一眼烟暮雨愣住的神情,又缓缓道:“红尘醉,遗尧宫秘术,并不只是绣花针法那么简单。”
语毕,妇人伸手给烟暮雨探脉,眉角微微一挑,沉默片刻道:“你体内只有微弱的杂乱内力,竟无丝毫红尘醉的内力,好生奇怪。”
“我并未修习过武功,只是习过一点轻功,会几招简单剑法,自保尚不足以。”烟暮雨解释道。
“不会武功,还想报仇?”妇人不屑的轻笑一声。
“我……”烟暮雨低头,不知如何作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你年纪已经不小,但好歹有些底子,我若收你做徒弟,你可愿意?”
烟暮雨闻言喜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可我并无什么底子。”她说到后面已有些泄气。
妇人难得微微一笑,温言道:“我说的底子,自然是红尘醉,既是遗尧宫秘术,必有过人之处。习此针法之人首要便是内功心法运用自如,绣花针细小轻盈,用针之人注重内稳,红尘醉的特有内功心法便是控制气息,身体内部的一切活动都会放缓,外表看上去便不易衰老。红尘醉是至阴功法,这便是为何此功法向来传女不传男,女子至阴,男子至阳,男子若习此功,体内阴阳相冲,便会走火入魔。青春永驻听起诱人,可若习红尘醉,便终身习不得其他武功。你身上有其他内力,若要习此功,须得废去原有的内力,你可愿意?”
“愿意。”
“你可知废去原有内力,便如抽筋断骨,你可愿意?”
“雨儿愿意。”
三月桃花开,又是一年春。
枝繁叶茂的森林里,地上铺满枯枝落叶,一层又一层,夹杂着动物的腐尸,阴暗潮湿,凌乱堆砌的石头上早已长满厚厚的苔藓,鸟叫兽吼之声荡漾在森林中,久久不绝于耳。
白衣公子艰难的行走,右手拿剑劈开挡在身前层层叠叠的树枝,为何明明是三月初春,这林子里却如此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他一身月白长衫,此时也污迹斑驳,他抬头望天,被厚重枝叶遮的严严实实的天空,不知是什么时辰。他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眼前竟开始有些模模糊糊,一不留神,不知道踩到什么,一阵剧痛从脚下传来,他轻哼一声,跌倒在地,朦胧中看到远处有个女子身影。
嘴里不知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甘苦却又清凉,他细细的咀嚼,神思竟渐渐清朗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看见身前蹲着个年轻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姣好,肤白柳腰,明眸皓齿,瞧着竟有些眼熟。
姑娘看着他已经清醒,笑道:“这林子里瘴气浓郁,若是不熟悉擅自闯进来,十有□便中毒身亡了,孟公子,你可大意了!”
孟子安愣住,轻声问道:“姑娘,在下可曾见过?”
那姑娘看着他,眉眼弯弯,故意嗔道:“我可是见过孟公子两面呢!多年不见,孟公子倒是贵人多忘事。”
孟子安一思索,犹豫道:“姑娘可是当年寒清止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几年过去,在下倒是认不出了。”
烟暮雨看着他愈加沉稳却更显清淡的模样,喜道:“孟公子倒是没太多变化,依旧是仙姿绰约。”
孟子安闻言,竟微微一笑,愈发俊朗。
“孟公子如何会进到这个林子来?你大意踩到了附近村里猎户放置的捕兽夹,我已替你包扎了,该是未伤及筋骨。”烟暮雨一面审视孟子安被包裹好的右腿,一面问道。
“多谢烟姑娘,子安此次是为寻人,不知烟姑娘可知道雪婆婆?”
师父?烟暮雨抬眼瞧他,竟是一脸真诚模样,便又道:“不知。今日天色已晚,这里天黑了就更加不安全。你先到附近村上,便可询问村民。”
孟子安缓缓起身,刚一迈步,却觉腿上疼痛不已,难以行走。烟暮雨见状,便要上前去扶,孟子安皱皱眉头,双手背在身后,别过脸去,不作回答。
烟暮雨倒是乐了,笑道:“孟公子,若是耽搁了,咱俩都别想出去了。”说完,也不管孟子安是否乐意,便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向林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雨儿终于长大了,小安你傲娇了……哇咔咔,我邪恶的笑
☆、第十二章 相遇
孟子安自知男女有别,烟暮雨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此亲近,怕是有损她清誉。但思索再三,若不赶紧出去,到时还会连累烟姑娘,既然别人姑娘家不介意,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何还要扭捏作态。心中虽如是想,行动起来仍是十分不自在,两人一前一后扶着,中间还隔着些许距离,看着甚是别扭。
孟家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户人家,家中人丁兴旺,却少有女子,到了孟子安这一代,竟三个都是儿子。他自幼便拜入紫山派,门派内也都是男子,如此这般与女子接触,还是头一次。孟子安隐隐闻到烟暮雨身上飘来的清香,温暖轻柔,她细软的发丝不时扫在他脖间,即使心静如他,此时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咳咳……”孟子安感到有些尴尬,微微侧过头。
烟暮雨闻声,急忙停住脚步问道:“孟公子可是不舒服?是否瘴毒还有残留?”
她这突然一停,孟子安未及时留意,便轻轻撞了上去,身体一僵,声音漂浮道:“无碍,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二人不再说话,周遭空气像是凝滞一般,安静异常,两人之间气氛很是尴尬。
“烟姑娘何故独自一人在此处?”孟子安轻声打破沉默。
烟暮雨停顿片刻,便道:“孟公子可还记得几年前的武林大会,那时不慎遭恶人所害,与少爷失散,跌入山谷,幸得附近山民相救,这几年便一直待在这里。”
孟子安心道这之中难免险恶重重,她却说的如此随意,不免心中生起几分怜意。
他又试探的问道:“那寒清止?”
“那日之后,便再未见过少爷……”烟暮雨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不知少爷可还好,雨儿还有很多话想问你。
“喏……此处距言阳千里迢迢,你又何故独自来此寻人?”烟暮雨转而笑道。
孟子安不经意拧了双眉,叹气道:“说与烟姑娘知晓也未尝不可,孟家最近三年一直在找寻雪婆婆踪迹。传言雪婆婆喜好清幽,怕人多了唐突惊扰了老人家。好不容易有线索寻到这里,哎……如今还是空手而归。”
“有何重要之事非要雪婆婆出马?”烟暮雨心下多了几分好奇,便追问了一句。
孟子安一面要注意着伤口,一面又要顾及身前的烟暮雨,看着自己狼狈的衣着,不禁苦笑道:“家母有心疾,多年来抱病在床,一直寻医问药,却不见起色,近段日子更加反复。前些年巧遇神医谷的方神医,得知江湖上有一奇功红尘醉,以其独有内功心法可稳住心脉,加以方神医药方相辅,可见奇效。不知烟姑娘可知道雪婆婆便是当今世上红尘醉的唯一传人?”
“唯一传人?”烟暮雨只道红尘醉是遗尧宫秘术,师父自然便是遗尧宫的人,至于这唯一传人,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雪婆婆原名陆寻雪,遗尧宫前宫主寒宏文之妻,红尘醉向来只传宫主嫡女。寒宏文独女去世的早,如今便只有雪婆婆会这红尘醉了。”孟子安言语中透出叹息。
烟暮雨闻言更觉困惑多余惊讶,师父若是寒宏文之妻,那便是娘亲的生母,自己的外婆。她忆起初见师父时,师父得知娘亲早逝时一闪而过的悲恸神情,如此想来,却是有理可循,可师父为何不与她相认呢?为何师父也从未提起过少爷?
孟子安又道:“烟姑娘这些年都在山中,未曾想过去寻寒清止?”
烟暮雨本在思索,恰巧被孟子安轻声打断,她缓缓摇头道:“救我之人是个出世的居士,喜好雅静,我便拜了她做师父,在这山间湖畔煮茶赏菊,生活自是惬意。况且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未得她老人家允许,我也不便妄自离去。”
“孟公子道寒宏文只得独女,那少爷又是……”
“烟姑娘也不知寒清止的身份么?”孟子安微微凝思,感到疑惑。
烟暮雨摇头道:“我并未问过少爷。”
孟子安低头又道:“寒清止的真实身份,江湖中颇多猜测,谁也不知究竟如何,子安也不敢妄下断乱。”
烟暮雨思绪飘散,但觉心中微堵。飞鸟惊动,扑翅高飞,扰动落叶纷纷,潮湿绵软的地面,印上朦胧光亮。
那日,冰冻三尺,大雪纷飞,他长身玉立,修眉入鬓,手指柔软却冰凉。他牵着小小的她,看着茫茫雪原,炊烟袅袅,他轻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答,因为她恨,恨那个让她孤苦伶仃的地方。
他不再多问,只是握紧她的小手,声音轻细如丝:“南柯一梦,衰草荒榛,寒烟暮雨,何一邱耳。你我皆是独自一人,举目无亲,我随师父姓寒,以后你便跟随我,我唤你烟暮雨,何如?”
“嗯……”
思及往事,她便犹如回到那流年之中,却像镜花水月,梦境一场。
孟子安静默的望着前方,眼底映入烟暮雨半边脸颊,睫毛纤长,罩着灵动的眸子,如一汪湖水,氤氲潮湿,肌肤嫩白,隐隐透着淡粉桃红。他心中诧异,一向少言的他,今日如何言辞不穷。
烟暮雨侧头张嘴迟疑,又低眸凝思顾忌,咽回了她蠢蠢欲动的话。孟子安收回神思,见她似有话要说,便温言问道:“烟姑娘但说无妨?”
烟暮雨本就犹豫,此时心中更是有些纠结,她轻声问道:“少爷四年前重伤公子,你已知……已知他身份,我自幼便跟随少爷,你为何还对我如此温和善意?”
孟子安闻言神情一滞,未曾料到,他淡然一笑道:“那一战,子安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并未与寒清止有私人恩怨。烟姑娘心善,又是子安的救命恩人,纵使子安与寒清止有仇,也不会迁怒于姑娘。”
烟暮雨莞尔道:“呵呵,孟公子果真是真君子,我倒是小人了。我知孟公子师从紫山派,紫山派又以清修为名,我并不觉得孟公子是会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孟子安低头看她,神色平静,心中却泛起波澜,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子安也并非圣人。呵呵,子安让烟姑娘失望了。”
“没有没有!我并非此意!”烟暮雨急忙解释,“只是在我心中,孟公子向来仙姿清俊,生性淡泊,不食人间烟火。”
“哦?烟姑娘谬赞了。子安并非自恃清高,只是自小便不觉有何事可争,日子久了,却是让人觉得淡泊孤傲了,乃子安之过也。”
烟暮雨从前并不知他如此温和健谈,心中欢喜便打趣道:“孟公子自小生长于武林世家,不愁吃穿。自然不见他人可是会为了一丝名利争得头破血流,互相残杀。”
“呵呵,子安倒是不曾想过这些,如此看来,子安倒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了。”孟子安展颜一笑,目光温润。
“能在此处巧遇烟姑娘,倒是缘分,烟姑娘若不嫌弃,便唤在下子安吧。”
子安,孟子安。
几句言语,便到了山下临近的小村庄,此时已是夕阳余晖,暮色蔼蔼。村庄里虽有着几户人家,也只是山野村夫安居之所,并无客栈。
孟子安犹豫问道:“烟姑娘住在何处?天色已晚,子安自去寻个歇息处,不劳烦姑娘了。”
烟暮雨回眸笑道:“我此番出来是受师父之命,子安看来不能赶我走了,怕是要跟子安一起找个地方凑合一夜。”
孟子安本想自己孤身一人,随意寻个遮蔽之处将就一宿便好。如今烟姑娘同行,需得另想办法,姑娘家总不能风餐露宿,何况孤男寡女。他心中顾虑,正觉不知如何是好,烟暮雨倒是眼光伶俐的瞧见了近处一间农家,简单的木窗棂糊着白纸,隐隐透出屋内烛光。
烟暮雨快步上前,轻轻叩门。
“谁啊?”门内传来妇人询问声,随即木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位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
农妇看着烟暮雨,又细细打量了她身后的孟子安,迟疑道:“姑娘这是……”
烟暮雨瞧见她一喜,声音柔和道:“这位大婶,我与家兄从云涯州来此探亲,迷失在山林里,家兄不慎受了伤,这方圆百里未见有客栈,敢问能否在此借宿一宿?”
农妇闻言,朴实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她又盯着孟子安包扎好的右腿,略一沉思,便道:“快,快进来,我这里地方小,你们千万别嫌弃啊!”
孟子安一礼道:“有劳大婶了。”
这农家当真狭小,屋内陈设不见有多余物品,都是些实用家当。烛光闪烁,倒是印着粗糙的松木家具透出暖意。农妇双手随意的在围裙上擦拭,拿来抹布把木桌椅子都细细擦了一遍,笑道:“公子和姑娘还没吃饭吧?我这马上就出锅了,一起凑合一顿吧!”
烟暮雨起身问道:“多谢大婶了,可有需要帮忙的?”
农妇摆摆手,忙道:“你坐,你坐,那灶台哪是你姑娘家去的,等着啊……”说完便转身捞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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