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双手竟逐渐弓起、收紧,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抓得他心中大骇,慌乱无措。与此同时天空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白光,瞬间夺去所有色彩,让整片大地如回白昼!
遮天蔽地的白光中,一切形影都被撕扯粉碎,被吞噬殆尽,而一道奇大无比的惊雷紧随而降,狠狠砸在阻拦烨的结界上。
洪流一般的撞击声骇人神魂,仿佛能将整个世界也给一同击碎!坚厚结界被瞬间击破,物质化炸裂成漫天漫天流星,不少灵力稍低者已是内脏破裂,七窍流血。
隐约中甚至听见有粗噶大嗓门在惊呼上贵族雷尼特尔的名字,而亲卫队里也有几人应声倒地不起。但这一切已不再是烨关注的对象,他争分夺秒地抱着沉昔急速跃出,转眼消失在浑浊的夜色里。
亚多拉率先反应过来,也不知用的什么禁忌术法,一挥手便又有数十名卫兵如水球般自爆开来,带着迷乱狂暴的死亡气息四散飞涌,一时间血肉横飞。人群中亦有多名死士突然暴起,趁着慌乱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刺死刺伤数名上贵族。
即便如此,祭坛周围的精锐卫兵加上各大姓氏的掌权者,人数何止上百,便是惊雷之后亦保留了大半实力,可偏偏亚多拉以一敌多竟还有力还手!
梅薇思一边勉强指挥围堵,一边试图抽调各家族人员追赶烨和沉昔,却收效甚微。她首次亲临这样混乱复杂的场面,虽不至于手足无措,却也心中骇怕,惊惶之下条理难清。
护者叛变,第三任维秩觉醒者逃离,贫民与奴隶躁动不安,而阻拦围堵的,竟是她自小尊敬的老师!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或者说,刻意掩藏了这样强大可怖的力量,远高于她自己,高于她过世的父亲,甚至高于彼境的任何一个人!他浑身肆虐着狂暴躁动的死亡气息,带着最腐蚀的毒,沾之即殒。他的脸由于过度使用灵力而青紫得发亮,扭曲狰狞得无法辨识,唯有蓝色幽光冲破原本浑浊的瞳色,盖过了四处炸裂的术法光辉,耀眼得可怕。
“你居然是……苍族!!”梅薇思惊骇尖叫。这是追随父亲几百年并深得信任的奇才,是缜密献计并成功诛杀了前两个觉醒者的英雄,是彼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是一手抚养她长大并教给她咒法的老师。
可他竟然是苍族人!
桀桀笑声自亚多拉僵硬干裂的紫唇中得意溢出:“幻术师亚多拉亚林亚拉,永远忠于苍族,魂归苍族!”
梅薇思如受雷击,脑中轰隆隆炸开一片裂光。怒到极处,许多曾因过分信任而无意忽视的细节一一浮现。是了,这就是为什么咒医要处心积虑令沉昔打破结界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会处处维护沉昔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大惊失色地抽掉沉昔记忆的原因!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可怜父亲还那么信任他,听信了他所有可疑的建议,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一想到老城主的死,种种疑点全部串通,梅薇思霎时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背叛。这个看似谦卑忠心的咒医,竟然是隐藏多年的奸细!他自称是由于法术反噬而失去本色的双瞳,根本是为了隐藏真正身份而特意变为浊黑。他的每一步每一招皆是有意而为,他的忠诚正直全是虚假,他欺骗了他们整整数百年,甚至杀死了她的父亲!
暴怒之下,梅薇思大喝一声,唤来烈焰的箭矢齐齐射向咒医,却一一隐没在他瞬间弹开的逆转法阵里,然后以数倍威力尽数反弹,目标直指她本人。仓惶张起的层层结界与隔阻在她眼前被一一击穿,然后是卫兵们以血肉之躯叠起的防盾。一片断肢残腿的血雨腥风中,她终是被那消磨不尽的残余力量给炸了出去,撞断一串炬台,险些痛晕过去。
另一边,咒医并未因梅薇思的受挫而轻松,森森目光飘向广场的另一头,竟隐约带了些焦灼和怨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久候不至,他瞥了眼暗月的方位,终于心下一横心下一横,停下动作朗声吟唱,便立刻有狂暴攻击趁着这吟诵的空隙而自四面八方砸来,集中于死士们以身体和灵魂为基础推展而出的数层坚厚结界上!
一片烈光怒海中,结界被层层敲碎,而覆满广场的水渠亦在此时翻滚沸腾,震发嘤嗡轰鸣。待最后一层结界即将破裂的瞬间,烟雾般看不清边缘的巨大黑沼与法阵重叠,带着冰冷绝望的死亡气息瞬间席卷广场,将地面上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缓慢吞噬!
这变化来得并不算迅速,早有人察出异动而躲到了半空之中,但依旧有成千上万的城民来不及逃脱,被圈入法阵之内。
人群像被瞬间以诡异手法定身,一边是惊惶失措的刺耳尖叫与扭曲神情,一边是硬如石雕不得动弹的身体。不得挣扎,不得逃脱,无法移动,像被生生凝固在了空气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人和自己被那寒凉黑暗缓缓拉入。
每自脚底开始,攀附全身。一点点地下沉,一点点地淹没,一点点地吞噬。脚背,小腿,膝盖,大腿……每没入一寸,便失去一寸的知觉,却无能为力。
缓慢而绝望地死亡。
咒医以生命力点燃法阵,全身伤口因强施术法而爆开,炸出的血雾被那黑沼尽数吸收了去,一时眼前发黑,几近虚脱,但到底牵制了广场上的绝大部分赤族力量。混乱瞬减,一时间只听得四处都是僵硬诡异的惨叫嘶嚎。
尚来不及缓口气,只听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娇喝,天空中竟凭空出现了无数硬翅毒虫,如乌云压境,嗡叫着铺天盖地地卷向了他!咒医大骇,狼狈后退中隐约瞥见梅薇思灵力漫溢的身影,下一刻已被四面赶来的武者与军队死死包围!
黑沼骤然消褪,仿佛阴影在光照下消亡,而刚才还尖叫挣扎的城民们这才发现身体依旧完好无损,双腿俱在,那缓慢死亡的一幕只不过是欺骗所有人的幻觉。然而尚来不及因生命回归而欣喜,广场边缘却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巨大的爆破声!众多城民无法躲闪,被随之而来的飓风与光刃刈麦子般收割,一时间残肢飞滚,鲜血如喷泉盛放。
排山倒海的助威与呐喊声汹涌而来,却是那些跪于广场最外圈的奴隶们终于暴动了,正如同十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一般。
冲天火光如发怒的巨龙在人群里肆虐撕啃,刺耳的痛哭与尖叫声此起彼伏。到处是兵器挥砍的尖锐碰撞,到处是咒法施展的猛烈爆破。浓烟与死亡纠缠起舞,如愤怒的海啸,如炽烈的熔岩,自外向内迅速扫荡。
被迫沦为苦工奴隶的苍族人剁碎了沿路所见的一切障碍,扫荡了阻挡面前的一切敌人,像冲刺的马群,像奔腾的洪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冲入广场,冲向祭坛,将早已被一连串惊变打击得惊慌失措的赤族城民困死于广场中心。
刚刚有点起色的赤族防卫转瞬之间便被冲得落花流水。
一场规模空前的暴动,就此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雷尼特尔跟加德列是结界师,之前说过,结界师的特点是最强大的结界是以身体或灵魂为依托。所以仪式上的结界被沉昔的惊雷击破,那么结界师自然会受伤
☆、神殿
烨带着沉昔,拼尽全力往东北方向的城门逃去。城中遍设结界,仪式之际更是守备森严,无法直接逆空出境,只能先出城再做打算。
沉昔的意识在短瞬的凝聚后又重归空茫,双眼暗如枯井,身体却以可怕的速度复原。红肿消散,伤口愈合,水泡迅速结痂褪去,甚至连骨骼与肌肉也有有了怪力,明明一脸虚弱,却好几次几乎挣出他的怀抱,逼得他不得不在她身上下了束缚的咒语。
他知道这是契约的缘由,毕竟今晚正是最关键的觉醒期。她体内的力量在急速聚集和整合,却尚不能有效使用,又没有规则庇护,因而相对最为脆弱。他应该杀了她……为他的族人报仇雪恨,为彼境消除这个人心惶惶的灾难……但他已经不可能动手。
错便错到底,更何况他觉得这才是终于正确了一次。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需要在誓言惩罚来临之前将她带出彼境。也许……只要熬过今晚,等她失去了觉醒资格,便能将一切结束。
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如何为她开脱,智商直线下降,根本没想过如果事情真能这样轻易解决,又怎么会让整个彼境如临大敌。
而事实也显然也不会如人愿。经过侧楼附近的时候,沉昔竟突然挣脱咒语,挣出他的怀抱,差点自空中坠落,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她实在动得厉害,他拦不住她,只能依着她落入侧楼外围的树林中。脚尚未沾地,便觉得怀中传来一股外张的大力,而后一轻,而沉昔已经晃动着虚弱的身体,跌撞着向侧楼方向跑去。
烨大惊,想要拉回她,胸口契痕却在此刻骤然升温,正如那时候在唐土一样。灼痛刺入骨髓,让肌肉骤然绷紧,甚至唤起了耳鸣,让脑中生出古怪交错的声响……像是呓语,像是吟诵,又或者只是一些凌乱不清的对话与独白。
他头昏脑胀,竟然连意识也差点迷乱,不得不强打精神以集中注意力。
他必须阻止她觉醒,必须带她离开这里,可这“必须”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仿佛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完成。他心中警醒,认定这是契约惩罚的开端,但不管他怎么凝神静气也无法摒除那些声响,甚至反而换来更大的喧嚣,沄沄激荡,汇流成潮,犹如某种说服,或者是……
召唤。
烨一时间心慌意乱,而沉昔已经走出了好远了。
大地微微颤动,此起彼伏的爆破声因距离远了而并不刺耳,倒有些像焰火燃放的震动。广场那边的天空泛起了炽烈的红光,仿佛有宝物埋藏在地下,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那一切似乎已经离两人很远了。留守侧楼的卫兵与侍女都严守岗位,神色戒备,不时因风吹草动而打出法术试探,但都没有贸然出楼查探。侧楼结界已缩为最小而最坚固的状态,只将楼体笼罩在内,倒恰好给两人的离开提供了便利。
只是烧灼之外,每走一步,烨的脑中更加混乱一分,甚至被影响神智,让他无法跟上沉昔错乱却迅速的脚步,只能眼看着她越走越快,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甚至拖拽着,无视任何障碍,只跌撞着向前。
林中一片静谧,悄无声息,所有的阻拦阵法与警示机关竟然都失了效,一路上不见任何反应。月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枝叶,在曲折小径上漏下浅淡红纹,如同宝石微光,静谧又诡异。
然而她却根本没有选择小径,而是直接穿梭在遍布密草的树林中,丝毫不受绊脚藤蔓和怪异树枝的影响,始终准确地朝着正北方向一直前行。哪怕是被长如触手的潮湿树枝勾破了衣裙,哪怕是被青苔蔓生的缠藤绊倒在地,也照样爬起来摇晃着向前。
出林,穿过散发着浓郁柔香的玫瑰花墙,再次进入楼后|庭院。令人惊讶的是,前几天还绿如墨玉的月下香,却在这个殷月妖娆的夜晚,全部悄然盛开。
清风微澜,白色的花朵大片大片绽放于清爽绿藤上,随着藤蔓缠绕旋转,一层又一层覆满四扇藤蔓拱门。
殷红的暗月,染红了广场,染红了树荫,却染不红冰肌玉骨的月下香。无数的花朵拥挤着,繁冗着,在月下散发出淡淡微光,如点点繁星,如雪尘冰屑,脆弱而娇嫩,散发出冰凉沁人的香味。
花做的拱门内是小巧喷泉。此刻喷泉里的水量很小,不能溅出漂亮水花,只咕咕嘟嘟地向上翻涌水流,如一池子碎玉星辰。整个庭院中心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浅浅光晕之中,梦境般美幻而不真实。
烨的头疼和灼热已经莫名减轻,四肢也说不出的舒畅,凉风抚绕身体,仿佛漱净尘埃,每一寸血管都从未有过的干净清明。
心中隐约浮起某种古怪感觉,沉重却又酥|痒,仿佛某种即将苏醒的欲|望,却不能辨清,只能去搜索,去探寻,进而发现已扶着藤蔓拱门走到池边的沉昔。
她仿佛已经恢复意识,侧坐池沿,眼中露出迷茫而眷恋的温柔。这温柔是他从没见过的,让他一时怔忪,心中某处仿佛被轻轻一啄,酸痒而麻。
然后她伸出白皙纤长的手,缓缓触向池水,在手指刚刚触碰到水面的那一瞬间,一阵白光从她的身上层叠穿出,而她整个人却一软,嗖一下被池水“吸”了进去!
池面没有泛出一点水花,然而沉昔没了踪影,仿佛浓烟吸附在水上,转瞬融入水中!烨心中大震,冲到池边挥手一捞,只来得及察觉出一股沁凉,便已变幻了方位。
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脱离了肉体的存在,随之而来的却是彻头彻骨的寒冷,如同浸泡雪水。短暂的无措后烨迅速打量周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盛开着月下香的庭院里,四周水光荡漾,竟是真正身处水中。
柔和迷蒙的光柱在头顶摇曳晃动,飘扬如纱。烨顾不得那么多,只用尽全力向着那片光柱游去。
片刻之后,当他终于能破水而出后,才发现他已经身处一个陌生大殿的中央水池里。
这水池三面抵墙,占据了大殿三分之一的范围。雪白台阶自水下叠起,层层抬高,直到殿中地面。六根巨大的浅灰色石柱呈两列分置左右墙边,其中两根没入水中,看不见支点。藤蔓状浮雕旋转着铺展于石柱表面,向上延伸,直至透明晶石构成的弧形殿顶。透过那里,可清晰望见漆黑夜空与殷红月牙。
除此之外却再无门窗,似乎这水池是与外相连的唯一道路。
大殿前端左右分置两块火坛,坛中银蓝烈焰正浓,照出阴影舞动如蛇。正前方半人高一人多长的黑色大理石祭台上竖插着一把墨色长剑,剑身如祭坛一般布满灰尘,剑刃处却雪亮如新,在火光下凝出一线锐利森寒。数根手指粗锁链由隐泛银白微光的半透明祭文串成,自剑柄处伸展,蛛网一般缠绕祭台,也将整个剑体与祭台捆绑为一体。
烨不清楚前几次觉醒失败的具体经过,当想来这个神殿的出现,与那维秩者契约关系密切。理论上,或许毁掉这里便可以拖延甚至阻止她的觉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无法动手。
心中逐渐绽开某种陌生渴望,正如四年前的呼唤与催促,却显然更加狂烈,如同本能的深谷,亦或是欲|望的高峰。心绪波动如海,让他辨不清自己。身处臭名昭彰的契约神殿内,他竟然生不出一丝反感与反抗,反而有种久违却又陌生的异样情怀。
他的心跳加快,呼吸渐促,五脏六腑像被热源烘烤温暖,体内似有不明力量源缓缓聚集。他的记忆依旧清晰,却远得仿佛跨越了生命。
或许是那殿中太过安静,或许是视野里只有她一人,此时此刻,充斥他脑中的只有沉昔,唯有沉昔。
他为她而生,为她而来,她是他的生命,亦是他的一切。
沉昔已经上岸,急急奔向祭台,只留下身后一路脚印和水迹。她神色迷蒙,脚步却越来越轻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