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送干净。从此以后,他便是一个人,没有家可回,没有亲人可依靠,而他体内甚至还流着仇人的血,曾经惑乱他动手杀掉至亲的妖魔的血!
他恨不得扒开胸膛把所有罪恶的血液挤个干净!
想到此,他突然发狂了一般猛刮自己的胸口与脖颈,恨不得挖出血槽来。他不要这样的血液,不要这样的命运,不要那妖的一半,不要那罪恶的灵力……他想要做人,清清白白平平凡凡的一个人,如果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如果他只是大梦一场,那该有多好。
他眼中痛色深黑,吼得凄切绝望,让沉昔也止不住心中酸苦。她自小孤独成长,鲜有温情,更从未体会过亲人温暖,无法想象这种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痛苦,但想必比她失去浅芨、失去烨更来得绝望。
他还如此年轻,只是个孩子。
“你不是纯血统,无法控制妖力,”她盯着游越,面有忧色,声音却不自觉轻柔,“唐土应该也有除去妖血的办法……如果你找得到,并且在此之前没有发狂,没有妖化,没有再次唤醒本能,没有受到控制的话……或者,接受我的血,侵蚀它们,去除他们。只是这样,你便成了彻彻底底的灵力者,很可能一生都遭受磨难。并且你的血脉继承者,亦与我订立契约,受我庇护,为我差遣……当然,我不需要差遣你们。”
游越年纪虽小,在大事上却已有一番领悟力,闻言神色一僵,怔怔流下泪来:“继承者……又是子孙后代也算计在内……”
沉昔知道他想起了族人与那女妖的百年纠葛,心中怅然:“这是寿命的长短决定的。我并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只是一时起兴……你可以不接受。”
游越垂头,半晌沉默不语,略微颤抖的细瘦肩下却传来丝丝压抑的哭声,浮绕在昏暗封闭的地洞里,让沉昔看在眼里,心中极其不忍,但这却是当下唯一的办法。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突然抬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直直望向她。眼中满是哀恸,却清透坚定,一瞬成长。
“我相信你。我接受你的血,阿姊。我寻求你的庇护,若真有需要我的一天,我亦万死不辞。”
他不再叫她仙子,而是重新叫了阿姊。沉昔看着这倔强坚定的少年,微怔。半晌,不可低闻地叹了口气,随即咬破左手中指,就着自己的血在他的额上仔仔细细画出大幅图纹,从发际直到眉线,覆盖整个饱满额头。她轻动嘴唇,溢出诗歌般古怪而优美的吟唱。随着吟唱,那额上的血微微漫出红光,化作比血雾还要细小的微粒,缓缓渗入游越的皮肤。而他全身各处的伤口也随之迅速愈合。新肉长出,转瞬之间便已不见伤痕。
想了想,沉昔又凝神聚思,指尖一阵微风旋转,凝成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碧玉小珠,荡着柔柔波光,微微照亮洞内方寸。她将珠子放于地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上面。殷红血珠在珠子表面一滚便没入地面,被土地吸收。
片刻之后地里噌噌噌破土而出数道细草般幼嫩的藤蔓,将那碧玉珠子围拢其中,裹成了一个藤蔓小珠。沉昔掐掉根部,整个藤蔓便霎时干枯变硬,化为一颗镂空雕花的小木珠,木珠中心便是滚滚滑动的碧玉珠子,流转着水一般的柔光。
她拔下一根头发,穿过镂空小木珠,形成一个挂坠,将它挂在了游越的脖子上。
“它能隐藏气息,避免其他灵力者找到你。你要记得,这世界上不止有人类,所以千万小心。关于力量的使用我没法教你,亦不知道人类的潜能,怎样感知和使用,用到哪种程度,只能靠你自己摸索。”
那根细发刚刚拔下便褪去了墨黑,化作丝绸一般的淡紫近白。游越抚摸着它,眼中多了丝敬畏与激动:“你不是仙子,你是神明!”
沉昔整理了下衣服,失笑:“我是沉昔。”
检查过一切无恙,她侧耳倾听地面声响,脸色不变,只伸手拂过他的额头。
“你要走?”游越大惊,努力睁大明澈的双眼,瞪着沉昔,却依旧挥不去那突如其来的睡意,眼中的惊惶化作不甘,慢慢模糊,最终回归静默安然。
沉昔微扬嘴角算是回答。
人类……并非全都如传言中那么不堪。
就此分别,愿你一生平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修仙
所以没神仙。。o(╯□╰)o
游氏 嗯 到此告一段落
最近爱上突然让人领便当
设定里
人类没有灵力 也不应该拥有灵力
所以身负灵力的术师们 大都不幸 至少运气比一般人差很多
类似于灾难体体质 乌鸦嘴 衰人 天煞孤星命啊什么的 说的就是他们 orz
尤其“灵力者相互吸引” 比较可能引来妖族的兴趣 酿成杀身之祸(神族不管丫们)
所以。。不要轻易羡慕别人的力量 因为你未必能承担相应的代价
还是当个平平凡凡的人吧
这是整个四界系列的基本设定之一
so 其实晋中梗的真相是——
论祖婆婆与其后代的相爱相杀?????(你够了
☆、反击
做完这一切,沉昔缓缓拉出几支细柔青藤,微微覆盖住睡梦中的游越,随即跃出地洞贴地掠出,恰到好处地被挖地挖到几步之遥的鼠妖发现,掀起一片示警声。她并不急着掐断这示警,要的便
是引开群妖的注意力。
黎明将至,正是最黑暗的时刻,天空暗如墨盘,隐约透着一层诡异墨红。那红是从极远的东方渗透过来的,数层山峦之外的半空中,竟有数道肃杀红纹,犹如利爪后的血痕,不知道是否就是接应的人。所以沉昔选择了相对正常的西方,在浓墨铺就的夜色中,风一般穿越树丛与山石,疾速撤去。
山中鲜有照明,散落山中的各色妖魔围堵过来,一粒粒鬼火般的眼瞳跳跃着逼近。
他们比她更善于夜视,比她更熟悉地形,甚至有部分比她更强于御风而行,如一张巨网,渐渐将她围裹其中。不久后,不远处的空中亦传来怪鸟咯哧哧的诡异鸣叫,意味着飘珠亦到了不远处,一场大战终是无可避免。
沉昔不同于烨,没有过硬的武学,没有趁手的兵器,不善于近身厮杀,她有的是术法,是咒语,若是时间充足她甚至可以炸平整个山头,但她不能亦不敢引起这样大的动荡。
她一掌拍上地面,身体因突然触地而不保平衡,摔出好几个滚,但效果极是明显。随着这一拍,泥土中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细小颤动,五丈之内的地面便立刻窜出蛇一般扭绕的刺藤,绊倒并捆绑追索中的妖兽,甚至抽上了空中,拖下好几只低空飞过的鸟族,而刺藤周围的树木则突然长出钢钉般长而坚硬的树刺,扎得群聚四周的晶瞳跳如弹珠,转瞬间已是一片鬼哭狼嚎!
但这攻击对皮厚力大的高级妖兽并不完全有用,反而激起了它们的杀性。黑暗里霎时虎咆熊哮震山吼,怪鸟扇出的狂风刈麦子般不分敌我地倾扫而过,所到之处无不罡风肆虐,断木横七竖八。
沉昔不得不依着气流与直觉躲避那怪风,一时失了速度。忽觉颈部皮肤乍然起粒,脸色一沉,立即顿了身形弯腰折向一旁,及时躲过黑夜中突袭而来的一爪,同时在半空中顺手一甩,数道月牙状的雷刃从宽袖中突突突打了出去,砸出一阵闷响!那雷刃没入肉中依旧噼啪弹跳个不停,照出鲜血喷溅的肉块与残肢,血腥又狰狞。
山风里霎时翻涌出刺鼻腥热。
这血却更刺激了暴戾的妖兽们,各处妖气骤然大涨。沉昔索性咬开右手虎口抬手一甩,血液爆在空中化作鲜香血雾,激得数里内的猩红妖瞳都骤然一亮。对于灵界族民而言,越是高灵力的血肉吸引力就越强,沉昔又刻意用了咒在上面,此刻就算是最有克制力的高等妖族也痴迷了眼,暴起奔近,与各色妖类纠缠在一起叠加成妖群,沸水般翻滚而来,将沉昔紧紧裹在其中,滚成里三层外三层不断扩大的肉球!
此起彼伏的痛吼及相互撕咬咀嚼的咔嚓声霎时充斥了暗夜。
妖兽们疯了般扭动着身体,发狂地相互攻击和吞食,飞蛾扑火般死命扒向肉球核心。飘珠的两眼已被那诱人血香激得碧如鬼火,雪白前额上聚满冷汗,却直觉大事不好,立即单臂划圆,挥出数股清流,旋绕成水壁包裹自己,同时另一只手接下袖中滑出的分水娥眉刺,用力刺入脚下扑腾着要去争抢的巨鸟!
巨鸟脖颈受伤,惨呼着恢复了意识,转而按命令逆着妖流,颤抖着斜斜拉上空中,没命地往山谷方向逃去。
才刚飞出不远,身后突然一阵银光炸裂,飞刀流弹般蹦跌四溅,伴随着拆骨碎肉的可怕闷响!飘珠甚至不敢回头看,只驾驭着巨鸟拼命往谷中回撤寻找庇护,心中悔恨之极。她不应该托大轻敌,以至于现在逃得如此狼狈!那血液中的诱惑她亦闻得到,因为闻得到,便更知有多危险。那是沾之即陨的毒,在魂牵梦萦中一击必杀,这不是她单枪匹马能够对付的对象,这女人根本是个祸星!
条条银光嗤嗤地自肉球内部穿出,一道道凸射,不消片刻便已将整个肉球穿成了光刺猬,并继续相互融合,汇聚成片,终于成为一个巨大光球轰然炸开。银光绽放,如夜开幽昙,剥去暗黑,将那一层层血肉模糊的断臂残肢全部推出了去,再骤然淡去,最终只剩下端坐最中心处的沉昔。
她的周身泛出柔柔白玉微光,在一片血泥沼泽之中纯净如莲。柔软长发亦不再青黑如墨,而是纤尘不染的微紫,浅淡近白。雪白精致的脸上平静到冷漠,唯有一双澄澈的眼,蓝中带紫,微泛银光,如最为神秘的瑰宝,让人一眼难忘。
她静静抬眼,望着飘珠逃去的方向——黑暗与距离早已隐没一切身影,只残留着亢奋凌乱的妖气,引导她捕捉出一丝仓惶惊恐的情绪。
然而她并不打算跟上,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族,她都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何况自水妖一战后,她便一直未能完全恢复。而以一敌多的咒法大多自损,以如今的身体状况更是难以再施展出第二个。
空气中充斥着风吹不散的浓热腥味以及凌乱混杂的各路妖气,让人心下欲呕,却基本上掩盖了她自己的气息,但出于小心她依旧仔细抹去了自身的灵力波动痕迹。这一刻她脑中浮现烨的身影,忍不住猜测他的行踪。纵然决定离开,她却已经开始想念他,却更害怕与他相见。
胸口微微抽疼,她忍不住以手拂过,对自己说,这是刻着契约的地方。
沉昔又搜寻了两遍,确定抹净了气息,正准备离开,却听东方突然传来一声清啸。啸声穿透黑夜,震得人心神一颤,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温润熟悉的男声——
“空山门下池深、笛音觐见观砚潭碧鳍郡主。”
那声音浑厚如潮,连绵不断,且来得极快,转眼之间已在数里路之内。
与此同时更远的山谷方向却突然有金色清光挥扫,似暗夜中骤然绽放的一朵巨大金菊,潋出薄暮一般的清晖,照亮了半个天空,将山谷上空逡巡不散的浓稠妖云瞬间吞噬殆尽!
巨大的灵力波动随着那金光涌起,水纹般荡漾推开,即便是隔得这么远,依旧刮出了一排强风。让沉昔不自觉收紧手心,额角发麻。血液因察觉到未知的高灵力者而本能地兴奋,脉搏突突直跳!
金光之后,天色亦逐渐转明,呈现朦朦的白,浅浅的红,淡淡的蓝与橘黄,揭开黑暗的帷帐,暴露昨夜惨不忍睹的杀戮。山中仿佛有风暴过境,被毁坏的森林,被截断的溪流,被掀翻的巨石,在晨光之下一一显现。
白日来临,群妖隐没,道路重新畅通。
沉昔不再停留,转而向着南方疾行,两刻钟后便已离开激战的范围。
东方的血痕很快被挣扎而出的红日冲散。旭日破云,光华万仞,山中一片清明。树梢间缀着露珠,晨起的鸟儿开始歌唱,若只是用眼去看,仿佛一切安然祥和,仿佛昨夜的厮杀只是幻觉。但晨风凛冽,自沉昔背后的方向吹来,带着极淡的腥味与灵力残留的痕迹,以及其他的气息,飞向更远的地方。
沉昔突然顿住了脚步。
风里似乎隐约有一缕极淡馨香,她觉得隔这么远不可能闻到,却又止不住有些犹豫。她自认并非良善,向来不愿节外生枝,但这似乎并不存在的香味却直钻入她的心底,让她步履沉重。她听到了那声清啸,那声拜礼,自然知道池深和笛音在附近。她可以不管他们第一次,第二次,可第三次呢?这深山远离人境,并无车队可行的道路,他们为什么来?昨夜群妖聚集,即便对于人类术师来说依旧凶险万分,他们为什么要来?
她终于还是转身向着东北方向奔去。
山中巨树参天,繁枝交错,沉昔却轻灵如风,不着痕迹地从枝桠间滑出。天空正在急速变明,一轮血日冉冉而升,红如焰火,嫩如蛋心,照得叶尖的露珠都亮出了红光。倒是北部的山谷方向并不现异常,仿佛一切黑暗龃龉都被那道清光一扫而空。
越是接近,越不自觉再次提升速度,因为她竟然在南下的风里分辨出了些许飘珠的气息。纵然这意味着她可能身受重伤而无法隐藏气息,但这样强大的一只妖,对于人类术师来说还是过于危险。
沉昔凝神静气,又速行约一刻钟,便隐隐听到了让人寒毛直立的凄厉笛声。立在树顶向东北望去,只见百丈之外的森林隐约呈现出一轮浅灰圆团,那是草木受不住笛声练腾而出现失水蜷缩之状。笛声催动山间气流,犹如暴窜飞刀,将那一团圆圈之内的气息切割得乱七八糟,只溢出凌乱残破的妖气!
沉昔看不到隐藏林中的池深,却也惊讶他竟能以一人之力催动这一片气流。只是还来不及细查,那笛音拔高了便再接不下去。
但凡以一当多的术法,对于术者本身都是一种极强的消耗。沉昔心叫不好,倾身掠出,须臾间便又接近了数十丈,一眼看见远处林间亦有穿梭身影。
沉昔不再犹豫,蹲下身来以指为笔在地上迅速勾勒出手掌大小的阵法,再咬破手指滴落一滴血,随即轻拍地面,地底霎时微微拱起,仿佛有某种活物掩藏在下,围着沉昔欢乐地打个转后向着那片林子急速奔去!
片刻之后,林中传来声声惨叫,恹恹的树顶随即被骤然窜出的藤条刺穿,继而甩出几只半死不活的妖兽。一个碧色身影从林中骤然弹出,却还是快不过追上来拖出她脚踝的藤条,只是那么停滞的瞬间,三枝银白利箭突然从林中齐齐射出,同时穿透飘珠的脖颈、胸口和小腹,将她当做了活靶子钉死在半空中!
血如飞雨,她手中的娥眉刺甚至还来不及挥出。
藤蔓随即跌落。
沉昔却微有失神,怒意渐生。这三箭分明不是池深的手法,可时间卡得如此精准,竟仿佛就在等着她出手相助一般,让她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她并不同情飘珠,却也因着形势有意放她一条生路,却不想不过一个时辰便又间接杀了她。
“沉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