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衡的公开抵制及一次次“不听话”行为,“左”倾路线的领导者和
执行者显然不会放过。
1933 年初,“左”倾冒险主义统治下的临时中央从上海迁入苏区。他们
为了打击毛泽东在人民群众和地方组织中的威信,错误地开展了所谓的反罗
明路线的斗争。
不出所料,反“罗明路线”由地方而中央政府机关,何叔衡亦被作为“罗
明路线的另一种倾向”接二连三地遭到批判和打击。到1934 年初,又被撤掉
一切领导职务。长征前,在讨论决定谁走谁留名单时,尽管毛泽东希望何叔
衡和瞿秋白等能一道随军出发,且何叔衡又作了行动的准备,但由于“左”
倾领导者不同意,何叔衡和瞿秋白等最终还是被留下了来。
何叔衡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毛泽东曾经说过“何胡子是一堆感
情”。当他知道自己被留下后,特到集市上买了点肉、鱼,杀了只自养
的鸡,还准备了清酒、花生,在梅坑设便宴与好友们告别。大家心情都十分
沉重。午饭后,何叔衡将自己的两双草鞋送给了远征的战友。他还用马亲自
将谢觉哉送回住地叶坪,并将自使用多年的怀表和小钢刀赠送给谢觉哉留作
纪念。
当天晚上,何叔衡又备了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请来即将远征的老战
友林伯渠。二人促膝对酌,彻夜畅谈,互道珍重。临别时,何叔衡又脱下身
上一件女儿何实山特地为他织的毛线衣,慷慨送给林伯渠。
林伯渠,又名林祖涵。早年参加同盟会,1921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一
次国共合作期间,帮助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确定三大政策,作出过重大贡献。
1927 年参加南昌起义,任革命委员会委员、财政委员会主席。1928 年赴莫斯
科中山大学学习,和何叔衡、徐特立、吴玉章、董必武等编在特别班。1932
年回国后进入中央苏区,任中央工农民主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和财政部部
长,是党内一位很有威望的老同志。
面对何叔衡的真挚情意,林伯渠感动不已,当即赋《别梅坑》诗一首:
共同事业尚艰辛,清酒盈樽喜对倾。
敢为叶坪养政法,欣然沙坝搞财经。
去留心绪都嫌重,风雨荒鸡盼早鸣。
赠我绨袍无限意,殷勤握手别梅坑。
没料到,二老梅坑这次相聚,竟成永别。
红军西征后,根据地很快沦陷,何叔衡和其他同志处在极其艰难困苦的
处境中。1945 年2 月,何叔衡的老友李六如在致谢觉哉的信中真实地再现了
何叔衡等同志坚持斗争的情景:
叔衡同志于三五年苏区沦为游击区时,随队伍住在江西于都县公馆乡一
短时期。党派他帮助该乡政府作动员工作,他每天扶一
根拐杖,朝出晚归,虽很辛苦,但却无半点怨言。已近60 的老人,还派
这种工作给他,我们当时虽不敢说,心里是很难过的。最令人痛心的就在该
乡派他同秋白、张亮、周月林出白区时,脚上没有鞋子穿(穿一双破鞋子)。
当动身的头晚来问我:“六如,你有鞋子么?”话犹未了,眼眶就红而湿了。
我随即把江口贸易局局长陈祥生送的一双灰色新胶鞋给他,他长叹一声:
“唉!六如,不料我这副老骨头,还要送到白区去啊!”
1935 年2 月,何叔衡等在从江西转移福建途中,不幸被敌人包围。张鼎
丞曾听邓子恢讲过,他们在福建某处渡河时,敌人追来了,何老头跑不动,
邓子恢扶着他也跑不动。他怕邓一同牺牲,定要邓跑,并责邓:“你快跑,
莫连累了,我没办法,只有为共产党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
何叔衡就这样牺牲了,时年59 岁。他的不幸遇难,引起了许多同志的悲
愤。他的老战友董必武在长征到达陕北后,得知其确已牺牲的消息时,以无
比悲痛的心情说:“在中央苏区,因叔衡、特立、觉哉、伯渠和我五个人年
龄稍大,诸同志都称我们为‘五老’。出发时,我与特立、觉哉、伯渠等,
都随着红军移动,经历了千山万水,苦雨凄风,飞机轰炸过无数次,敌人扫
袭过无数次,苗山蛮荒的绝地,草地雪山的露营,没有阻碍住我们,我们都
随着大军到达了目的地。只有叔衡同志留在苏区,落到了反革命手中,竟成
了他们的牺牲品,这是怎样的令人悲愤的事啊!叔衡同志的肉体被消灭了,
他的精神不死,现在有几十万、几百万的人踏着他的血迹前进纪念着他。他
个人死了,他在千万人的心坎上还活着。”
第十章红旗,一面面倒在血泊中
江西军区司令员饮弹沙场
1934 年10 月26 日的傍晚,秋风瑟瑟,寒气袭人。在博生县(今宁都县)
西甲村的一所简陋的小房子里,聚拢着几条十分精干而又略显疲惫的壮年汉
子。居中的那位个头颀长,体态匀称,脸部清瘦,目光有神。他名叫曾山,
系中共江西省委代理书记兼军区政委。在他旁边落座着一位身材高大,脸膛
方正,体格健壮的汉子,他就是刚上任不满两个月的江西军区司令员李赐凡,
依次下来分别是省苏主席刘启耀,省委组织部长刘球贤,省苏政治保卫局局
长娄梦侠。
原来,江西省党政军领导正聚集于此召开军政工作会议,研究部署全省
部队的行动方向和行动计划。
曾山表情严肃,他一字一顿地说:“同志们,当前斗争形势十分严峻,
我们必须研究出一个灵活、机动的应变计划,才能使部队生存下去。”
对于形势,在此前不久,在座的诸位并非个个都十分清楚。就连当时的
中央高层领导中的部分同志,乃至曾山本人也都认识不清。然而,经过半个
月来的战斗,危险的局势已十分清晰可见了:
10 月上旬,敌军在西、南两路猛烈进攻以后,又在东、北两路加紧了对
苏区的合围,企图实现对苏区红军的围歼;
10 月7 日,中革军委根据中央决定,及时命令各地方部队接替红军主力
的防御任务,将一、三、五、八、九五个军团从阵地上撤离,向瑞金、干部、
会昌、长汀、兴国集中;
10 月10 日晚,中共临时中央、中央政府和中革军委从瑞金出发,率领
五个军团和中央军委机关直属部队共八万七千余人,向湘西实行战略大转
移。
主力红军战略转移以后,国民党北路军陈诚、罗卓英部队以第八、十四、
九十四、九十八四个师的兵力“清剿”江西军区。
这样一来,江西省委、江西军区面临着很大的压力。苏区已基本失陷,
江西军区部队只能在西北线的公略、万泰、龙冈、宜黄、洛口和永丰一带进
行游击,而中心区域更只剩下了博生县的西北边缘的永丰、乐安南部以及兴
国东北和吉水南部山区等小三角区。
10 月26 日这天,宁都失陷,江西省委、省苏、江西军区及所属部队由
军区司令员李赐凡、政委曾山率领来到了博生县安福地区,并在此召开党政
工作会议。
在分析清楚了当前紧张的形势之后,会议统一了认识,最后,曾山、李
赐凡决定:
进一步整顿党政武装组织,肃清部队中的不稳分子,提高军队战斗力;
发动群众,坚壁清野,尽量储备粮食,以备长期艰苦斗争之需。更为重要的
是,会议确定了前往东固的计划。
东固,对江西省委党政军领导来说并不陌生。它地处吉安、吉水、兴国、
泰和、永丰五县交界地带的山区,这里四面群山环抱,到处是茂密的杉木和
竹林,恰似一座天然的屏障,十分有利于灵活机动作战。这里地势十分险要,
北有东固岭、钟鼓山,东南有山势险峻的“狐狸十八歇”,南有大乌山、方
石岭,西南有白云山,西有观音崖、东固山,腹地有养军山,宛如一个大脚
盆。东固周围仅有五条羊肠山道通向山外,无论从哪一条道进山,都要攀越
大山,穿过隘口,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更为重要的是,
这里有十分
良好的群众基础,它是赣西南最早创建的根据地之一。
江西省委、省苏和军区把东固作为发展的目标,这种决策应该说是符合
当时的实际情况的,如果部队能如期到达东固游击,那苏区史上或许又该添
上精彩的一笔。然而,这个目标并未实现,当然,这是后话。
西甲会议以后,曾山、李赐凡在安福地区对部队进行了短期的整顿,加
强了部队的侦察警戒工作,进一步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
这天,曾山、李赐凡正在安福甘坊的临时指挥部商议部队下一步的具体
工作。忽然,一侦察员前来报告:宁广兴游击队今天将前来会合。两人听到
这个消息,十分振奋,因为这样一来,部队的力量又要增强不少了。于是,
他们立即派部前往接应。
宁广兴游击队,是由宁都、广昌、兴国三县游击队汇合而成的。10 月初,
博生县委书记肖瑞祥响应中革军委和江西军区的号召,将县政府军事部改为
游击司令部,并汇合广昌、兴国小部分游击队,组建了“宁广兴游击司令部”,
形成了一支五六百人的部队。在得知江西省委、省苏、江西军区已到达安福
后,就立即前往会合。
历经硝烟战火磨难的苏区战友们见了面后,十分亲热,又是握手,又是
拥抱,他们将拧成一股绳,在省委、省苏、军区的领导下,继续在敌人的夹
缝中战斗不息!
经过几天的整顿和与宁广兴游击队的会合,部队的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
高,人数也增加到了三千多人。
10 月底,曾山、李赐凡开始实施西甲会议确定的行动计划。他们率部三
千多人,分兵两路,先后经朱源、小布、麻田、肠斋等地,于11 月初到达洛
口金竹坑村,并与先行到达的洛口县游击队会合。江西省委、省苏、军区机
关也就临时驻扎在金竹坑。
于是,金竹坑这样一个鲜为人知的苏区小村庄,就频繁地出现在奉命“清
剿”江西军区的国民党第三路军副总指挥罗卓英的视野中,他发誓在此消灭
江西省委、省苏、军区机关,消灭洛(口)、南
(丰)、广宁乐永龙苏区,然后再实施向西南延伸的计划。
12 月初,罗卓英命令国民党军陶岳峙、夏楚中、霍揆彰等部,进占洛口
东韶、阳水、黄陂、君埠等地,然后采取步步为营的堡垒推进政策,在短短
的几天之内,金竹坑南部就矗立起了成百个新碉堡,立起了一道道的封锁线。
同时,又下令孔令恂第九十七师进占金竹坑东部的尧山、苦竹、洽村,建立
起了多道封锁线,协同南部的陶、夏、霍部形成了对金竹坑的合围之势
为了突破敌之重围,12 月中旬,曾山、李赐凡决定重新调整作战区域,
划分组织机构,新组建中共公万兴特委(徐达志、胡海、谢名仁先后任书记),
领导指挥公略、万泰、兴国毗邻地区的游击战争,把中共杨赣特委从赣南省
划归江西省委领导,罗孟文任书记。
接着,曾山、李赐凡继续组织突围。根据侦察,南部敌军力量较弱,是
包围圈上的一薄弱环节,他们就率部从南部突围出来,转到永丰的梨树北屋,
后转到沙溪。国民党军和各地保安团、还乡团,迅速对沙溪进行包围。这样,
还未站稳脚跟的曾山、李赐凡部队又匆忙转移到洛口小布树陂村。
前面已经交待过,小布地区早已为国民党军陶、夏、霍诸部分区占领,
并设立了多道封锁线,此地并不安全。
为了摆脱穷凶极恶的敌人的围歼,部队一至树陂,曾山、李赐凡、刘启
耀等就立即在一起碰头,召开了紧急会议。
曾山心急如焚,说:“时间十分紧迫,我们必须尽快作出决定。”
李赐凡沉吟片刻,说:“当前,罗卓英部对我们是穷追不舍,我们已处
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应当精简部队,轻装前进。因此我建议把老幼妇少
全部留下就地疏散,然后分兵三路,直取东固,实现西甲会议确定的计划。
曾书记率一路,由杨洲坝上下湖向东固转移;我、刘启耀同志、刘球贤同志
为二路,从塘窝、大沽过肠斋到东固;宁青延同志率洛口游击队为三路,从
钓峰、杨林、湖背到东固。三路人马会合东固后,进行短期休整,然后再追
赶主力红军。”
曾山、刘启耀都十分赞同李赐凡的建议。
刘启耀补充说:“如果万一东固计划实施不了,我们可以往西经吉安进
入湖南,与贺龙部队会合。”
第二天,三路部队各就各位,按计划直往东固而去。
司令员李赐凡率领二路部队一边在小布、钓峰地区展开游击活动,一边
向东固方向靠拢。
1935 年1 月,罗卓英所属陶、夏、霍、李(树森)诸部分途进占大金竹、
南田、小布、读书坑等地。由于执行“清剿”任务多年,他们变得十分狡猾。
“各部前进,都极审慎,首先构成网状封锁线,制其流窜,再抽调精悍部队,
分区进剿。”这样,在小布、钓峰地区打游击的李赐凡的二路部队就被严密
地分割包围在几个山头。
在被包围的日子里,李赐凡部十分艰苦。山下每条道路,都被敌人封锁
了,每隔几百米就有碉堡,山前山后,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游击队很难与
群众联系,衣食住行都发生了严重困难,储备的粮食很快吃光了,只能吃野
草野菜维持,晚上只得露宿荒山野岭,还要密切注意敌情。时值冬未,天气
十分寒冷,部队战士们只能用树叶防寒。
十来天过去了,到了元月中旬,敌军的包围愈来愈严密了,部队的处境
也愈来愈困难了,弹尽粮绝的危险局面出现了。
在这种情况下,司令员李赐凡忧心忡忡。他组织了多次突围,终因敌人
太强而失败,他自己的脚也负了伤,行走不便。
为了便于部队轻装突围,李赐凡带着妻子邱珊珊、两个警卫员及一个班
的战士就地隐蔽,钻进了深山中。
元月下旬的一天,邱珊珊和一个警卫员带两个红军战士下山去搞吃的,
不慎被潜伏守候的敌人发现。三个战士跑进丛林脱身,身怀六甲的邱珊珊却
被抓住。
敌人对她进行突击审讯。审讯时,邱承认自己是江西军区司令员李赐凡
的妻子。敌人要她带路去捉拿李赐凡,邱不同意。
凶残的敌人扫视了一眼邱珊珊,最后,眼光落在她那微突的肚子上,威
胁道:“你不去,我们就揍你。当然,不会立即置你于死地,而是要把你肚
子里的小孩剖出来,一块一块割给你看。”邱珊珊心里不禁一颤,只得带着
敌人向李赐凡隐藏的地点走去。
李赐凡发现邱珊珊带着敌人向他走来,十分愤怒和痛苦。他猛地掉转身
子对身边的警卫员说:“快向我开枪!”
警卫员下不了手,摇了摇头,拔出手枪,却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
扳机。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目睹这一切,李赐凡不禁热泪滚滚。他拾起身旁的一根长枪,将枪口顶
在喉头,用右脚趾踩动了扳机。就这样,这位身经百战的年轻红军指战员带
着遗憾和痛苦为苏区这片红土地洒下了最后一滴血!
李赐凡,湖南宜章人,又名李锡凡、李嗣凡。1926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 年初参加湘南起义,后随部队上了井冈山,任红四军教导队党代表。1929
年初转战赣南、闽西,历任红四军第一纵队一支队党代表,红四军十师政委、
师长,红四军十二师政委等职。1933 年调任江西省苏军事部长。1934 年5
月任赣南军区政治部主任。同年9 月,临危受命,任江西军区司令员,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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