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脸颊被挤压而导致变调的声音从那一张一合的嘴中吐出,跟在楚清身后的名柳最先扛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清望向被拉得眼角向下,鼻子隆起,脸颊满是褶子的宇文桑,终于忍不住掩唇轻笑。她一笑,宇文桑如释重负的松开自己的双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部肌肉,望着身前女子的笑颜,心中满足极了。
“清清,你笑起来真漂亮,但愿忧愁和烦劳永远离你远去,笑容一直停留在你脸上。”宇文桑真诚的缓缓而道。
楚清缓缓收敛笑容,抬眸看向因为刚才的举动,脸颊变得微红的宇文桑,此刻他又恢复了原先的俊美风姿,好似刚才那故意扮丑的一幕不曾出现。“我一直很爱笑。”她辩解。
是的,她从前世就知道一个笑容,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便利,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以笑容示人。
宇文桑并未反驳她的答案,只是微笑摇头,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虚抚着楚清的眉眼:“这里面并没有笑容。”
楚清心中一怔,没有说话。而名柳则是偏着头不解的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好了,就送到这吧。明日楚家商号要好好表现哟。”宇文桑露出灿烂笑容告辞了楚清主仆,向门外走去,会和他怕与众不同的面容引起楚家恐慌而刻意留在外面的小厮,在落日下乘着马车离去。
待宇文桑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后,名柳走向楚清,狐疑的问道:“小姐,宇文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楚清垂下眼眸,并不答话,转身向父亲书房而去。
名柳得不到答案,也只得按下心中好奇,紧跟楚清身后。
前世今生,她以为自己已经伪装得很好,无人能读出她笑容之后的真实情绪。可是,今天宇文桑的一句话,却让她的伪装变得一无是处。
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珠里,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前世,看穿自己笑容的只有陪伴在她身边十年,又等不及最后的时日,亲手杀死她的邝田廷。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并非真心,却喜欢用向阳花的笑容来形容这虚伪的笑容。
今世,宇文桑最先看到了自己眼底的冷漠,他又会怎样呢?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还是远离为妙。
在宇文桑紧盯自己的时候,楚清自然读懂了其中的情绪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可惜,她对此并未有特殊感觉,反倒是在之后宇文桑哄自己发笑,故作鬼脸的模样,让她心中感到一丝温暖,如阳光照射一般,驱散她心底的寒冷。
来到父亲书房门外,楚清让名柳在外守候,自己推门进去。
果然,楚正阳正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望着窗外不断飘落树叶的树枝出神,连她的进入都不曾发现。
“爹爹。”楚清将心中的疑惑收藏,轻声唤道。
楚正阳身子一怔,扭过头,眸光落在楚清身上,讪讪一笑:“来了?”
楚清点点头,自己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她必须知道宇文桑今日前来的目的。
“今日宇文公子过来,是来告诉我们,明日之事,会由他们家族的三大管事进行主要评判,设三局,赢多者胜,获得这次海外宝物的贸易权。”不待楚清询问,楚正阳便将她想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这类似于擂台的选择方式,并未让楚清觉得不可接受,或是这海外商队狂妄自大。在她看来,这番生意,主动权全在对方手中,要如何,自然是他们说的算。
宇文桑是这支海外商队的少东家身份早在她将邀请函送给父亲时,便从父亲口中得知。所以也不稀奇。
唯一让她好奇的是,这三局究竟比试什么。
她问了出来,可惜楚正阳却摇头:“关于这一点,宇文公子也不知道。据他说,这次考核合适的合作商内容都由这三大管事分别保管,也是三人共同拟出的。”
不知道题意,让楚清微微失望,却也不在意。本来讲究的就是公平竞争,若是楚家先知道了题,泄露出去,反倒是置楚家于不利之地了。
楚清垂眸沉思了片刻,思索道:“宇文桑的家族远道而来,自然是为了牟取暴利。南楚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熟悉,要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必须从几个方面入手。”
“诚信、实力还有价格。”楚正阳顺着楚清的话说出其中的关键。他看向坐在墙边椅子上,被夕阳包裹的女儿,后者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他心中微叹,不得不说,他这个死而复生的女儿经商的天赋强于他太多,每次总是能抓住事件的本质,直指核心。
原本,在宇文桑一番好意相告后,没有头绪的自己,只在女儿简单几句话中,便如醍醐灌顶般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这么说来,明日的比试,定是围绕这三个词展开?”
楚清微微颌首:“若我们所料不差,应该如此。”
楚正阳也赞同的点点头,可是依然皱眉:“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考验什么,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清微微一笑,反倒比楚正阳豁达,她宽慰父亲:“我们不知道,其他商家也不知道。又何须担心?至少,我们还找到了些头绪,明日之争也不算是茫然了。”
被她这般一说,楚正阳突然放松的大笑起来,笑罢,他自我嘲笑道:“倒是为父着相了。”
“父亲只是太过忧心。”楚清淡笑。
楚正阳摇头而笑,过了一会笑容缓缓收敛,眉头隐隐皱起,看向楚清又有些欲言又止。
“爹爹可是有话要说?”楚清看出他为难模样,出声问道。
楚正阳握拳在唇边假咳一声,面色古怪的看向楚清,才道:“阿离,我见那宇文公子直唤你闺名,你并无生气。他对你的好感为父也看得出,你是不是也对他……”
后面的话,楚正阳实在说不出口。在楚清去送宇文桑的时候,他想了许多。女儿被文家退婚,恐怕在这附近城池已不好嫁,他又舍不得委屈了女儿,将她嫁着小妾、填房。眼看女儿的年龄已经到了议亲之期,夫人也提过多次,都为此忧心忡忡。
若是女儿与宇文桑两情相悦,以宇文桑的家世和相貌、品行,倒是不算委屈了楚清。只是,这一远嫁,他们一家人恐怕就再难相见了。
好在,楚正阳也是有魄力和胆识之人,原本纠结于女儿远嫁的不舍,之后却在与女儿的谈话中想通,若是女儿真的嫁给了宇文桑,大不了楚家一起搬到海外定居便是。
所以,他才想问问女儿的心意,若是女儿心属宇文桑,他楚家也不需要再竞争这次的代理权,直接准备处理商铺,等着宇文桑他们返程就好。当然,还有的说媒礼数什么的自然需要,绝不会亏待了自家女儿便是。
这些话,原本郦氏来问更加合适,只不过楚清身份已不再是单纯的楚家女儿,有些话,还是他亲自问的好。
楚清一直以来,凡事都智珠在握的小脸上终于因为楚正阳的一句话,变得如陶瓷般产生裂痕,僵住的表情破碎一地。
“爹爹,我与宇文桑只是泛泛之交,今日也才第二次见面。”楚清头疼的婉转向父亲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这辈子可没想过要嫁人的事情,对于男人这种生物,她实在无法理解。
前世的遭遇,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可是,楚正阳却误以为她在害羞:“阿离,你不必担心其他,只要告诉爹爹你对宇文公子可中意,其余一切,交予为父来做。”
楚清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道:“爹爹,我还不想嫁人。”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嫁人的想法,怕吓到眼前这位儒雅的父亲。
“阿离可是担心那宇文桑会如文青竹一般负你?”谁知,楚正阳依然继续按照他的思路来理解楚清的话。
宇文桑绝对不是文青竹那种伪君子,真小人。虽然刚刚认识,但凭借两次的接触,楚清还是能够下这个判断的。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再说,害怕自己如此为宇文桑辩解,会让父亲误会自己喜欢宇文桑,派人去说亲造成误会,那就不妙了。
看到父亲一本正经的模样,楚清无奈起身,向他弯膝施礼:“明日爹爹要代表楚家出战,还需早日休息,女儿先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楚正阳说话,楚清就退出了书房,剩下一个站在书桌后,伸手欲抓的楚正阳。
望着女儿‘落荒而逃’的模样,楚正阳心中叹息,看来,自己的女儿要么就是害羞谈及自己的亲事,要么就是对文家之事还有阴影,所以才如此表现。
也罢,这桩亲事就先放一放,将明日渡过后再说。等楚家困境解开,再请夫人与阿离谈谈心事。
若是楚清知道楚正阳将自己的无奈离开,看成是落荒而逃,恐怕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理了。
等她离开书房,名柳正铺着手绢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等她,见她出来,立即起身收起小绢,向她迎过来:“小姐。”
楚清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向名柳吩咐:“你派人通知扶苏来见我。”
名柳点点头,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名柳再度出现,告知楚清已经托管家去寻扶苏。后者才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她返回自己的院子。
进入房间之后,她走到梳妆台前,从自己的首饰盒中,拿出那个精美的雕花漆盒,将盖子打开,里面放着水千流给她的三枚象征这三个条件的玉钗。
这时,名柳来报,扶苏已到门外。
楚清将一支玉钗捏在掌中,藏于袖口,走出房间,见扶苏正垂首立在花厅中等待吩咐。
她上前几步,对他道:“你现在去名伶坊给我传一个话。”
名伶坊?扶苏心中一惊,他不明白自家小姐在那种地方有什么话可传,却不会出声询问,只等小姐继续往下说。
楚清让扶苏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离开耳畔之后,才催促一声:“速去速回。”
扶苏眼中的震惊之色缓缓收敛,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扶苏的速度很快,不过三刻便回来了。再次见他,楚清察觉他双耳微红,身上也残留着淡淡脂粉香气,恐怕在那个地方,让他受了不少折磨。
楚清心中无良的想道,这可不能怨我,要怨便去怨那混蛋水千流,是他订下那邀约之地,才累得扶苏跑上一遭。
“可见到人?”楚清问道。
扶苏摇摇头,在楚清皱眉中回答:“水公子不在,但传话之后,有人告知可在城北竹林寻到他。”
楚清双眼微眯:“是何人如此说?”
“是……是……”扶苏迟疑了一下,最后咬牙道:“是名伶坊的老鸨。”
老鸨?楚清心中冷哼。水千流的行踪居然从一个老鸨口中得知,要么他是这名伶坊的常客,要么这让人一掷千金的名伶坊就是水千流自己的势力。但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只会让她觉得水千流的风流之名更符其实。
“晚膳后备车,咱们出府一趟。”楚清吩咐。
“是,小姐。”扶苏应下。
晚膳过后,新月慢慢爬上枝头,楚清的青檐小车从楚宅的后门悄然而出,直奔城北竹林而去。
驾车的自然是扶苏,车里却只有楚清一人。名柳被她安排在房中,防止父母突然寻她不见,徒增焦急。
去见水千流,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若无意外,她并不想楚正阳或者郦氏知道这件事。
好在南楚并未宵禁一说,安宁城又是商贾繁多之地,这才让楚清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城门,趁着夜色前往城北。
这一去一来之间,她只有一个时辰,时候一过,城门关闭,她便只能露宿荒野了。
安宁城北的郊外,有一大片竹林,延绵成海。此刻,已入秋,竹林里却依旧绿意不减,只是偶尔有清风吹过,将一些摇摇欲坠的竹叶吹落,落在地面上交替掩盖。
青檐小车来到竹林外时,天上如同黑幕,只留下一弯新月洒落淡淡银辉,星辰不见,只显得那竹林深处好似隐藏着无数鬼魅,正等待着送上来的口粮。
“小姐……”扶苏停下马车,四处张望,四周的环境,让他这个男子都忍不住心里打颤,咽下心中恐惧,他向身后车厢里的楚清询问:“我们并不知道水公子在哪?这竹林如此大,该如何寻找?”
车厢里传来楚清淡定自若的声音:“就在此等着,他自己会来。”
“水公子回来?”扶苏语气中有些诧异,却又不敢追问,只得小声嘀咕:“那水公子又不知道咱们来寻他,怎么会过来。”
车厢里不再传出声音,扶苏也只能静静等着。
夜色中的郊外,草丛里传来隐约虫鸣,不时有清风刮过,让成片的竹海荡漾成波,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这种寂静的感觉,让坐在车外的扶苏不由得双臂发冷,背脊生出一股寒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双手环抱双臂,来回上下擦着。
相较于扶苏的心惊肉跳,车厢内的楚清却淡然的闭着双眼,默默等待。外面的风不时吹起车窗的帘子,一股股带着竹香的夜风窜入,被她吸入心肺,润泽四肢百骸。
她享受着这个过程,似乎对时间的流逝毫不在意。
竹海上,月华下,一袭宽松的白袍如羽毛般轻盈的靠在枝头。他侧身躺在茂密的竹叶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曲起的左腿膝盖上,姿态放纵肆意,一头没有任何修饰的黑发在风中飞舞,与竹叶纠缠。
他的身形随着竹海的荡漾而晃动,犹如这绿海中的一叶白舟,宽大的袖袍被吹起,犹如风帆一般,似乎这个人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去。
他右手支撑着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带着玩味的笑容俯视着在竹林入口处听着的青檐小车。
此刻,离城门关闭还不足半个时辰,那车上的小人儿已经在此等候了盏茶功夫,他很想看看若是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她要如何……留宿荒野,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哪怕这一夜并为发生什么事。
“扶苏。”车厢里传来轻唤。
扶苏一怔,转身对着门帘恭敬的回应:“小姐,扶苏在。”
“你将马儿解套,骑着先回城。我晚一些回来。”车厢内的楚清挑唇冷笑吩咐。
扶苏被这个命令弄得一愣,不明就里的问:“小姐,若我将马匹带走,你将如何回城?再说,此处荒郊野岭,我又怎可留下你一个单身女子在这里?莫不如我们今夜先回去,明日再来此寻水公子。”
“扶苏。”
楚清的声音微冷,让扶苏咬唇不语。但是,让他就这样离去,他也是不能的。小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子,留在荒郊野外岂不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即便是命令,他也不能执行。
扶苏的沉默,让楚清缓缓睁开清幽的眼。这小厮对主子安危的担心,她了解。可是,扶苏留在这,水千流便不出来。这个男人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她刚才思考之间已经明白,无疑便是看她无法返城的笑话,想看她着急心慌的模样。
所以,她才要让扶苏骑马先走,绝了自己后路,逼迫水千流现身。她今夜可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纠缠,将要紧事说完,她还要回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以战明日。
这些话,她不便向扶苏直说,可是这小子犟起来,却也难得说服。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就算他回去也无法进城了。
“扶苏,若是你执意不走,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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