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拍拍他的脸,“哎,你……”你醒醒……
声音戛然而止。
女子抚着林影的脸颊,眼底瞬间绽放出无以伦比的光芒,那神采几可与星辰日月媲美。她菱形的唇微微扯出一抹笑意,笑容越来越大,笑意越来越深,浸入眸子深处。
天下财富十分,六分当属漱玉斋。
传闻漱玉斋主风流蕴藉,矜贵无双,但他行踪成谜,出现时一般戴着鬼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好奇心起,偏不信这个邪,追着他跑了两个月,总算见着这个沧流商业帝国的幕后操控者。
竟然是一个男子,清贵淡漠且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她报出真实身份,用身份压他,他也只肯陪她喝了一盏茶。
见了他,她才明白什么是倾国倾城,这个男子,当得起这四个字。她几乎一眼便被他折服,见过了这样的男子,还有什么人入得了她的眼。她正雄心勃勃要摘取佳人芳心,他却消失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她动用了所有力量,也一无所获。
她捏捏林影的脸颊,嘻嘻一笑,“原来你躲到了皇宫里,可让我好找!你害我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年呢,知不知道?看来,这次回来,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看着他苍白无色的唇,她蓦然觉得好心疼。她凑近他的脸颊,趁着这人晕过去,忍不住想占点便宜。到了最后,还是偏过,吻落在了他的眼帘上。
她喜欢自由自在,不愿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如果在这事发生之前,有人告诉她,她会爱上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她绝对会哈哈大笑。
昏死过去的人闷咳了声,脸色刹时苍白如雪,女子审视着他汗涔涔的脸颊,手指按在他手腕处,探了探脉搏。她脸色一变,再不迟疑地负着他运起轻功离开,完全忘记了地面上刚刚她还耿耿于怀着的《绛帖》。
第七章 三殿下
穆丹歆和宫景同你来我往打太极,渐渐心不在焉,弦月眉微蹙,浮现出一丝焦灼。
宫景同以男子之身,跻身朝廷重臣之列,周旋于众多贵女之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上了一定境界。他识趣地不再纠缠,恭眉顺眼地告辞。
林影好端端的跑哪里去了,竟这般不知轻重!穆丹歆转身折返,从西华门至此,只有两条岔路,她随意择了一条路寻过去。
宫景同淡扫女子远去的背影。那个据说被她捧在心尖上的人黯然离开,他看见了的,她居然只顾着和他寒暄,没有察觉。看来传言有误,公主和驸马之间并没有那么形影不离柔情蜜、意!
“宫大人在此看谁呢?”一声呵笑自耳边传来。
“啊……没看什么。”宫景同吓了一跳,随口回道,他收回视线,恰恰撞入一双含笑凝睇的眸子。女子姣美的脸庞与穆丹歆有几分相似,她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云王穆卿云。
“还说没有,都看得失神了呢!什么人让我们荤素不食的宫大人如此惦记?”穆卿云不依不饶,似真似假地打趣道。
“微臣失礼了,见过云王。”
……
穆丹茗负着林影越过围墙,入了自己的寝宫。
“三殿下,我的祖宗哟,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跑哪儿去了?咦……这是?”艾虎急冲冲地迎上去,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才注意到穆丹茗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穆丹茗等了他一眼,玩世不恭的神色消失了,她边往屋内走边冷肃地说,“不得声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此事若泄露出去一个字,我要你脑袋。”
艾虎立时含胸收腹立正站好,响亮的一声“是。”
重门几度开阖,风姿飒然的女子没入其中。
艾虎自个儿在那儿罚站,艾叶捅捅的肩膀,小声说,“哎,你说,咱们三殿下多久没这么严肃过了?”
艾虎抬头望天,捋了捋实际并不存在的胡子,艾叶耐心等着,只待他道出个金石之言。
结果,艾虎偏头看他,眼珠子溜了两圈,纳罕道,“三殿下什么严肃过了?”
“去!”艾叶乜他一眼,甩手走人。
“唉唉,你跑哪儿去?”艾虎拉长脖子喊。
“咱家去大门守着!”那厮头也不回。
放下金丝藤红漆竹帘,仅几缕光线自缝隙里透进来。
穆丹茗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四寸见方碧绿的玉石匣子,锁扣处嵌一鎏金九连环。她捣鼓了一阵子,“铿”地一声,匣盖猛地弹开,霎那间,似有迷离眩光迸射而出,两颗指节大小的药丸静静躺在其间。
两根手指小心地捻起一颗,乳白色,白得纯碎,她细细端详,心下有着些些犹豫,但望一眼床上冷汗覆面连昏迷都不踏实的人,又洒然一笑。
得,给就给了吧,反正她下定决心要把他拐到手,抢也要抢到手。早晚都是她的人,给他吃和自己吃没有区别。
她将一颗药丸颁成两半,取出半粒,另外的重新锁回去。
药丸遇水则溶,她扶起面色极差的人,往他嘴里喂。
“乖乖张开嘴噢,如果,你不想我……亲自为喂你的话!”穆丹茗笑眯眯地自说自话,呵气如兰,如同眼前不是个失去意识的人。
林影拧着眉,他不仅不肯配合,还倏地侧身撞向她的胳膊,害得她端不稳,药汁晃荡着,往外溅出不少,洒在她的衣袖上,瞬间没入其中看不见。
穆丹茗清眸晃过一丝无奈,她轻叹口气,“唉唉……真是的,暴殄天物啊!”将玉碗置于坑几上,以防再次遭遇不测。
凑近他,只听林影口中低低地呢喃着什么,语速飞快而凌/乱,她不禁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似的笑呵呵地说,“乖!没事了,不疼了……”
他面上流露出仓惶脆弱的神色……
荒诞不经的梦境,错乱的时空地点,交错闪过的面孔……
嬉笑的……
云蒙蒙,风凄凄。天际一轮薄日初升,雾气朦胧的竹林间,一人白衣白履,徜徉其间。
恰一枚金色的银杏飘落,他循着落叶的轨迹追着走了几步,俯下/身伸手去捡,腰间被人一拽,他起身转头,目光落在那人手掌,“哥。”
林栖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他系在腰间的玉佩。
林栖漫不经心地将玉佩抛起又接住,兴味地瞅着自家小弟眉宇间淡淡的焦灼,难得难得,难得从他脸上见到平静以外的情绪。
林栖猛地凑近他,笑着打趣:“好漂亮的玉!晶莹剔透,温润无双,可比小曦送我的那堆杂七杂八的好多了,哪来的?不会是……哪位姑娘家送你的定情信物吧?唔,吾家有男初长成哟,小影你终于开窍了!”
“哥——”林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明明他也只比自己大两秒钟而已呀!
“咦?害羞啦!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可就不还你了。嗯,暂时没收了,你什么时候招了我就还你。”这人伏在他肩上笑闹着,又猛地跳开,远远地冲他眨眨眼。
……
林影醒来时,手掌讶异地抚上胸口,那股如影随形的烧心的痛楚似被一双无形的手不可思议地挥散了。他坐起身来,皱着眉,抬起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且空无一人,他这是在……
糟了!晚宴!
林影心下咯噔一声,打了一个激灵,这次真的坏事了。他立时掀被翻身下床穿鞋,大步迈开同时略略理了理仪容,径直推开门。
艾虎、艾叶守在门口,他们是穆丹茗的亲信,私自囚禁男子这等不可外传的隐晦之事也只有交给他俩来办。
“现在是什么时辰?”林影温和地问,他约莫能从时辰的早晚判断出穆丹歆怒气的程度。
艾虎、艾叶一见林影的面,立时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天呐!这这这……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低声异口同声道:
“刚才被殿下背……”
两人说到“背”字,默契非常地同时捂住嘴巴,不敢再胡言乱语。三殿下刚回宫时日不久,不知道这就是她的姐夫,动了别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可只要传出三殿下与自己亲生姐姐的丈夫有染,恐怕便会成为沧流帝国穆氏皇族立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参见驸马。”艾虎、艾叶双双/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颤栗着。艾虎心神大乱,脑子里只思忖着为今之计该是尽快通知三殿下,发生任何事,也让她有所准备才是。
艾叶则头脑较为灵活,遇事也冷静镇定得多,他字斟句酌地说,“驸马身子可好些了?奴才碰巧见您昏倒在外边,便自作主张将您安置在这儿,奴才无理鲁莽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他如今只指望着自家殿下不是强行将人带回来的才好,那就都还好商量。
这样拙劣的谎言,林影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揭穿,他本来就没想要追究什么。看这宫殿的格调、配置,掳走她的女子的身份他大概能确定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即便是一池清水,到了有心人嘴里,也会变成一条臭水沟。
“快送我出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即刻。”林影看着二人,冷声命令道,目光中陡然透出慑人的气势,周身的威压不再刻意压制。
艾虎与他的眼睛直直地对上,那压迫性的力量令他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应道,“是。请往这边走。”
为了避人耳目,三人择小径自后门出。
“您在房内歇息了一个时辰,离晚宴正式开席约莫还有半柱香时间(半个小时)。”艾叶为林影引路,机灵地告诉他一些有用的讯息。
林影眉宇间难掩焦灼,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一句传扬了出去,后果是什么你们比我清楚。若是出事,我难逃死罪,你们三殿下恐怕也要就此失势了,而你们定是头一个被拉出来的。我瞧着,你也是个懂事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永远烂在肚子里,不用我教你们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不得不忧虑不得不提防。
“是,是,奴才明白。”艾虎、艾叶叠声应道,他们比谁都巴不得此事能就此揭过不提。三殿下是正统皇室血脉,是长公主的嫡亲妹妹,便是闹出什么事,陛下自会网开一面,小施惩戒,从轻发落,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怕逃不过一个死字。
第八章 赴宴
穆丹歆遍寻林影不着,隐隐不安起来,遣了人叫来皇宫禁卫军副指挥使宋疏。宋疏是她的堂妹,她去西秦国做质子之前,两人同气连枝,她去了西秦,朝野上下,宋疏也帮着她打点了不少。此时只好请宋疏暗中派人找寻。
御花园一隅,揽月亭黄色琉璃瓦点缀在层峦叠翠间,清新淡雅,飞檐翘角,古朴温润。
穆丹歆负手立于亭间,面色冷凝,那参天古柏的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妍丽缤纷,俱汇聚成的色彩杂乱的烦躁。
李效忠快步悄然行过小径,入得亭间,拂尘托在臂间,弯腰道,“殿下,驸马找到了。”
皇宫西面,沿着石阶一路走到底,那极偏僻的角落处,是无蘅院。无蘅院其实就是冷宫,门扉上朱色的油漆被岁月风霜蚕食,剥落地七七八八。
附近有一口枯井,林影便是在那里被人找到。幸亏有人在石阶上捡到了林影的玉佩,才顺藤摸瓜地寻过来。
“殿下……”林影沉声说,此时,他全身的衣服重新换过,已经恢复洁净,举止在旁人眼中无懈可击。
穆丹歆看过来时,宋疏却注意到林影神情瞬间紧绷起来,她想起这人被御林军救出时的场景,即便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却是从容不迫得很,没有半分慌乱不安,依然气质高华得不可逼视。这样的人物,在她堂姐面前,竟然也会慌张。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呵!
“走吧。”穆丹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伸手拽过他的手腕,给宋疏递了个眼神,直接走人。
穆丹歆的手指渐渐收拢,越握越紧,几乎是要把林影的手腕捏碎。
林影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此时若是出声,只会惹得她更厌烦。
却不想,林影的沉默激起她更大的怒意。
当今女皇自长公主穆丹歆的生父,盛雍皇后成渊,在十年前薨逝,后位虚悬至今。皇贵君陈越泽平日恪己守礼,待人宽厚和善,他言行举止堪称君妃典范,且为陛下育有一女,即二殿下穆丹韵。女皇感其贤德,即便恩宠渐少,信赖却是与日俱增,更是命他代行皇后之职,执掌后宫。皇贵君之下,有春御君、夏凌君、秋芜君、冬琉君四大君妃,再下是九嫔,三郎官,七十二御夫。
后宫之中,不得不提的一人便是冬琉君司天瑜。冬琉君位份虽然居四妃之末,但他圣宠长盛不衰,三殿下穆丹茗、四皇子穆青蘅都是他的孩子。皇恩虽浩荡,难在分的人太多。冬琉君与皇贵君算是平分秋色,皇贵君胜在出生高贵,而冬琉君胜在能拢住女皇的心。立后之事近日在朝堂上又被人提起,且陛下口风有些松动的迹象。
今天是冬琉君四十岁寿辰。
女皇本想在御花园大摆筵席,命百官一同进宫为他祝寿。冬琉君委婉谢绝,表示“陛下该为百姓计,为天下民生计,不宜为他一人铺张浪费。”女皇大为感动,赞其贤明,便只请了自家人前来。
除了女皇和今日主角冬琉君还没有到来,其余人大多已经入座,穆丹歆算是姗姗来迟的倒数前几名。
“殿下,请这边来。”大太监李效忠在门口引路。
穆丹歆是晚辈且是长公主,位置排在嫔妃之后的第一个,等她松开手的时候,林影遮在宽大的袖子之下的手腕上迅速浮起一圈明显的淤痕。
穆丹歆微笑着凑到他耳边,“我不管你是谁的细作,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到底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今晚,你最好乖乖听话,像方才之类的小动作不要再有,否则,我不保证你能平安离开皇宫,也不保证整个林家能安然无恙。”
李效忠和她擦肩而过时,向她比了个暗号,意即一切准备妥当。她为了今晚,呕心沥血筹备多年,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暂时还不清楚林影消失的时间去了哪里,却绝对不相信他只是掉入枯井这么简单。
林影愣了一瞬,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学着穆丹歆和她咬耳朵,软下声说,“是,除了殿下的吩咐,我什么都不做。殿下该对自己有信心,殿下的部署,岂是谁能轻易破坏的?”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穆丹歆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侧头看着他。
这是在问他失踪的事了,果然躲不过,林影苦笑,可叹他居然没法对她撒谎,“殿下
,我很抱歉,是我太大意莽撞,才给殿下添了那么多麻烦。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故意想要你难堪,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殿下的事情。”
她给他坦诚的机会,他竟然不知道珍惜。
林影!他竟然瞒着她与宫中的什么人暗中往来!手下人禀告说,林影从枯井出来,换出来的衣衫上散发着独特的冷香。她验证过,那味道是母皇御赐的香料的味道,每个皇女、皇子和嫔妃按位份领取不同数量,除了少数几个份位太低的君侍没有,其余人都有。她自然也有,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分赏给他。且他原来穿着的青色褙子不见了。
穆丹歆眼神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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