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浅水清缓缓摇了摇头。下一刻,他走出营帐,眼神穿越苍茫,停留在那无尽星空处。
月色苍茫下,浅水清喃喃自语:“戚大哥,你可知道那真正惭愧的,应该是我。因为做出这种决定,我本不该犹豫才是……”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六十二章 老兵
小林沟里,老兵维拉克唉声叹气地喝着闷酒。
自从天风军在望天港捕获羽文柳,不战而下大梁城后,维拉克就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碧空晴领着虎豹营冒充风林卫的人,能够赶在羽文柳到达望天港之前先一步拿下此地,维拉克指路之功功不可没。
可惜的是这样的功劳,天风人不会给他奖励,止水人也不会感谢于他,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自己从军生涯以来最耻辱的一次记录。
老兵的眼睛,向来是很毒辣的,但是那天可能是酒喝多了,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天风军的向导,现在越想就越恼火,偏偏还不敢说出去。
新兵蛋子依旧糊涂,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上次过去的那支军队是什么人,每日里看维拉克愁眉不展就颇为好奇。
当远方的队伍渐渐在天边拉出一条漫长的黑线时,维拉克先是醉眼惺忪地瞥了一下,习惯性地低头继续喝酒,却在下一刻将所有的动作定格。
天风军!
是天风军来了!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抽出腰里的战刀大喊大叫:“蛋子,快拿武器!天风军来了,准备战斗!!!”
蛋子看着远方那逐渐延展开的绵绵粗线,黑压压的大军压出一片死亡腾跃之气,颤抖着声音回答:“老爹,咱们可就只有两个人啊!”
“去你娘的,人少怕个球!”被烈酒冲昏了头脑的老兵大吼,抽出战刀向着酒馆外冲了出去:“来啊!来啊!你们这帮天风崽子!跟老子过过手,老子到要看看***到底谁怕谁!”
维拉克勇敢地叫嚣着,向着天空挥舞着战刀,领头的那一彪骑队在呼啸出劲风苍茫后,以无可比拟的雄浑之势来到老兵的身边。马上的骑士冷酷凶狠,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弯月刺矛却发出冰冷的寒光。
为首的骑将是碧空晴,看着维拉克的眼神露出几分惊喜:“你不是上次指路的那个老兵吗?”
维拉克揉揉迷醉的双眼,看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你是那个领队?”
碧空晴微笑着回答:“是啊,我就是那个风林卫的领队,你好啊,老兵。”
一听到风林卫这个名字,维拉克气得浑身冒火:“我风林你妈个卫!你奶奶天风军冒充我部!我杀!”
战刀尚未有机会砍下,几名骑士已同时伸出手中长矛,将维拉克架了起来,锋利的矛尖上那点点的冰冷借着寒风劲吹,到是将维拉克的酒意吹醒了不少。首发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是战无不胜凶名赫赫的天风军,而在他的眼前,数以万计的天风战士正在汹涌而来。
那一刻,维拉克的酒意尽去,浑身被寒风这么一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干!……***怎么这么多人。”老兵嘴里嘟囔。
碧空晴笑意更盛:“嘿,老兵,看在你为我们指过路的份上,我就不难为你了。没错,我们是天风军的人,上次就是去追杀羽文柳的。我的名字,叫碧空晴。”
碧空晴?
维拉克的眼睛亮了,那个飞雪卫的统领?那个在京远城大战中投降了敌人的碧空晴?
他有些好奇地看看眼前的骑将,然后嘟囔道:“原来是你这家伙,难怪我们止水话说得这么好,难怪这么了解我们的情况。”
碧空晴笑道:“那也多亏你当时指路才是。望天港我以前没怎么去过,对那里并不是很熟。”
维拉克跳着脚大喊:“你***别提指路!别提指路!”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引得一群战士都嘿嘿笑了起来,直到后方浅水清的声音舒缓传来:“出什么事了吗?”
碧空晴慨然回答:“浅少,有人挡路,要和咱们作战呢。”
“哦?是多少人?”浅水清的声音颇感好奇。
“就一个。”
“那可真是勇士啊,敌虽千万人,而吾却独往矣。”
军队中发出一片嚣张的大笑声。
维拉克郁闷得只想自杀。
浅水清骑着飞雪从后面缓缓现身,露出一张清秀雅俊的面孔,维拉克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风屠夫吗?
真没想到他竟这样年轻,看上去到象个斯文小后生。
浅水清笑道:“老兵,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用刀来杀我,当然也可能会被我的士兵杀死〓:用酒来罐醉我,淹死我。”
维拉克张着大嘴再合不拢,碧空晴向后回喝道:“大家下马,全军暂时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上路。”……
小酒馆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一大群天风军将士中夹杂着两个止水小兵,看上去格调有些不伦不类。
维拉克的浑身都别扭,很想提着刀子站出冲杀一番,又自知只是徒自取辱,所以只能独自喝着闷酒,新兵蛋子依旧是一脸的糊涂模样,看着天风军的眼神却充满好奇。
碧空晴呵呵笑着捧着酒坛来到维拉克的身边:“嘿,老兵,和我们一起喝几碗怎么样?”
维拉克从嗓子里冒出不屑的冷哼。
他有身为一个士兵的荣誉感和骄傲感,却没有为国赴死的愚忠,理智让他不要理会眼前的这个家伙,但是感情却让他不自觉地捧起了酒碗。
碧空晴笑着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打仗嘛,是上面的事,下面的士兵只要听令而行即可。虽是敌人,但也只限在战场之上,战场下,如果彼此看得顺眼,也未必就不可以做朋友。现在你我不在战场上,做个朋友吧,怎么样?”
碧空晴把酒碗端到维拉克的身边。
维拉克想了想,然后嘟囔了一句:“这见鬼的战争。”
然后酒碗一饮而尽。
“没错!”碧空晴大叫道:“这是一场见鬼的战争,它让很多人死去了。不过和平很快就会来到,来,大家伙们,为这场该死的战争而喝一杯!”
“吼!”酒馆里所有的天风军士同时端起了手中酒,大口大口地灌将下去。
这一刻,没有敌我之别,只有共同的对战争的厌倦与憎恨。
老兵维拉克的眼中,一点湿润也逐渐弥漫眼眶。他大口地喝酒,就那直冲大脑的酒劲来麻醉自己,忘记一切,忘记战争的存在,忘记一切的不开心。
他们一起尽情的喝酒,一起痛骂战争,尽情地在这小酒馆中畅所欲言。
老兵维拉克说,别看你们天风军骁勇,我止水军也不是个个无能。老子当初上战场时,也干掉过两个天风军,也曾见到过有天风军战士吓得尿裤子,刀都提不起来。
碧空情就笑着回答,说国主懦弱,纵有勇将强兵也是无用。
维拉克就叹息,想了想说现在我有些不那么后悔给你们指路了。
大家就一起哈哈大笑,相互打趣。
维拉克问他们你们怎么跑到这来的,他们就说,我们吃了败仗,没想到你们止水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强一些。
维拉克就得意的笑,然后大家都说,只可惜,你们终究还是不可能保住自己国家的。
维拉克便叹息,深沉的叹息。
他看看浅水清,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痴痴地问:“如果我现在杀了你,战争会不会结束?”
浅水清悠然回答:“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不是我,而是两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我浅水清的作用,仅仅只是让这场战争早一些出现本应出现的结局。”
于是,维拉克再不说话,他一头栽倒在酒坛里,再不愿起来……
维拉克酒醒的时候,天风军已经离开了。
天色将暮,老兵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酒馆里。
天风军打下大梁城后,很多士兵逃亡,小林沟如今已经只有维拉克和蛋子了。
维拉克呆呆地坐着,好半晌,才站起身来。
他走出酒馆,再回来时,一身军装已去。
蛋子怔怔地看着维拉克,维拉克摸着蛋子的脑袋说:“蛋子,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
维拉克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见过了这帮天风军后,我就知道我们再也没可能会赢了……国家要灭亡了,我不想为国尽死,却也没法去投降敌人。所以我只能选择逃走了。我是个兵,这辈子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我想,最终还是得靠打仗过日子吧。就去都市联盟做个自由佣兵也不错。蛋子,你有兴趣跟我走吗?”
蛋子呆呆地说:“不行,俺还要当值轮守呢。”
维拉克苦笑:“真是个傻孩子。国主都没了,国家也乱了,军饷也没人给你发了,军粮也没人给你送了,其他人都跑了,你一个人守在这里还有什么用?我本来也想和你一样,尽一个士兵的职守,可是你看看。白天天风军来了,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已经无法再做任何事了。”
“走吧,孩子,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好好种地过日子。”
蛋子缓缓摇头:“俺娘教过俺,做人要尽职守。调令没有下来,我就不能走。今天是俺轮值,俺要站岗去了。你要是走了,你的班我替你值了。”
维拉克呆呆地看着蛋子,良久,终于长叹一声。
他拿起武器走出酒馆,再不愿回头看蛋子一眼。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维拉克选择了走,而新兵蛋子却选择了留。不同的道路,通向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凄风苦雨下,小林沟的村口,新兵蛋子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站立,他就象是这个帝国最后的守护者,在无言中静静地谢幕。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六十三章 十年辛酸谁人解f
天风历1月20日,铁风旗败走望天港。
与此同时,大梁城内,护民军与大梁守军的矛盾因为天风军的离去而开始激化,并逐渐上升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天风历1月23日,护民军与大梁守军首度出现大规模摩擦,双方各出动几千人在大梁城发生械斗,死伤数以百计。大梁皇宫里,傀儡国主羽熙颤颤惊惊,每日里只见到周之锦与易星寒吵来斗去。
1月24日,周之锦做了一件令天下都为之哗然的大事——公然纳旧主珍妃为自己的宠妾,当夜睡在千秀宫,与部下诸将淫乐一夜。
次日,易星寒冲进止澜宫,怒斥周之锦大逆不道,以臣属身份霸占国主爱妾,周之锦勃然大怒,两个人竟然就在澜和殿上大打出手。
双方的部将亲信均有参与,将整个议政大殿变成街头闹市,打得不可开交,至此,两军关系彻底破裂,那蒙在上面的一层薄薄的“友军”面纱也彻底撕破。
1月2日晨,易星寒打起“清君侧,讨国贼”的旗号举兵冲进止澜宫,周之锦早有准备,先一步溜走。其后,周之锦一面公然宣布向天风投降,向天风人请求援兵,一面带领手下士兵和易星寒对抗。
护民军胜在人数众多,大梁守军胜在组织严明久经训练,两方对峙,大梁城内风起云涌,内战一触即发。
天风军到是很愿意对周之锦伸出援手,但是由于通讯不便,待这个消息传到天风军的耳中时,已是多日之后,那时大梁两军的争执却已经尘埃落定有了结果。
但是在中央军团得到周之锦的投降声明之前,位于望天港的浅水清到是仅隔了一天,就已经收到了这则消息,他看着这封期待多日的快报,最终良久不语默默谈长叹一声。
姬若紫说得没有错,男人天生就是争权夺利的产物。
大梁城是天下厚利,人们就是拼尽了性命,也会为它去杀去死。
原来要等到这一天,时间并不是太长……
黎明的风带着些许冬日的陡峭,疲惫的人在寒意中睁开双眼。远方缥缈游弋的烟霞红岚,是暖阳初升时的映照,无数道灿烂金光渲染出大地的辉煌。
望天港外的那片林子里,漫天飞翔着无数只色彩斑斓的美丽小虫,叫不出名字,却是说不出的可爱缤纷,时而升腾旋转,时而悬浮降落,以各种优美姿式,欢快而热烈地在空中交缠飞舞着,展现出无尽生机。它们伴着风,踏着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空中弧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拉出绚丽的光与影。
姬若紫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缓缓舒展双臂,伴随着那迷彩光影在树下做出优美如彩绸飘舞的翩飞之势。
她在尽情享受着这阳光下自然世界的美好。
眼前的一切,在她眼中是如此美丽,如此的令人向往。
浅水清来到时;看见她正在树林中尽情地舞蹈;她颇感好奇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眼前的景象虽美,却掩不住冬日的凋零,没有春的烂漫,也没有夏的火热,为何眼前的女子,却是满心喜悦?
看到浅水清向自己走过来,姬若紫的脸微微一红,仿佛晚霞升起,带出别样的红光。
“怎么会想起来找我?”
“易星寒和周之锦撕破脸了,两个人已经公然决裂,如今两军对峙,我们的机会就要到了。”
姬若紫撅起了好看的嘴唇:“就知道你无事不会来找我。你要问我可看好哪个,那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谁会赢。战争之道,我们女人是不懂的。”
浅水清微微一笑:“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这些天里,承蒙你帮了我许多忙,给了许多启发,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忙于军事,一直没空理你。正好今天的文报到了,我觉得我该来感谢你一次,所以就来了……不是每次过来都有事的。”
姬若紫这才笑了起来:“那你到说说,你明白了些什么道理?”
浅水清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很多,简单的说,大梁城一战,首先让我明白了做人不可太贪的道理。我求得太多、追得太急,所有才有当日的险境,人要是总想着以蛇吞象,或许能成功一次两次,但次次如此,必定就总有被撑死的时候。无论你心有多急,总要记着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次次冒险,哪有回回都成的道理。我能活着,已该感谢上天了。”
姬若紫眨着大眼看他:“就这些?”
浅水清无奈的笑:“还有很多,只是不想再说。事物皆有正反两面,大梁城教会了我如何看待每一步落子之后可能出现的变数。再精彩的妙招,也可能会出现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在某种情势之下,这种不利一旦被放大,则可能形成难以预想无法承受的后果。当然,如今我置身事外,反而将这一切可以看得更清楚。所以说,大梁城一战,对我来说其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有些话,他没有说,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再去阐述。
天下从无一策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样的,当很多事情已经糟糕到没法再糟糕的时候,不妨就试着去看看它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丢失了大梁城,固然让浅水清所有的辛劳化为乌有,但是反过来看看,也未必就不是好事。首先,易星寒的行为对帝国来说其实就是一件好事。统治一大片新下的领土不容易,而这其中有许多民众因为心怀故国而不愿服从管理。易星寒高举反抗大旗等于是帮助天风帝国将所有止水境内的热血义士全部集中起来,一旦天风帝国操作得法,正可一网打尽,为以后的管理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阻力。
对浅水清来说,大梁城一战则使他越发成熟了许多。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