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拉几个对手下水。
他石容海可以为对手所败,但绝不会让对手胜得那样轻松,那样随意。
士,可杀不可辱!
此时此刻,饱受重创的止水军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的后方,被骑兵所阻截,前方有三千熊兵虎视耽耽,摩拳擦掌,中间是那无尽的箭雨喷射。唯一能打破浅水清这中心开花战术的方法,就是立刻破开甲城,冲进去杀戮一番。那么此仗就算输掉,对方也要至少付出八千人的代价。
在止水地面,失去了这样一支部队,铁风旗就再没有了可以猖狂的本钱。
所以,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发出凄厉的嘶嚎,宛如一道道流掠而过的死亡风雷,接二连三地扎入了天风人的钢铁大阵。
当甲城守军再度甲车翻板倾泻出又一批铁蒺藜时,一个个战士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扑倒在铁蒺藜上,他们来不及再做清理工,就用自己的生命与血肉为战友铺开道路。
当那车上的士兵用长矛捅穿他们的身体时,他们不闪不避,硬是拉住长矛将对手也直接拉下甲城,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
当飞斧手的投斧劈开自己的身体那一刻,他们大声狞笑着将投斧从身体上拔出来,在那血泉喷溅中将投斧狠狠地反掷回去。
他们疯狂,他们勇敢,他们无所畏惧,在他们知道自己家园将灭,国家不国的那一刻,这群最后的勇敢的忠诚的国之卫士就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们最后的荣耀。
他们冲到甲车旁,疯狂地用刀砍,用斧砸,用锤敲,打坏了武器甚至就要牙齿咬,用脚踢,也要把这号称绝对铁壁的甲城大阵给破掉。
一道勾连着甲车的铁环被砸开了,然后又是一道。
接连数道勾车铁链相继被砸断砸碎,士兵们同声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仿佛这一刻,站在胜利边缘的是他们,而不是对手。
是的,他们最后的工作就是把甲车推开,然后就可以冲进去尽情屠戮对手了。
重装武士的防御,挡不住重骑兵的摧枯拉朽般的进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然而下一刻,他们惊愕地发现。这些被斩断了链条的甲车……竟然推不动。
“怎么回事?为什么推不动!”一名士兵愤怒地高呼起来,下一刻,他被人一斧削飞了脑袋。
一名已经身负重伤的止水士兵躺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那些顽固得象个千年铁乌龟的甲车的下面,然后突然发了疯般的狂叫起来:“甲车被钉住了!被钉住了!根本就不能移开!”
什么?
一辆被重锤击破了外壁的甲车,终于露出了其森然的内在景象。
除了三层可装铁蒺藜的暗格之外,中心处一根粗大如手臂的铁柱竟然连着整个车体直接钉往地面,与大地浑然一体……
“卑鄙的天风人!!!”所有的止水军士同声大喊起来。
石容海却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他错了。
他该早听楚英的建议绕过甲城直扑浅水清的本部,又或转向先对付虎豹营骑兵,而不该强攻这个车阵的。
从一开始,浅水清所做的一切,就没打算让本阵移动过。
他让甲车环链相扣,不过是在欺骗他的眼睛而已,让他以为那些环扣是薄弱之处,事实却是这些甲车根本就可以独立存在,不需要连接成阵。他完全抛弃了甲车的移动能力,换来的是真正的铁壁防守。
假如他选择绕过本阵,强攻浅水清指挥所,三千熊族武士的力量虽然强悍,却也挡不住两万大军。
或者是回后直击虎豹营骑兵,同样有希望获得全胜。
这些被固定在地面的甲车虽然防御牢固,但同时也让这八千战士根本没有移动作战的能力,他们只能老实地呆在阵里,看着自己人被屠杀。
可他偏偏就选择了强攻本阵,正中了浅水清的圈套。
泪水,从石容海的眼中流出,这一次,他败了,且败得如此凄惨。商有龙集合全国所有的军队,让他挑选最好的战士,却被他一役尽没,而现在,两万多大军在对手那疯狂的箭雨下已经被消灭得剩不到一半了。
“将军!”一名手下将领哭号着跑过来:“下令撤退吧!不能再攻了!”
是啊,的确不能再攻了,甲城无法破除,后面的骑兵却已经快要转过手来对付自己了,前方的熊族武士更是蠢蠢欲动,一直没出过手的他们,早就捺不住性子了吧?
一旦被敌合围,则大势尽去。
他垂头道:“传我命令……撤退!”
此时此刻,走是最好的选择。
虎豹营的骑兵仍在厮杀之中,前方的熊族武士则距离太远。本阵的铁风旗防御虽牢,可是甲车被钉在地面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移动作战的能力。
撤,还可以保住大阵之中大部分的兵力,他依然还有回旋的余地。
浅水清,你虽然狡猾,凶狠,甚至不惜把甲车钉死在地面来换取绝对的防御能力,但是没有行动力的你,又如何追得上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这支部队中大部分的精英,我还回回来的。
随着那一声撤退号角的响起,浅水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对手,终于要跑了吗?
可是,他苦心积虑布置的陷阱,又岂能容对手如此轻易的逃跑?
他淡淡地下令:“佑字营,出击。”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三十二章 新年第一战(6)
惊天的号角再次响起时,沐血带着他的佑字营士兵出现了。
出现在战场的左右两侧,每一边各有一支千人部队。
是的,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部队,浅水清始终没有动用,而直到现在,他们才悄然出现。
四面合围,中心开花,浅水清早就打定主意,要一口气吃掉石容海这三万部队,绝不放走一个!
当然,假如石容海没有上当,中心开花的战术无法顺利实施,那么这两侧包围的战士就会由阻截任务变换成支援任务,他们既是石容海部队最后的催命鬼,同时也是战场外的应变部队。
浅水清冷冷地看着坡下鲜血沸腾,血肉横飞的战场,战争打到这刻,差不多已经进入了尾声,而他的身体却也终于快要吃不消了。
寒风吹拂里,本就虚弱的身体在马上坐了大半个时辰,他看着石容海一步步把脖子伸进自己为他准备的绞索之中,看着那漫天腾空的箭雨呼啸夺命,一颗心却是死寂般冰凉。
死了太多的人了。
他不知道还要造多少杀孽,但他知道,他这一生所染的鲜血,几乎都无法洗净了。
或许有一天,他所杀的人,所流的血,真得可以将整个鍪杭填满吧?
他不知道,但他却悠悠地说道:“战士,就是用来杀敌和被杀的。做了战士,就要战死的觉悟。为了活着的兄弟,和战士的使命;我永不后悔自己曾经造下的;和以后将造下的杀虐……这场仗,我们已赢定。”
心情在这刻放松,崩紧的精神如弓弦般松开,呈现出的却是最后的无力。
那一刻,他浑身上下只觉得疲软无比,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就要吞噬了他的全身。
痛苦的海洋在一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他摇晃着从马上坠了下来。
“水清!!!”
夜莺的尖锐的叫声召唤着浅水清魂兮归来,就象草原上云霓当初那深沉的呼唤。
是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兄弟们还在看着我,我还不能倒下。
浅水清睁开双眼,眼前是碧空晴和夜莺等人焦灼的眼神在望着自己。
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没事,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而已。空晴,你坐在马上,穿上我的盔甲。铁风旗,不能失去他们的灵魂,接下来的战斗,要靠你指挥了。”
说着,他轻轻躺在夜莺的怀里,在交代过这句话后,沉沉睡了过去。
夜莺放声大哭……
蓝草坡上,那个伟岸的身影重新在马上出现。
他就象是铁风旗的标志,只要这个人不倒,铁风旗就永远不会倒。
没有人知道,那个带领他们打下无数胜仗,立下赫赫战功与不世凶名的浅水清已经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状态,在战场上坚持了如此长的时间后,他终于在胜利即将到来的这一刻承受不住身体的压力而倒下了。
但在他们知道之前,所有的人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尽快打完这一仗,全灭石容海。
蓝草坡上的号角依然在呜呜的鸣响,两侧的佑字营士兵早已经做好了围剿石容海部队的准备。小说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突围,他们都有把握给对手以致命的一击。
胜利以然在望,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没能派上用场。
是的,没能派上用场。
在浅水清的计划里,石容海的部队在溃逃时,应当是从两侧的兵力薄弱处突围的,但是这一次,石容海却学聪明了。
他终于知道和浅水清这样的对手交战,思路再不可如以前般古板。因为他的对手,不仅凶狠,疯狂,大胆,且心思慎密,处处布局。
既然浅水清打得是四面包围战术,他的意图就只能是全歼石容海所部。
既然他只派了佑字营总计才两千人把守两个方向,他就不可能没有丝毫准备。
绝不能再走浅水清为他准备好的路,哪怕是去碰石头,也绝不让浅水清得意,那是石容海最后的想法。
在他饱尝失败的苦果前,他还没放弃希望,而他选择突围的方向,却是后路——虎豹营骑兵所在处。
当撤退的大旗回指向虎豹营时,远处的碧空晴一时愕然,连夜莺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要硬突虎豹营三千铁骑,让一群步兵从骑兵的堵截中突围出去?
下一刻,战事在最后的疯狂中迭现出血与火的沸腾。
苍血,在猛烈奔涌的步兵群中不住升腾绽放着,凄厉的惨呼和野性的怒吼,成为整个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题,那是来自铁风旗本阵的箭雨在对手离开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前进行最后的咆哮。
在那布满死亡荆棘的长路上,许多士兵在流光疾火之中颓黯倒下,但更多的却将粗烈的蛮悍和野性的狂飙,勾兑成刚猛的雷霆。
在那血与火铺成的征途上,止水战士们的喊杀声,向着虎豹营一浪接一浪地呼啸冲击而来。
震撼得人心欲碎,震撼得大地震摇。
虎豹营的骑兵兄弟们,也为这对手最后的疯狂所震慑。
他们的任务,是灭敌后阵,乱其阵脚,逼其前行,却不是阻敌突围,那本是佑字营的任务。
他们是骑兵,骑兵利攻不利守,这是世所公知的。
他们已经作战了好久,杀到手都软了,马儿也失去了奔跑的力气。
没有了高速的冲锋,骑兵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没有严密的战阵和防御器械的配合,他们也无法阻挡潮水般涌来的士兵。
那一刻,他们怔然相望,不知所措,石容海的部队却在最后的疯狂中激扬出所有的血性,狰狞出最后的凶恶。
500名一直没有发挥机会的玄甲重骑终于在这刻得到了逞威的时机,他们尽情喷吐着心中的愤怒,挥洒着自己的骄傲,用手中的铁矛刺穿一个个阻截战士的胸膛,誓要为己方部队的突围杀出一条生死线来。
最靠近止水军的虎豹营骑兵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竟被对手杀了个人仰马翻,而本阵八千士兵,却只能呆呆地看着,毫无追击的能力。
那些钉在地面的甲车在给了他们坚强防御的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移动能力。等他们慢腾腾的从车上爬过去,再重整队形,对手只怕早跑得影子都没了。
“挡住他们,绝不要放他们过去!”洪天启声嘶力竭的大吼。
此时此刻,身为营主,他就是临场的最高指挥,尽管蓝草坡上还没有命令传来,身为军人的职责却使他不能放弃战斗。
浅水清想要全灭这支止水部队,对此洪天启非常清楚,所以他就一定要执行到底,哪怕是虎豹营为此付出重大代价。
止水军可以悍不畏死,向来都比他们强悍的天风军难道反会更弱了不成?
无数名铁骑勇士在第一时间醒悟过来,他们奔腾呼啸着,奋力策马,扬起手中的马刀向对手的头颅砍去。
洪天启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轻骑兵很难阻挡对手重骑前行的脚步,所以他下令,放过对手的开路重骑,转而围剿对手尾随其后的大量步兵。
他大声挥喝着,手中的战刀划出九天雷月之光,重重地击打在一名止水步卒的头颅上,砸出鲜血飞扬,砸出脑浆迸裂。
“杀了那个领头的!”石容海长枪一指洪天启,此时此刻,除去领袖,灭其灵魂,则敌军必乱。
熊族武士离他们太远,两侧佑字营士兵不敢轻易放弃防线,只要冲破这层障碍,止水军依然可以海阔天空。
无数名战士呼啸着奔向洪天启,向着他端起长矛,挥舞利刃,与此同时,大量的骑兵也赶过来奋勇救主,凭地生起的血海波澜炸现出无数团凄迷血雾。止水军要杀出一片生天,天风军则渴望克竟全功,彼此互不相让,惟有心中的那点血性在胸间沸腾。
一匹白马小将从远处急啸而来,手中的长矛如灵蛇吐芯,刺出阴狠无比的一枪。
洪天启的战刀在空中抡出一个凄厉的圆,但那个圆却在半空中停滞,化成一道血光在胸前炸现。
洪天启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胸膛。
那一点素缨枪尖,正停在自己的胸口,戳碎了护心甲,带出一缕鲜红温热之泉。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楚英那凶狠异常,狰狞满面的脸孔,终于张扬出自己不甘的怒啸。
“啊!!!”他啸出自己一生中最凄厉的呼唤,下一刻,楚英将他一枪挑飞在半空中,重重跌落。
无数士兵蜂拥践踏,洪天启再没有了喘息的可能。
“洪营主!!!”无数虎豹营骑兵眦睚欲裂,狂叫起来。
一匹又一匹快马疯狂的怒冲楚英,誓要将这个杀死他们营主的小将千刀万剐。
海潮般的攻势下,楚英却冷笑着退去,杀死了这个人,自己回去也就有所交代了。
背后突然巨大的风声响起,楚英愕然回头,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显现。
砰!
他被一拳击飞,重重落地。
正是拓拔开山。
拓拔开山就象一个不败天神,他跨下的飞雪则依然神采飞扬,毫无久战后的乏力感,哪怕是背负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在洪天启中枪的那一刻,他已飞马赶到,大铁锤象劈开豆腐一般砸开止水士兵的脑袋,一条铁链霍然从手中伸出,正连在锤头上。
铁链甩动,锤头狂转,瞬间竟轮出一片死亡风雷,方圆数十米内,竟再无一个活人能站立其上。
正是拓拔开山的成名绝迹“铁轮舞”!
“拓拔开山……”石容海的眼睛愤怒的几乎要滴血。
他真得很想喊一声,全军立刻上去杀了这个混蛋,但是他也知道要杀拓拔开山有多难。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全军突围。
洪天启一死,虎豹营大乱,止水军终于得到了突围的好时机。他们呼啸着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冲击,去撕裂这些骑兵布成的防御线,而与此同时,蓝草坡上终于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旗帜招展,虎豹营所有士兵立刻回撤,不得再行阻拦,转为衔尾追杀。
面对这庞大的压力,碧空晴终于决定,硬堵不如追击。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