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石容海,却不敢如此乐观的认为自己已经分析和破解了浅水清的行动。
一个从来都不大方的人,如果突然大方起来,那么他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如果他为此付出了一分,他所要求的回报,就绝不会是一厘。
正午的阳光,不应该成为浅水清真正想要的东西,充其量只能算做是利息。那么他真正想要的,可以抵消止水军得到充分休息的好处,又到底在哪里呢?
他想不通这个问题,却又不愿意因此就让士兵们立刻进攻。
假如他拒绝浅水清的“好意”,第一个不满的,只怕就是手下的兵卒了。
他只能希望部下的提议的确正中了浅水清的软肋。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过去,天风军依然沉静,没有丝毫的动静。
石容海的心却越来越不安起来。
眼看着一个时辰就快到了,自己的部队,也开始准备结束休息,发起进攻。
进攻之前,石容海再一次仔细凝望远处,希望通过对对手的观察,可以从中发现些什么端倪。
眼前的天风军,正以铁壁之态呈现在石容海的面前。
由一万一千人组成的钢铁大阵中,最前排,是天风军临时树起的拒马。这种用削尖的木桩拼合而成的拒马对于阻敌骑兵进攻拥有良好的效果。拒马之后的第一排士兵是以强悍的防御能力著称的重装步兵,他们手持长矛,身披重甲,左手提着特别供重装步兵使用的方型长盾。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组成一道钢铁长城,无数长矛从盾后伸出,戳出一片悍天枪丛。在他们的身侧,是用于阻拦,结成战阵的卫车。
在重装步兵和卫车之后,是刀斧手,投矛手,弓手的依次排序。
整个大军阵略向前突,居于坡下,几乎位于战场之央,再向后三百多米处的蓝草坡上是三千名熊族猛士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高声呐喊,愤怒咆哮。与正规天风军严守军纪,统一行动的作风完全不同,他们不讲究阵列前行,结阵以待。他们更加狂暴,散乱,也更加勇猛难当。
隐隐地,他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心底有一些疑惑盘旋多时,却始终得不到解答。
那个时候,他身边的楚英突然说了一句话:“我一直都以为,浅水清这个人,能破我三关,不战而伏我蓝关,应该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懂兵法,不懂作战!”
石容海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楚英长枪一指前方:“正所谓攻阵以方,结阵以圆!攻者方,则阵列前行,胜在棱角分明,利刃突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强压对手。守阵圆,则八面兼顾,浑然一体,不与敌可趁之隙。可是如今天风军以拒马为前,重步兵与卫车为壁,显然是打算以守待攻,迎击我军,却偏偏守阵以方,左右两侧毫无卫护。熊族武士擅于攻坚,却被他当成了卫队用来保护自己。军阵与熊族武士相距过远,动辄被人分割,救援不及。他浅水清不懂兵法,胆量奇小,竟还敢出城决战,以劣势兵力硬抗我优势兵力,偏偏还战术消极,阵形摆布错误百出。哼,这样的将军,根本就是不会打仗嘛。”
石容海点点头:“浅水清布的这个守阵,也让我迷惑了半天。既不利守,也不利攻,他到底想做什么,和给我们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我也说不上来。”
“那么将军以为此战若是这样下去,无其他意外的话,我军可能胜利?”
石容合然回答:“除非他有天降奇兵,否则,他必输无疑。”
立刻有人晒笑道:“铁风旗一万一千人全在眼前,他浅水清纵有天大的本事,又到哪里去变天降奇兵去。”
楚英白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蓝城不战而降,不是还有五千降卒的吗?”
那人立刻回答:“那也得他浅水清敢用才行。”
那个时候,楚英的这句话,突然点醒了石容海。心中的一个亮点闪过,石容海立刻醒悟过来。
他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厉声狂吼:
“该死的,那些降兵!!!楚英,立刻派人在后方结阵,浅水清的人恐怕已经从我们的后方杀过来了!”
楚英一呆,茫然问:“将军,你在说什么呢?铁风旗所有的士兵现在就在我们面前,哪里还有所谓的伏兵?”
石容海愤然大叫:“这个王八蛋!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现在刚刚想通!是降卒!那些降卒!!!他肯定是把蓝城的降卒给收服了,然后让他们穿上天风军服冒充铁风旗士兵。我们被他用人数这一手给骗了过去,他的手下现在应该有一万六千名士兵而不是一万一千名!你看看,骑兵!对方的军阵里,为什么只有不到八百骑兵?他们最强大的骑兵队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他的骑兵,可整个战阵里几乎没有几个骑兵!现在你们再看看,他浅水清既然要防御,为什么他们还要摆守势却结方阵?他是明守暗攻啊!他是在准备配合骑兵包夹进攻我们!现在他的骑兵肯定正在迂回包抄我们的后路!快派人把守后方,现在才刚过去不到一半时间,我们还来得及!”
他们来不及了。
止水军的后方,强大轰鸣的蹄音突然隆隆响起,一只铁血骑队赫然出现,漫卷出血烈疯狂的恢弘气势。
那一匹匹高昂亢奋的铁血座骑,掀起悍天军威,呼啸奔腾出天地惊雷,如海潮汹涌,怒涛拍岸,狂呼炸响着冲向敌阵。
为首一员大将,正是洪天启。
浅水清把三个营的所有马都交给了虎豹营,这一刻,这支为数三千人的骑队在绕了一个大圈后,终于从止水的后方杀了过来。
他们要在大战开始之前,先给止水人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石容海的心中一片冰凉。
所有的猜测,都错了。
浅水清根本不需要两个时辰来完成他的骑队迂回。
他是故意说长时间,从而让对手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考虑问题,以为自己能及时发现问题。
最终的结果,却是他只用了不到大半个时辰。
如今,虎豹营的骑队在天边卷起一股天地狂潮,对着敌人的后方发起波澜壮阔的疯狂冲击。
战马健硕的四腿有节奏地蜷缩、伸展、蜷缩、伸展,每一纵都有数米之远。三千匹烈马同时奋蹄撒野,把大地砸得地动山摇。
这其中,赫然就浅水清赖以成名的虎豹营铁卫,第三卫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九章 新年第一战(3)
杀!!!
在一声声滔天的怒吼声中,虎豹营的铁血精骑浪涛般隆重的雷霆之势化成雄烈的风电,猛烈地撞击在止水最后方的守卫士兵身上。
他们甚至才刚刚转过身体,手中的武器也刚刚拿起。
阵列在大军最后方的,是几乎没有防御能力标枪投手和弓箭手,以及原先准备工程的器械兵。
标枪投手的标枪,拥有可以穿透盔甲盾牌的强大破坚能力,弓箭手更是远程杀伤的绝佳兵种,但是没有前方步兵方阵的卫护,他们就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器械兵空有强力的攻城器械,在这刻面对骑兵的近身战斗前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虎豹营的三个千人卫分成左中右三个方向进攻敌人。
攻者,结阵以方。
止水的大方阵那缺乏卫护的左右两侧首先遭遇到了最惨重的打击。
血肉撞击着血肉,刀光映衬着刀光,虎豹营的战士以最激烈昂扬的斗志,策动战马给予对手最深沉猛烈打击,将整个止水军阵撞成一蓬凄颤惊觫的血雨。
拓拔开山,这个曾经的止水第一勇士,他此刻也出现在尾随进攻的狂潮之中,他的跨下,赫然是飞雪在驮动他那巨大的身躯。
战争来临的一刻,再没有故乡情仇,没有敌我之分,惟有杀,杀,杀,不停地厮杀,才对得起身为战士的荣耀。
大锤劈舞出裂山碎石的气浪,一锤轰出,数名战士筋折骨裂,倒飞而出。
在他的身后,数十上百名骑兵被这种悍勇粗狂的打法所钳,刺激得血脉贲张,他们宛如一道道流掠而过的死亡风雷,接二连三地扎入了止水的血肉阵营之中。
一时之间,后排的止水士兵在对手强力的飙击之下,犹如暴风狂雨前的破碎岸堤,纷纷被冲撞得血肉飞溅、哎嚎遍野,碎落的残肢断臂仿佛腾卷而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汪血的波涛,惨烈凄厉程度,让前阵的将军们也为之惊怵。
“将军!!!”楚英急得大声吼叫。
就在一分钟前,他还笑话浅水清不懂军事,转眼之间,浅水清就给他上了一课,教导他什么叫兵不厌诈。
事实上,止水人从没信过浅水清,而浅水清也从没需要他们相信。
他只是抛出了一个诱饵,然后等待对手上钩。
就算不上钩,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为石容海准备的,可不止是这一道好菜……
“不要慌!”战阵之中,石容海厉声狂叫:“对手只有三千人。传我命令,中军前军全部前移,与后阵拉开距离,不得擅自参与战斗,保持军阵不变!薛南,你带一支卫队,从敌侧杀过去,先灭其一支分队!”
此时此刻,石容海终于回复了他大将本色。
他知道对手的三千骑兵,其目的,其实不在于杀死士兵,而在于冲乱军阵。一旦军阵散乱,士兵们就会陷入失去领导,各自为战,号令难遵的窘境。再精英的战士,一旦被分割打散,都和散兵游勇没多大区别。
此时,他最重要的不是立刻回援,后阵已乱,再救已经来不及了,强行去救,那只会让整支大军陷入乱战的局面。
止水军的方阵是九个大方阵,兵力布置采前重后轻之势,后阵三阵失去之后,至少还有前阵六个阵两万三千人保持住了完整。
由于后阵大多是弓手标枪手,只有少数近战步兵,被骑兵一旦近身后,就只剩下了被屠杀的份,所以石容海已经不指望这七千人还能消灭多少敌人。但是他们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挡敌骑前进的脚步,为前路大军的胜利赢得宝贵的时间。
所以,他下一个命令就是:“楚英!你带领我军立刻前突,杀向浅水清的本阵,他的本阵降卒太多,肯定不堪一击!”
兑子战术,这一招1小说。1K。cn文字版首发,正是浅水清在京远城决战时用过的。
凭借强大的兵力优势,在形势失利的那刻,勇于和对方兑子而战,从而取得战争的胜利。
浅水清想要通过打乱全局的做法围歼敌军,他石容海,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战斗。
他要让浅水清看看,真正的止水军人,并不是不那么容易对付的。
石容海的指挥调度,是及时的。
这点,他庆幸他在挑选兵员时,一直都坚持只有服从命令的兵才是好兵这一原则。
止水方阵的前阵与中阵齐齐向前移动,与后阵逐渐脱开。他们不再参与到虎豹营绞杀己方战士的战斗中,反而把复仇的怒火,发泄到了前方尚未行动的敌军本阵上。
他们要在敌三千骑兵全灭后阵之前,抢先一步将敌本阵灭掉,到时候再回头收拾那些骑兵,则大局可定。
守阵以圆,浅水清的本阵是方阵,不利防守,但不知为什么,在虎豹营的进攻发起之后,他们却并没有及时出击,反而是静静等待着。
这给石容海带来了一线生机。
假如一切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浅水清此刻本阵中的八千战士有五千是降卒,那么他们的战斗力与士气,根本不可能和真正的天风军人相并论。一旦战场形势发生变化,这些降卒暴起倒戈也是大有可能。
而石容海,就把这一注压在了这些降卒身上。
他要利用己方本阵两万三千人的强大压力,将对手彻底碾平碾碎,通过产生强烈如海涛般的重压,逼迫降卒再次倒戈,再不济也要无心作战,自相溃散。
当然,要想保证此一计划的顺利实施,再没有比那五百玄甲重骑更好的选择了。
重骑兵,历来是沙场阵战中最重要的宝贝。
他们披坚执锐,决胜沙场,在由古至今的无数次沙场决战中,他们就象是部队里的定海神针,永远都起着决定战局的作用,。
与普通的轻骑兵相比,重骑兵穿得不再是皮甲,而是用铁片缝制的铁甲。细密的铁甲包拢全身不说,甚至连战马上都有披挂。
这些铁甲分量极重,从而极大的影响了骑兵的速度,但却换来了无坚不摧的进攻能力。他们就象是战场上的重型坦克,所到之处,纵横驰骋。
当轻骑兵们还在为那些戳着长矛竖着盾阵的重装步兵的阻拦而发愁的时候,重骑兵却可以扬起他们高傲的下巴,抬起他们手中的奇长铁矛,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狠狠地踏向对手的头颅。
而现在,石容海要想在短时间内摧垮对手,就要仰仗这五百重骑了……
小坡之上,浅水清坐在大椅中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轻声道:“是个人才啊,临变而不乱,可惜了,却不能为我所用。”
夜莺轻笑:“他越是人才,便越是坠入你的算计之中,输得也便越惨。”
浅水清却摇头:“若是愚蠢之将,我又何必费此心机,做这许多准备,这个人还是可惜了。”
碧空晴垂首:“此战之后,我可以尝试去游说他。”
“那也要他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浅水清悠悠地说。
他甩开裹在身体上的棉毡站了起来:“夜莺,扶我上马。”
夜莺小心地搀扶着他上去。
骑在马上,感受着凛冽寒风的吹拂,浅水清的面容依然淡定。谁又能知道,此刻这位镇定指挥军队作战的铁风旗掌旗,甚至连坐稳在马上的力气都欠奉呢?
他的身后,是一个小小的支架,维持着他的身体屹立不倒。
这个支架,支撑起了浅水清,也支撑起了铁风旗全军的作战意志。
一旦这个支架倒下,则铁风旗再无胜利的可能。
此刻在马上,浅水清坐得更高,看得也更远。
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石容海的传令兵,已经向那支令他深深忌惮的重骑部队跑去了。
很显然,石容海要强攻他的本阵了。
在他放弃后阵防守之后,浅水清就已经在等着他这样做了。
“这么快,就要用上自己的王牌部队了嘛。石容海,你还真是不留私货呢。”浅水清吃吃地笑。
他抬头看天,随着时间的一分分推移,阳光已经逐渐强烈起来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浅水清喃喃道:“让兄弟们给他石容海露一手吧,也让这家伙好好开开眼。”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三十章 新年第一战(4)
重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其实与八臂连环弩很象。
他们的真正作用,也是用来冲垮敌阵的。
假如说轻骑兵是千里包抄绕后迂回的高手,那么重骑兵就是攻坚折锋的强者,他们的任务,永远是通过自己强力的冲锋冲垮冲散敌阵,为后续部队的进攻制造良机。
轻骑兵,就好比是一把锋利的剔骨牛刀,总是沿着对方的骨头缝下刀,下刀速度飞快,却绝不硬撼那硬骨,通过剥离,分割其薄弱之处,来孤立和削弱这一块块难啃的硬骨头,最终完成一次华丽而艺术的分割。
而重骑兵,就好比是一把鲁钝厚重的大肉斧,他们不会什么华丽的切割之术,不可能通过速度肉分成一片片的切割开来。他们用自己强悍的力量,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