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静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敌军走近卢龙塞,特意赶到了望日楼。由于最近太累,不知不觉他就坐在屋内椅子上睡熟了。
田静看到了敌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很大一群敌人。卢龙塞的士卒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鼓声的同时,一窝蜂的拥上了城楼。李弘和程解挤到城墙垛子边上,向塞外的大草原上看去。
乌丸汗鲁王乌延的三千部队居中,鲜卑阙机大人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左翼,鲜卑素利大人的部队在右翼,整个大军呈品字形,整齐有序的往卢龙塞走来。
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骑兵排成长长的队列,在嘹亮高昂的牛角号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走了过来。
城墙上,汉军默默的排成散乱的阵形,一动不动的望着敌人在向卢龙塞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地跳动着。
李弘慢慢看清了敌人的旗帜,他突然发现素利的战旗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不禁兴奋起来;“胖子,是鲜卑的胖子。狗日的,这次一定要和他交交手,看看谁的力气大。”
他站在城墙上大呼小叫,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股豪勇之气却突然感染了周围的战士。他们立即从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恢复过来,随即议论纷纷,很快就谈笑风生,“你说他吃什么长那么胖?”
“吃草料呗,你没看都快赶上草原上的肥牛了。”这种轻松的气氛立即象春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城墙,吹到了卢龙塞的每一个角落。
田静看到战士们很快就从震骇中惊醒过来,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击鼓手,擂鼓整队!”
传令兵立即退出人群,对站在最外围的旗令兵说道:“大人有令,擂鼓整队。”旗令兵立即跳到城墙垛子上站着,对着卢龙楼上的鼓台打出了旗语。
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就象天上击下的闷雷一样,炸响在每一个士卒的耳畔。战士们立即就象炸了锅一样,四散奔跑,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战旗下。
李弘到卢龙塞已经有十几天了,好歹也参加了几次部队训练,对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清楚的。他赶忙召集自己这一什的士卒,集中到百人队战旗下。然后程解带着他们集中到左屯战旗下。一屯两百战士。一曲辖左右两屯,四百战士。一部辖左右两曲,八百战士。
田静站在望日城楼下,望着左右两部士卒列队排好阵势,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他猛地抽出长剑,高举过顶,高声吼叫:“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周围的士卒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士卒听到了,所有的士卒都听到了,就连击鼓手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杀……”
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宇。
乌延就象没有听到汉军的呼喊,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坚决的往前走着。
双方相距三百步。乌延举手,示意大军停下。八千人马就象一个人似的,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步伐一致的停了下来。
汉军哑雀无声,整齐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乌延骑着他的红马,开始沿着中军奔跑。
他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然高举过顶。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牛角号同时吹响,随即三千大军几乎同时喊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呼……嗬……”
这一声吼,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激烈,那么浑厚,那么巨大,几乎在瞬间席卷了天地间的所有生灵。
“呼……嗬……”
阙机,素利的部队不甘人后,随在后面,再次吼了出来。
八千人的吼叫,其震撼力是无法想象的,它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士热血沸腾,再不恐惧,再不退缩,再不畏死,一往无前,直至血染沙场。
汉军惊呆了。
八千人的巨吼仿佛要震碎卢龙塞,仿佛要把他们统统震为齑粉。这吼声对汉军士卒的自信是个巨大的冲击。
田静冷笑一声,突然跑到左侧掌旗兵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大汉军旗,几步就跳到城墙垛子上。士卒们的目光顿时被他的举动吸引了。
田静站在城墙垛子上,背对着胡族大军,面朝着自己的士卒,用力挥动着巨大的军旗,竭尽全力的叫道:“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士卒们被田静的英勇感动了,他们好象突然忘却了敌人的巨吼,忘却了敌人的吼叫还在草原上回响,他们再次振臂,一个个声嘶力竭的高吼着:
“杀……”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雄伟巍峨的关隘上,照在萧瑟荒凉的草原和绵延千里的群山之间,给寒气逼人的北方清晨驱走了雾霭,带来了丝丝温暖。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3)
熊霸在天尚未亮的时候,匆匆赶到了大营。乌延得到通报,马上出帐迎接,同时命人去请两位大人。他可不敢怠慢这位鲜卑的重臣。上月在弹汉山,正是由于熊霸的帮助,和连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大事,就把落置鞬落罗大人和他的一班势力摆平了。和连对他青睐有加,极力挽留他留在弹汉山。但熊霸还是回到了慕容风身边。
熊霸坐在乌延的大帐内,打开了一张很大的牛皮地图,铺放在地上。乌延和阙机素利围了上去。
“大王,两位大人请看,这是卢龙塞。”熊霸微笑着,右手虚按在地图上方来回摆了两下道。
“汉人当初修建此要塞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整个要塞是一个庞大的‘日’字形防御阵型。即使第一道防御被攻破,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坚守这么大一个要塞是需要兵力的,但是他们现在只有两部人马一千六百人。大概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我们的攻击,把我们忘记了。” 熊霸用手在要塞的侧面点了点。
“大帅认为,我们正面强攻卢龙塞损失巨大,得不偿失。他建议在卢龙塞的正面实施佯攻,而以主力攻其一翼,先破其一点,打乱敌人的防御阵线。汉人一旦失去侧翼保护,其正面防守必然会压力剧增。此时他们只能抽调兵力,重新夺回侧翼。而我们就趁汉人首尾不能兼顾之际,集中兵力,再在正面给予其重重一击,一旦其防守崩溃,卢龙塞就是我们的了。”
“大人能否仔细解释一下?”乌延随即说道。
“大汉人的第一道防御非常具有威胁性。其正面城墙高大宽厚,两翼辅墙依山而建,都是易守难攻。尤其是它的辅墙,对整个要塞的防守起了关键的保护和加强作用。当要塞正面防守出现危机时,他的两翼立即可以支援兵力。辅墙的地势比主墙高,攻城部队也正好在它的有效射程之内。但是有利必有弊。一旦辅墙丢失,对主城墙的防守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所有的有利条件都会变成不利条件。”
“要减少正面强攻的阻力,就必须解决它的辅墙云楼和梅楼。要塞左翼的梅楼地势比右翼云楼要低。我们在佯攻主城墙时,以一部主力攻打左翼梅楼。汉人在防守我们正面攻击的同时又不敢放弃自己的左翼,他们在无奈之下只有派出预备军。我们就在梅楼上把他的预备部队全部消耗掉。这个时候我们再突然主攻地势最高的云楼。没有支援的云楼必将被我们一举拿下。”
“汉人失去了云楼,守城部队的右翼就会全部暴露在我们弓箭的射程之内。此时我们以全部主力攻打主城墙右翼。卢龙塞的第一道防御阵线立即就会全部崩溃。失去了第一道防线,人数士气都遭到重大打击的敌人,能够坚守卢龙楼多长时间呢?”
“所以,正面的佯攻一定要把握好攻击的次数和间隔时间,既要让汉人觉得这就是主攻方向,又要让汉人觉得自己尚可守住,无须预备部队支援。而攻击梅楼的部队要打得狠,打得激烈,要大量消耗汉人士卒,让汉人误认为我们要从那里突破。记住,关键不是占据梅楼,而是要迫使敌人把预备部队全部拉上梅楼,送给我们消耗。”
素利嚷了起来:“熊霸,你这摆明就是要我拼光老底吗?”
“胖子,你叫个鸟,你这次来了多少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拔你几根毛算个屁!你的部队正对要塞左翼,你又是我们大鲜卑族最勇敢的勇士,当然你去攻打最合适。攻打一个小小的梅楼,是不是辱没了你的本事?”熊霸笑眯眯的道。
素利没有作声,脸上有点不痛快。
“你放心,梅楼上的敌人不会超过两百人,你的损失不会象你想象的那么大。”熊霸看他心里不乐,赶忙安慰他道。
素利一听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你没有骗我?”
熊霸摇摇头,“绝对不骗你。”随即他向乌延拱拱手,客气地说道:“一切听汗鲁王吩咐。”
乌延望了他们三个一眼,心里想:你们三个都坐在这里,把什么都定下来了,还会听我的?笑话。鲜卑人都是狼崽子,就等着乌丸人的血给你们铺路。他心里恨恨的骂着,嘴里却高声应道:“哪里话,我以大帅马首是瞻。一切听大帅的。”
阙机和素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说道:这小子还挺识相的。
田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胡族大军的大营,脸上一片肃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身披盔甲的军官。左侧黑瘦的高个中年人叫王进,右侧魁梧的中年人叫柴挺。他们是卢龙塞边军的军司马。一般来说一个军司马最多领军一部六百人。但大汉国对边军的编制是特定的,一部两曲,八百人。至于都尉,校尉则看情形,到底领军几部人马。按照惯例,两部人马为一营,两营人马为一军。在卢龙塞,奋武校尉田静就是领一营人马驻守边关。
田静在正面战场上投下了整整五屯,一千人马,备齐了所有的守城器械,准备与敌人血战到底。在两翼辅墙上各自安排了一屯人马,以为后援和辅助防守。他只留了一屯人马做预备部队,其余一些马夫伙夫文职人员留守卢龙楼和看守新月楼。他手上的兵员有限,面对敌人八千大军的攻击,他也感觉到捉襟见肘,无米下锅。
王进和柴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默默的随在田静身后,望着塞外草原上绵延数里的胡族联军大营,心里沉甸甸的。
昨天快骑已经出发,向幽州刺史刘虞和右北平太守大人刘政再一次发出了求援请求。田静心里透亮,以现在的人马,支撑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时间再长就难说了。如果两位大人的援兵不能在半个月内赶到,卢龙塞失守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大人,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后勤补给部队上午全部到了,大约有好几千人,押运着大量草料辎重驻扎在蛮子大营的后方。蛮子这次决心大了,看情形是要不死不休了。”王进微微皱着眉头,轻轻说道。
“这些蛮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入侵了,估计是皮痒了,要摔打摔打。”柴挺恨恨地说道。
“随补给部队过来的几千人可有骑兵?”田静上午在城墙上观察一阵之后,因为事情忙到卢龙楼去了,并没有看到敌人的后勤补给部队赶到卢龙塞,他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从远处看都是牛车和马车,估计都是蛮子族内的老老少少。”
田静转过身来,望着他们,神色凝重地道:“此次胡人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其最早的攻击势头一定会猛烈无比。告诉士卒们,要不惜代价坚决顶住胡人的攻势,重重打击这些蛮子的嚣张气焰。看看是蛮子的大刀长矛锋利,还是我们大汉的铜墙铁壁厉害。”
李弘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鲜卑士卒跑到梅山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梅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到了上午,鲜卑士卒在汉军长箭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李弘觉得不对劲,随即喊来了程解。
程解趴在城墙垛子上,看了一会儿,问李弘:“黑子,有什么不对吗?”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4)
程解非常强壮,比李弘还壮实,个子也不高,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李弘望着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鲜卑人用土袋能干什么?无非就是用来填补什么地方。主城墙五丈高,鲜卑人就是用一个月挖土装袋,也填不到那个高度。我们这里城墙依山而建,随山势而上,高不过三丈。如果敌人从半山腰开始紧贴着城墙根用土袋码成一个平台,他们就有安放云梯的地方,就可以用云梯攻击我们了。”
程解想都不想,笑道:“你不要瞎想了,疯子才会想到从山上攻击城墙。山上地势倾斜,不但无法立足,连兵员器械补充都非常困难。不要以为他们蛮子都是蠢蛋,他们精明得很。就算有了可以让他们架放云梯的地方,他们要投入多少人才能攻上来?不可能。”
“可我们只有两百六十人,分布在八十步长的城墙上。不但兵力分散,难以展开有效阻击,而且一旦被敌人攻破,对防守在主城墙上的士卒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李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极力想说服程解。
“没有人了,知道吗?没有人了。”程解自己也知道,有异常情况肯定要汇报上去,但汇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要人。
程解看到李弘面色难看,安慰他道:“我去汇报,行了吧。你在这继续盯着。”说完他顺着城墙往山顶上跑去。云楼就在这小山顶上。
屯长周昊倒是非常重视,带着两个人飞一般跑了下来。周昊也是个典型的北地汉子,高大结实,一脸虬须。他听完李弘的解说,望着在山上忙忙碌碌的敌军士卒身影,大手用力的拽着胡子,想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再探。”
中午的时候,军候大人武飞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周昊赶忙迎了上去,顺便说了一下早上的发现。武飞非常吃惊,急忙走到斥候队防守的区域。听完李弘的解说,他用力拍了拍李弘的肩膀,夸了他一句:“不错,有眼光。”回头对随从大声说道:“立即禀报军司马王大人,快。”随从飞一般跑走了。
武飞三十多岁,留着短须,两只眼睛咪咪的,看上去总是面带笑意。他望着周昊,程解,指着李弘说道:“这个什长很有头脑,比你们两个聪明。”然后留下一脸得意的李弘,领着周昊和程解继续往山上去了。
午饭刚刚吃完,李弘立即发现不对了。他发现山上的鲜卑士卒数量突然增多了。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更多的士卒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散布在半山腰处。程解走过来,也发现了异常。他奇怪地说道:“这些蛮子想干什么?”
“蛮子要进攻了。”李弘谈谈地说道。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胡族联军大营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卢龙塞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大营里来回穿梭,士卒们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紧张有序的向各自的战旗下集中过去。
城墙上卢龙塞的士卒们纷纷站起来,往胡族联军大营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在要塞广场上,忙碌的士卒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向城墙上望去。
站在城墙上的田静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钢枪。他望着已经准备出动的胡族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内墙上的旗令兵做了个手势。
猛烈的鼓声突然在卢龙塞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