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现在才来尽孝,早干嘛去了?”顾大娘骂道,“把这东西给我丢出去!”
“真要丢?那我爹的腿?”恒生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蹭到顾大娘身边,“娘,你晓得不,这药是京里的老御医开的,老御医,给皇帝治病的!人家开的药效果得有多好啊!你想想我爹,每次天阴下雨他的腿就痛,严重的时候连觉都睡不好,你忍心他一直都这样吗?”
“是啊,大娘,”乌荷也凑到跟前,仰起小脸声音细细的,“……如果把药扔了,大伯的腿就治不好,治不好腿,他会难受,大娘和恒生都会伤心,乌荷也伤心……大娘,不能扔!”
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顾大伯心里老大安慰,孩子们没因他们俩的态度而就此生分了。真好!
“乌荷,”顾大伯将药材推到桌边,“拿去扔了。”
“为什么?”乌荷不解的看向顾大伯,不是每次浮生送回的东西他都叫自己收下吗?怎么这回又不要了?乌荷怕顾大伯不明白,急切的冲他使眼色,“红枣,药……“
“我知道是药,拿去扔了,反正疼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以后咬着牙慢慢熬就过去了。比起心中的怒气,这破腿有什么大不了的?丢出去,丢出去……”
“丢什么丢?”
顾大娘喝道,顾大伯刚刚说话的声音透着满腔的无奈和辛酸,想起这些年丈夫被腿伤折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顾大娘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比起丈夫所受的磨难,自己多咽口恶气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大娘咬咬唇道,“这是咱们拿红枣换的,丢了可惜……”
恒生与乌荷相视一笑,顾大娘没好气的横了他二人一眼,“别光顾着高兴,你们俩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去大姑奶奶家换东西,叫别人知道了,我这老脸可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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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缸里没水了。”
“叫恒生去挑。”
“恒生不在……”
“还有乌荷嘛。”
“乌荷也不在……“
“怎么回事?”顾大娘从屋里出来边系腰带边往两个孩子的屋里寻去,被子叠的好好的,人却不见了。她又回到厨房,顾大伯靠在拐杖上,手里拿着药包,一脸的无奈。顾大娘伸着脖子往锅台水缸里看了看,一滴水都没有。
“要不,将就把井里的水打上来用用?“
“那
☆、零肆陆(最新版)
“是呀是呀……”
顾大娘何曾被这些暗地里笑话了他们顾家好几年的人这样奉承过,听着他们左一个感谢右一个羡慕,还有堂堂吴村长的巴结,顾大娘本就松动的心立时飘飘然,直起脖子,脸上火辣辣的甚是有面子。
大家议论了一番,突然有人问道,“浮生在哪儿,咱们去拜拜县太爷吧……”
吴村长点头附和,“应该的,应该的,顾家媳妇儿,浮生呢?”
“在……在……”顾大嫂不好意思说浮生不在自己家而是借住在大姑奶奶那儿,正踌躇着,二丫头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叫,“婶子赶快,浮生哥哥病到了……”
顾大娘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提着裙子转身就往大姑奶奶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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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幽幽醒来,已经躺在了自家屋里。一直守在床边的青衣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那么烫了,”顺手换了张热毛巾覆在额上,忧蹙着眉道,“恒生配的药真凶险,你这几天一直高热不退,人也迷迷糊糊的,连我都以为你是真的生病了,害我担心了好久。”
乌青红肿的眼中浸出两滴泪水,其状甚是可怜。
浮生抬手像她眼角试去,青衣情不自禁贴着他的手蹭了蹭,泪水滚滚而下。
“……没事了,”浮生虚弱的笑笑,拧着头往外看去,“……我娘气消了没?“
“早消了。”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青衣破涕为笑,“你这昏迷高烧人事不省,恒生装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成日在她耳边念叨凶险凶险,就连吴村长都被哄的劝她节哀顺变。老夫人老爷子被吓得不清,真以为你不行了,抹着泪守了两天两夜,直到恒生说无碍了,他们才放了点心,就这样,老两口还逮着恒生骂了一通,说他学艺不精,连自家哥哥都治不好……”
“到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青衣叹口气,“……我只盼着公子事事如愿……”
顾氏屋中,顾大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喋喋不休道,“……他爹,看着浮生病成那样,我也想通了。你说我咋这么糊涂?他没回来前,我每天担心他被人骗到哪个犄角旮旯遭苦罪,他好好的回来向我磕头认错,我偏又计较起他丢下咱们跟着外人跑了……可这些日子,他闷声不响的给咱们挑水劈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这好东西可劲的叫乌荷往家里拿,我这心啊,总不是滋味儿,而且呀……“
“而且他帮着咱们村干了大事,大家伙儿都谢着你养了个好儿子。”顾大伯吸着烟斗,眼睛也红了,“说实话,比起他的安康和顺,咱们那股怨气算什么。浮生再不懂事,可他出人头地了也还记着回来给咱们做儿子!”
门外,恒生与乌
☆、零肆柒(最新版)
“孝顺个屁!“顾大娘点着他的脑门质问,“小兔崽子你就是诚心和我过不去。我给你哥和乌荷创造条件,你捣什么乱?”
“没……”恒生见自家老娘狰狞的跟只斗眼儿鸡似的,憋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
顾大娘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许笑,我和你说正经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待,你啥意思?”
“没意思……”
顾大娘双眼一瞪,恒生晓得是真生气了,忙收敛了笑容,诚恳的道,“真没其他意思……别哼呀,我说就是了。”恒生咽口唾沫,“我就觉着吧,我哥和乌荷他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顾大娘一脸的不明白,“浮生是我儿子吧,乌荷是我养的媳妇儿吧……”
“我也是你儿子……”
“废话!”顾大娘自顾自往下说,“……我把乌荷买回来,就是打算给你哥收心做媳妇的。”
“不是我哥走了没做成吗?”
“可现在回来了呀!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把这事儿给办了,我和你爹也好早点抱孙子。”
恒生头疼的望着顾大娘,她到底有没有听他讲?
“娘!”恒生抚额,“我哥真不喜欢乌荷,他心里的人是青衣!“
“放屁!“顾大娘粗暴的抢白道,“什么青衣白衣的,一看就和姓梅的一个样,我才不会答应。再说了,你哥也不见得喜欢她。否则,她跟了你哥五六年,怎还没娶进门?算了,”顾大娘站起身,“我懒得同你鬼扯,我找你哥去,要不要娶乌荷,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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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浮生娶乌荷,这怎么行?恒生追出门,拦住顾大娘的去向,急切地道,“娘,你不能……”
“大娘——”
凄厉哭嚎的声音震动耳膜,大枣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惊飞一片。
恒生与顾大娘双双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落魄的泥人姑娘,头发蓬乱如草,衣服挂满干掉的污泥,全身上下惟有一双圆圆的杏子眼还看得分明。
“恒生——”泥人姑娘扔掉肩上的包袱飞也似的扑进恒生怀里,紧紧抱着他,“乡巴佬,我来找你了……呜呜……”
“大……大小姐?”恒生目瞪口呆,宋欢儿专程来找他,还以这种惊世骇俗的形象出现,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你怎么……怎么到这儿来了,还有……你这身上这是哪里弄的……”
宋欢儿扒在恒生胸口,一个劲的哇哇大哭,恒生举着双手试了老半天都没把她拉开,急得向自家老娘求助,顾大娘被宋欢儿哭的心都酸了,拍着她的背哄道,“大小姐受委屈啦,你们家里人怎么不跟着……”
“大娘,“宋欢儿埋在恒生怀里哀哀戚戚,哭的嗓子都
☆、零肆捌(最新版)
小醋坛子!恒生摸摸鼻子,轻笑转身,漆黑的廊檐下,宋欢儿擒着灯台赤足站在冰冷的泥地上,夜风刮起她身上单薄的寝衣,犹挂着泪痕的脸茫然无措的看着他,“恒生,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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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生走到近前,见宋欢儿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在夜风中瑟缩不止,不由得蹙起眉头问,“大小姐,你怎么了?”
宋欢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身后黑漆漆的屋子道,“床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恒生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宋欢儿迟疑的摇摇头,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说话都开始结巴。
“会……会动,还会……叫……你快去看看……”
又会动又会叫的,恒生失笑,“别是老鼠吧。”说着朝屋里走,宋欢儿举着烛台跟在后面,晕黄的灯光照着眼前方寸大的地方,恒生仔细瞧了瞧,被单和褥子都半掀开,上面有几道睡觉的褶皱,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床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恒生又退了一步,用脚踢了踢木床腿,也没听到老鼠的叫声,便放下心道,“大小姐不用怕,没有……呜……”
恒生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上就被捂了个东西。看着宋欢儿近在咫尺的扭曲面孔,恒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举起双手欲要推她,手刚触到宋欢儿的胳膊,就感觉一股酥麻的窒息感从头部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先是脖子再是手,接着就是双脚。脚上的力气像被人从外边抽走一般,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恒生无力的向后一扬,疲软的到在身后的床上。尚算清醒的意识强令他转动着眼珠子瞟向宋欢儿来不及垂下的手,果然是他无比熟悉的麻药包!
恒生脑子里纷纷乱乱,根本不及细想宋欢儿此举的目的。他只是凭着本能曲起胳膊,想用无力的双手支撑自己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
“没用的,恒生。”
恒生瘫在床上喘息着,炯炯有神的双眸忿忿的瞪视着宋欢儿,“为……什么?”他此刻竟然连说话都颇费力气,该死的!恒生懊恼的举起拳头想用力的砸床板,然而胳膊根本不听使唤,软趴趴的举起来又软趴趴的跌下去……
“为什么?!”恒生赤红着双眼,怒目而视,显然是气极了。
宋欢儿从来没有被恒生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过,心里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难过。这个是她喜欢的人啊,而她却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如此不耻的事情来。
宋欢儿羞愤莫名,可是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她又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凛然道,“恒生,你要了我吧!”
恒生如被天雷劈中,僵在原地,瞪大眼眸定定看着宋欢儿,完全不敢相
☆、零肆玖
四周黑魆魆,静悄悄,间或听得见夜枭凄厉的鸣泣。
乌荷走的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浮生很担心,好心提议道,“乌荷,我牵着你吧。”
“不用……啊——”身体又歪了歪。
“没事儿吧。”
“没,”乌荷浅浅的应着,脚下一拐,又是一阵短促的闷哼。
“乌荷,把手给我!”浮生无奈,果断的挡住乌荷挑眉伸手。
乌荷渴望的看了眼,咬咬唇,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不用……”拒绝的声音弱弱的,明显的口是心非。
浮生失笑,怎么连这别扭的脾性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叹口气,浮生好整以暇耐心诱导,“乌荷,你不是叫我哥哥吗?哥哥不是外人。”
“可是,恒生说哥哥更不行……啊——”
浮生一把拽住乌荷的手,心里简直哭笑不得,恒生这臭小子到底教了乌荷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低头看了眼犹自挣扎的乌荷,浮生故意用力扣住她的手,逗道,“瞧,是我硬拉着你不放,不是你要给我牵。你若是不服气,可以强迫我给你牵,若是不方便,也可以叫恒生来牵,我不会计较的。”
这样……行吗?
浮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乌荷内心里小小的斗争了一下,渐渐停止了挣扎。浮生是哥哥,是为她好的家人,自己不能小心眼儿。想通了这层,乌荷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大娘的毒打下救出自己的哥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却又倏的顿住,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乌荷停下脚步,直起脖子往前望了望,然后一脸惊喜的侧身嚷道,“哥哥,我听见恒生的声音了。”
“在哪儿?”浮生声音有些激动。
“就在前面!”
浮生凝神细听了听,随着夜风,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哗哗哗,是河水拍打堤岸;呼呼呼,是山风吹拂禾苗;嗡嗡嗡,是夜枭扇动翅膀……此外再没有其他。
浮生失望的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不是,”乌荷焦急的跺脚,“是恒生,恒生在说话,他在说话……糟了,他好像走远了!”
“恒生——恒生——”乌荷突然松开浮生的手,提着灯笼加速向前跑,小小的身子闯入漫天的夜色中,很快就化作一点不断跳跃晃动的萤火。
“乌荷,别跑!”浮生焦急的呼唤,“停下,停下——”一面叫着一面迈开步子追上去。
乌荷的步子不稳,却跑的很快,浮生只觉得那抹萤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噗通——远远的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微弱的萤火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然后
☆、零伍零
乌荷与浮生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出早工的农人从坑里边救上来。
浮生的脚崴了,乌荷便扶着他的胳膊,一瘸一拐往太平村去。一路上遇见了好些村人,可是没有一个是出来找他们的。乌荷很奇怪,不明白恒生为什么不来找她。
“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浮生宽慰着乌荷,内心却一直在打鼓,他隐隐约约察觉出这种不寻常里面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两个人回到家,敏锐的发现客房门口多了几张陌生面孔,个个横眉冷目,表情不善。浮生蹙眉,不明白这群人是何来历,恰在这时,青衣端着冷掉的炭盆从客房里出来,一见他们平安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青衣……”浮生正待问,青衣摇摇头,为难的道,“公子,你还是先去堂屋看看吧……”
堂屋里此刻已经吵作了一团,昨晚上来的那个胖胖的中年人——也就是打理着三县七镇回春堂生意的宋家门人夏掌柜——此刻正坐在堂屋中冷冷的打量着顾大娘,“大嫂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顾大娘一脸的不解,“这话怎么说?”
夏掌柜心中冷笑,“你儿子拐了我们大小姐就这么算了?”
“拐?”顾大娘咋舌,继而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是你们大小姐自己跑来的,她不想待在家里,想来瞧瞧我和她大伯……”
“呵,笑死人了!”夏掌柜倨傲的瞥了顾大娘一眼,挖苦道,“大嫂也不找块镜子好好照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我们大小姐的大娘大伯会是你这副德性吗?”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恒生猛然抬起头道,“夏掌柜我对您以礼相待,是敬您为一方掌事。可您现在却侮辱我爹娘,恒生只能对您说一句,请您嘴巴放干净点!”
“哟,”夏掌柜皮笑肉不笑的道,“自己事儿做下理亏事儿,还嫌我说话不好听,真真是笑死人了……”
“如何理亏?”恒生据理力争道,“大小姐自己跑来的,事前我们家的人均不知情,何谈拐卖一说?此外,她夜半外出,失足落水,我们全家人找她,救她……这些您都是看到的,为何还要胡搅蛮缠?”
“顾小哥这话哄哄别人还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