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有一个绣架,刘氏定睛看了一下,似乎绣的是喜上眉梢的图。旁边绣笼子里放置着各色丝线,有些凌乱,但是看的出是常用的。
东面的那张雕百子千孙拔步床上垂挂着雨过天青帐子,整间屋子布置很温馨。
刘氏环视一圈赞道,“妹妹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妙人儿,瞧这屋子布置的,让人一进来就舒服的很。”
福儿浅笑,“姐姐夸赞,都是些不起眼的物什,算不得什么。”
刘氏瞧着她笑,“不起眼都能布置的这么好,还不是个巧手的人儿吗?”
福儿忙笑着请刘氏吃茶。
“要我说,妹妹刚进府,有些事儿不知道也就罢了,也怪姐姐没有早日告之妹妹。那小秦子是爷
身边得意的人,妹妹可是哪里得罪了他?”刘氏喝了口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福儿。
福儿眨眨眼,一脸迷茫,“姐姐这话从哪听的?秦公公对妹妹礼遇有加,妹妹不记得哪里得罪过秦公公。”
刘氏手一顿,复又笑道,“妹妹到底年幼了些。”
像是想到什么般,刘氏叹了口气,“妹妹是不知,咱们府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年了,竟也只有侧妃娘娘生了大公子,其他的……除了那个命不好的潘侧妃……竟再没有个怀孕的。”
刘氏看了一眼福儿,“妹妹说说,这到底是爷的子嗣缘浅呢?还是侧妃娘娘的福气太好呢?”
福儿被刘氏的话吓了一跳,刘氏这话……察觉到刘氏正在打量她,福儿忙隐了心思,“爷福泽深厚,侧妃娘娘自然也是有福之人。”
刘氏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福儿,“听说妹妹闺名叫福儿?”
福儿点点头,“确实叫福儿。”
“或许妹妹才真是个有福气的,爷顾念妹妹年幼,特特吩咐小秦子送了避子汤来不让妹妹受苦,妹妹真是爷心尖上的人呢。”刘氏的语气有些轻佻。
原来还有这个传言啊……
福儿装傻充愣的应付过去,又闲话了两句,刘氏这才告辞。
接下来的几天,苏氏和杨氏接连召了福儿前去小坐,福儿这几天也感受到各种怪异的目光,有了刘氏的来访,福儿心里也有了底子,不管谁旁敲侧击的问,她只一眛装傻充愣。
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六月的天还不是很热,福儿每日里过的轻松惬意,除了新婚那夜,之后她应有的两天侍寝的日子立嘉容也没来,福儿也乐得自在。
前有避子汤的事,之后立嘉容再未踏足过福儿的小院,未得宠先失宠的福儿彻底沦为了王府的笑柄,众人皆以为福儿得罪了小秦子,致使小秦子在立嘉容面前使了坏,无形中倒让小秦子在后院的地位又高了几层。
这些话自然都传到了立嘉容的耳朵里,立嘉容沉着脸听完后只说了句,“府里的人太闲了。”
因着这句话,小秦子先后发落了几个奴仆,后院的流言才渐渐消了下去。
福儿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她除了前几天被人烦扰,之后确定了她失宠后再没有人关注过她。福儿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每天请安之后回到自己的院子
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闲适的日子堪比神仙。
春梅和春兰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福儿虽然失宠,但是碍于立嘉容定下的严苛规矩,吃穿用度不曾被苛刻,习惯了以后倒也觉得挺不错的。
☆、赏菊(上)
入府一个月,福儿早已经习惯了请安时众人的漠视。也是,对着一个失宠的妾室,实在不值得花费太多心神。
福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的隐着自己的身形,整个正房在大家有意的凑趣中显得一派和谐,唯一较为安静的地方就数福儿和黄氏这边。
福儿微垂的目光落在黄氏交叠在膝头的手上,肤如凝脂,白玉无瑕,纤巧的手指平静的放着,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
黄氏这样的女人,只是单单坐在这儿便自成一股气度,纵然她再沉默,众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一道锐利的目光摄住她,福儿敏感的感觉到了这道来自斜上方的目光,福儿又垂了垂头,将自己缩的更低,那目光丝毫不让,压迫的福儿几乎喘不过气来。
黄氏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朝福儿这边侧了一下,那道目光骤然移开,福儿轻轻松了口气。
她微微抬头。
坐在她斜上方的,有苏氏,也有杨氏。福儿轻轻的扫过,又感觉到不对,再看一眼,还有一个人,苏氏身后站着伺候的袁氏。
每日请安后需在苏氏这里用早饭,苏氏也算是一个宽厚的主母了,原本除了侧妃,剩下的姬妾都要站着伺候,但是在苏氏这里,只有两个侍妾袁氏和王氏不得上桌同食,福儿她们在摆箸之后可以用过早饭再走。
而立嘉容留宿的话,第二日的请安便可免去。昨晚立嘉容是在王氏的房里留宿,所以今早并没有看见王氏。
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默默的吃完饭后按照惯例还会再陪着苏氏说一会儿子话。
漱了口,丫鬟们换了茶上来,苏氏用过,这才看了一眼众人说,“皇上前个儿赏了爷一盆稀罕的极品孔雀菊,爷不敢自己独赏,便打算在十日后邀了几位王爷王妃一同来咱们府上赏菊,咱们府里很少办这等宴会,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只是单单赏菊稍嫌单薄了些,妹妹们可有什么好法子?”
立嘉容的长子立沛源近日又得了风寒,杨氏彻夜照顾,苏氏免了她好几日的请安,待立沛源好些了,杨氏的请安又恢复了。
可能是太累了,杨氏今天看着精神也不是很好,化了妆也遮不住眼角下的一片乌青。
福儿有些好笑,她入府一个月多,竟然从未见过立沛源。
杨氏眼中一亮,“敏王妃也会来吗?”
苏氏笑笑的看着她,“敏王妃自是会来,你们姐妹二人素来亲厚,有妹妹替我招呼敏王妃,我可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刘氏眼珠一转,“王妃娘娘,此次来的只是众位王妃吗?”
如果来的只是王妃,那么她们这些庶妃就没有资格出席了。
苏氏笑的很和气,“当然不只是王妃,侧妃们会来。还有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你们也要帮着招呼才是。”
刘氏马上笑着应承,“还请王妃放心,妾身一定办好差事。”
苏氏满意的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黄氏,审视了片刻才彷佛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黄妹妹容貌出众,又擅琴,不如就展现一番,也显得咱们王府人才辈出。”
居然把黄氏当做家伶让在宴会上助兴!
福儿察觉到黄氏的手指微缩,她们这样的庶妃在主母眼里,果然什么都不是。
福儿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呵,敢情倒好,黄妹妹生的这般颜色,光弹琴有什么趣儿,不如再献舞一番,岂不更显得娘娘知人善用啊。”杨氏轻蔑的在一旁笑道。
这么久以来福儿已经发现了,黄氏就是苏氏和杨氏打擂台的靶子,黄氏的美色,让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被人拿出来冷嘲热讽,苏氏厌恶她,杨氏忌惮她,每个人都要拿她的长相来说道说道,生怕旁人不知道黄氏是以色事人。
也不怪苏杨二人,这府里其他的女人不是皇上赐婚就是政治联姻,唯独黄氏,是立嘉容办差路过一个小县时带回来的女人,而且不只如此,听说黄氏原本是被父亲准备送给平国公的,恰好立嘉容路过,黄氏不愿被送给一个耄耋老人,以一曲琴成功的让自己到了立嘉容身边。为了她,立嘉容和平国公至今都相看生厌。
这些都是春兰从刘嬷嬷那里打听到的,福儿听后只觉得不可思议,以立嘉容那样冷清的性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宗亲?
“什么知人善用?”
说曹操曹操到。
福儿正胡思乱想着,立嘉容就大步踏进来了。
苏氏快步上前行了礼,满屋子呼啦啦跪了一地,福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呆了一下,身子就已经自发自动的跟着众人跪下了。
立嘉容清冷的眸子扫过她,见福儿一脸茫然,眼神呆滞,心里不由得一怒,这女人还
是这么没眼色!
立嘉容大步走过,苏氏亲自上前端了茶,才在立嘉容下首坐下。
“刚刚在说什么?”立嘉容一抬手,众人这才站起来,分别坐下。
杨氏巧笑倩兮,“王妃娘娘正在安排几日后的赏菊会呢,娘娘知人善用,打算让黄妹妹献琴一曲,以舞助兴呢。”
苏氏冷冷的看了杨氏一眼,瞧着立嘉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爷,妾身想着单单赏菊未免有些单调,不如在赏菊那日设个彩头,各府女眷吟诗作曲,想也别有一番雅趣。黄妹妹的琴技出众……”
立嘉容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头。苏氏垂下了眼脸,心里把杨氏恨了个半死。
“黄氏你意下如何?”立嘉容看向黄氏。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黄氏身上,福儿看看立嘉容,再看看黄氏,不明白立嘉容准备做什么。
黄氏微微抬头,眼中波澜不兴,朱唇轻启,“妾身一切听从王爷吩咐。”
声如珠翠。
福儿看向立嘉容,只见立嘉容垂眸沉思片刻道,“王妃这法子……既然如此,那日你就好好准备准备,以歌舞助兴吧。”
福儿愕然。
苏氏眼中闪过狂喜,得意的看向杨氏。杨氏恨恨的咬着下唇,垂下头去。
立嘉容环视一周,目光在福儿身上停留一瞬,看向苏氏道,“还有什么安排?”
苏氏忙答,“回爷的话,这次赏菊会需用心准备,妾身以为,几位王妃和各府夫人就由妾身和杨妹妹招待,各府的小姐便让刘妹妹多用些心思。陈妹妹她……”
苏氏迟疑了一下,扫过福儿这边,这种宴会福儿着实不想参加,看见苏氏看过来,福儿马上战战兢兢的跪下去,犹犹豫豫的说,“回爷、王妃娘娘,妾身近日总觉得身子不适,怕是染了风寒,不敢冲撞了贵人。”
立嘉容剑眉一蹙,冷冷的看着她,“身子不适?”
福儿紧张的绞紧手里的帕子,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回爷,是……是的。”
立嘉容的眉心深深的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手一挥道,“既然身子不适,就待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没事别出来了。”
福儿松了口气,诺诺的坐下。
立嘉容又看向杨氏,“沛源最近怎
么样?”
杨氏娇滴滴的笑道,“多谢爷惦记,沛源近日身子好多了,只是天天想着见父王,今早儿还说昨晚梦见父王了呢。”
说罢,杨氏满意的看着苏氏瞬间有些灰白的面孔。
立嘉容丝毫不觉,口气柔和了许多,“一会儿午饭摆你屋里。”
杨氏满脸喜色,连连道是。
福儿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立嘉容很快的扫了福儿一眼,又移了开去。
闲话了几句,立嘉容就离开了,立嘉容一走,苏氏顿时也没了心情,直接端了茶。
出了正房,刘氏便笑着对杨氏说,“娘娘近日照顾大公子辛苦的很,妾身这几天琢磨了个新的花样子,便想着给大公子做几双袜子,明日便给娘娘送去,若是大公子喜欢,妾身便多做一些。”
杨氏微微一笑,“那就先谢过妹妹了。”
福儿如往常一样垂手肃立静候杨氏离开,黄氏今天却一反常态,昂首挺胸,径直从杨氏身边走过。
杨氏看着她离开,刘氏忙凑上去说,“这黄氏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爷让她去助兴就是高看她了吗?还不是把她看做那下三流的……”
福儿微微皱眉。
杨氏侧头冷冷的看了刘氏一眼,“刘妹妹,在这府里,说话还是小心些。”
刘氏得了个冷脸,讪笑着退了下来。
杨氏婀娜多姿的走了,福儿并不想对着刘氏,打了个招呼,自己也赶忙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里,福儿揉揉额头,只觉得府里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复杂,自己还是得早些躲开才是。
春梅随着她请安回来,见福儿没什么吩咐,便收拾了福儿贴身换洗的衣裳出去。府里虽说有洗衣房,但是福儿的贴身换洗衣裳都是春梅和春兰亲自洗过一遍再送去洗衣房。
她们不说福儿也明白,是怕旁人知道了她的小日子日后使坏。
福儿翻开一本《心经》默默的念了一遍,知足常乐是她的优点,但是保持清心,也是她烦闷时必做的功课。
☆、赏菊(中)
福儿借口生病,苏氏顺水推舟免了她的请安,一个落得自在,一个博了好名声,倒也是各有所得。
立嘉容性子清冷,又不结交党羽,王府很少宴客,所以这次宴会苏氏很是重视,栓足了劲办这次的宴会,弄得府里上下严正以待,一心要把宴会办的圆圆满满。
立嘉容发了话,府里上下全听苏氏安排。苏氏得了令,自是得意非常,连杨氏都整日被苏氏使唤的不得闲。杨氏借着立沛源的名头抱怨了一次,苏氏一转身就告到了立嘉容那里,立嘉容很快就派了婆子把立沛源从杨氏身边接了出来放在了苏氏身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杨氏想要回儿子,再不敢在苏氏面前放肆,刘氏见风头不对,又贴上了苏氏。而黄氏的院子里每日丝竹之声不断,想来也是为了宴会准备。
这一切,对福儿都不曾有什么影响,院门一关,她窝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悠闲人。
到了宴会这日,府里络绎不绝来了许多宾客。
外面热闹非凡,福儿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安静。
虽是六月天,但是天气也不算很热,福儿让春兰搬了把摇椅放在廊下,既晒不到太阳,又能吹些风,远远近近的飘来些许花香,真是惬意非常。
春梅泡了茶,放在摇椅旁边的小圆桌上,福儿半躺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书,春兰和春梅就坐在一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刘嬷嬷自从来了福儿的院子里就很少出去走动,既有福儿把她们拘得太紧的缘故,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刘嬷嬷是小宫女出身,随着立嘉容出宫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原本等嫁了人就能有个不错的前程,可毁就毁在亲事上。先头定了一个小厮,刚过小定就死了,后又定了马车房的一个小管事,出嫁第二天那小管事在去马房的时候被马踏死。刘嬷嬷克夫的闲话就传了出来,又是个寡妇,是不祥之人。立嘉容可怜她,顾念情分又让她回到府里当差,苏氏嫌弃她不祥,一直在正院做个粗使婆子。福儿进府后,刘嬷嬷想着在正院没啥出路,求了人递话,便被分到了福儿的院里。
到了福儿院里原以为能挣点儿脸面,没想到福儿很快失了宠,刘嬷嬷嘴上不说,心里却嘀咕是不是自己真的不祥,对福儿很是愧疚,也歇了去别处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待在福儿的院里。
福儿自是不知道刘嬷嬷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怕刘嬷嬷心里不舒
服,吩咐性格更加开朗些的春兰时常陪着刘嬷嬷,一来二去,关系倒也融洽。
“夫人这样看书会伤眼睛的。”刘嬷嬷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个小凳子。
“是有点累。”福儿看了会儿书,也觉得有些累。
刘嬷嬷坐到春兰身边,笑笑说,“夫人歇会儿吧,或者说说话也行,眼睛沤坏了可不得了。”
春梅笑着说,“就是怕夫人只顾着看书不顾着自个儿,才专门给夫人泡的是菊花茶,喝来最是明目。”
刘嬷嬷忙道,“春梅姑娘一向最是贴心。”
“要是再有一份点心就好了……”福儿看着早已吃的空空的碟子,有些遗憾的说。
春梅迟疑了一下,“夫人,今天外面忙,厨房里怕也顾不上咱们这里。”
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