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沛源出殡的这天晚上,福儿提着一食盒菜,拿着酒去了书房。这是她第一次获准到书房,但是她无心观赏。
因为立嘉容在哭。
福儿看着立嘉容呆坐在书房,默默流泪的样子,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福儿走过去,抱住了立嘉容,让立嘉容的脸埋在她馨香温暖的怀里。
“我恨她,更恨我自己……”
一个男人的脆弱,一个父亲的痛,都在这一夜,融化在了女人温柔的抚慰里。
立沛源的夭折似乎预示着一个不好的开端,建和三十一年四月十六,皇
上下旨,册封皇二子安王立嘉安为皇太子,举国同庆。
☆、家事
安王被册封为太子;而且很快皇上就以龙体不适为由命令太子监国,而太子监国后很快就对六部做出一系列的调整。
比如说,立嘉容被从工部调往了吏部。
吏部为六部之首,在外人眼里是太子器重立嘉容,但是立嘉容却称病,整日待在府里不出去。
这般明晃晃的做出打脸的样子;以安王的性子怎会轻易放过?
在立嘉容称病的第二天,太子来了。
安王是带着一众太医;浩浩荡荡的来“探望”立嘉容了。
立嘉容“病”了,自然得躺在床上;也不能出来迎太子,苏氏作为王妃便前去迎接。
福儿本是被小秦子喊到立嘉容的屋子,远远的看见安王阵仗极大的进了内院;慌忙躲到了一边,待安王走远后福儿才站出来。
“咱们回院子吧。”福儿皱着眉说。
红影不解,“爷不是叫夫人过去吗?太子见了也没事儿啊。”
安王这个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现下人多,咱们过一会儿再来。”福儿可不会直说她讨厌安王。
红影点点头,“那就听夫人的。”
福儿这么一避就避到了晚上,立嘉容直接追到她院子里。
“今天怎么没去?”一进屋子立嘉容就气闷的质问她。
福儿眨眨眼,很无辜的说,“妾身看见太子了,人太多,妾身害怕。”
立嘉容质疑的看她一眼,“你是不喜欢太子吧?”
福儿上前给立嘉容倒茶端过去,“妾身是爷的人,怎么能喜欢太子呢?”
“贫嘴!”立嘉容说了一句,眉梢却掩饰不住飞扬起来。
福儿轻笑,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故意叹了一声,“英明神武的容王爷就这么闲在家了,爷不闷吗?”
立嘉容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许多,捏捏她的肉脸,斜躺在炕上神情惬意的说,“是有点闷,要不你停药吧,给爷生个儿子玩儿。”
“生孩子出来是用来玩儿的吗?”福儿气闷。
立嘉容闷笑,不再接话。
说到孩子,福儿倒想起另一件事儿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爷,我用的避子汤对身体……我爹以前曾说过,凡是这些汤药都会对身子有
几分伤害,我以后会不会……”
立嘉容皱着眉,沉吟片刻,“应该会有吧,这样,明天让陈太医来给你请个平安脉,你们父女俩再好好说说话。昨天你有个妹子出嫁了,原本应该让你回去的,但是我这……”
“我已经让小方子备了礼送去,你也不用担心。”
是陈禄儿,十六岁的年纪出嫁,嫁过去也是正室,比自己当初要好多了,只是从此以后家里又少了一个姑娘,多了一门亲戚了。
福儿咽下心里些微酸涩的感觉,点点头笑道,“是我的庶妹,也该是时候出阁了。她的添妆以后再给她补上好了。”
立嘉容把玩着她的手,“以后会有机会的。”
第二天立嘉容果然叫了陈正来府里请平安脉,福儿院里被排在了最后。陈正一进来,福儿就忙上前挽着陈正的胳膊,甜甜的喊了一声,“爹!”
陈正脸色却不大好,拉着她坐在炕上,不由分说撩起她的袖子直接搭上了脉,福儿见状也紧张起来,那些避子汤不会真有问题吧?
过了一会儿陈正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瞪了福儿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也是,话也不知道传个明白,说什么怀疑自己身子出了问题不能生育,吓得爹爹今天抓药都差点抓错了。”
“咦?”福儿愣住,她什么时候派人给陈正传过话了。
“你也不要担心,方总管后来都解释了。那避子汤没事儿,爹给你用的都是最好的最不伤身的药,你若是想要孩子,就停了药,爹爹这就给你开一个调养的方子你慢慢用着,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怀上。”
和自己亲爹谈论避子汤和怀孕的事儿……
福儿的脸羞的通红,嗔怪道,“爹你说什么呢?”
陈正脸一板,“你爹我是个大夫,我跟谁都这么说话!你是我女儿你羞什么,你娘还交代了好多话我没说呢……”
“好了好了,爹,听王爷说前天禄儿出阁了,我没能去给她添妆,这儿有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副头面,算我贺她新婚之喜,爹你帮带给她吧。”福儿打断了陈正的话,拿出一个匣子来。
陈正接过匣子,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重重的点点头笑道,“王爷已经派人以你的名义送过贺礼了……福儿,你是个好姐姐,既然这是你的心意,爹帮你给。”
说着陈正又叹起气来,“你娘她啊
,这么多年心里都一直不痛快。总觉得特别亏欠你,对三丫头也有些埋怨,总觉得当初是她没能把你一起带出宫来。”
“这都是命,爹,我不怨谁,再说王爷对我很好。”福儿真心的说。
陈正苦笑着摇摇头,“你娘是心疼你,总怕你受委屈。哎,不说这个,咱们说点儿高兴的事儿。爹现在当上太医令了!是从三品了,这俸禄也比以往高出一大截来。你大哥也升为七品医师了,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大嫂今年有了身子,可谓是三喜临门啊。就是二哥那个混小子,书越读人越傻,考中个秀才尾巴就翘上天了,这不,今年就落榜了吧。我不让他读了他还偏不,你说这以后有什么用?”
福儿惊喜道,“女儿先恭喜爹爹了,可惜不能当面恭喜大哥了。”
“做太医哪有那么容易,得靠着岁数慢慢熬,你大哥能当上七品,还不是院主大人看在容王爷的份上。不值得一提!”
陈正嘴里虽然说的很不屑,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爹爹也不要这么说,大哥若没自己几分本事,别人想提也提不上来。至于二哥嘛……爹爹就不要管了,他喜欢读书就让他读吧,若是再过十几年还是一无所成,就给他找份闲差,能领个俸禄养家就是了。”福儿笑着劝道。
陈正点点头,“为父也是这么想的。”
“喜儿呢?她现在可是越长越漂亮了?娘还没她订人家吧?”福儿问道。
陈正脸色有些古怪,凑近福儿低声道,“说到喜儿的事儿还真得问问你,你说容王爷是什么意思?禄儿成亲时候派人来添妆,话里话外却打听喜儿的事儿,他不会是想……”
“不可能!”福儿脸色一变,“我不可能让喜儿走我的路。爹,”福儿抓紧陈正的手,“爹,可千万不要让喜儿为人做妾,哪怕是谁拿刀子逼着都不行。”
陈正皱着眉说,“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方总管说了让喜儿十六岁前不要许人。所以我才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容王爷的意思?福儿啊,你若是想找人固宠,爹立刻就让你娘去准备,喜儿年纪还小,她身子都没长开……”
“爹!”福儿受伤的看着陈正,“你把女儿看成什么人了!这事儿你不要操心了,我来问王爷。”
送走了陈正,福儿还是满心的不解和愤怒。
这算什么?府里这么
多女人还不够?还要她妹妹吗?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立嘉容才姗姗来迟。
“小秦子说你找我,什么事?”立嘉容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看向红影,红影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鄙夷?
立嘉容越发纳闷了,走过去看着福儿扳的平平整整的脸,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爷打听喜儿的事儿,是想做什么?”福儿看着立嘉容,一副不问个明白誓不罢休的样子。
立嘉容了然的挑挑眉,“这件事儿啊,陈太医今天跟你说了?”
“是,所以妾身想知道,爷想让妾身的妹妹干什么?”福儿冷着脸问。
“给她做媒啊。”立嘉容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理所当然的说。
“做媒?”福儿不信,“她才十一岁,爷做的是哪门子的媒?若说做媒的话,那男方呢?对方是谁?”
也许是福儿的口气太过咄咄逼人,立嘉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不是说了等她十六岁过后再说吗?现在诸事不顺,也不适合。你也不要想那么多,她是你妹妹,我能对她怎样?肯定会给她挑一门好亲事。”
“要说妹妹,王妃和侧妃家里都有妹妹,爷怎么单单挑了妾身的妹妹!爷有心替妾身的妹妹说媒,那妾身作为姐姐,总也能知道对方是谁吧?爷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是爷心里有着其他打算?”福儿丝毫不让,声音也越来越高。
立嘉容眼中的冷意越来越盛,手也攥的咯嘣咯嘣响,福儿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从立嘉容的表现也知道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她还真怕立嘉容暴怒起来会打她。谁知立嘉容的神态在过了一会儿后却平和了下来。
“福儿,”立嘉容尽力放柔声音,“我现在不说,是因为现在时机不合适。你妹妹年纪还小,缓两年再说人家也可以。等日后爷……你的身份自然就高了,那时候你妹妹的婚事绝对会是一等一的好,你别闹,我总不会害你。”
“爷既然认为现在时机不合适,那就请爷不要插手妾身妹妹的婚事!妾身妹妹的婚事自有妾身爹娘做主,不劳爷费心。”福儿丝毫没有注意到立嘉容谨慎的透露,只认为立嘉容存心不良。
“你!冥顽不灵!”话都说到这份上福儿还这么倔,立嘉容的脾气也上来了,他何时放下过身段去哄女人?这倒好,还继续甩冷脸给他看。
立嘉容面子过不去,袖子一甩,走了。
福儿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气哼哼的摔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知好歹!”立嘉容刚出院子就听到了背后摔门的声音,气的整个脸都绿了,“走!”
“去哪屋啊爷?”小秦子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
立嘉容瞪了他一眼,“回书房!把韩泽、姚俊生给爷叫来!”
小秦子看看已经黑的一塌糊涂的天色,暗暗长叹一口气,这俩人较劲没啥,可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受苦的啊!
☆、端午
不管外事如何纷扰;端午节依旧如期而至。
过节是件喜庆事儿,不过对于容王府来说嘛……
立嘉容天天吊着个脸,唬的全府上下没人敢高声说一句话。小秦子苦哈哈的找红影,红影成天看着福儿一会儿愁一会儿哭的也闹心,每天变着法子在福儿面前说立嘉容的好话。奈何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踏出第一步,着实让旁人看着都着急。
每年的端午节;各地都会赛龙舟,以京城的最好看。
今年的端午节也不例外;安王作为太子,一为拉拢群臣;二为彰显一下太子的气势,不但一口气做了三条龙舟,还亲自登门邀请各王爷前去赏玩。
立嘉容推辞不得;只好带着苏氏、杨氏、福儿和绿影四人也去。
路上福儿和绿影坐一辆马车,相较于绿影的兴奋,福儿的情绪就低落的多。绿影凑到福儿跟前叹口气,低声说,“前天王爷来奴婢院子,让奴婢帮着给夫人说说好话呢,我的好夫人,你就别跟王爷置气了,没见这两天大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王爷天天拉着个脸,我们一个个都跟惊弓之鸟一样,你就别再气啦……”
福儿别过脸,“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绿影对着红影摊摊手,红影也很无奈。
今日太子要与民同庆,整个街道人们熙熙攘攘,好在从王府出来后走的官兵开好的道儿,路上也算顺利。而近日赛龙舟的主要地点仙临湖周围的酒楼也早早就被皇亲贵胄们包下,福儿她们坐的小马车很快就停在了仙临湖最大的酒楼前。
立嘉容正“病”着,自然也是坐了马车前来,下车时还咳嗽了几声,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他的脸上竟透出一抹苍白之色。
不会真的病了吧?福儿心里有些打鼓。
红影扶了她,福儿收回思绪,跟着立嘉容一干人等进了酒楼。
“老五来了。”成王热情的过来招呼,见到立嘉容惊呼出声,“哎哟老五,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立嘉容适时的坐在椅子上,有些恹恹的说,“大哥,我这几天睡不好,夜里着了凉,身子就难受起来。怎么没见太子?”
成王哼了一声冷笑,指指窗外湖面上的一条雕龙画舫,“太子爷在画舫上呢,人家怎么可能跟着咱们坐在这儿。”
苏氏上前走了两步行了礼,“爷,妾身带着妹妹和孩子们去隔壁
屋子了,这里就让小方子伺候吧。”
立嘉容点点头,苏氏刚要走成王就制止了,“等等别走,弟妹在这儿稍等片刻,你王嫂很快就到。”又对着立嘉容说,“太子爷说了,一会儿咱们兄弟都上那条画舫,弟妹他们都坐后面太子妃那条。”
苏氏有些不自在,立嘉容却点点头,“听大哥的。”
成王很快就高兴起来,叫了下人们拿了好些茶点来。
福儿用帕子擦擦汗,不经意的看向立嘉容,他好像瘦了很多啊……
很快,成王妃和敏王妃都来了,酒楼里坐着太闷,大家寒暄了几句就上了画舫。
一上画舫,几位王妃侧妃就凑到了一处,各自都带了孩子来,又是见礼又是叫人好不热闹,福儿这等庶妃自然就被挤到了一边。
难得出来,福儿可不愿意缩在角落里受别人脸色,便装作如厕,带着红影溜到船尾人少的地方吹风。
据传在远古时期,仙临湖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潭,后来一位仙人到了这里,见湖水澄清,想用湖水净面又觉的湖面太小,于是对着湖面吹了一口仙气。后人们根据这个传说,就给这个湖取名为仙临湖。
红影讲这个故事的时候讲的绘声绘色,福儿听完却更闷了,“这不就是说仙临湖是一盆洗脸水啊……”
红影噎住,“夫人啊,你不能老这样提不起精神啊。要不今晚你去看看爷,说不定……”
红影突然停住,福儿不解的看向她,红影突然把福儿拉起来,两人就近躲在一个房间里。
“嘘——”红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福儿很快就听见了两个人压低的脚步声和轻声的说话。
“……等一会儿锣鼓一响你就扮成容王三公子的丫鬟,趁着大家都看龙舟时唤了容王妃过来。”
“在这儿?”
“是,记住,一定要先打晕了再扔进湖里。”
“这个……我有点害怕……”
“放心,容王府只有一个侧妃,再说我们娘娘可是侧妃的亲姐妹,有我们王妃作保,还怕侧妃扶不了正吗?你可别忘了,杨家对你家有大恩!好了,快去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福儿愕然。
杨氏竟然准备和敏王妃联手害死苏氏?
“夫
人!”红影扯了福儿一把,“夫人,你得救王妃。”
福儿看向红影。
红影皱着眉,但是坚定的说,“夫人,奴婢知道你不喜欢王妃,可是你得救她!王妃身后是临安候,临安候现在是王爷最有利的支持。”
红影凑近了福儿,低声说,“王爷也不喜欢王妃,但是在这种时候,王妃决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