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文渊听她开口,抬头看着她,认真地听着,颊边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也在笑我胆小吗?是,我承认,我就是怕死……”
“不,文渊不敢。”文渊打断她的话,认真道,“生命可贵,只要活着一日,就贪再活一日,人之常情,只因为大家都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所以,这也是在下今日来见公主的缘由。”
文静看着他,有一瞬间,她觉得文渊好像也和她一样,有着很大的伤感与害怕。他也只活在今天,然后在等着明天可以有什么希望么?只是不等她去探究,文渊的问题将她拉回了现实。
“公主现下如何打算?”
看着他诚挚温柔的眼睛,文静半句逞强装傻欺骗的话都说出来,最后只老实地低下头,“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个提议,可供公主参考。”
第8章 约章而婚
文静抬头去,发现雪儿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文渊一支手肘只在案上,轻捻着那截玉箫在指间转动,面上依旧是那副暖暖春风的微笑,“公主可以考虑嫁给文渊。”
文静委屈地低下头,看着茶碗里那颗茶粒慢慢地沉到杯底。愿意嫁又怎样,又没有人愿意娶……
等等,嫁给谁?文渊。
文渊?!
文静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说了什么,豁然抬头,眼眸因惊讶圆瞪,嘴唇微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眨眼,再眨眼,“你说……”
“公主可以考虑嫁给文渊。”没有理会她惊讶的表情,也未被她此刻因惊讶而更有生气也更可爱的绝美容颜所吸引,文渊只是带着浅笑,淡淡地重复刚才的话语,叫人看不出真实情感。
文静依然没有消化他的提议,木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公主需要配一个有点身份的人。文渊虽不才,家父却是中政指挥使,如今米那国适婚青年,除却两位皇子,身份最高者,只剩文渊。”
中政指挥使。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也依稀知道了,米那国最高权力机关,当属中政处,而中政处指挥使则是正一品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帝都得礼让三分。
但文渊在叙述自己尊贵身份时,却似乎像在说别人的事,依然是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看不出什么骄傲自夸,也没有任何贬损谦虚。
只是……这不是重点。
“为什么?”文静重复着问。
文渊依然耐心地解释,“公主如今进退两难,前路无可进,后路不愿退。虽联姻属意皇上,但如今事出有异,稍稍例外也并未不可。文渊不希望看到两国交战,相信公主亦如此,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合作未尝不可。文渊可应允公主,约法三章,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旨在助敝国与贵国渡过此刻危机,等此事过去。完婚之后,就算公主想立刻回南月国,文渊亦有法子助公主脱身。”
他说话语调低沉缓慢,极具感染力,文静丝毫未怀疑此法的可行性,却依然重复着,“为什么?”
文渊明白她的意思,收了目光,“从国家的角度,止干戈于未形对两国均好;从朋友的角度,文渊与楚翼兄私交甚笃。当日楚翼兄离去之时,曾托付文渊代为照顾;从公主的角度,活着总比死了有希望;另外,从文渊的角度,他日也有需要公主帮忙的地方。”
“什么忙?”
“等需要时再告诉你。公主是答应了?”
经这一番,文静突然觉得原来死路也并不都是死路,一种柳暗花明的开朗逐渐溢满心间,于是她笑了,“我好像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事关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
“公主若想通了,叫雪儿代为传话就好。”
他与雪儿看起来关系不错,与秦楚翼也很好。
真的要答应他吗?嫁给他?继续这场政治婚姻,反正她原本就是这场政治婚姻中的牺牲品,那么牺牲给谁都是一样的。何况,相对于那两个莫名其妙不负责任的皇子,其实,晋文渊更对她胃口呢。
这样一个像春风般温暖的男人。这样在她不知所措时,告诉她该怎么办的男人?他说,只要她点头,其他的事他来处理。
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可以么?
决定嫁给文渊并不难,因为,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够接受的选择了。想必晋文渊也笃定她不会拒绝,所以才敢来这样提议的吧。
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天香公主是否有心仪之人呢?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嫁往米那和亲,又牺牲自己的性命以保和平持续,她远嫁之前,可有意中人?她死之前,可有留恋?
文静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秦楚翼。文渊若是与秦楚翼“私交甚笃”,难道不知道秦楚翼喜欢天香公主?既是如此,他竟然还敢提出这种建议!
文静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有问出口。以她现在的情况,自身难保,哪有精力去理会别人那些有的没的复杂事情。天香公主有没有心上人她不知道,总之一定不是秦楚翼就对了。
文静自然是答应文渊的提议,只附加了一个条件:她在这里的一切,他不准告诉任何人。当然,她说的“任何人”里,她在乎的,其实只有秦楚翼。因为只有他知道以前的她,若她表现反常,难免不会引起怀疑。
她这个条件在文渊看来,自然又是另一副光景了。他理解她的立场,自然全部同意,同时心里也多了一丝丝的怜惜。
决定嫁给文渊之后,太后娘娘又接见了她,依然执着她的手,慈爱有加,“哀家原是希望你可以嫁给煊儿,可惜哀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没这个福气。文渊虽是外姓,但却在这皇宫里,也是哀家看着长大。那孩子就是身子稍微差点,其他方面比哀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有过之无不及。从小到大还没看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这次主动向哀家请婚,想必也是喜爱你至极,此事甚好。”
说起身子差点,文静想起那天文渊提议时曾说,若她不着急即刻回国,只需等个一年半载,他死之后,按律她可申请光明正大地回国。当时她还奇怪,文渊就是脸色稍微差点,看他诸多方面并无其他,怎么说得自己像命不久矣似的。
“一切由太后娘娘做主。”
既然事情已定,文静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之前他们对她的威逼利诱也只是因为利益冲突,现在冲突不再,她也没有道理再和他们计较,将一切交予他们,只要能解决现在的问题,做什么都无所谓了。至于文渊,身体差点没关系,她可以照顾他。若一年半载,他真的死了,她对米那说回南月,对南月说留米那,实则遁走,那可就天高海阔喽!
这样想好像有点不厚道,但谁叫他先诅咒自己呢?
一切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着,文渊前后打点得可堪完美。太后收中政指挥使晋云常之子晋文渊为义子,册封“齐御王”,与南月国天香公主和亲,赐府邸一座。宁煜听闻这个消息,只是稍稍诧异,随即应允,帮着文渊一起筹备婚事。
对于一座新府邸,文静相当满意。不然,嫁给文渊,在晋府与文渊一家人相处,她不敢保证会不会露马脚,且按古代的婆媳关系,还有她与文渊的状况……总之,能够越简单越好了。
因为对天香公主多少有愧疚,宁煜不仅帮助文渊一起筹备了婚事,还亲自以监国的身份与太后一起替他们主持了盛大的婚礼,其场面据说不比皇帝大婚逊色多少。
米那国的婚裳不同于普通的凤冠霞帔,但抹金镶玉的头冠却不输于凤冠的重量,玉带抹额垂着一圈流苏,两只飞凤左右散开长长的红纱,前面垂下,遮住娇颜,后面别在头发上,再垂下直至地面,长长地拖了一地。
文静隔着红绫幔纱,斜眼看着身侧牵着她、带她一起缓缓一步一个台阶地走向“祈丰台”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太过虚幻,太不真实,但有一刻,她却真的有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错觉。
她半点都不想回南月国,这怕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吧?
这一分神,脚下稍微一个趔趄,文渊很快察觉,手上微微用力,扶稳了她,使她免于出丑。感受着手指的一点点微疼和一点点微热,另一只手忽然有抚上心口的冲动。
她从来没想到,在现代无论如何都难以实现的结婚梦,在转换时空后,会如此顺利。真正应了那句话,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是呀,这么快,快到她都差点忘了其实她只是在自欺欺人,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婚礼。但是,有一刻,文静却真实地幻想了一下,如果借尸还魂至此,能和他这样走一辈子,似乎并不坏。
这种悸动又彷徨的感觉,不停地交错着,一直到最后。最后,除了累,再也不剩下任何感觉。后来据说,因为照顾文渊身体不好,这繁文缛节还是消减了不少的。
从许婚要成婚,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在此期间,那个出走的皇帝,尽管如今已不需要再履行当初的婚约,但依然未再现身。只是这一切对于文静来说,已完全没关系。因为这个人,这个曾经她想过无数次的未婚夫,在她心里已经不留痕迹了,因为他们未婚夫妻的关系,从她决定嫁给文渊的那一刻起,已经终止。
当然,这个关系的终止,对此时不知隐藏在哪一处的宁煊来说,自然是无关紧要,甚至是深得他心的。所以,在一处繁花落尽的小院里,倚在树枝上打盹的他,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甚至故作风流地甩开一把折扇,轻轻摇落春季最后一片花瓣。
待众人散尽,文静坐在安静的新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雪儿原想留在新房陪她,但被宁煜带走了。
从她与文渊的婚事定下来之后,雪儿的真实身份也跟着揭开了。原来这丫头果然不是什么宫里派来伺候她的宫女,而是宫里的飞雪公主,宁雪。声称是好奇那个即将成为她嫂子的天下第一美人长什么样,想先睹为快,所以才以宫女的身份留在她身边。寻常真正伺候文静的,自然是那些真正的宫女,通常,她们所叫的“公主”,怕是一多半其实是在叫雪儿呢。
若仅是想看看天香公主美貌,不至于做到这样吧?文静稍稍诧异,但也没多想,看着雪儿脸上难得的红晕,知道定有隐情,也懒得去深究。以前对雪儿的种种疑惑,也自然而然地解开,释然了,也更多了一分感激。虽然成不了她的皇嫂,但是,既然文渊与她情同兄妹,也差不多。只是,当这门亲事定下,文静也不必再担惊受怕时,雪儿还是蹙着眉头不高兴,“虽然文渊哥很好,可是,他身子太差了。公主,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但这不是文静能决定的,雪儿也知道,所以,往往这话说到最后,都会结束在她对那两个不懂惜福的哥哥的咒骂声里。
雪儿是真的关心她的。察觉到这点的文静,便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觉得嫁给文渊有什么不好,至少比嫁给皇帝好。
轻笑着摇头,文静并没有矫情地等着文渊来替她揭盖头。不过是一对假夫妻,别人不知,她可记得自己的身份。
所以,文渊进房来时,看到的只是一身轻便红裳的文静,坐在桌前,拣着盘子里的点心吃。
文静闻声抬头,嫣然一笑,“你回来了。”
第9章 新婚
一身红裳映着如玉的脸颊更显娇美,红烛映照之下,更增妩媚。天香公主容颜本就国色天香天下无双,文静在气质上的欠缺此刻在灯下得到完美的弥补,再加上新房喜气的气氛烘托,让原本淡然无欲的文渊都有一刻失神。
文静此刻也打量着文渊。脱去初见他时那月白的长衫,取而代之的一身明丽的大红,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衣衫烛火和披红挂朱的喜庆新房的映衬里现出红润的气色,那疏眉淡目似乎也增了几分颜色,多了一些存在感。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默注视着。初始还不打紧,当对上文渊那对清亮的眼眸时,四目相交,文静无法克制地有一些慌乱。这样的沉默有些尴尬,尽管如此,文渊没有打破这尴尬的意图,文静只好自食其力,“你饿了吗?”边说着,低头避开文渊的视线,顺手从盘子里拣出一颗红枣递上。
这个问题是相当弱智的,文渊刚从外面的酒宴退下,自然是不会饿的。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直接纳入嘴里。
“我们要喝交杯酒吗?”
毕竟,他们这场婚礼,到底应该执行到什么程度,还是得争取当事人的意见。
文渊轻轻摇头,“我从不沾酒。”
“哦。”文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再吃几颗花生。文渊在她对面坐下,细细地审视。
察觉到他的视线,文静又顺手递过去一枚花生米,“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文渊接过花生米,并不着急放入嘴里,“你不需要谢我。”
“不管怎样,是你救了我。”不待文渊答话,文静继续抢言,“你也别再客气,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以后请多关照了。”边说着伸出手。
文渊看了看她空悬的手,停顿片刻方才明白她的意思。慢慢将手递上,轻轻合上她的掌心。两手相握,掌心相贴,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文静有感于文渊手掌的骨节柔弱,以及那近乎冰凉的温度,指下微微用力,抬头问道,“你冷吗?”
文渊抽回手,轻轻摇头,“外面风凉。”
“可惜你不喝酒,不然可以暖暖身子,要不我去帮你倒杯热茶好了。”
“不用。”文渊叫住起身的文静,“稍等,这有样东西给你。”
文渊取出的是一个精巧的玉制锦盒,铺着红色绸缎,轻轻拨开锁搭,应声而开,随之落入眼帘的是静躺在锦盒里的一对血红色的凤凰。
文静抬头看着文渊,不解其意。
“这对‘浴血凤凰’以玛瑙雕刻,是当年南海进贡的贡品,原是皇上最爱,当年先帝赐予他,他却笑言将来送我作为成亲礼物,没想到前几日他真的送过来了。”
“皇上?他不是出走了吗?你见过他了?”
文静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害她至此的不负责任的曾经的天子未婚夫的名字。
“他没有走远,只是不想现身而已,等大皇子继位了他自然就会回来。”文渊不在意地边说着。
“你知道他在哪?”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丈夫竟然是看着她被两个皇子逼得身处险境,却窝藏罪魁祸首的人。当初她无路可走只能选择他,而他,完全可以用别的法子帮她的吧?比如说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皇上打晕了送回来。
文渊没有回答,将那对凤凰放回盒子里。
“若大皇子一直不继位呢?”文静看着他将锦盒重新合上,继续问着。
“皇位不可能一直空悬。”文渊回答着,将锦盒递给文静,“虽然我们只是约章成亲,但这对凤凰,还是你收着吧。”
文静愣愣地接过来,心里有一刻的感动,将皇位的问题也先放下了。她原本就不是个会忧虑的人,皇位是个大问题,不是她能参与的话题。以前这事情与她有关,她还可以勉为其难的费点神去想想,但现在她好不容易跳出那个死结了,说什么也不想再去理会了,只要现在她没事了,其他一切好说,所以这些问题惯性地问过也就弃之脑后了。
不同于普通的新婚夫妻,这夜的洞房里只有两个温柔的声音在低低地聊天。文静原本就不是文静之人,这些日子在行宫的压抑,如今终于得到了缓解。文渊温暖舒适的气质更是帮她卸下了大部分的紧张,只当他是个老朋友,他们秉烛夜谈,温馨又温暖。只是后来文静回想时,却半点不记得他们聊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大红的婚裳、喜庆的红帐、滴血的红烛,还有文渊唇角那似乎从不消失的笑意和映着烛火的面容,在那里,她好像看到了夕阳。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