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重新握好大刀在手,摇头,“不,你先带小四上去,我随后。”
程可笑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怎么?信不过我了?放心,一个小四,本大侠还照顾得过来。”
文静咬咬牙,把大刀插在腰间,蹭蹭蹭地爬上树去,身后一阵狼叫,随即又是哀鸣嚎叫。文静不敢回头,只手脚不停地往上爬,也不管被树杈划伤了皮肉。
“我好了。”
文静在树杈上站好,低下头去,入眼的一幕差点让她脚下打滑,重新爬一次。
狼群见他们采取了行动,甚至不去管那燃着的篝火了,在一侧火弱的方向,四匹狼同时扑过去。程可笑一只手挡在身侧护住身后的小四,另一只手挥着大刀扫过。四匹狼,两死两伤,地上滚落狼头狰狞,鲜血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妖娆的弧线。
群狼骚动异常,程可笑“嗖”地一声拔地而起,带着小四跃上大树来。
文静放下心来,却仍是秉着一口气问:“它们应该不会爬树吧?”
想起上次她躲避袭来的黑熊,蹭蹭地爬树,结果那黑熊竟然令人大跌眼镜地跟着她往上爬,她她她……她有心理障碍。
程可笑道:“这可不一定。”
文静打了一个哆嗦,“什么意思?”
程可笑道:“一只狼不会爬,但是一群狼,就很难说了。”
一只狼的确不会,一群狼,那的确很难说了。文静也曾听说过,狼群组织极其严格,有类似狼王的领导,也有统一的指挥,目的性极强,它们往往对猎物穷追猛赶,一旦看准便,不达目的便决不放弃,就算赌上整个狼群的死,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只的最后一口气。
程可笑把小四送上来之后,又重新跳了下去。文静一惊,“你要做什么?”
程可笑没有回答她,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趁着火光,先能杀多少是多少。
文静居高临下,看着群狼之中的程可笑。他不走远,只留在火堆旁,闻到血腥味的群狼,对剩余的这点篝火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了,一只接着一只朝他扑去,他舞着大刀,飒飒生风。一时之间,狼血飞溅,恶狼虽嚎声大,却也暂时近不了他的身。
但那几乎数以百计的狼群又岂能是小瞧的?当群狼围攻时,程可笑单刀难挡八方,文静眼见着一只恶狼从他身后扑上,程可笑力气渐消,这一只狼竟未阻住。文静一急,叫着“小心!”下意识地就要跳下去帮他。
程可笑得她提醒,身形一矮,躲过恶狼的一击。那恶狼未扑中,半路又摆着尾巴回头咬他。正巧文静这时候跳了下来,一把刀直接砍向那恶狼。那恶狼吃痛跳出圈子。
程可笑正阻着其他恶狼,见文静跳了下来,急得大叫:“你下来做什么?”当下来不及多说,提起她的肩膀,直接往树上跃去。
几只狼跟着他们一起跃起,文静情急之下使劲舞着大刀,方才没有被恶狼咬到。程可笑调着气息,放开文静。加上小四,三人站在着树杈之上,着实拥挤。
文静抬头望了望,托着小四往上走,“来,小四,再往上走一点,不要害怕,下面有姐姐和扇子哥哥。闭上眼睛,抓紧树干千万别放,知道吗?”
得到小四的点头保证,文静安下心来,背对着程可笑,双手握刀站好。
程可笑贴着她的后背,感受到她紧绷的脊背,笑道:“不用这么紧张,它们一时还冲不上来。”
文静深呼吸一口,“你不要做声,我知道该怎么办。”
程可笑感受着背上的微微颤抖,同时却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微颤里传达来的坚挺的脊梁,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好。”
有狼试着要跳上来,徒然又落下去,如此几番后,然后前面的狼开始渐渐地排在一起,后面的则踏着前面的背再往上跳。
文静的心陡地提到嗓子眼,挥刀砍向那几乎要触到她脚底的狼。那狼半路头一偏,避开刀锋落回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篝火传来木柴断裂的声音,最后的一根木柴终于慢慢也燃尽,四下逐渐变得漆黑。
无边的恐惧随着黑暗铺天盖地袭来,火光燃尽,黑暗中的点点绿光更是幽幽地吓人。脚底下是沙沙的动物准备袭击他们的声音,空中是呼呼的动物扑向他们的声音,还有周围那持续不断地嚎叫,是狼群在助阵商量如何扑杀他们的声音……
“不要怕。”程可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字一句,轻柔缓慢,“用刀护着脖子,凝神听着,有动静就砍下去。”
话音刚落,文静就感觉到他脊背轻扭,随即传来一声哀嚎的声音,然后有重物掉落。不用说,一定是狼的尸体了。
程可笑一击之后,重新直起脊背,更多地与文静贴在一起。感受到身后有人,文静心底的害怕顿时减少了些,深呼一口气,汲取他身上的勇气,看着扑近的绿眼,咬牙就是一刀挥下。
刀落时,一声哀嚎,文静顿时勇气大增,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刀,接着砍下去。一刀,两刀……
“啊!”肩膀上传来剧痛,文静忍不住尖叫出来。手中的刀来不及收回,这边毛茸茸的腥臭已经扑上了。来不及她反应,程可笑这边一掌拍在她肩头,隔山打牛,那咬在她肩头的狼牙顿时松了。
灼烈的疼痛烧起了整个肩膀,文静几乎握刀不稳。背部一热,耳边热气呼来,却是程可笑将她护在了怀里,“不要怕。”
文静胡乱地点头,飞洒着因疼痛而情不自禁盈出的泪水。她感觉到程可笑的身子热了起来,然后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在这暴戾的嚎叫声里,文静的心反而出奇地渐渐稳定下来。她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却能感受到四周那凌厉的刀风,程可笑是想速战速决吧。
也好。
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粗重的一声呼吸声在耳边响起,程可笑明朗的声音随即响起,“好了,它们一时半会应该是不敢再攻上来了。再坚持一会,等到天亮,它们散去就好了。”
文静刚点头,就听到狼嚎声,然后是一片骚动。低头看去,原本黑暗的森林,不知何时从哪里传来隐隐的亮光,接着这光亮,她看到那些活着的狼叼起死去的狼的尸体,一只一只跑了。文静正疑惑间,眼前却是越看越清楚,残留的狼尸狼头狼胳膊腿,鲜血撒了一地。
胃里一阵酸水涌动,脚下滑动,几乎就要摔下去。程可笑的胳膊搂住了她,然后带着她飞回地面。
“瞅准时机,趁乱快跑。”
程可笑在她耳边小声说完,文静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文静的心瞬间沉入冰谷。
“程可笑,本王待你不薄,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文静豁然抬头,原来树林早被火炬照亮,大队人马进入林中,连狼群都闻之而逃了。虞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的风尘,满脸的怒意,恨恨地瞪着程可笑,却在看到文静时露出温柔。
程可笑道:“不知王子殿下所指何事?”
虞绍道:“你明知故问!你勾结伊族行刺我父王,又掳走王妃,如今罪证确凿,还装糊涂?识相快放了王妃,否则别怪本王刀下无情!”
程可笑道:“那就要看王子殿下是否有这个能耐了。”
程可笑边说着,纵身朝马上的虞绍扑去。虞绍举刀迎敌,身下坐骑突然惊动,一阵嘶鸣惊跳,虞绍拍着马背跳起,横刀挡住程可笑挥来的扇子。刀扇相撞,二人同时飞身在半空中,及至落地,已是瞬息十招,打得难分难解。
文静早在程可笑飞扑过去时就注意到他一手不知何时换成了扇子,而左手则在扇子的掩护下,弹出暗器,伤了虞绍坐骑的眼睛。马经不住疼痛,眼里流血,自然惊动,将虞绍掀下马来,几番惊跳,搅了队伍的阵仗。顿时吆喝声,打斗声,再混着马的嘶鸣声,林子里好一阵闹哄哄。
文静知道程可笑是想趁着他此刻还有力气速战速决,她也不想拖他的后腿,见场面混乱,立时转身就跑。这里是森林,又是夜晚,总能找到地方躲起来。
有虞绍部下见她逃开,便要去追。文静慌不择路,只往黑暗的树林深处里逃去。马匹进入树林,并不一定就能跑过人,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借着黑暗,接着树林的掩护来躲避他们。
“王妃,不要怕,属下会保护王妃。”
文静脚步停顿,微微直起脊背。是呀,在他们看来,她是被程可笑掳走的受害者。拉长视线长火光处看去,程可笑正积极缠着虞绍,阻着士兵来带她回去。
不,她不能贪生怕死,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绝对不能就这么回去!
刀光闪过,加一股热血,文静一弯腰一起身之间,一个士兵在她面前圆睁着眼倒下,完全不懂为什么他们千里行军来救的王妃会突然向他下狠手。
身后的另一名士兵显然也愣住了,文静却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之间,反手又是一刀,那士兵直觉地挡开,但文静另一只手很快跟上,依然是手起刀落,鲜血喷洒,干净利落。
她的匕首原本藏在靴子里,拔出之后掩在袖中,士兵未曾防备,竟被她意外得手。
眼见着两张面目惊恐的脸,脖子上鲜血汩汩,文静没有时间去惊吓害怕,抬脚继续往前跑。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身上的痛早已麻木,热血在掌心粘稠着刀柄,滴答滴答的血流顺着刀身滴落,她却丝毫未觉。
她只知道,她必须要逃命!
大刀不是她擅长的,她擅长的近身搏斗,她手脚无力,拳头伤不了人,可是加上匕首,这一拳就变成了夺命的一刀。颈部动脉,谁还能活命?
她只知道要往前跑,若有人来抓她,她就举刀伺候。来抓她的人心有顾忌,不敢伤她,甚至有人以为她受惊发疯了,想要让她安静下来。
她的确是发疯了,她不顾一切,见人就挥刀。到底是眼睛发红了,还是被鲜血染红了,她已经分不清。
第54章 走出
前面的路越来越黑,她凭着直觉往前跌跌撞撞,身后追来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也是,谁还敢送死追上来,她打不过,躲还不行吗?
文静终于精疲力竭地躲在一个灌木丛里,双手仍然紧紧捏着匕首,片刻也不敢放松。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竖耳倾听,有脚步靠近,又有脚步离开。
屏住呼吸,时刻小心,全身上下全部呈麻木状态,只剩下一双酸涩的眼睛还存有一丝知觉,她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她躲在那里,一动不动,忘了心跳,忘了呼吸,甚至连自己是否活着都忘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一丝丝光线进入黑暗的林中,当眼睛里渐渐出现一些枯木树枝的轮廓时,一只手伸在了她面前。
抬高视线,金冠束发,逆光的男子轮廓清晰,一双黑亮的眼眸闪着亮光,在暗夜里噙着微笑。
“没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意里有些心疼。
文静傻愣愣地看着他,四目相交,半晌,木然地把手里的匕首交出,放在了他手上。
程可笑始终笑着,另一只手收起了掌心的匕首,这一只仍然伸在她面前。
这一次,文静终于记得把手放在他掌心,黏糊糊的血迹顿时将二人掌心粘在了一起。
不同于她的冰凉虚软,他的手温暖有力,撑着她的全部重量,将她从灌木丛里扶出来。文静四肢发软,站立不稳,程可笑眉头轻锁,索性加上另一只手,将她抱了起来。
文静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
她……真的没有力气走路了。
程可笑抱着文静摸回原地,遍地的鲜血还在,地上残留的各种尸体绊得他脚下几步踉跄。文静抬头,小四仍抱着那棵树干,一动未动,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言不发。
出来树林,天已微明。因为往西走回头路,一路平安地出了来,然后听程可笑的建议,先往南行,再往东方去。
文静与小四很艰难地抬着程可笑,在烈日下蹒跚地前行。
“扇子哥哥为什么还在睡觉?”小四盯着程可笑紧闭的双眼,十分不懂为什么当扇子哥哥抱着仙女姐姐走出树林,告诉他们先往西再往南走之后,就倒地不起了。他也不懂为什么仙女姐姐明明走路都走不动了,却还有力气来抬着扇子哥哥走。
文静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四解释,程可笑身上的伤太重。她因为惊吓脚软,程可笑一直抱着她逃路,避开了虞绍的追踪。直到天大亮,她不经意地看到身后的血迹,这才发现他身上早就满身是伤了。
在树上他为了护住她,背部门户大开,被跳上来的狼或咬或抓,整个背部牙痕爪印血迹斑斑惨不忍睹,而后为了掩护她逃走,鼓着一口气与虞绍众人缠斗,等她逃远后才着意逃开,这过程,更是大伤小伤不止。
这个手臂上多个伤口都会计较留疤的人,怎么如今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呢?
心里涌起一丝温暖。他既然能为她如此拼命,她又怎么能扔下他不管?他激斗两天两夜,如今又失血过去,昏厥也只是暂时,只要能找个地方让他先歇息,有伤药帮他止血,有食物帮他恢复体力,希望都没事。
可是,现在最需要的毫无疑问是水。文静有些犯愁了,昨晚那两匹马已经放跑了,连带着他们的水和食物都跑了。
担忧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程可笑,正无计可施,却突然对上他一双惊诧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程可笑眨眨眼。文静也眨眨眼,嘴角慢慢弯起,“你醒了?”
小四倒很高兴地扑上去,“扇子……”
一声闷哼,小四的话被截断,程可笑也被扔在了地上。小四扑在他身上,睁着疑惑的双眼抬头望着文静,“为什么扇子哥哥又躺倒地上了?”
文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慢慢将程可笑扶起来,“因为扇子哥哥喜欢躺在地上。”
“那就让扇子哥哥继续躺吧,小四也要躺。”
小四也跟着来在程可笑身边,程可笑嘶嘶地抽气,伸手按在胸口受伤的地方,“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昏倒了,所以……”
“本大侠只是想睡觉了。”程可笑艰难地掏出袖子里的折扇,遮着阳光,苍白的脸色尽是抱怨。
文静讪笑挠腮,程可笑这才注意到她双臂衣帛尽无,洁白的藕臂如今也多处刮伤,撇开眼去,微微动动身子,知道那衣帛如今都绑在自己身上,也不再说什么,只问着:“你的伤……”
“没事,还忍得了。”
程可笑盯着她左肩处乱七八糟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染红,双眸微暗。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也没说,干脆闭上眼盘腿开始打坐调息。
文静在他身边静静候着,小四傻人傻福,一夜折腾,累极又睡着了。倒是文静,肩膀的灼疼,腿根的生疼,还有全身上下不知名的疼痛,早教她神经紊乱,搞不清楚到底是疼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但还能感觉到疼,多少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因为,这是她在疼着,不是别人。至少这证明了,是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希望回到米那,回到兰都城,回到文渊身边。
头晕眼花,眼前的程可笑慢慢摇晃成了两个,霍然惊觉集中精神,程可笑又恢复成了一个。文静轻吐一口气。
现在她可不能倒下,只有坚持到最后才叫成功,才叫胜利,不然,无论做多少,只要在半路停下,都是一无所成。
老师说的,任何没有结果的执行,都是零。
她不要零。
程可笑慢慢睁开眼来,文静见他打坐完毕,知道必须上路了,拍醒小四,抬头看去,程可笑正张望着四周。
文静看着他的背部,被她包扎得一团糟。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吧。那是狼的牙齿和利爪呀。睡觉?哼,可有人睡着时发着高烧说胡话的?
文静微微垂眸,想着昏迷时的程可笑,那痛苦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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